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於建隆元年奪取了後周的皇位,建立宋朝,接著為了拓展勢力,發兵消滅南北各個割攝政權,然而在統一整個中原的過程中.卻是一場場生靈塗炭的大浩劫。
兵荒馬亂、爭戰連年的歲月裹,在鐵蹄烈火摧賤之下的老百姓像是螻蟻一般,渾然失去了生而為人的尊嚴,任憑殘酷的戰火燃燒著、焚燬著,每一天都有多少城破街毀、家破人亡的慘劇不斷地上演著。
而上蒼彷彿也因人類的愚蠹與嗜殺而落淚悲體茗,整片灰暗陰沉的雨雲深深地籠罩著天空,狂奔而落的雨滴擊地有聲,將整個太原城蒙上了一層淒風吉雨的闐黑。
究竟天下幾時才得以太平?
在太原城內的一戶老舊屋子裡,沒日沒夜的雨已經侵蝕了原本朽然不堪的建築,在一片片殘磚破瓦中、滴滴答答的冰雨也放肆地在屋子裹下起了小雨。
昏黃微光的小小油燈在陰暗潮濕的屋子裡顯得分外微弱渺小,反倒是牆角燒熬著的小炭爐發出了微微黑紅的光亮。
破盆、殘缺的瓦壺擺在屋頂漏水的下方接盛著一點一滴的雨水,聲聲敲擊著人心。
一個缺了角的瓦罐了擺放在炭火上,沸勝地滾動著藥汁,飄散出了濃濃的藥草氣味。
一個小小羸弱的身子蹲在瓦罐邊,小手學著破破爛斕的蒲扇揚著火,雪白憔悴的小臉也像窗外的夜雨一般幽暗淒傷。
小姑娘身上只穿了件摻了敗絮的粗布衣裳,在冰寒的天候下顫抖、瑟縮著手腳。
時序接近冬季,小姑娘的雙手已經被凍得通紅、裂傷了,她試著捏起壺把,卻被燙得小手一縮,「噢!」
躺在破舊床板上的老人動彈了一下,嗓音沙啞、有氣無力地道:「菱花,怎麼了?」
「沒事、沒事,」被喚作菱花的女子連忙寬言安慰道:「我沒事的。爹,您現在覺得怎麼樣?胸口還疼不疼?藥快熬好了,您等等啊!」
枯搞瘦削的老人一臉病容.滿眼傷感,「乖女……就別再浪費那些藥材錢了,爹的病是好不了了……」
謝菱花強忍住淚,含笑道;「爹,您怎麼這麼說呢?柳大夫說了,您的病是累出來的,只要多休我一陣子就好了,您干萬別對自己沒信心。」
「我自己的身子骨我知道。」老人垂淚,又瘦又艷的者手緊緊地揪著乾癟的棉被,止不住的哽咽難言,「菱花……總歸一句,都是爹害了你……」
菱花再也顧不得沸滾著的藥了.她急急地撲到了父親的床榻,「爹,不要,您不要這樣說,只要您能好起來,教菱花做什麼菱花都顥意。」
老人喘息了起來,半是傷心、半是感慨,「人家說,命好也伯病來磨,更別說咱們這樣一窮二白的人家……爹已經老了,就算死了也無妨.可我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吁!可憐你才十六歲,往後的日子怎麼過下去……」
父親的話字字灼痛了菱花,她只覺得自己就像炭爐子上頭的藥汁一般,被燒著、烤著、沸騰著,五臟六腑都翻騰絞擰在這一片滾燙的心酸痛楚底。
她真的續意付出任何的代價來換得爹的痊癒,只要爹的這口氣可以續下去,只要爹能好起來……就算要地每日每夜都撙在牆角熬煮藥汁,要她每一天、每一刻都被這熱炭給熨燙燒灼.就算要地剜去了這顆心給爹換上,就算……就算立刻要了她這條命,她都願意!
她只求爹能好起來……別丟下她孤零零地一個人面對這個無情無依的人世。
菱花的淚水像外頭怎麼落也落不完的雨一樣,滴滴答答地掉個沒完,心緊緊地絞疼著,卻又唯恐父親看出端倪,更惹得他難受。
她努力振作了一下,輕輕地抹去父親頰上的淚,「爹,您瞧,您就是愛惹我哭,別再說話了,多休息,藥也熬得差不多了,我端來給您喝。」
「菱花……我乖巧可憐的女啊!」老人淚眼婆娑地道。
菱花用自己的衣角墊著泠起了燙人的瓦嶝,徐徐地倒出了濃稠的黑色藥湯來。
她細心地吹去了浮在上頭的藥渣,端到了父親身邊,「爹,我扶著您……慢慢喝,當心燙。」
老人顫巍巍地勉強支起身子,就著粗陶碗喝了幾口,苦得皺了盾,「菱花,這藥好苦哇!」
「爹,良藥苦口,您慢慢喝,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老人勉強喝完了藥湯,疲鰾蒼老的眼直直地啾著女,眼神裡透著疑問,「菱花,咱們家裡不是沒有銅錢了?怎麼大夫還肯開方子抓藥啊?」
菱花的心一緊。她沒敢讓爹親知道自己賈掉了娘親遺留給她的一枚小小金戒指,那枚戒指是娘親臨死前留給她的紀念物,可是為了治爹的病……
她的心底再度開過了一抹椎心刺骨的痛。縱然有再多的不捨得,只要能讓爹的身子好起來,她是什麼也顧不得了。
「爹,」她擠出一絲笑容,溫柔地道:「柳大夫是個很好、很好的大夫,他知道了爹的情況之後,非但看診沒收錢,就連藥材也迭給我,這您就不用簷心了。」
老人的心一鬆,感激涕零起來,「沒想到在現今這個世道,還有這樣的大善人……太原城姜民生凋敝,尤其咱們這種窮苦人家都已經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竟然還有人肯伸出援手……」
菱花咬著唇,不敢吐露半句實情,「是啊,所以您就安心地養病吧!」
「你教我如何安心聲病?」老人乾瘦的手緊緊地握著她,老淚縱橫地道:「孩子,可憐的孩子,打出生起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土則兩年你娘又過世了,爹的身子又不濟事,這家夏裹裡外外若不是你撐著……簡直都不知道該怎麼是好了。」
「爹,可咱們不是熬過來了嗎?」她極力地安慰著父親.他捂著胸1咳嗽了好一會,急得她連忙拍撫著他的後背,迭聲叫道:「爹,我倒碗熱茶給您潤潤喉好嗎?」
他突然抓住了菱花的手,強忍著咳意和喘息,「不、不,你聽爹說完……爹只怕再也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撐不過……這個冬天?菱花的心猛然一抽痛,一股不祥之意龍上心頭,「不,不要說……爹,您不要胡思亂想,您不要嚇我啊!」
她的心裹像是有千萬根利針齊齊戳刺,戳得她遍體鱗傷、心神幾碎,害怕與惶僵緊緊地招住了她的脖子,教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老人憐惜又哀傷的看著女,眸底蓄滿無窮無盡的無奈和悲哀,「菱花,你仔仔細細地聽我說,別插嘴,難道你希望爹把這些話帶進情材裹去嗎?」
她的臉瞬間蒼白了,小手緊緊地抓著父親的手,生怕一放手,父親就會自她眼前消失一般,「爹……」
「菱花呀,爹以前總是埋怨著沒有生個男孩來傳咱們謝家的香火,可是爹這幾年來看盡了戰火燎原,不知道有多少父子兄弟骨肉慘死在烽火下;爹也想明白了,人生在世求的不過是個心安,無論這輩子是怎麼過的,臨到死前不留下任何虧欠和遺憾,也就不枉來世間走一道了。」他盯著女,字宇皆是血淚。
「爹,您躺下來歇會,別再說了,明個精神好一些再說也是一樣的。」她的手指冰涼,心亂如麻。
老人的眸神有些渙散了,卻依舊強自打起了精神,「你聽我說,等到爹死了以後,你往大宋朝的京師去,去謀生活……我聽人家說那個地方安定繁榮,咱們這是被北漢佔領的藩地,不知有多少人馬想攻下來,永遠沒個安定,北漢朝廷裹又是忙著鞏固勢力、爭權奪位的,根本不會管咱們老百姓的死活……」
菱花愣了一愣。地從不知道爹居然也知道這些個國之間的情勢,教她掩不住訝異。
者人顫巍巍地道:「爹雖是個不識字的鄉下農人,可這幾年來的戰亂看也看明白了。你聽我說,爹這身子是五癆七傷的,眼見是不成了,你把爹埋了之後,就投奔到北宋去吧!或者你還有大好人全可過……」
「爹,為什麼不等您好起來以後,咱們再一起到北宋去呢?」她攀著父親的臂膀,怎麼也不肯放開。
不要!她不要爹死!如果爹死了,她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用?
老人淚如雨下。「孩子,乖,聽爹的……」
「不要!我不要!」她死命地咬著下唇,嘗到了唇底鹹鹹的血味,可是這一切遠遠比不上她正在淌血的心,「爹,如果您走了,女也絕不苟活人世……爹!您教女怎麼活得下去呢?」
「孩子,爹是再也不能拖累妨了,爹己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他話還未說完,又是一陣強烈咳嗽,老臉皺成了一團,「我……咳咳咳……」
「爹,爹!」葵花的臉色變了,她急急地拍著父親的背,肝腸寸斷地哭著,「您別嚇我吁,快躺下來休息。」
「不,我……咳咳……我要把話說完,」老人像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只能強自掙扎著最後一絲靂台清明.激動不捨地盯著女,「菱花……爹的心肝寶貝……從今以後,爹要捨你一個孤孤單單地活了……」
「不要、不要!爹,您不要這樣……」菱花慌亂惶恐地看著父親的聲音越來越低、臉色越來越死灰。她緊抱著父親,淒厲地喊道:「不要!不要、不要……」
然而生命的餘燼之光己漸漸地離開了父親的身軀,原本充滿憐惜不捨和悲傷的眸光越來越黯淡,最後終於合上了眼……
「爹?爹……爹!」巨大的痛苦壓得菱花的世界霎時天崩地裂,他只覺得整個天空劈頭劈腦地往她身上砸來,她眼前一黑,厥了過去。
兩雲依舊濃濃重重,灰沉沉地壓在小屋上空.淒然霹灑的閃電劃破雲際,雨落得更急,就像是天空破了一個大洞般,即將崩潰得支離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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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時分,天色依舊沉沉.身著白色粗麻孝服的菱花蒼白單簿,瘦津津的身子跪在粗大的石板街上,膝下的白布上淒涼怵目地寫著「賣身葬父」四個大字。
來來往往的人們臉上都有著陰鬱憂慮的表情,誰也顧不得她的悲傷。
因為大宋兵馬有可能來攻太原城的消息已經在大清早就流散在城裡的每一處,緊緊地牽動著每個人的心。
「我聽消息說,北宋朝派了最驍勇善戰的鍾離夜將軍領軍,已經攻下了咱們北漢的五座城池,而且所到之處勢如破竹,就快打到太原城來了。」
「聽說大宋朝皇帝已經怏變成中原霸主了,咱們太原的郡守和兵馬怎麼擋得住呢?再加上朝廷內亂、軍心敗壞……」
「唉!我看咱們早早說服全城的百姓,開城門迎接北宋大軍好了,快些結束這兵荒馬亂的歲月吧!」
「這怎麼可能辦得到?只怕消息還沒傳開,我們就已經被郡守給殺掉了。」
「聽說夜將軍所到之處,雖攻城掠地但從不縱容軍隊擾民掠財,如果咱們這當頁是由他來攻的話,那咱們這些老百姓也甭擔心了,說不定頁能安安心心地就此歸順大宋朝呢!」
「噓!這話得留神小心,當心給人聽見了報告郡守,就先拿咱們幾個開刀。」
路人談論著、感慨著,雖然也有幾人好奇或同情炮望了菱花一眼,可大部分還是結束在搖頭與視而不見裹。
現在這個世道,誰還管得了誰呢?
活人都已經快活不下去了,哪裡管得到死人葬不葬呢?
葵花整個人直直地跪在粗劣的石板地上,麻木地任憑行人來來去去、指指點點。
自從爹走了之後,她已經是不想再活下去了,這世上根本沒有她活下去的動力和意義了。
待簣錢好好的將爹安葬了之後,她就可以追隨爹的腳步,黃泉路上好相伴了。
冷風颼颼地,不留情地顯過了菱花的臉頰、身體,她在寒風中瑟縮著,蒼白且毫無血色的面龐卻愣愣地,彷彿所有的神魂都已然消失,只剩下肉體些微的感覺還存在。
爹呀爹,您怎麼捨得拋下女一個人?為什麼您在走的那一瞬間不把女也帶走……長夜淒淒,白晝惶惶,您教女怎麼活,怎麼活啊?
她難抑哀傷她遙想從前,爹不時會在做完活以後挑幾個略長得好的土豆(馬鈴薯),興匆匆地帶回家讓她塞進灶爐裡烤,等到她炒好了青菜雞蛋,爺倆用完了晚膳,那灶裡頭的余炭就能將土豆慢幔烘熱、烘熟。
夜長的時候,她就把松熟透了的土豆取出來扳開,那股飄散而出的熱氣和香氣是她記憶中最甜美的滋味,而在爹的懷襄捧著暖暖的剩餘土豆,手裡、嘴裡剝吃著它的香溫鬆軟,父文倆促陳閒聊就是她最幸福的辰光了。
可是這樣的日子隨著那畝旱田被地主收回,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後,家畫的歡笑聲就越來越少了。
多了的是濃濃的藥草味,還有父親在喘咳捂胸悸庫的當,她揪著心深深抽疼的恐懼滋味。
每當她在燈下做針線活,趕著要交件給人家的時候,那盞彷彿永遠黯淡的油燈伴著父親粗重痛楚的喘息就變成了她生活裡的全部。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寧願日子還是維持在那樣的辰光不要走,她寧願挑繡上千萬件的衣裳,寧願把眼看瞎了、手戳得再無完膚了,她也要爹再留在身邊,只要他的呼吸不息、心跳不停,她寧可這樣日日夜夜地做下去……做下去……
可這樣的日子竟是再也不能夠了。
思及此,她麻痺了的心痛再度寸寸切割凌通著地整個的靈魂、整個的心,她已然乾枯的眼眶又紅了,淚珠像無力隨風墜落的兩滴一樣,直往下掉。
爹……為什麼您要走……爹啊……
冬天的寒風如旋風般地狂刮起來,恍若要將世上所有的悲哀不乎統統捲上半空中。
就在菱花淚流難禁的同時,整個太原城突然像炸了鍋一樣,驚叫聲、呼喊聲,人馬雜杳的聲音狂湧而起。
菱花愣愣地看著倉皇走避逃開的百姓們,她跪得發麻的雙腿卻再難起身,她也不想起身,無論外面世界多麼驚天動地、崩毀瓦解,也遠遠比不上她早已支離破碎的全命。
「夜將軍的軍隊已經攻進來啦!太原城的守衛士兵節節敗退……郡守已經逃了呀!」
「快跑,袂胞呀……」
大宋兵馬勢如破竹,誰都沒想到來得這麼快,以至於太原方面的駐軍就像冰雪遇上丁游水一般,激化潰逃得鷥惶四散。
呼喊聲、叫罵聲、哭鬧臀,百姓一時人人自危、緊閉門窗,生恐被戰火所波及,來個瘋狂大屠城之類的。
一時之間,只聽著雷聲般的廝殺聲和戰馬嘶鳴的鐵蹄聲,達達地踏破了寂然如死地的城內。
菱花沒有逃也不想逃,她幾乎是麻木又歡迎著死亡氣息的到來……
她何必逃?她已全無可戀,身為子女甚至無能為力安葬老父,自責心痛和喪父之慟已經將她整個人都撕碎了,她又有什麼好逃的呢?
狂風呼呼嘯然,菱花雪白搞素的衣袂在風中飄飛著,她昂然跪立著,彷彿已成了天地間的一方硬石。
這就是鍾離夜第一眼見到的菱花,渾身蒼白若雪,纖瘦弱小的身子卻昂然地跪立在大街上,帶著面對命運的義無反顧。
她低著頭,烏黑的髮絲長長地飄散在背後,隨著狂風肆捲著,猶如風中的斷絮,又猶如憤怒的女神……
他騎在高大黝黑的千里駒上,一身被鱗帶甲的戰將裝備襯托出他凜若天神的氣勢,黑亮的發上沒有戴盔帽,反而是以一條夜黑長巾自額頭束向腦後,他寬闊的印堂和氣度俊凜的臉龐上帶著一絲深刻的研究意味.眸光很快的自她突兀屹立的身子移落到她膝下跪著的四個大字!!竇身葬父。
「做稟夜將軍,太原城己然為我軍攻克,郡守張於郎也為我右翼軍士擄獲了。」一名飛馬騎士迅然而來,豪壯地抱拳敬稟。
鍾離夜身後浩大卻有條不紊的軍隊騎士們聞訊之後個個臉上皆露喜色,但依萬馬不嗚、人不語,人人沉靜尊敬地等待著他的訓示回應。
雖然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對於將軍為什麼會突然勒馬停在一個孤女面前有著幾分迷惑,可是夜將軍就是夜將軍,是他們心目中的天神,所以根本沒有人會有任何的質疑之色。
鍾離夜闐黑深沉的眸子微微漾著一抹滿意,他低沉地道:「太好丁,入城扎馬安撫百姓,千萬不能驚擾或貢取了太原城裡的一民一物。司徒,記得為右翼領軍的王忠和諳軍士記上一功!」
「是!」
鍾離夜微一牽動韁繩,千里駒彷彿知悉主人意,緩緩地踱向了始終木然跪立著的菱花。
鍾離夜斂眉看著她,低沉有力地道:「我軍入城,人人走避,因何你不閃不逃?」
菱花顫動了一下,沒有抬頭,也沒有仰望著這個陌生卻英偉的將軍。「生死由天,何況我命己非我身,父亡未能使之入土為安,身為不孝女,我生不如死……如何能逃?又因何逃?」
他的眸底閃過了一抹詫異的光芒,然而也只是一閃而逝,隨即點點頭道:「原來是個孝女。」
鍾離夜伸手人壞,掏出了一枚五兩左右重的銀錠子,穩准地拋落在她身前。
理地一聲,這聲音好似敲響了菱花已被痛楚層層包圍住、麻木無力的心臟,她大大一震,驀然抬頭,可鍾離夜已然勒馬轉身,低沉地喝道:「我們走!」
人馬轟然卻有序地往太原郡守府的方向奔去。
菱花只來得及瞧見他偉岸的背影,在駿馬上挺直傲然的背腰,還有瀟灑飛舞著的束髮。
「將軍……將軍……」她想爬起身追過去謝恩,可是酸疼無力的雙腿在急急地掙扎起身時一軟,她狼狽半倒在地上,「將軍……」
葉將軍?他就是葉將軍嗎?
菱花顫抖著手拾起了沉甸甸的銀錠子,不敢置信地緊緊握住堅硬冰涼的銀身。
這是葉將軍給地葬父的錢……這是多大、多深重的一份恩總啊!
菱花的心底深處燃起了一簇生命的力量和火苗,好像在黑夜裡被點亮了一盞燈火般
世上竟有這樣的大好人.他將她自無情殘酷的世間苦海姜、自滅頂的邊緣搶救了出來,非但救了她的命,成全了她一片孝心,還使得她淒苦可憐的老父得以安葬。
她要報恩!她必定要報答葉將軍這份彌天大恩啊!
爹的下葬賢有著落了,爹不必再孤零零、淒慘地躺在冷硬的炕上了,她可以用這五兩銀於買一口好棺木收殮爹,再幫爹買一件好點的壽衣,再延請道士為爹誦上一段超渡往生咒了。
爹……女終於能讓您路上好走了……
菱花緊緊地、緊緊地握著那枚意義深重的銀錠子,心底剎那間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她要報恩……她一定、一定要用這輩子、這條性命來鄭重地報答葉將軍的大德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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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是一連串的忙碌、勿促與悲傷。
菱花為父親買了好壽衣、好棺木,還延請了一位大原城裡為人消解小災厄、畫畫符安宅的孫道士,為父親做上幾場的誦經持咒。
菱花於心底感恩地想著,虧得將軍致贈的五兩銀子,也虧得將軍的攻克太原,不傷一民一戶,還讜大宋朝廷派來了一名果敢愛民的新郡守,和相關的部屬鎮守在太原城裹。
太原至此已是大宋的疆土之一了。
百姓們也可以休生養息,好好地過上太平日子了。
這一切都要感謝將軍,但是他在平定太原之後便要領軍回大宋京師了。
等到她辦完了爹的後事之後,便要一心一意報答將軍、追隨將軍了,無論是做丫頭、做奴婢她都心甘情願。
她決意將這一輩子的辰光都奉獻給他了……
風瀟瀟兮江水寒,在太原城外半里處,葵花一身槁素地跪立在父親的新墓前,在滿山枯萎的林木間,幾片殘破黃葉毆著風旋然墜落,她輕輕地燒著冥紙:在肆卷的冬風中,燃燒著的火舌吞吐著紙頁,不時還有數張冥紙被捲上了半空,飄散著漫天淒涼
「爹,您時常對女說,吃人一口就得還人一鬥,千萬不要留下任何遺憾在人間……」她的聲音細碎哽哂,輕柔得像一出口就會隨著風飄走,「爹,女多虧了將軍的恩德,才有辦法讓爹安安穩穩地入土長眠,女原想在辦完您的事之後,就立刻追隨您於地下……可是女身受大恩,這條命早已不是女自己的了,為了報笞將軍,就請爹原諒女不能夠隨侍您於九泉了。女打聽到了將軍在大宋京師的住所,原來他是堂堂的鎮國大將軍,而且他並不姓『葉』,他姓鍾離名夜,人人尊稱夜將軍……」她肅然敬拈起一束香.輕輕地、鄭重地對父親祝壽,「爹,女在明日就要起程到京師去了,請恕女以後不能天天來為您焚香燒紙了,可是女一定會找機會回來看您,還請爹在天之靈保佑女能找到夜將軍,投報一生,更請爹保佑夜將軍長命百歲、復壽安康
菱花閉上了眼眸,心底、腦際飛快地閃過了父親生前的臉龐與笑語,淚水又忍不住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