石雨心——沈雲的母親。
彩霞下,聖羅蘭的太陽鏡和一身碎花洋裝,她高挑的身子,讓旁人一點也猜不出她的年齡。
也許三十或四十歲之間吧!
陪在石雨心旁邊的男人穿著一件棉質的高級條紋襯衫,白色的長褲和寬簷的帽子,讓他全身煥發出一種健康而富有的男性魅力。
沈雲看見時,她並不驚訝,在T省,她就猜到了如此。只是她不曉得會在瓦笛摩沙和她見面。
石雨心前來相認,有她的理由,此刻她是自由而明暢的。她曾多次想過應該用怎樣的方式和什麼樣的地方來對她的女兒說明她為什麼離開丈夫,又是如何和她現在的男人秦國書在一起。
這樣也好,省得還要去鋪陳、去準備、去預習相見的情形,這一切神都替她安排好了,她只要稍作解釋即可。
秦國書招呼了他們坐下來,他有禮貌的對夏磊白我介紹。
夏磊也客套地遞了張名片給他。秦國書簡單的瞄了一眼名片,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可是隨後又讓自己的記憶晃過去,他說:「『FLY』酒吧,以前我和雨心去過。」
「那好久的事了,應該有兩年了吧。」石雨心說。
沈雲和夏磊聽得出,石雨心和秦國書在一起已經很久了。這時沈雲心裡微微的對母親有了不滿。
「媽!我兩個月前回去了T省,見了父親。」
石雨心沒有搭腔。
「我回到法國時,才知道你來找過我。」
「其實我到法國是有很重要的事。」
「哦!」
石雨心看了沈雲一眼,又看子看秦國書,這時秦國書對夏磊說:「年輕人,她們母女難得一見,讓她們好好談個痛快,我們去附近的酒吧喝一杯好嗎?」
夏磊知趣地站起身,他的手搭在坐著的沈雲的肩膀,身體半蹲地對她說:「我們不打攪了。」
兩個男人溫柔的對各自女友了耳語,然後相擁地離開咖啡座區。
夏磊和秦國書離去,氣氛一下子沉寂了下來,石雨心面對已經成了一位完全獨立的女兒沈雲,她有點兒的尷尬。
石雨心這才知道,要對女兒開口解釋,還是很為難。
「你和他多久了?」沈雲自己先開口。
「你去法國那年。」
「這麼長的時間,為什麼現在我才知道?」
「我和國書的認識是在更久以前。」
這時沈雲聽了石雨心如此的表明,她臉上起了變化。就是這樣,她在家時,總覺得父母親像一對有深仇大恨的人一樣。
「爸知道嗎?」
石雨心點頭不語。
「什麼時候開始的?」沈雲試圖讓自己用平靜的態度來看這件事,她不想因為母親而破壞這次度假的心晴。
石雨心比試圖讓自己安靜下來,她離家時,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但和沈東松過了二十多年貌合神離的夫妻生活,她不想再讓自己痛苦下去了,地也不去在意沈雲是否會諒解她,終究日子是她在過,別人不能替她受。
現在她終於和國書在一起了,她要讓自己美麗的活下去。
秦國書、沈東松還有石雨心,原來是同一所研究所同一科系的學生。
石雨心是秦國書的女朋友,而沈東松一直暗戀著她。
秦國書是M國的華僑,本來他們打算畢業後結婚,然後要在T省定居。就在他畢業後的一個星期,家裡來子一個電報,說他父親中彈身亡,要他快速回去。
秦國書的父親在M國經營餐廳,那時排華運動很激烈,他的父親就是這樣被亂槍打死的。
家裡就只有他一個男人。他回到大巴後,根本無法和石雨心聯絡,秦國書也沒想到會在M國待上那麼久。他以為不久就可以和石雨心重逢,於是他除了回M國的第一天在機場給她打電話外,就沒再和她聯絡。
他以為,石雨心會等他的。
石雨心在秦國書離開的一個月後,發現自己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她慌了、亂了,一直在身邊照顧她的沈東松,覺得異樣,在他的迫問下,她告訴他,她懷孕的事。
沈東松安撫石雨心,然後一個人搭機去找秦國書。
回來時,他告訴石雨心說秦國松結婚了,人已經去了美國。石雨心哪肯相信,她吵著要去M國,被沈東松千方百計給留了下來。
此後,石雨心不吃不睡的,沈東松不安,把她帶回家去,告訴他的父母說石雨心懷上了他的孩子,就在她的肚子慢慢的看了出來時,她下嫁了沈東松。
石雨心說到這裡,眼睛裡頭有了一片的水光,這時夕陽已沉,她拿掉了太陽眼鏡,沈雲看出了她的悲傷。
「你那時真的很呆啊!換作是我,我就飛去找國書了。」沈雲想要讓氣氛輕鬆一點,故意那樣說。
「所以我現在才會變得這麼勇敢啊!」石雨心想起自己年輕時候的無知,她還真怪自己,如果當初她勇敢一點,自己出去找國書,也許事情就不是那樣了。
「那孩子呢?爸爸不是娶了你嗎?」
「孩子生下來不久,你父親就處處嫌我,只要他看見我抱筱竹,他就說我在想國書,弄得我一看見他就精神不安。」
「筱竹,是我姐姐?」
「是啊!她大你二歲,」
「可是我怎麼沒印象?」
「唉!」石雨心歎了一口氣,這口氣有好多的情緒在裡頭。
「發生了什麼事?我看過她嗎?」
「筱竹滿兩歲那年,國書回來了。國書從同學那裡知道我結婚的事,他忍著傷痛帶著禮物來看找和沈東松。就因為這次的會面,我才知道國書並沒有結婚,沈東松對我說的都是謊話。那時候,我的預產期只剩半個月,所有的事都不能再挽回了。」
「所以你一直不快樂?」
「我能快樂嗎?」
沈雲不語。
「生完你後,我堅持到銀行上班,你和筱竹都托給保母,那天開始我就沒再和你父親同房。」
「爸爸其實電很可憐,他在家中迷失了。」沈雲同情父親地說。
「其實我電知道你父親很愛我們,我的心也是肉做的,我怎會不感動呢?」
「你是說你原諒爸爸了。」
「是我接受了他,正當我開始學習要遺忘和國書的過去,為了你和東松重新調整自己時,你父親做了一件讓我一輩子都不能原諒他的事。」石雨心頓了一下,她喝了一口已涼的咖啡,要再往下說去,真的是很痛的事情。
「東松偷偷的把筱竹抱去國書上班的地方,還在眾人面前羞辱他,說他偷了他的太太。」
沈雲實在不忍心再聽下去了,她實在想像不出那時的情形。最可憐的是筱竹,才兩歲多的孩子。
想到這裡,她對母親多了一份同情。
筱竹就這樣,離開了她的母親,被秦國書帶回廠M國,讓秦國書的母親把她帶大。
「國書有孩子嗎?」
「他—直沒結婚。」
沈雲不相信地張大了眼睛,在她的愛情世界裡,她不相信愛一個人可以那麼久的。
「因為你?」沈雲懷疑地問。
「我們再見面時,他是那麼說的。」
秦國書把筱竹送回M國後,就在M國經營木造廠。多年來,他只種情於石雨心,雖然他也曾有過女人,但他無法忘懷石雨心,因此他把所有對石雨心的愛都放在筱竹身上。這輩子除了石雨心外,他投法再愛上別的女人了。
筱竹高中畢業後,秦國書把她送到T省讀書,要離開T省的前一天,秦國書到銀行為筱竹開戶,就這麼湊巧秦國書碰見了石雨心。
命運無情地把他們分開,但卻又讓他們重逢。
這次無論如何誰也無法讓他們分開了。
相見那天,石雨心和秦國書一起南下。那夜他們把這十多年的思念化作無數纏綿。他們的人生又交纏在一起了。
這是一個多麼美麗的愛情故事,相愛的人在十多年後相逢,日子又會有怎樣的變化呢?沈雲想起了在她高一那年,母親天天父親吵著要離婚。雖然是冷戰,但她也聞到了他們之間的火藥味,而她的青春年少也那樣苦澀的過了。
石雨心和秦國書相逢後,秦國書還是回去M國。偶爾石雨心會去找他,有時他會飛來T省,而沈東松堅持不離婚。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順其自然,現在我和國書能不能有名已經不重要了。」
「那爸爸呢?」
「我無法再想,現在還有一件比我和國書都重要的事。」
「筱竹?」沈雲直接就想起了這位始終未見面的姐姐。
石雨心點點頭,憂鬱地說:「我上次是和國書一起去法國的。除了看你外,最重要的是把筱竹帶回T省。五年前國書一家人都定居在T省了,現在住在北部。」
「筱竹一直在法國?」
「兩年前,她突然吵著要離開T省,國書也不知道什麼理由.最後幫她安排在一所語言學校學法語。」
「怎麼沒告訴我呢?你一直把我當外人。」沈雲有一絲兒的生氣,她怪母親這麼大的事,竟然瞞著她。
只是,當她知道筱竹得了精神焦慮症後,難過的心蓋過了生氣。
「怎麼會這樣呢?」
「我也不知道,都怪我,在T省我就該發現了。」
「大姐有沒有男朋友?」沈雲問。
「有。」
「你們找過他嗎?」
「我和國書都不清楚,筱竹從來沒有談過他。況且筱竹的病是在法國才開始的,我想應該是對環境的不適應吧。」
「她現在呢?」
「回T省了。」
「病情好了嗎?」
「進步不少,現在她的好朋友珍妮來陪她,看她好像又恢復了往日的開朗。」
「真希望能夠和她見上一面。」沈雲真心地說。
「阿雲,謝謝你。」石雨心握緊了沈雲的手。她說完了她的故事,也交代了她的過去,她不求沈雲能夠諒解,但從沈雲對筱竹的關心中,她知道沈雲不但接受了她,也接受了她的姐姐。
彩霞淡去,星星一顆顆的出來了,山頂的星星滿滿都是,月牙兒泛出了暈黃的微光把寶藍色的暗夜襯得如同神話般的美麗、浪漫。
從西班牙回來,沈雲興起了回T省落根的念頭。
自從在瓦笛摩沙和母親見了面,知道了自己還有—位姐姐在T省後,她突然感覺她的生命和她們有了一種很深的改變。
這改變是因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情感活了。
父親的孤獨、母親的過往,還有筱竹的病,讓她心中有了憐憫和愛。沈雲每次意識到原來自己和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牢不可破的。
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聲音,那就是夏磊的呼喚。
夏磊從小島回來後,每日一封信,信裡張張訴說著他的愛和無盡的思念。在小島上纏綿而縱溺的夜,讓沈雲她這朵隨風飄泊的雲,也終有想尋覓一片永恆天空的呼求。
沈雲在電話中告訴了石雨心這樣的決定。
夏磊也知道了。
現在,就只剩下沉雲把法國所有的事情交代完畢。沈雲這才發現,平日她累積了許多不需要的東西,而這些東西是用她的時間來積存的,她用自己的金錢來捆綁自己,讓自己變成一個不自由的人。
而她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掉人了那個物化的陷阱裡。
沈雲開始整理她這幾年來,在法國所添購的東西,一箱一箱的置滿了可以放在儲藏室裡,一輩子都不需要打開的物品,整理到最後,她通知了一些朋友來看管。
沈雲只帶了幾條牛仔褲、襯衫和一雙皮靴。
她要讓自己更像一朵雲般的飄離法國巴黎的天空。
沈雲要走的消息傳了開來。
一日沈雲正和久未聯絡的可倩和潞潞在電話中話別時,門鈴響了。沈雲應門而開。她萬萬沒有想到,出現在眼前的竟是——
夢寒和畫家石天。同時的,石天的懷裡還抱著一個長得像天使一樣的娃娃。
沈雲趕快招呼他們坐了下來 因為要離開,客廳裡凌亂的堆置了一些物品,她有點困窘地解釋,「很抱歉,那樣的亂。」其實沈雲說這話時,心更加的亂。那麼長的時間,她很少再想起夢寒和石天,沒有想到就在回T省前,他們出現了。
沈雲不是悲傷,而是她覺得往事此時正拉扯著她的心似的,有說不出來的心酸,這心酸從她的記憶中,一陣陣的往上湧、往上堆。
不管怎樣,她終究和石天有過一段美好的情愛歲月。
現在,他們突然的出現.就算是有再大的冷靜功夫,都難免會心弦激動。
「聽可倩說你要回T省了。」夢寒先開了口。
「下星期二的飛機。」沈雲禮貌地說,這時石天千上的娃娃升始坐不住了,他把她放在沙發椅上。
「好可愛的娃娃,多大了?」
「七個月。」石天回答。
沈雲把她抱了起來,娃娃一點也不怕生,還流著口水呀呀的想說話。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的,怎麼都沒有通知我?」沈雲這樣問時,石天和夢寒對看了一眼。
「我們一年前在英國結婚的,半年前才回來,沒來得及通知你們。」夢寒說。
「那可要補請哦!這幾天找個時間約潞潞和可倩,讓我們好好的替你們慶祝慶祝。」沈雲很真摯而誠懇想替他們祝福。
她的誠懇讓夢寒輕鬆了不少,她大叫道:「好主意,我看週末好了,我來訂—家氣氛浪漫又有小提琴演奏的餐廳,補請你們也順便為你送行。」
「很棒的主意,可倩她們一定高興死了。」
就這樣,曾經在沈雲心底沉澱著苦澀的失戀,現在只在一剎那間就變得雲淡風輕。沈雲沒有問夢寒是怎樣又和石天在一起的,兩年前可倩給她的消息,是夢寒和石天分開了。
現在他們抱著共擁的愛情結晶出現在她的眼前。
沈石相信夢寒和石天有過分和的誤解和衝突,但不管怎樣,他們終於又在一起了。
離開沈雲家門時,石天先把孩子抱上了車,夢寒悄聲地對沈雲道歉,但她卻不知如何開口,只是說:「沈雲,我……」
沈雲牽唇一笑,她拉住了夢寒說:「愛是沒理由的,不是嗎?」
夢寒因為沈雲的瞭解感激地抱住了她,沈雲看見車上的石天正打開車窗,娃娃的哭聲傳來。
「娃娃肚子餓了,我們該走了。」
「別忘了週末的燭光晚餐。」沈雲提醒著夢寒,夢寒上了車,沈雲輕輕地向她揮了揮手,車子走遠了,屬於她和石天的過去,真的完全的結束了。
就算情緣可再續,剩下的也只是淡淡的友情罷了。而此後一別,他們又要什麼時候才能相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