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努力地想成為一個大人
叼著煙抗議一切的不自由
他想在抗議的背後隱藏著的
是一個公然沒有壓力的
成人世界
車子、金錢、權勢、自由與戀愛
都在叼著煙的叛逆中
一一成型
那紅紅綠綠的花花世界朝他招手
他們都說少年仔安啦!走進這裡你就會成熟
那和善的笑容保證著成長
是可以速成的
後來他們的話都成真了
他的確傷痕纍纍地長大了。
他好努力地想再當一個孩子
那在夾縫之中模糊不清的童年
從來未曾有過它該有的真正的容顏
於是
他悄悄地包裝自己甚至
卸下了唇角的那枝煙
他笑著笑著
以天真的眼看待這個世界
只是
世界已不再包容他不再原諒他
他們說:你是成人了別再假裝不成熟
這次他不再聽信他們的話
他想我是擁有赤子之心的必能找到盟友
不過他失敗了
夜裡他在妻子的懷中哭泣
一如嬰孩
他不能明白白己為何總在夾縫之中苟延殘喘
清晨他的妻子離開了他
她說他是個水遠長不大的孩子
終於有人承認他的身份只是
也太遲了
他茫茫然地望著窗外的街道
猛然
想不起來
他
到底成長了沒有
她一曲舞罷。在如雷的掌聲中驕傲地行禮。正要下台侍者卻傳了張紙條過來:「是那邊那位先生送來的。」
海兒望了一眼坐在舞台角落的男人,紙條上寫明了希望她過上喝一杯:「我媽咪來了沒?」
「還沒。」
「那好吧」!她聳聳肩。「你去告訴他,等我換好衣服就過去。」
侍者聽命而去,海兒走進後台換上自己平時穿的衣服走了出來。
角落裡的男人正望著她。那眼光深沉難測,她有些不自在。通常男人在她身上停留的眼光所包含的都是讚賞或者慾望;她只習慣那種眼光,而眼前這一個卻令人莫測高深。
她攔住一個侍者「我媽咪來時叫她立刻過來。」
「怎麼?怕啦?」侍者取笑:「有我們在你怕什麼?」海兒敲他的頭輕罵:「我有什麼好怕的?不過那傢伙看起來不是一般的客人,我這叫小心謹慎你懂不懂!」侍者想轉頭去看她所謂的不是一般的客人,到底是什麼樣子。海兒立刻擋住他:「呆子!你這樣看準不知道我們在防他。」
「好!你有理,放心吧!我會盯著你們的,應太太來了我立刻通知她,行了吧?」
「行!」海兒吻上他的頰,落落大方,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侍者卻登時紅了臉:「謝啦!」
聖星宇有些意外地望著她,海兒顯然是個很懂得自我保護的機靈孩子,他不必想也知道她正和侍者嘀嘀咕咕些什麼。
他看著她自在地從侍者手上的盤子中端了杯酒優雅地走了過來,心裡已開始佩服她。「請坐。」
「謝謝。」海兒微笑地在他身邊坐下,她臉上的濃妝未卸,但眉目之間卻透著稚真慧黠的光采:「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叫聖星宇,算起來你該叫我叔叔。」
「叔叔?」海兒驚異地笑了:「很特別的開場白,你不覺得這樣稱呼你是太老了一點嗎?」
「一點也不會。」他莫測高深地望著她:「你是該叫我叔叔。」
海兒飽含興致地傾著頭打量他:「為什麼你這麼堅持要我叫你叔叔?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聖星宇宙淡地笑了笑,將話題扯開:「你媽媽呢?平常這個時間她應該已經來了。」
她警覺起來,這個男人不是第一次來,也不是突發奇想對她一見鍾情,他是有目的的!
海兒綴了口酒:「應該快到了。」
「沒有人告訴你來成年不可以喝酒?」
「你怎麼知道我未成年?」她擺出一副老成的臉孔,妖媚地朝他微笑:「也許我已經很老很老了!」
「再加二十年都不算太老。」聖星宇閒閒地坐在高腳椅上眼角瞄向一直在另一邊虎視眈眈的侍者:「由你請的小保鏢就可以看出來。」
海兒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她咕噥地:「那個笨蛋!」
「顯然你很得人緣。」
她開心地笑了笑聳聳肩:「還好,要不然你怎麼會找我喝酒?」
「我找你『喝一杯』指的是果汁類,小孩子應該喝的飲料。」他提醒。
「在小孩子面前強調『小孩子』是很容易引起叛逆及不滿的,可見你根本不懂兒童心理。」海兒又吸了一口酒,不過她很機靈地只沾了點唇,眼睛仍瞄著他。在他許可的程度內放下杯子。
聖星宇滿意而且讚賞地:「果然是聰明的孩子,你的爸媽很懂得兒童心理?」
他對她並沒有惡意。從他的表現便可以看出來,雖然她仍不明自他到底想做什麼,但至少戒心已減少許多。
海兒調皮地笑了笑:「不盡然,但至少比你懂!」
「哦?他們究竟是如何教育你的?」
「做什麼?想取代他們的地位?」
「也許。」聖星宇含笑盯著她看,那淡淡的笑容使海兒百思不解。
(缺頁)「很簡單。」聖星宇盯著她冷笑:「辛亞蔻是石磊的新婚妻子,這樣你明白嗎?」
她臉色大變——
「久違了暮蘭小姐。」
「哇——」
ˍ「如果你再敢以任何扭曲的話形容我,我會將你臉上的皺紋全數給你聽!」亞蔻忿忿不平地打斷要挾。
「——好有勇氣喔!」銀歡立刻將要出口的話修正過來,睜著她那雙無邪天真的大眼睛:「這樣行不行?」
「哈!哈!很好。」她假笑地回答。
ˍ「你們別鬧了!」夢夜無奈地揮揮手:「現在還有心情玩?」
「好吧!那叫她去上吊好了,然後變成厲鬼來報復石磊那個大混帳好不好?」銀歡呼嘯著抓起毛毯披在身上,在室內裡發出淒厲的鬼哭聲:「嗚——」
「銀歡好幽默喔!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她有這麼高度而奇特的幽默感!」亞蔻瞇著眼打哈哈。仍是皮笑肉不笑地。
「本來嘛!」銀歡放下手中揮舞的毛毯,氣喘連連地「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是嗎?」
「梅兒?」冷岫青走了過來:「我們該走了。」
「媽,這位聖先生想問你是如何調教出我這麼好的女兒的呢!」海兒跳下位置,笑吟吟地拉著母親的手:「他很有興趣哦!」
冷岫青轉向他,莫名其妙地有種似曾相識之感:「這位是——」
「聖星宇。他說我要叫他叔叔呢!」
聖星宇?她心中一震,許久以前彷彿有這麼個人存在過,她還來不及反應,只能傻傻地重複:「叔叔?」
海兒點點頭,「那天那個辛阿姨還不是很年輕,現在台灣的人都喜歡別人這麼稱呼的呀?」
「辛阿姨?」聖星宇一愣:「辛亞蔻?」
「是辛亞蔻。冷岫青也有些意外:」你也認識亞蔻?「「無巧不成書!」他首次大笑起來:「看來命運就是命運,根本沒有更改的餘地!」
「什麼意思?」她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將女兒護在身後:「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坐在地毯上喘氣:「什麼叫沒心情玩?這世界本來就夠悲哀了!越是悲哀我們越要笑,要不然怎麼辦?為了這種小事去死?」
夢夜瞪了她一眼:「現在又這麼有哲理了?再怎麼有哲理的風涼話還是風涼話!你就不能正正經經地想想辦法嗎?」
「辦法?」她怪叫:「什麼辦法?亞蔻到底知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離婚有離婚的辦法,不離婚也有不離婚的辦法,問題在他們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鬧離婚值不值得?這年要誰沒幾個老情人舊女友什麼的?這樣就要離婚,那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要結婚算了!」
「銀歡!」
「我說的是實話!石磊做了什麼?他什麼也沒做!莫名其妙在石頭上跌了一跤,砸破了頭不要緊居然還賠上個老婆,根本是倒霉倒到家了!是亞蔻不講理!」
夢夜呻吟地摀住了眼。
亞蔻不服地嚷了起來:「銀歡!你到底幫准?不要告訴我將來你結了婚,你丈夫心裡日日夜夜惦記著別的女人你還能小鳥依人的躺在他身邊!「「那又怎麼樣?他是養了她,還是親了她?將來要和他過一輩子的是你。你哀怨個鬼!」
「你——」
「別吵了!」夢夜不耐地打斷她們。從小吵到大你們吵不煩吶?我真奇怪你們怎麼還沒把對方謀殺掉?「「那要判死刑的。」銀歡理所當然地回答。
「謝謝你的提醒。我險些坐牢。」亞蔻故作驚訝地拍拍自己的胸口:「真的好險!」
「你們兩個——」她氣了起來。
「對不起。」她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夢夜歎了口氣:「你們真是—一」她無奈到了極點,只能攤攤手表示她的莫可奈何。「我懶得管你們!」
銀歡裹著毯子沉吟了一會兒,突然一本正經地:「亞蔻到我那裡上班好了。」
「什麼班?」她不太感興趣地盤著腿靠在床邊,眼睛盯著天花板:「去搶你的飯碗乾電台主持人?」
「你要能搶走,我也佩服你了。」銀歡聳聳肩:「我們的採訪小姐走了,你以前待過雜誌社。也算是同行了,乾脆我們也不要找人了,就用你吧!」
夢夜摸摸頭:「她正在懷孕。」
「懷孕就不能工作?」銀歡翻翻白眼:「天吶!你真的落伍到可以流放北極去養企鵝了!現在懷孕都可以上電視當主持人宣告天下了,為什麼不能當採訪人員?」
「石磊會氣死!」
「氣死他最好。」亞蔻咕噥著:「他都不怕我會氣死,我又何必擔心他?更何況不工作將來我和孩子吃什麼喝什麼?」
——
「亞蔻!」夢夜十分不贊同地:「你不是當真要和他離婚吧!」
「我是認真的。」她垂下眼黯然了好一會兒:「沒有其它方法了,邱暮蘭沒死,她好好的在台灣活著,石磊會去找她,不管將來他們怎麼樣,我都不要當那個苦苦等候的白癡!「「有理!」銀歡贊成地拍手。
「喂!你牆頭草啊!」夢夜忍不住罵道。
銀歡立刻跳了起來:「什麼嘛!亞蔻說的真的有理嘛!那萬一石磊真和那女人舊情復燃怎麼辦?真叫我們亞蔻去當棄婦?好吧!那就算沒有好了,天知道石磊是在外面吃了虧回來尋求慰藉,還是怎麼樣的?」
「銀歡!你住口好不好?還在那兒扇風點火!」
「我和她想的一樣。」她有點無奈地笑了笑:「我不是可以忍受那些事的女人。
夢夜又氣又急地:「你簡直是……哎啊!這怎麼說呢?」
「什麼都不要說,反正說了也沒用,只要靜觀其變就好了。」
她真的走了。
石磊回到家拉開衣櫃一看,她平常穿的衣服全都不見,只留下他替她買的大衣和晚禮服還掛在裡面。
他潰然倒向大床,嗡嗡作響的頭和不斷絞痛的心,不知道是哪個疼得厲害些。
潛意識裡他一直期望亞蔻只是一時憤怒,她不會真的離開他而去,就像他們少數的爭執一樣,最後她仍會回到他的懷抱之中。
亞蔻說得到做得到,有時她的固執真會令人咬牙切齒,恨不得敲碎她哪個頑固的小腦袋。
難道他們真的就這樣分開?
他不能接受,他不能允許他所愛的人,再一次由他身邊走開!
他是愛她的。
那麼暮蘭呢?自己對她到底又有什麼樣的想法?
他無法釐清自己的思緒,那衝擊大大了,使他無法好好思考。他只知道他想再見她一面,想問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想知道他們的孩子是不是在那次的事件中逝去?
然後呢?他茫然了。
如果她過得不好怎麼辦?
如果她過得不幸福怎麼辦?
如果——如果他們的愛還沒死去怎麼辦?
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一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裡究竟是做何想法!
石磊困擾無比地抱住頭呻吟。希望就此從世界上消失,再也不要為了這些事而煩惱!
「天吶——」
門鈴響了起來,他立刻叵射動作似地自床上彈跳而起!亞蔻!
她總是忘了帶鑰匙。總是委屈無比地坐在門口等他回家開門——
他奔到門口:「亞蔻!」
門一開,站在門口的卻是聖星宇,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頭上的紗布:「精神不錯啊!老兄,不過我不是亞寇,抱歉讓你失望了。」
頭又痛了起來,他抱著頭轉身走進客廳:「你來做什麼?」
「聽說你受了傷,過來看看你。」聖星宇自在地走到酒櫃前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交給他:「喝吧!還不錯的麻醉劑,或許可以讓你少痛一點。」
石磊一仰而盡,詛咒著那該死的頭痛,甚至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星宇坐在他的面前,那一閃而逝的眼神裡寫的似乎是關心。
他不禁覺得好笑起來!
關心?聖星宇止為了某種天知道的該死理由,而恨他恨到骨子裡去了!不要說關心了,他很可能正在惋惜那岩石不夠凶狠,竟然沒能跌死他!
「亞著走了?」
「你看呢?」
星宇在屋內各處看了一下:「又離家出走?」
「什麼叫又離家出走?」他沒好氣地問。
「上次她離家出走是我送她到諸夢夜那裡去的。那天她喝醉了,把你們之間的情況全部告訴我了。」
石磊瞪著他沉聲開口:「何必這麼挑釁?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沒必要兜來轉去地繞圈子!我還當你是朋友,天知道你為了什麼該死的理由非要變成這個死樣子。不過到目前為止我仍當你是朋友。」
聖星宇沉默地吸著酒,那表情似乎略略軟化了一些——「你是為了邱暮蘭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他起身替自己倒酒,猶豫了好一會兒:「我在海邊見到一個和她很像的女人。」
「不問我她在哪裡?」
他將酒倒進自己的喉嚨,那火辣辣的液體燒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又倒了一杯。「問了你會說嗎?我甚至不確定我自己到底想做什麼!」
聖星宇冷笑兩聲:「兩個女人很難取決是不是?不論你選哪一個,她們都會哭著飛奔到你的懷裡,感激涕零!」
「小心你說的話」他粗聲警告:「別真以為我不會動手!」
「我說錯了嗎?這是對一個男人無上的褒獎,難道你不覺得光彩嗎?我——」
話聲未落,石磊忿怒地已一拳正中打在他的鼻樑上,骨胳相碰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聖星宇好似已壓抑許多似的,毫不示弱地還手打在他的右臉上!
他顧不得痛,飛撲過去和他扭打在一起,傢俱全遭了殃,巨大的撞擊聲響了起來!
他們當彼此是自己畢生的死敵似地互相仇視著,不顧一切要對方比自己先躺下——
終於聖星宇在忿怒的盲目中一拳打在他頭上的傷口上!
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他悶哼一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辛亞蔻走在醫院的長廊上,想著待會兒和他見了面要說什麼為開場白。
她是個言出必行的人,答應過要來接他出院一定會來接他出院,但——
她放慢了腳步,彷彿即將見的人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絞刑台似地艱難地拖動自己的步伐。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門口,她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全部的勇氣才推開門,門裡卻空無一人。
棉被整整齊齊地折好放在床上。似乎從來沒人在上面睡過似的,她愣愣地站在那裡。
「小姐?」
亞蔻一怔,一名護士在她的身後;請問你有什麼事嗎?「這間病房的病人呢?「她竟問得心驚膽跳地。
「出院啦!早上他自己辦好手續就走了,有什麼不對嗎?」護士好奇地打量著她。
「呼……」她鬆了口氣,暗罵自己沒出息「沒什麼,我是他太太,我以為他會等我來接他的。」
護士笑廠笑。「你先生真體貼,他大概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吧!」
「是嗎?她澀澀地笑了笑:」謝謝。「護士點頭離開,而她卻在心裡苦澀地想著:或許他是根本不願意她來接他。
懷著一股沉重的憂鬱,她走到電梯口按下電梯等待著,心情低落得連頭都抬不起來。
「亞蔻?」一個女子的驚呼聲響了起來。
「岫青?」她抬頭。有些意外「怎麼你也來這裡?」
「我——」冷岫青答不出來,將她拉進電梯裡:「我來看一個朋友。」
「看好了嗎?」
「曖——你呢?」
「本來是來接我丈夫出院的。」她苦笑著聳聳肩:「沒想到他自己回家去了。」
冷岫青尷尬而笨拙地:「也許——也許他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是嗎?」亞蔻澀然地望著電梯上的數目字往下落:「大概是吧!」
「亞蔻……」
「怎麼了?」
冷岫青努力恢復鎮定「沒什麼,我只是想,如果你沒事的話,我們能不能一起喝杯咖啡?」
亞蔻不太明白地轉過頭來望著她:「當然可以,你今天有些奇怪。」
她輕輕歎息:「或許是有些緊張吧!」
海兒戴著隨身聽在客廳裡輕快地跳著舞,而應辰愚則坐在輪椅上望著窗外發呆。
她跳啊跳的一不小心將放在電視機上的資料給打了下來,她不輕意地一邊收拾一邊跳著舞,將那一大疊的病歷資料重新收好。
然後一行病歷的輸血資料吸引了她的視線,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應辰愚:O型。
冷岫青:O型。
她關掉隨身聽,轉過頭來,她的父親還有些悲哀地望著她。
「爸爸,爺爺奶奶是什麼血型?」
「都是O型。」
「那外祖父、外祖母呢?」
「我不知道。」
海兒盯著他閃避的眼神,輕輕走到他的面前蹲下:「那兩個O型的人怎麼會生下B型的孩子?」
應辰愚努力裝出不經意的笑容:「也許你媽媽有B型的血統吧!」
「是嗎?」海兒狐疑地打量看他「爸,我上過生物課的,幹嘛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他急急解釋,卻深感笨拙!他從來沒研究過血型,也沒想到要如何回答她這方面的問題:「你去問媽媽,也許她知道!」
「知道什麼?」
「知道你為什麼是B型,你是我們的小孩,這……「海地坐在地上直直地望著父親,以不可思議的平靜開口:「我從沒想過我不是你們的孩子,你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應辰愚一怔:「海兒……」
她看了手上的病歷表好一會兒,突然又將手上的問題扔下:「媽媽很愛你呢!你看,你開刀她還輸血給你,可以用醫院的血嘛!O型很普遍的!」
「海兒……」
她站了起來,將資料整整齊齊地收放好,以燦然地笑容轉過身來:「你看喔!今天晚上我要表演印度舞,我自己編的舞步回從來都沒有人看過的!」
應辰愚望著女兒,感到酸楚的淚水湧進眼眶之中,他努力吸氣以免它落下來。讓她發覺他的感動,但那淚水仍滴落在他的雙手之上——
就算海兒看到了,她也選擇忽略它,她盡力為自己的父親表演,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最先感覺到的是額頭上炎熱、火燒似的疼痛!
那痛楚直透心底,他得咬緊牙根才不會發出呻吟!
他努力想起身,舉起手碰碰自己的頭,彷彿確定它仍然是一個而不是變成兩個似的。
「要不要送你到醫院去?」
他集中視線想看清楚他,徒勞無功地放下手:「不用了,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順眼嗎?現在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聖星宇沉默地坐在床畔,將放在他額上的毛巾取下來,重新擰乾,再放到他的頭上,動作很小心,彷彿擔心一用力他的頭便會破掉似的。
「我昏了多久了?」
「大概一個鐘頭。」
石磊發出苦笑,而所造成的效果是疼得整個臉都變了型!「真特別的補充睡眠法」『「很高興作的幽默感沒昏倒。」聖星宇面無表情地傾身向前觀察他的瞳孔。
石磊無可奈何地睜著眼讓他看個夠:「希望你覺得我的眼睛很迷人。」
「如果它肯再放大一點,我會覺得它更迷人。」他仍是面無表情地起身「走吧!我帶你到醫院去再做一次檢查,我那一拳可不輕,我不想你死在我的手上。」
「不去。」他簡單利落地拒絕。
「合作點,不然我可能會再打昏你一次。」
「你不覺得你很莫名其妙嗎?」他無奈地望著他:「一個鐘頭前你還恨不得要我的命,而現在又嘮嘮叨叨地像個老媽子似的要保我的命,我以為只有女人會這麼善變的!」
星宇沉默一下,走到他臥室的窗口凝思。
石磊努力掙扎著坐了起來,感到一陣頭昏目眩,他喘息了好久才使自己坐好不再躺下去,一抬眼卻看見他正深思地望著他。
到底是什麼使他們的友誼變質的?他努力思索著,除了劇烈的頭痛之外,什麼結果也沒得到。
「你一直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不是?」
「廢話!」
星宇背著光,將面孔隱在光芒之中,使他看不清他的眼神:「記不記得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高中的時候,我高三,你高二那一年。」石磊歎口氣:「從那時開始我們就是好朋友了到現在都已經十多年了……」
聖星宇並沒有投入他懷舊的感傷之中,他只是平鋪直述地,彷彿說著一件與他無關的事似的。「你畢業那年發生了很多事,先是收到徵召令,然後你和邱暮蘭殉情未果,沒多久你志願加入海戰隊對不對?」
「對。」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說這些,但他仍耐心的聽著,希望從中瞧出一點端倪來。
聖星宇卻沉默了許久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星宇?」
「我看過你母親的照片也見過她本人。」他停頓了一下:「在我爸爸的書房裡。」
石磊一愣:「他們認識?」
「她來找我爸爸,要他暗中照顧你,別讓你死在軍隊之中,天知道那時候全世界的人都曉得你一心求死。」
他又轉了過來,這次眸子閃閃發光,彷彿黑暗中的兩把火炬:「他答應了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是他兒子。」
石磊怔怔地望著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或是因為腦震盪而產生的幻覺?
「很意外?」他冷笑:「我也很意外,而我更意外的是我媽也知道這件事,她和我爸一直貌合神離,偽裝成軍政界最幸福美滿的夫妻,幾十年來她都完美地扮演著將軍夫人的角色,卻從來不敢在外面過夜,因為她會夢遊。有一天她遊魂似的飄到我的房裡,我叫醒她之後她抱著我哭了一整夜,因為聖大將軍為了面子而娶了她,卻從來沒愛過她,他的心一直在你們身上,在石水仙身上,也在你身上。」
「星宇—一」
他又笑了,笑得有些淒涼:「你知道嗎?甚至在我知道真相之後我都不恨你,暗地裡當你是我大哥,我爸爸一直想要你這樣一個兒子,我也是,我希望自己能和你一樣,這些年來我守著這個秘密,原以為會守到我老死的那一刻。」他說著走出了陰影之中眼裡燃著忿恨的火炬:「可是你卻讓我失望!你和聖千巖一樣無法滿足於一個女人的愛!你忘不了邱幕蘭,可是你娶了辛亞蔻;你娶了辛亞蔻,卻又惦記著邱暮蘭母女!」
母女?
那最後兩個字敲入他混沌的腦海中,他跳了起來「暮蘭生了我的孩子?」
聖星宇冷笑地注視著他的眼:「啊!可不是嗎?辛亞蔻還會再生一個,一個命運和我一模一樣的孩子!多得意!老子和兒子竟同樣能幹!呵!呵!呵!不愧是聖家的長子!」
他的一字一句狠狠地刺痛了他!他嚷了起來!「事情不是像你想像的樣子!如果我知道暮蘭沒死,那我會——」
「會怎麼樣?會再帶著她死一次?你現在不就知道了嗎?你會怎麼樣?丟下亞蔻她們母子?多偉大的情操!」
聖星宇不屑地往外走:「我等著,我等著接收你留下的,我等著你給我一個不一樣的結局!」他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門被用力甩上,那轟然巨響震碎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跌坐在床上,幾乎不敢相信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人說自殺的人是不能上天堂的,現在他明白了,他的確不會上天堂!
因為他現在正在地獄之中!
「我十八歲那年發生了意外,是我先生救了我,那時候他是輪船上的工作人員,為了救我,他的腿也弄傷了,這幾年的情況更不好,連站都很困難。」岫青娓娓說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采:「在剛開始的時候我的確是因為想要報恩才嫁給他的,可是沒多久我們就真心相愛了,辰愚不大會表達自己的感情,有時甚至是很暴躁的一個人,但他很疼我,孩子出生之後他更加盡心,我很慶幸自己能和他在一起。」
「你很幸福。」亞蔻輕歎:「不是每個女人都有你這種幸運的!「「就是因為我明白,所以才要你別太早放棄!幸福不是一朝一夕的!結婚之前我心裡也有別人,但那並不代表我和辰愚的婚姻就有暇疵或不完美,生命是不能要求完美的!」她焦急地說著。
亞蔻垂下眼苦笑:「我是女人,我的心眼小,現在又知道了其實那名女子並沒有死,我更沒有冒險的勇氣。生命是沒有完美的,但我以為追求專一是最基本的要求;我不能和一個心裡惦記著別的女人的男人生活一輩子!」
「你不覺得那都只星些陳年往事,過眼煙雲嗎?我以前的男朋友也還活著,但那又代表什麼呢?我絕不會捨棄現有的一切而去追求那遙不可及的夢幻的!」她仍不放棄地勸說著。
「那是你,石磊卻不見得。」
「亞蔻!」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為什麼你今天一直在這個問題上打轉,我們以前討論過的!」
岫青歎口氣勉強地笑答:「我只是不希望你太早做決定,多給彼此一點時間和機會,也多給你肚子裡的孩子一些機會,不要為了一時的情緒而犧牲了三個人的幸福,那不值得!」
亞蔻無奈地攪拌著果汁「我也希望如此,可是—一有些事是勉強不來的。「「別這麼早下斷言!」冷岫青幾乎是哀求地:「過一陣子我們就回日本去了,不要讓我帶著遺憾上飛機!」
「為什麼這件事對你這麼重要?」
「因為—一因為你是我在台灣最好的朋友!」
亞蔻微笑地拍拍她的手,垂下眼喝她的果汁,以至於錯過了她那複雜而不安的眼神!
那時候的她是不是錯了?
她在離開台灣的前夕由於割捨不下,而打電話到石家讓石水仙知道她沒死這件事,不過是不想她有所愧疚,她不敢讓石磊知道,因為當時她已和應辰愚結婚,而在她進禮堂之後才明白她的父母欺騙了她,一切悔之晚矣。
他們要打掉她的孩子,若她不答應結婚,而應辰愚正符合了他們心中好女婿所該具備的條件,她別無選擇,只是——
或許那時是不該任由衝動來決定一切的!
現在由於她沒死而造成的震撼是她始料所未及的!
她不敢想像若他們知道還有海兒,那麼局面將如何一發不可收拾!
或許她現在走還來得及,只是……
那對石磊是不是太不公平?
她全然混亂,不知應如何是好!
亞蔻注意到她那茫然無措的神情,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她的直覺告訴她別問。
她的好奇心已造成夠多的傷害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她永遠別再開口問任何一句話。
她情緒低落地坐在吧檯邊搖晃著她修長的腿,心不在焉地盯著舞台上正在表演的舞者。
她的表演已經結束了,而冷岫青仍沒來接她;即使她來了,她想她的情緒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她是個富有好奇心的孩子,唯∼使她沒有開口問父親的理由是她不想傷他的心,爸爸看起來或許堅強,但她其實知道他在感情上是多麼脆弱的一個男人。
下午他甚至沒問她為什麼要表演,到哪裡表演,天知道他有多麼排斥讓她上舞台這件事,他只是沉默地推著輪椅進房去,那背影看起來是那麼地淒涼!
他們必定有事不想讓她知道。
海兒有些難過地喝著酒保特別替她調的果汁酒,她在台灣沒有朋友,這些事也不知道向誰去說,對她這樣一個小女孩來說不能傾吐心事是件很難受的事。
「心情不好?」
她轉過頭,聖星宇已坐在她的身邊,那表情不比她好多少:「你還不是一樣。」她注意到他的臉有些青紫:「你的臉是怎麼一回事?」
聖星宇揮揮手不在意地:「沒什麼,不小心碰傷了。
因為碰傷了所以心情不好,而且我是大人了,大人心情不好是情有可原的。「「小孩子自然也可以煩惱。」她嘟著唇:「雖然在你們的眼裡那顯得很可笑!」
聖星宇微微一笑「那你有什麼好笑的心事可以告訴叔叔。好讓我笑一笑?」
「我只在舞台上提供娛樂效果。」海兒沒好氣地回答,別開臉不理他。
他輕聲笑了起來,那笑容奇異地對她具有安撫功能,海兒不由自主地咕噥。
「看!不必說你都覺得好笑了吧!」
聖星宇憐惜地揉揉她的短髮:「我是笑你耍小孩子脾氣的時候很可愛,而且今天你沒化妝,我喜歡你不化妝的樣子,很好看。」
海兒轉讓身來趴在吧檯上,突然輕聲地問:「你爸爸媽媽是什麼血型?
他一愣:「為什麼問這個?」
「只是想知道嘛!」
「我爸爸是B型,媽媽是A型,而我正好結合了他們的血型,是AB型。」
「那兩個O型的人可不可能生出B型的孩子?」
聖星宇謹慎地打量著眼裡的小女孩好一會兒:「可能。」
「可能?」海兒眼睛一亮。
「或許你的雙親之中有人是O型和B型人生的孩子,帶有B型的血統。我沒研究過這個,不過理論上是可能的。」
海兒沉默地又趴圓桌子上,她也希望是這樣,這種可能性她並非沒有想過,但如何解釋爸爸下午那奇異的反應呢?
她苦惱地撥撥自己的頭髮,煩躁不已!
「怎麼啦?為什麼無緣無故問這種問題?」他仔細地望著她,海兒太慧黠,很少有什麼事能瞞過她那敏銳的眼睛,但他希望他們上一代的事不要再牽扯到她的身上,他希望她不要受到傷害!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或許我不是我爸媽的孩子。「「聽到你這樣說他們一定很傷心。」
「我知道,所以我不敢問。」海兒歎口氣,神情有些迷惘:「我並不在乎那些的,只是總會有好奇心,如果我不是他們的孩子,那麼我是誰的孩子呢?」
「說不定是個船王。」
「我爸爸已經是個船王了。」她橫了他一眼:「他手下有好幾艘船呢!我才不在平錢!」
聖星宇以連他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溫柔再次揉揉她的發:「那你希望是什麼?」
「嗯—一」也許是個運動家,或文學、音樂家之類的!她想著有些靦腆地笑了起來:「也許只是個很平凡的男人和很平凡的女人。」
「傻瓜!那麼平凡的人怎能生出你這麼傑出的孩子?」「用是因為我有很傑出的父母啊!」海兒理所當然地回答,彷彿他問的問題很愚蠢似地:「他們是最好、最優秀的父母!」
「那如果可以選擇,你想選擇怎樣的父母呢?」他試探著問。
海兒堅定地搖頭:「合適就是最好的,我就是要現在這樣的!」
至星宇點點頭,自眼角瞥見角落裡已聽得熱淚盈眶的冷岫青,他輕輕朝她示意讓她別過來,先分散海兒的注意力。
「那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了?」他拍拍孩子的臉:「世上有比血緣更強的聯繫,那是任何血型都取代不了的!「「嘿!」海兒驚奇地笑了起來:「原來你是這麼富有哲理的人呢!」
他溫和地輕點她的鼻尖:「不然怎麼能當你這小鬼靈精的叔叔?你知道嗎?你真的很幸運!去吧!你媽媽來接你了!」
海兒開心地在他的頰上吻了一下:「謝啦!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