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湘一手擱在方向盤上,另一手伸到一旁的空位上拿了一塊蘇打餅乾塞進嘴裡,邊開車邊吃她今天的晚餐。
沒錯,蘇打餅乾就是她的晚餐,配上薩克斯風慵懶醉人的音樂,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已正坐在香港最棒的餐廳裡享受一頓燭光晚餐。
二十九歲,說得好聽是單身貴族,說得難聽點叫老處女,天下好男人不是被訂走就是都死光了,找不到肯用心來愛她的男人,那是她的錯嗎?
當然不。
她要的只不過是一個可以不在乎女人外表與肉體,而能真正用心來愛她的男人,如此而已,卻這樣等了二十九年,真的很可笑。
天雨路滑,車子在轉彎時打滑了一下,差一點讓白湘的頭硬生生的撞上擋風玻璃,孰料驚魂未定,前方竟突然冒出一道白色人影,好死不死的擋在她車前——
難聽刺耳的煞車聲在瞬間劃破了暗夜的寂靜,白湘兩手死抓著方向盤瞪視著前方的人影,就怕自己來不及煞車而撞上他。
還好……他還活著,至少他還好好的站在那裡。
一股氣很快地湧上,替代了方才千鈞一髮時產生的恐懼,她打開車門跨下車,正要上前找人理論,沒想到他比她更快,眨眼間已經打開她的後車門坐了上去。
「喂,你這個人……」
「開車!快!」男人用低啞的聲音發出一道命令。
「我為什麼要開車?我根本不認識你,你不下車的話我可要報警了。」白湘氣憤的把鼻樑上的眼鏡往上挪一點,想看清這個坐霸王車的傢伙長得哪副德行,擋住她的路讓她差一點撞上就算了,現在還敢命令她開車?他以為她是他的司機嗎?
「你如果不想招惹大麻煩的話就聽我的,再不走,待會你跟我都走不了,兩條路你自己選一條。」
黑暗中的那雙眼眸亮得出奇,像高掛在夜空中的星子那般璀璨迷人,就連威脅起人來也一樣,認真之中還帶著一抹玩世不恭,唇角微掀,露出他一口亮得刺眼的白牙。
好看的男人在她的眼中是跟危險畫上等號的,這個男人絕對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危險的一類,更別提他是在這種詭譎的情況之下出現在她面前,還受了傷。
她該把他丟下的,誰知道她一時的心軟載到的是通緝犯還是殺人犯,抑或是黑社會角頭?
偏偏,對上他那雙似曾相識的眸子……
他們見過嗎?
不,若是見過她一定記得,誰會忘了這樣一雙眸子的主人呢?何況她的記憶力一向好得不得了。
白湘上了車踩下油門,以時速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將車開離現場,車窗沒關,風大得像是可以把人從車子裡頭刮到外邊。
「這位太太,請你開慢點,我還不想太早死。」這樣小型的金龜車開到八十已經很了不起了,這個女人竟然飆到一百二,坐起來真是有如騰雲駕霧,怕不早點成仙也很難。
太太?他叫她太太?
煞車一踩,車子硬生生的在極大的衝力下滑行了一會才停下,震得白湘握住方向盤的手都發了麻。
這個女人真的不要命了?還是香港的女人開車都是這樣開的?怪不得車禍報導總是這麼不斷!
「下車!」白湘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現在?」這裡還在半山腰耶,她竟然要他現在下車?
「就是現在。」
「太太,送佛送上西天,我現在受了傷,根本無法走下山,這樣好嗎?你把我送到市區,我可以找人來接我……」
「我看起來很老嗎?」他竟然叫了她好幾聲太太?
聞言,關日笙透過照後鏡打量了她一會,她是很老,而且老得令人作嘔,要不是他現在非得靠她不可,他會頭也不回的拔腿就跑,壓根兒不會坐上她的車。
烏黑的長髮在腦後盤成一個髻,幾乎要遮住半個臉的黑框眼鏡,深灰色的無袖毛衣及同色系長褲,仔細點瞧,鏡框下的皮膚倒是白皙透紅,眼睛不大卻明亮有神,鼻子小巧挺立,紅唇圓潤飽滿,無疑地,她有很好的膚色及一張秀氣的臉。
但以他關日笙往常的審美標準來看,她卻是不及格的,她的穿著品味超差,臉上的眼鏡更是徹底的荼毒了全天下男人的眼睛。
他那專注打量著她的視線讓駕駛座上的她感到坐立難安,此刻的她真想打自己一個巴掌,沒事問這話幹什麼?叫太太就太太,她又不會少塊肉,有必要跟一個以後根本不會再見面的陌生人計較自己看起來究竟是像小姐還是太太嗎?
早點結婚的話,她已經是幾個小孩的媽了,竟然莫名其妙的在乎起一個男人對自己的稱謂?她真的瘋了!
「其實……」關日笙努力的想在腦海中找尋一些不傷人的字眼來安慰她。
「當我沒問!」白湘打斷他的話與思路,重新踩下油門將車開上路,並丟了一隻手機給他,「先打電話給你的朋友吧,或者我直接送你去醫院?」
「不,我叫人來接我。」
「好。」再過一會,她與他從此陌路不必相逢。
***
事情的發生通常是事與願違,那個負傷坐在她車子後座的男人非但無法找到人來幫他,反而昏死在她車上,奄奄一息,害她只好半夜找上醫生朋友杜月軒的家裡,讓他在睡眼惺忪之際為他開刀拿出子彈。
「他不會有事吧?」白湘看了一眼那鮮血淋漓的傷口,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不已。
「處理得早,不會有事的。」杜月軒看了床上緊閉著眸子的男人一眼,若有所思的皺起了眉。
「那就好,我可不希望自己的車子裡死了人。」
杜月軒將傷處包紮好手洗淨才日過頭望了她一眼,「你怎麼會遇上這個男人?又加班了?」
「你知道的,公司很忙,老董不在,所有的事卻都擠在一塊。」白湘微微笑著,懶洋洋的坐上客廳裡的白色沙發,「誰料得到開車回家的路上會遇見這等麻煩事。」
「你該報警處理。」杜月軒在她身邊坐下來,遞了杯熱茶給她。
她接過茶輕啜一口,才道:「他不讓我報警,何況當時情況不明,逃命都來不及了。」
「我還是認為這件事應該交給警方處理。」
「可是我不想捲入麻煩。」
「你已經捲入了。」
「不會的,你不說我不說,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
「他呢?你打算把他帶去哪兒?」
「我家還有一個空房間,他可以暫時在那裡養傷。」
「不可以!」杜月軒想也不想便否決她的提議。
「杜大哥……」白湘被他激烈的語氣嚇了一跳,從認識他到現在幾乎沒聽他大聲說過話,沒想到他會反應這麼大,是關心她嗎?也沒錯,她的確是該把這個陌生人丟在路邊逃之夭夭,而不是把他帶到這兒來。
「對不起,我只是認為你連他是誰又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帶他去你家裡呢?何況孤男寡女……」
「那他留在你這裡,怎麼樣?」
「不行。」
「杜大哥……」
「白湘,聽話好嗎?治安這麼亂,隨便收留一個受傷的人是很危險的,我們誰都不敢保證他醒過來會做出什麼事來,不是嗎?」
白湘看了杜月軒一眼,又回頭瞧了一眼躺在床上仍舊昏迷的男人,也只能點點頭。
「那你說該怎麼辦?」
「把他交給警方。」
交給警方?她實在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但她也想不出第二條路來,畢竟杜月軒說的沒錯,這個男人的來歷不明又中彈受傷,她實在不該濫用自己的同情心。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個男人似曾相識,第一眼見到他就像認識了好幾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