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枕在你的胸前 耳鬢廝磨
你的發 我的發 緊緊交纏 連理
你笑說 今生 來世
結髮千年 結髮千年 結髮千年
鉸下來的發存於盒中 如我
一縷魂魄 靜靜守侯
孟婆來了又走 癡笑我
卻也憐惜
那湯 擱置千年 早已凝干
孟婆——也遺忘了
當日 你笑說 結髮千年
終於候到了你 (女孩驚喜著說:「哎呀!好美的首飾盒。」)
結髮千年呵!
郎君 怎堪負我 怎堪負我
(女孩嬌嗔不依地嚷:「打不開啊!你替我開嘛!」)
你俯首案前 細細凝視雕花
郎君 當日你說 結髮千年呵
棄守那固守千年的盒 一如我心
發 仍 緊緊糾纏
你 竟不經意地
隨手一揚
發——
飄 落
飄 落
(「快來看!開了!」你搖醒沉睡中的女孩。
「什麼都沒有嘛!」女孩惺忪地埋怨,怎沒有一箋血淚呢?)
發 飄落 俗世 千年
當日 你笑說 結髮千年
而今......
郎君 怎堪負我......
孟婆?
那湯 早已凝干
孟婆
已忘了何處尋你 孟婆
那湯
早 已 凝 干
「阿凱?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不是和輕風有約嗎?」阿敏意外地在樓梯間發現了他,手握一束鮮花,是輕風最愛的玫瑰——「輕風還沒回來?」
他黯然地點點頭,神情極度的失落。
「進來吧!或許她有事耽擱了。」她歎口氣,其實心裡很明白,輕風一定又臨時改變了主意。
「不用了。」他苦笑著站起來將花及兩張票交給她:「反正已經來不及了......」
「阿凱......」她同情地望著他。
他扯動嘴角,那笑意苦澀得令人心痛:「我走了。」轉過身,他走入似乎一下子蕭瑟起來的空氣中。
阿敏歎息著打開門,找出花瓶插那束早該在歎息中凋零,卻依然嬌艷的玫瑰花。
阿凱這次是真的傷了心了;他對輕風百般呵護,無限遷就,可是輕風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這樣的心痛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可是他竟容忍了那麼久一段時間,沒想到仍落得如此下場。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方式,她不想干涉輕風的生活,也知道輕風並不惡劣,她知識太不懂得珍惜,不過這次她真的做得太過分了,等她回來該好好說說它。
將玫瑰花調整在最美的角度,她後退兩步細心審視自己的成績。
會不會有一天也有個像阿凱一樣深情的男子為她送來玫瑰?
世間的事有時便是如此,有的人渴望愛情,坐在愛情的河岸上苦苦候人來尋;卻也有人將到手的感情棄如敝屣,完全不加以珍惜,總以為下一個會更好的。
可是——什麼叫更好的那?
甲之砒霜,乙之良藥啊!
今天和姑姑,小懷一起吃飯,一整個下午她們都嘀嘀咕咕地極為神秘,彷彿正策劃著一樁世紀性的陰謀。
小懷長大了,七歲的小孩兒已經古靈精怪得令人招架不住,她和姑姑的感情極好,看在眼裡忍不住是有些傷感的。
如果能夠全心全意呵護自己的孩子長大,是一件多麼好的事。
沒想到人和人之間有那麼大的差別。
許多已婚的同事羨慕她有了孩子,卻仍能過單身的生活;可是她卻渴望能個她們一樣,在工作之餘全心照顧自己的孩子。
或許也是該重新打算一下子,找間房子將姑姑和小懷接過去一起生活,儘管苦一些也是無所謂的。
其實並不是沒想過再組家庭的可能性;現在離婚的人很多,大家早已司空見慣,沒人當她是什麼珍禽異獸,她仍可以找個條件不錯的男人結婚......
這些年來,自然也有人向她提出結婚的要求,只是——沒有感情,不明白為什麼,是自己的感情已在上一次的婚姻中用盡,還是沒有遇上比古之瀚更好的男人?
她不想深究這些,一切隨緣去吧,至少自己並沒有什麼憾恨,而且沒有期待生活會好過些。
熱鬧喧嘩的PUB中,歐陽輕風和羅威庭是極為出色的一對。
很少人穿紅色好看,而輕風正是很少人中的一個。大紅色的圓裙穿在她的身上有股野性的嫵媚。她原本就是亮麗美艷,那雙水靈的大眼一旦綻出光芒更是不可方物直逼人心,孩子似的笑意,絕對動人的艷態,有這樣天使魔鬼似的女伴是男人夢寐以求的事。
他十分挺拔,男模特兒似的身材,寬肩長腿比例勻稱,濃眉打眼英氣十足,是個漂亮而且絕不流於脂粉氣的男人,如果走上螢幕絕對會是迷到眾生的偶像明星。
這樣的一對引來全PUB裡的眼光,除了艷羨嫉妒還有自歎弗如。
好一對金童玉女!
「你的舞跳得很棒!」她一曲舞畢讚賞地對他說。
他笑一笑,端杯酒放在她的面前,十足紳士風度:「在國外待久了,不會跳舞簡直活不下去,迫於形勢只好趕鴨子上架學嘍!」
輕風開心得笑意燦然:「很少有男人舞跳得像你這麼好呢!今天我可是大開眼界,好久沒玩得這麼開心了。」
「這是我的榮幸!」他坐在她的身邊,知道自己是今夜所有男士艷羨的對象。
歐陽輕風很美,美得不落俗套,有種吸引人親近的光芒,孩子似的純真;這麼多年來,她是第一個令他心動的女人,在這短短幾個鐘頭的相處之中,他竟能在同一個女人身上發現如此多的優點。
「輕風,那邊那個男的是不是你的朋友呢?他一直盯著你瞧。」
她微笑著轉過頭,臉色隨即一變失聲驚呼:「我慘了!」
「怎麼了?男朋友?」他打趣著問。
角落處有雙炙熱而痛楚的眸正定定地望著他們。
輕風輕聲哀鳴,表情像小狗一樣可憐:「我完了!我根本忘了今天本來和他有約的,你等我一下,我得過去受死了!」
「需不需要我扮演騎士?「威庭的語氣像玩笑,但眼神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他正以敵對的男性眼光打量著安中凱。
她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大有壯士斷腕的悲壯神情;「不必了,是我自己的錯,你等我吧!萬一要收屍再麻煩你。」她朝角落走去,雖然儀態萬千,但不知怎麼地,總給人一種孩子似的感覺。
羅威庭沒有說話,他不知道他自己表現得有多明顯,端著酒坐在高腳椅上,表情像個吃醋的丈夫,神態蓄勢待發。
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想與他這樣的男人為敵。
他不想,至少在潛意識裡不想嚇阻任何人,但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是個烈焰似的男人,但他自己並不知道。
「阿凱......」她心虛地走到他的面前,雙眼既無辜又可憐:「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痛楚地搖搖頭,阻止自己去看那令他心碎的眼:「我不知道,只是心情不好,正好路過,就進來喝杯酒。」
「對不起......」輕風輕輕扯扯他的衣袖:「我不是故意放你鴿子的,只是今天公司替新同事接風,我一下子忘了和你約的時間......不要生我的氣,下次換我補償你好不好?」
他沒說話,深恐聲音會洩露了所有埋藏在心中的感覺。
怎麼會愛上這樣的女人?
她嬌縱,任性,完全不懂得珍惜他的一片癡心。
愛情是盲目的,可是他竟盲目了如此之久依然不肯死心。
等什麼呢?明知道等得再久歐陽輕風也不會有屬於他的一天。
「你真的生氣啦?」輕風小心翼翼地審視著他的表情,有些委屈:「我已跟你說了對不起了,你也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算了,你去和同事玩吧,我沒事。」
「還說沒事,連看都不屑看我!」
她怎麼會明白他的怯懦呢?
她怎會明白他只要凝視她那美麗而稚真的臉,一切信誓旦旦的決心就會隨風而逝,煙消雲散?
她怎會明白在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裡,他是如何地痛苦掙扎,只為了不讓自己再陷入她的魔網之中?
「反正你從沒在乎過我,那現在又何必這樣?」他啜了一口酒,彷彿是賭氣,卻有更多的歎息。
她站在那裡不發一語。
其實他說得對,何必呢?再這樣傷害他,她也於心不忍,她不能否認自己有刻意爽約的成分存在,但她又如何告訴自己,她真的完全不在乎他?
在這進退維谷中她只能幽幽歎息。
PUB裡熱鬧喧嘩,但那一聲細不可聞的歎息卻直直地鑽進了他的心裡。
他終於抬起眼,苦澀,依戀,莫可奈何和一絲認命:「真的沒事,我不生你的氣......」他望了一眼另一端的醒目男子:「那是你的新同事?看起來很傑出,舞跳得很好。」
她望著他三秒鐘,在確定警報已解除的同時飛揚起來:「從國外回來的嘛,很厲害喲!你要不要和他認識?我替你們介紹好不好?」她興高采烈得像個孩子,全然遺忘了剛剛的迷惘低落。
「不用了。」反正他們很快就會認識了,他在心裡苦笑,那充滿挫敗和不祥的預感令人黯然。
他看到他們在一起的情況,她那神采飛揚,光芒四射的樣子從沒在和他在一起時出現過。
他們看起來是那麼地合適......
這次不是重來了,他明白。
這次和過去全然不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仍能在這次戰役中存活下來。
有人說女人的第六感在見到情敵時尤其靈敏,男人其實也是相同的。
阿敏悠閒地坐在小店中看小說,星期一的下午通常鮮少有客人會上門;凌思出國去了,輕風則因為宿醉爬不起來,即便起得來也得等到晚上才會清醒,反正她沒事,自然由她看管她們的小店。
在這種風和日麗的午後,放著心愛的音樂,沖杯茶守著自己的店看小說,是很愜意的一件事。
她和凌思,輕風雖然類型全然不同,但至少有一點是一樣的,他們三個人都不是對事業有大野心的女人。
從很久以前,她便極度渴望有一家自己的小店,不賠不賺,悠悠閒閒地過日子,其他的時間則專心當個家庭主婦。
凌思過去最大的志願是當個旅行家,遊遍全世界,現在當了空姐,世界飛過一大半,也算是一償宿願;問起以後的打算,她居然回答想重新當學生修藝術學位。
凌思向來瀟灑自若,獨立性悍然得全然不需要旁人的扶持,特立獨行是她許久以來的標誌,或許有天她真會放下一切重回單純的學生生涯。
輕風的志願則是當模特兒,奇怪的是,當她有機會時,她卻選擇了當空姐,問她為什麼,她只洩氣地說怕半紅不紫地走台步會餓死。其實輕風的家境很好,父母又極呵護寵溺,她根本無須擔心那些。
許多人當輕風是那種腦袋空空,光有漂亮外表的洋娃娃,事實上輕風是屬大智若愚的女孩,並非外人所想的幼稚無知,儘管她看來大而化之,一派傻大姐作風,但她的細膩處只是沒機會表現而已。
阿敏輕歎一聲,凝視飄浮的茶葉,就這樣兩年過去,和她們在一起,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
三個女人相處有太多故事,而那些故事看來又似乎都太瑣碎,就這樣堆積出兩年的歲月與感情。
一道陰影截斷了午後的陽光,她不經意地抬起頭,玻璃窗外正站著一個往裡面凝視的男子。
那眼神像是失去心愛玩具的失落孩子。
她有些意外,愣愣地望著他,兩人視線交會幾秒,那男子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推門走了進來。
「歡迎光臨,需要我服務嗎?」她禮貌地開口,好奇地打量著他。
他很高,將近一米八0公分的修長比例,寬肩長腿,粗濃的眉顯得十分英挺,卻有些憂愁,並不十分漂亮,但很有男子的豪邁氣概。
「她真的出國去了?」他沒頭沒腦地問這麼一句。
「什麼?誰?」她一愣,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不知道他這唐突的一句話指的到底是什麼?
「周凌思。」
「哦!凌思,對啊,今天早上走的......」阿敏不明就裡地望著他,不明白他臉上的神情為什麼會一下子變得如此黯然失落:「請問先生是?」
「林皇宇。」他苦笑著遞出名片:「沒想到她真的走了......」
「你和凌思認識?」她看看他們名片,上面寫著「巨皇國際工程設計公司經理,林皇宇」。
「沒聽她提起過你。」
「我猜也是。」他澀澀一笑:「她大概很討厭我。」
「討厭?」阿敏睜大雙眼:「我和凌思認識這麼久,倒沒見過她討厭任何人,她太瀟灑了,幾乎已到無嗔無喜的境界,怎麼會討厭你?」
「你和她很熟?」他似乎重新燃起一絲希望地問:「那你知不知道她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阿敏警覺地住口,不只該不該透露任何關於凌思的消息給他知道。
凌思很少談起她自己的事,和她認識四年同住兩年,她並不比剛開始時多知道她多少事。
阿敏只知道凌思原本還有個妹妹,在幾年前死於意外,而凌思的父母不久之後也相繼過世。在他們去世之後,她一直一個人過日子,獨來獨往許多年,甚至沒什麼親近的親戚朋友。
凌思從來沒有男朋友。
以周凌思的條件,要交一打半打的男朋友絕不成問題,可是她拒絕任何追求,有人懷疑凌思是同性戀,天知道不是。她和凌思同住在一起那麼久,凌思十成十沒有那種傾向。
凌思也從來沒說過為什麼。
眼前這個氣宇軒昂的男子看來不是壞人,但是......
林皇宇有些急切地開口:「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只是很想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什麼時候回來。」
「當然會回來,她不過是出勤,有哪個空姐不出勤?」她理所當然地回答,意外他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她沒告訴過你嗎?」
「她是空姐?」他的眼睛一亮:「我還以為......」
「還以為她會一去不歸?」阿敏失笑:「我知道凌思向來不太愛說話,可是沒想到她的口風比蚌殼還緊。」
林皇宇那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令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看來又多了一個拜倒在凌思裙下的不貳之臣。
「告訴我......」
「不!你先告訴我,你知道這些做什麼?」她好玩地打量著他。
他那自信的神采又回到臉上:「當然是追求她啦。」
「夠坦白。」阿敏笑了,拍了拍面前的椅子:「坐吧,或許我們可以聊聊。」
急促的門鈴聲死命敲擊著他極度脆弱的腦神經,他喃喃詛咒著昨夜那半瓶致命的龍舌蘭。
和歐陽輕風在一起的高昂情緒讓他將烈酒當成汽水般灌著,在喝了數不清多少酒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安然無恙地開車回到家,真是承天之幸。
「誰啊?」他拉開門問,血紅的眼如同他不甚樂觀的脾氣。
「羅叔叔......」她哭地像個小淚人兒直撲進他的懷裡:「嗚......羅叔叔......」
「怎麼啦?」他頓時忘了頭疼,連忙蹲下來安慰她:「為什麼哭成這個樣子?誰欺負你?」
「小懷想去找媽媽......」她哭得令他的心全都糾結在一起,立刻抱起她走向客廳沙發。
「不哭,不哭,婆婆呢?」他輕聲哄著。
小懷小嘴一扁,更多的淚水奪眶而出:「婆婆不好,婆婆說我是壞小孩,婆婆不要我了。」
羅庭威這才放下心:「原來小懷和婆婆吵架了是不是?」
「才沒有。」他哀求地扯著他的衣服:「羅叔叔,你帶我去找媽媽好不好?我好想她喲。羅叔叔你帶我去找媽媽嘛。」
他溫柔地撫撫孩子的發:「叔叔不知道你媽媽在哪裡啊,怎麼帶你去找她?你好乖,叔叔給你冰淇淋吃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不要吃冰淇淋,我要去找媽媽。我知道她在哪裡,你開車車帶我去嘛。」
他有些為難,看著小女孩哀求的雙眼,已有些心軟。
搬到這裡不過兩個月,和小懷及楊老太太已成了忘年之交,她們一老一小獨居乏人照應,他總會在有空時多陪陪她們。
從她們斷斷續續的談話中,他知道小懷的母親是個空姐,為了省錢一直和同事住在一起,工作相當辛苦;還利用空擋時間經營一家精品店,希望將來能讓小懷及老人家過更好的生活。
但那也剝奪了小孩和她原本可以享有的天倫之樂。凡事總無法兩全其美,就像現在。
「叔叔......」小懷仍無限委屈哀求地望著他。
正當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之際門鈴又響了起來:「等一下。」他走過去開門,這次是楊老太太滿臉歉然地站在門口:「婆婆,快進來。」
「對不起,對不起,小懷又給你添麻煩了,我就知道她一定又過來吵你了,我現在立刻帶她回家。」
「沒關係......」
「不要,我要叫羅叔叔帶我去找媽媽,你不帶我去,叔叔會帶我去。」小懷倔強地嚷。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老太太帶著怒意走進客廳,不只怎麼地,特別顯得老態龍鍾,那淒涼而滄桑的無力感在她的背影和語調中有中令人心酸的感覺。
「我要找媽媽嘛!」她又哭了起來,一老一小形成一副孤寂的景象。
「跟我回去,婆婆今天風濕發作,改天再帶你去,你不要無理取鬧。」
「我不要,我不要。」
羅庭威搖搖頭笑一笑,扶著老太太在沙發上坐下:「我帶她去好了。」他溫和地拍拍孩子的頭:「反正我也沒事,你們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馬上走。」
「那怎麼可以?」
「羅叔叔萬歲!」小懷歡呼。
老人家無限愧疚地垂眼:「真不好意思......」
他安慰地微笑:「不要這樣說,真的不麻煩的,要不要我順道送你去看醫生?等小懷見到她媽媽我再去接你回來好不好?」
「不用,不用,老毛病了。」她幾乎感激涕零了,連忙搖搖手:「等一會兒就好了。」
「可是......」
「沒關係的,你快去換衣服吧。」她催促著他,面對他那關懷的眼神,簡直心生罪惡。
羅庭威只好點頭轉身進房,心中無限唏噓。
可是......
嘿!他一轉過身去,那一老一小立刻互扮鬼臉,交換個任務成功的狡猾表情。
唉!沒辦法,薑還是老的辣,老太太有些同情地望著他的背影,幾乎同時和小侄孫如出一轍地攤攤手:誰叫我們都這麼喜歡你呢?
機上的工作其實十分單調乏味,要在這種沒什麼變化的工作中找到樂趣是很困難的,她早已放棄,只是平靜的重複掛上微笑的面具。
以往還會興致勃勃地研究客人的衣著談吐,猜測每一個來自不同地方的人懷著什麼樣的目的及心情;久而久之也失去了興致,反正都與她沒什麼關係,又何必知道那許多呢?
「還有多久才會到?」同事疲憊地呻吟:「怎麼愈飛愈覺得時間長得可怕呢?」
「還有四個鐘頭要微笑,再忍忍吧!」她拍拍她的肩,在小廚房裡倒了杯水遞給她:「下了機就可以立刻飛奔到宿舍痛睡一場了。」
「真佩服你也,怎麼好像永遠不會累似的,還有本事去採購衣服商品,我每次都累得恨不得永遠不要再踏上飛機一步。」珍抱怨地接過水,揉揉小腿:「簡直不是人做的工作。」
「還好啊,習慣了也就沒什麼感覺了,我只不過是比較麻木。」她聳聳肩,望著機窗外的雲層。
「喂,凌思,等一下一起去跳舞吧,上次阿南他們來的時候找到了一家新開的店,聽說很正點。」空中少爺興致勃勃地提出邀請。
「你們去就好可,我年事已高,不適合做那麼激烈的運動。」她搖搖頭,也知道那只是禮貌上的應對。
他果然沒再說什麼,朝她們拋了個可笑的媚眼,逕自倒了客人要的酒走出去。
「你這脾氣真是傷腦筋。」珍歎息:「同事那麼久了,還以為你會變得熱絡些呢,老愛獨來獨往的。」
凌思依然不甚在意地聳聳肩:「我先出去看看。」在飛機平穩的飛行中,她走了出去,姿勢和表情都平靜如昔。
她的瀟灑獨立早已在公司中宣揚開來,她從不與人交際應酬,從不答應客人的邀約,甚至絕少與人結伴同行,這些年下來,這些「從不」未曾有過例外。
她不介意任何人的評論,只是安心而稱職地做著自己的工作。
突然一陣亂流,她還沒來得及站穩便已跌在地上。
四周的乘客騷動起來。
「沒事,只是氣流不穩,請不要驚慌。」另以為空姐在另一側安撫著。
「你沒事吧?」一雙手扶起她。
她抬起眼,正要道謝卻戛然而止,臉色剎時慘白......
凌芬!
怎麼可能?
她駭然地睜大雙眼發不出聲音來,眼前的女子竟和多年前死去的凌芬如此神似。
站在不遠處的人行道上,他照著小懷所指的地方望去,那間小店面位於路口,大玻璃窗內的女子有著婉約的溫柔容顏。
「那是我媽咪,你看漂不漂亮?」小懷驕傲而崇敬地說著:「很漂亮對不對?對不對嘛?她是空中小姐中最漂亮的。等我長大,我也要當空中小姐。」
羅庭威凝視那女子,她正和客人說著話,一舉一動都有著無比的溫柔風情,不知怎麼的有種令人懷念的感覺,彷彿內心深處的某一條神經輕輕地被撩撥了起來。
小懷微笑地抱著他的頸項,也不吵他,就讓他這樣靜靜地,有些出神地望著她媽媽。她回去一定要告訴婆婆,這一定就叫一見鍾情。
阿敏送客人到門口,正含笑轉身之際,卻瞥見夕陽下的他們——「小懷?」她欣喜意外地喚道。
他一愣,猛然一震,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竟會出神這麼久。
望一眼懷中的孩子,她正笑得無比燦爛,他這才明白,原來他上當了。
小懷朝他扮個鬼臉跳了下來:「媽咪!」
阿敏迎著女兒,羅庭威也走了過來,她寵溺地抱起女兒:「怎麼來了?婆婆呢?」
「婆婆在家裡,我請羅叔叔帶我來的,羅叔叔最好了!」小懷撒嬌地抱著她,小小的臉蛋散發著快樂的光芒。
她朝他男子有些歉然地微笑:「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隨她們一同走進店裡,腦海中仍有些迷亂,對自己方纔的反應有些不解。
有些震驚。
阿敏倒了茶給他,將女兒抱在膝上,臉上和女兒一樣散發著快樂欣喜的光芒,只不過多了一些溫柔的母性。
任何見到她的人都會感受到她是個十分女性化,富含母性的女子,尤其當她抱著女兒時,那種神采更是令人心動。
她必是個慈愛的母親,有著在這個時代裡已甚少見到的特質。
「聽老太太說你是空姐,在哪一家公司服務?」他努力甩開心頭的那一絲不安,裝出正常的聲音閒聊。
「x航。」
「這麼巧。」他意外地笑了起來:「我也是x航的人,怎麼在公司從沒見過你?」
「我正在休假。」她笑了笑,有些羞澀地打量著他:「聽我姑姑提起過羅先生,不好意思讓你照顧她們。小懷很喜歡你呢。」
「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他說著,如此客套疏遠的對話讓人有些怪異感,但不知怎麼地,在她的面前他竟不敢放肆,平時的幽默細胞全乖乖地待在原處不敢擅動。
但,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呢?
彷彿安心,或者是一種平扶的舒適?
他不知道,只知道在她的面前他無需以幽默來打破僵局,無需以任何方式來縮短彼此的距離。
在她的身邊他感到平靜安定。
而這,其實是一個再危險不過的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