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寶貝的感情到底是什麼他也不知道,父子?兄弟?還是朋友?
寶貝十分特殊,特殊到使他甚至不知道如何給他在自己的心目中定位,只知道沒有寶貝的生活更加悲慘。
他是那麼渴望再見到寶貝一次,就像渴望陽光一樣。
角落似乎有什麼東西緩緩動了一下,大概是什麼老鼠之類的,他的房子裡鼠輩四處橫行,他是連理都懶得理。
可是——
一點光芒漸漸形成,他靜靜地坐著,注視著那點金色的光芒,連動都不敢動一下,這是第三次了。
金芒淡淡、淡淡的成形,一個人影在微弱的光芒中出現在他的跟前,和那個下午一樣,寶貝蜷曲著身子在一團光芒中,用那雙漆黑如子夜的星眸含悲地望著他。
只是這次,寶貝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眼底是盛不住的傷痛,那深沉的痛苦直直鑽進他的心裡。
「寶貝?」他輕聲喚道。深怕大聲了他會再度消失。
「我想離開你……」他哽咽著,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連那叢金芒也為之閃動。
「可是又聽到你在叫我——我不想回來——可是沒有辦法……」
祁寒起身走到他的面前,輕輕抬起他的頭:「我很想念你。」
星眸直直地望著他,淚水滾燙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不要哭啊……」他溫柔地拭去他臉上的淚水,不知怎麼的,他的淚水似乎有溶化他的功能,他覺得寶貝的傷痛比他的一切都來得更重要。
寶貝嗚咽地搖搖頭,甩開他的手,將臉埋入膝蓋裡:「我不要回來,回來有什麼用?
人類的心太複雜,我永遠也弄不懂,我無法使你不再悲傷——我是個失敗的妖精——你失去愛的能力而我根本無法幫助你……」
「寶貝——」
「有什麼用?你無法放棄你的悲傷,你甚至連試也不肯試一下,你的心裡有太多悲傷,你根本看不見!看不見了!」他哭著朝他大吼,金色的光芒強烈得彷彿火光,狠狠地燃燒著他。
半晌,寶貝喪氣似的跌坐在地上,金芒漸漸淡了,只剩下一團薄暮似的光圈圍繞在他的身上。
祁寒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寶貝和幾天前的他不一樣了。
哭得紅腫的雙眼,瘦小的雙肩輕顫著,短短的鬈發間鑲著他美麗的面孔,他看起來居然……居然像個女孩子!
水汪汪的大眼抬了起來,寶貝楚楚可憐地淒涼一笑:「我是個女生。」
「啊!」他窒息似的發出一個聲音。
寶貝的笑容更加苦澀了:「我還是個妖精,一隻斑蝶。」
這次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只能張口結舌地望著她。
「小羽也曾經是,可是她得到人類的愛情變成人了,就像童話故事裡所說的: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這是妖精的終生任務,但是很顯然,我失敗了!」
「你——」
寶貝悲傷地望著他:「對妖精來說,人的心是太深奧難懂了,一個不快樂的妖精就不能稱之為妖精了。」
寶貝很不快樂,因為你不快樂,這是不行的……
「我無法使你快樂,聽說有些人類一生只愛一個人,和妖精一樣,你就是這樣的人,而你的愛情使你活得十分痛苦,我不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使你不痛苦……」
祁寒愣愣地看著她,史昂軒夫婦所說的話全部得到解答:「如果我不愛你,你就會消失?像人魚公主一樣?」
寶貝別開臉,淚水再次浸濕她美麗的面頰,她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我也許—
—不是十分瞭解人類,但是我知道——有很多事是不能強求的——愛情更是強求不來的……」
「你會——死?」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她哭喊:「你不是什麼都不在乎嗎?你不是心裡只有一個周黛眉嗎?這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當然有!我——我關心你!」
她苦澀地笑了笑,拭去臉上的淚水站了起來,金芒已完全消失:「我不會死的,因為我已被驅逐出妖精國,妖精的法律對我沒有用,我只是個流浪兒而已。」
祁寒焦急地上前拉住她的手:「不要這樣,告訴我實話!」
「這就是實話,我傷害了人類,那是不可原諒的罪行,我已不是妖精國的子民了。」
寶貝不帶半點感情地回答,他知道幾分鐘前她珍貴的脆弱時刻已經過去,她又恢復了原先的冷漠無情。
「你傷害了誰?」
寶貝猛然轉身,雙眼燃著兩把炙熱的火焰:「你真的要知道?」
祁寒一愣,一種可怕的預感悄然升起,他幾乎想說:不!但寶貝眼底的那份駭人的恨意使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她目光炯炯,櫻紅的唇毫無感情地吐出了幾句話,將他的世界炸個粉碎:「周黛眉!
那把火是海文放的,而我正是那個幫兇!」
「祁寒!你給我滾出來!祁寒!」
他全身冰冷地站著,腦中一片空白,只有寶貝的話在耳畔不斷迴響、迴響——
——那把火是海文放的,而我正是那個幫兇!
——那把火是海文放的,而我正是——
「祁寒!不要以為你躲著就沒事了,出來!要不然我打爛你的門!」
「為什麼?」他無比艱難地迸出一句話。
寶貝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因為她該死。」
「為什麼?」他狂吼,所有的知覺全都回來,狂猛的恨意在他的身上燃燒。
「祁寒!」萬君方暴怒地踢門,原本不甚牢固的門在他一踢之下剎時倒在地上發出巨響:「祁寒!」
「滾出去!」祁寒怒吼。
萬君方冷笑,一步一步朝他逼進,根本不理會一旁的寶貝:「我要你付出代價!」
「我叫你滾,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我就等你這句話!」萬君方撲了上來,一拳朝祁寒的下巴猛力擊了過去。
祁寒不閃不避反手捉住他的拳頭,這才正眼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我現在沒時間理你,立刻給我滾!要我的命改天再來。」
「想得美!」萬君方壓抑了一年多的怒火全在這時候爆發,他咆哮著甩掉祁寒的手,再次撲了上來。
「萬君方!」
「住手!」寶貝冷冽的聲音竟然使萬君方停了下來,他回頭看著身旁的小孩。
「出去!」
萬君方著魔似的看著寶貝突然變成金色的眼眸。
「出去。」
萬君方捉住祁寒衣領的手驀然鬆開,雙眼仍盯住寶貝,不由自主地往外走去。
你會回家,然後睡覺,現在的一切,對你來說完全沒有意義。
他愣愣地點點頭,竟毫無異議地走了出去。
「怪物!」祁寒充滿恨意地詛咒,有些得意地看到她的身體僵了起來。「怪物!」
他更冷酷地又說了一次。
寶貝雪白的臉色略略發青,她顫抖著輕笑:「我本來就和人類不一樣,人類向來無法容忍異類的存在。」
「為了奪取我的愛,你甚至不惜放火!你應該被關到動物園或送去解剖!」
「至少我還有愛,你什麼都沒有,你是個殘廢!為了周黛眉那種邪惡的女人——」
「住口!」他衝上來,毫不留情地一掌打在寶貝的臉上。
寶貝整個人被他打得倒在地上,臉上火辣辣的浮起了五個指印,像個烙鐵烙上去似的觸目驚心!一絲血絲自她的唇角緩緩淌了下來。
祁寒也沒想到自己會出手這麼重,看到血他著實愣了一下,伸出手想扶她又硬生生地收了回來:「不准你侮辱黛眉,你才是邪惡的女巫!」
寶貝顫抖著拭去唇角的血絲,仍是面無表情:「你瞎了眼才會看不出來她有多邪惡,她根本沒有誠心要嫁給你,她是在玩弄你、玩弄萬君方,你們只看到她純潔的外表,她的心是黑的,她——」
「你再說一句試試看!」他惡狠狠地捉住她的肩,眼裡噴出火熱的恨意:「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為什麼不說?為她浪費的生命還不夠多嗎?只有你這個傻瓜才會——」
「我叫你住口!」他瘋狂似的搖撼著她,力氣大得足以捏碎她纖細的骨頭:「你這個怪物!兇手!永遠不准再侮辱她!永遠不准——」他暴吼著。
女性的尖叫聲傳來,一雙男人的大手及時扣住他:「你瘋了!你要弄死她了!」
「放開我!」
金奇死命扣住他,對著他大吼:「祁寒,你瘋了!」
他猛烈地喘息著,不由自主地鬆了手,寶貝纖弱的身軀無力地倒了下來,歡喜連忙上前扶住她。
「你發什麼神經?」金奇吼道,上前檢視寶貝泛青的臉色,憐惜地看到她臉上紅腫的傷痕:「寶貝只不過是個孩子,你居然這樣打她!」
祁寒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失去控制,眼前的寶貝看起來虛弱得一碰她,她就會在他的眼前裂成碎片。
「寶貝——」他伸出手。
金奇打掉他的手,將寶貝抱了起來:「別碰她,我送她進去,歡喜來幫我。」
歡喜厭惡地橫了他一眼,跟著金奇將寶貝送進房裡。
他挫折地重歎了口氣,看著自己的雙手,對自己感到極度的憎惡!
寶貝只不過是個孩子!
就算她做了天大的錯事,他也不能這樣對待她。
可是——她傷害了黛眉,他一生中唯一真正愛過的女人,而且寶貝根本不是人!
她是妖精!像所有鬼怪故事裡的妖精一樣,都是不好的!害人的!他為什麼要對她感到抱歉?
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麼還這麼難過?
「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要不然我就會像你打她一樣打爛你!」金奇咆哮著衝了出來:「你對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做這種事,你到底還是不是人!」
祁寒慌張地跳了起來,臉色猛然發青:「她怎麼了?我真的——」
「金奇!金奇!快來!她——她——」歡喜狂亂地衝了出來:「她沒有脈搏,她死掉了!」
祁寒大驚失色,衝進房間裡,金奇和歡喜跟了進來。
「她不見了!」歡喜驚叫。
床上空空如也,沒有半個人影。
他頹喪地坐在床畔,伸手摸摸冰冷的床,上面甚至連半點溫度也沒有留下來。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歡喜不可置信地驚呼。
金奇一把揪起祁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哀傷地撥開他的手,彷彿一下子老了五十歲似的無力:「沒事,什麼事都沒有了——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可是——」
「我接受你的工作,把毛片給我,我會立刻開始工作。」他茫然地走過他們的身邊,似乎所有的生命力都隨著寶貝的消失而消失……
金奇和歡喜不解地望著他佝僂的身體走了出去,說不出話來,甚至連問都不知該從何問起。
「寶貝怎麼樣了?」
習小羽悶悶不樂地坐在書桌旁:「還不知道,她一直沒有醒過來。」
「看起來不太樂觀,我們請醫生來好嗎?」史昂軒沉思地問道。
她搖搖頭:「請醫生來也沒用,現在只能等她自己醒過來了。」
他歎口氣,將她拉進懷裡:「寶貝比我們不幸運太多了,祁寒不是個好對象,他並不珍惜寶貝為他所做的一切!」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微微哽咽,傷心地偎在他的懷裡:「寶貝的方法是錯誤的,可是她不聽我說,現在事情變成這個樣子,我真的很擔心她。」
「我知道。」他溫柔地撫著她的頭髮,安慰自己深愛的妻子:「但我們也無能為力,寶貝不要我們幫她,她是個固執的小妖精。」
小羽抬起頭望進丈夫深情的眼裡:「有不好的事要發生了,我不知道是什麼,但是我知道是很不好的事,而我們無法阻止。」
史昂軒再度歎口氣,小羽雖然不再是妖精,但某些能力還存在,而她每次的預感都會成真。
「只要我能夠,我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寶貝的,我保證!」他堅決地說道。
她哀傷地點點頭,在心裡無法控制地害怕起來。
將要發生的事遠遠超過他們的能力範圍。
除了寶貝自己,誰也無能為力!
海文坐在萬君方凌亂的房間裡,心焦地等待著他回來,她很希望他不要傷害祁寒,又知道那不可能,至少她要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才能進行她的下一步。
他已經去了一個晚上了,就算是兩敗俱傷也該有消息了才對——
門打開,萬君方一臉茫然地走了進來。
「怎麼樣?」她緊張地捉著他問道:「你沒對他怎麼樣吧?你——」
萬君方的神情很奇怪,好像夢遊症似的,兩眼直直望著空氣中看不見的某一點,喃喃自語:「我要睡覺。」
「你要睡覺?!」海文大叫,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到死敵的家裡去了一趟,回來居然只想睡覺!
難不成他是和祁寒打架把腦袋給打壞了!
萬君方視若無睹地往自己的床上走去,居然真的不發一語地倒頭就睡。
海文不可思議地瞪著他,這是什麼時候了,他竟然還睡得著?
可是他真的睡著了,理所當然似的打著鼾睡覺。
她惱怒地搖晃著他,說什麼也要把他弄醒問個清楚:「起來!等把事情通通告訴我之後你睡死了我都不管你,來!」
他翻個身,咕噥了幾句聽不懂的話之後又睡了過去。
「萬君方!」海文氣惱得衝進浴室,將一盆水狠狠地往他的身上潑了過去。
他果然驚跳起來:「幹什麼?」
「我在問你話!」
「海文?」他狼狽又吃驚地看著她:「你在我的房間裡幹什麼?你幹嘛潑我水?」
「你到底清醒了沒有?」
「廢話!弄一大盆冰水潑我,想不醒也很難!」他不高興地瞪著她抹去一頭一臉的水,沒好氣地吼道:「什麼天大的事讓你這樣子的待我?」
「什麼事?」海文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懷疑地打量著他:「我看你一定還在做夢,居然問我什麼事,我還想問你呢!你到祁寒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回來之後像個白癡一樣?難不成你被祁寒打昏了?」
「祁寒?」萬君方愣愣地看著她:「你在說什麼鬼話?我沒有到他那裡去啊!」
她呼地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嚷了起來:「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你明明到他那裡去過了,你是不是真的殺了他了?要不然幹嘛要否認?」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不解地站了起來,脫掉身上的濕襯衫:「我從昨天下午就一直待在家裡,什麼時候去祁寒那裡了?你根本沒把地址給我,我去那裡——」
「那是什麼?」她自他的襯衫口袋抽出一張紙條,上面正是她抄給他的地址。
萬君方拿起紙條看了看,眉頭皺了起來:「我什麼時候有這張地址的?」
「到現在你還要否認!我明明看見你坐上計程車去他那裡的。」海文怒道。
「可是我真的沒出去啊!如果我到祁寒那裡,一定會把他打個半死才甘心的,你看我像打了架的樣子嗎?」
這倒是真的,他和出門時一樣完整無缺,一點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跡。
海文蹙起眉,這件事很奇怪,她十分確定他曾去過祁寒的家裡,但他又堅決否認,甚至不記得自己曾給過他地址的事。
萬君方不是個畏首畏尾的人,他沒理由騙她——
「你真的不記得今天晚上的事了?」
他奇怪的看著她:「當然記得,我一直都在睡覺!」
「那我是怎麼進來的?地址又為什麼會在你的身上?」她謹慎地等著他的回答。
他頓時愣住!
對啊!何嫂和歡喜都不在,誰給她開門呢?當然也有可能是門根本就沒關,但是字條的事又怎麼說?
他茫然的表情更加重了海文的疑心,這件事很奇怪。
她要弄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在開玩笑!」邱老闆瞪大眼睛好像他的頭上突然長出兩隻角似的:「你和何秋虹的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還不夠?讓歡喜當女主角我還不如把錢扔到海裡去,至少那還會有回音!」
金奇在椅子上悠閒地晃動,態度輕鬆自然得像正和他討論天氣:「歡喜是可造之材,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當初你請我拍戲的時候我們就說好了,一切都由我作主,你現在該不會是想反悔吧?」
「當然不是,可是——」
「不是就好了,我只是先跟你報備一聲,以前拍的很多底片都要報廢重拍了,希望你不介意超出一點預算。」
邱老闆為難地看著他:「金奇,我很相信你的本事,但是如果你為了個人的因素而影響到拍片的話……」
「什麼意思?」
他聳聳肩將一份報紙丟到他的面前:「報上說你和歡喜正在談戀愛,我不反對這種免費的廣告,但是如果你讓她當女主角那還會有更難聽的話出來,到時候就不見得會是一件好事了。」
金奇草草瞄了那份報紙一眼,不屑地嗤道:「這種小報原本就唯恐天下不亂的,愛怎麼寫是他們的事,你只要管戲什麼時候拍好上檔就行了。」
「你還是要讓歡喜當女主角?」
「沒錯。」
邱老闆猶豫的盯著他固執的表情:「一部片子垮了,再想東山再起就很難了,你要考慮清楚!」
他堅決的表情讓他知道再多說什麼都沒有用的,邱老闆只好無奈地歎口氣:「那我還能說什麼呢?就算現在想抽身也來不及了,隨便你吧!」
金奇難得的朝他微笑:「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但願如此。」
金奇和歡喜正打得火熱,他甚至不惜為了她而撤掉何秋虹的消息不逕而走,片廠的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一些向來對歡喜不具好感的人用不屑的眼光看著她,而一些運用關係而爬起的人以一種同謀的曖昧態度對待她,另外一些居於中立派的人也因不願扯上關係而疏遠她,總之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才一、兩天的時間,歡喜在片廠中的地位變得奇怪而且飽受孤立,接近她的全是一些想利用她在金奇面前多說兩句好話的小人,其他人對她全是一逕的冷漠,天性樂觀的她忽然覺得自己十分孤單無助起來。
當一個向來和何秋虹交情不錯的女演員真拒絕和她私下對詞,並以不屑的眼光看她之後,她的信心徹底瓦解!
坐在私人的更衣室裡,對著大鏡子,歡喜傷心得幾乎想放聲哭泣。
副導演陳仔推開門進來,看見她泫然欲泣的表情不禁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不要理她們,她們只是嫉妒你,過一陣子就好了。」
「我沒有和導演怎麼樣,她們為什麼不相信我?」她傷心地哽咽:「都是報紙上捕風捉影的亂說!」
陳仔無奈地攤攤手,跟了金奇這些年,他的為人他最清楚,他知道金奇不可能和她發生關係的!
喔——至少在這戲拍完之前不可能,如果歡喜真的色誘金奇,那現在也不可能坐在女主角的位子上,他知道金奇向來最痛恨出賣身體的女人。
只可惜演藝界就是這樣的,當一個演員必須犧牲很多,尤其是當紅的更沒有隱私可言。
觀眾需要娛樂,不只是螢幕上的,對螢幕下的娛樂更是趨之若鶩,而報紙便是靠此維生,天曉得有多少缺乏職業道德的記者還會寫出什麼更難聽的話來!
「你出道也已經快一年了,對這種事應該不陌生了才對,傷心也沒有用,裝成沒事一樣,用心把戲演好讓他們無話可說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更難聽的話還在後面等著呢!」
他老練地勸著:「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千萬不要再給他們製造話題了,他們可等不及看你出糗呢!」
歡喜當然知道他的好意,但說得容易,做起來不是那麼簡單的。
現在所有的人都用那種特異的眼光看著她,金奇又每天都不苟言笑,嚴格得像個納粹軍官,她簡直快演不下去了。
她知道金奇不能在片廠對她例外,甚至必須特別嚴格,才不會引起更多話題,但他怎麼能假裝他們之間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呢?
他們共享的那個吻對她來說意義重大,而對他似乎沒有半點影響——
想到他無情的表現,她又想哭了。
「我差點忘了,金奇在等你排戲呢!快點出來,要不然他又要發脾氣了!」陳仔催促著。
「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她哽咽著問道。
「歡喜……」
「我真的不想演了!」
「你這樣會讓她們有更多的笑話可以說了。」陳仔苦口婆心地勸著,將她拉了起來:「把眼淚擦掉,這種事再苦也要撐下去,要不然不只是你,連導演都會毀了的,快點!」
歡喜無奈地點點頭,咬著牙將淚水拭去,強扮出無謂的表情走出更衣室。
人生的戰場原本就十分現實無情,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定理自古以來不曾改變過。
她可以承認失敗,但金奇不能。
金奇的事業才剛剛起步,她不能拖累了他。
想到這裡,歡喜勉強的表情放鬆了一些,而她所不知道的是,當她這樣想時,命運的巨輪便已開始轉動,她的一生自此改變!
當她隱約聽到琴聲時,她並不十分在意,以為是錄音帶的音樂,但當她打開門,發現他正坐在鋼琴前,忘我地彈奏時,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祁寒真的在彈琴,而且彈的是新曲子,他過去的曲子每一首她都耳熟能詳,即使是聽過無數首名曲的她也不得不承認,他這次的作品是顛峰之作。
那暴風雨似的琴聲中有太多太多被壓抑的感情和不能訴說的苦痛。
在狂暴的琴聲中,她似乎可以看見他內心裡赤裸裸的傷痛。
「你來幹什麼?!」
海文一愣,這才發現祁寒已停了下來,冷冷地瞅著她看。
她搖搖頭,從琴聲的震憾中清醒過來,驚喜地輕呼:「這曲子太棒了!甚至比你以前的作品更成熟更吸引人,只要一推出,一定會造成轟動的——」她被他冷冽的眼神看得說不下去了,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跨了一步:「怎麼啦?你看起來好像很不高興我來?」
祁寒冷酷一笑:「因為我的確不歡迎你。」
海文的臉色刷地慘白。
她所擔心的事終於成真,寶貝畢竟是成為第二個周黛眉了,而他甚至只是個十幾歲的街頭流浪兒!
「因為寶貝不歡迎我?你就只因為他而拋棄我們多年的交情?!」她深受傷害地說道。
他轉過身來,眼睛冰冷地注視著她,試圖從她身上發現一些些的罪惡感或者一點點的內疚,但是他什麼也沒找到,他只看到一個冷血的女人。
「你為什麼忍心在演唱會上放火?」他傷痛地低語:「我和黛眉一直當你是最好的朋友。」
海文驚駭地低呼一聲,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手掩住嘴失聲地叫喊。
如果原本他還有所懷疑,那麼現在她的表現也足以說明一切了。
祁寒閉了閉眼,被背叛的感覺強烈得令他想發狂!
這世界上到底還有什麼值得信任?
她居然冷血到敢放把火燒掉幾條人命,然後若無其事的站在他的面前安慰他,奪取她好朋友的未婚夫!
他真的是心盲!
這樣的女人在他身邊將近十年,他居然看不出來,還當她是至交死黨,這不是心盲還能用什麼形容詞來形容?!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祁寒,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個樣子,你聽我解釋!」
「我什麼也不想聽,我只要知道事實就已經足夠了!」他心灰意冷地轉回身子,連看都不想再看她。
海文焦急地奔到他的身邊拉住他的手臂:「我不是有意的,黛眉她存心要玩弄你,我只是一時氣忿,不小心才——」
祁寒面無表情地甩開她的手:「走!」
「祁寒!」
「別惹我發火,我已經聽夠你們對周黛眉的侮辱了!」
「我們?還有誰?到底是誰告訴你的?」
他冷冷一笑,鄙夷的目光掃過她:「重要嗎?反正都已經做了,我看不出那還有什麼關係。」
「求求你聽我解釋,我只是——」
「夠了!」他厭惡地站了起來,憎恨又疲憊地指了指門口:「你自己出去吧!把鑰匙留下來,我不想追究責任,可是我也不想再看見你了。」
海文還想辯解,他只是漠然地轉身走進他的臥室裡,用力甩上房門,表示了他無庸置疑的憎惡!
她潰然倒向地面,顫抖著擁緊自己。
什麼都完了!她多年來苦苦地等待,用盡心思想要保護他,結果只落得這種下場!
她到底是為了什麼?這麼多年的青春,這麼多年的心血,甚至背負了沉重的十字架,所有的一切只為了他,而他呢?
淚水像雨一樣落了下來,她又哭又笑地踉蹌轉身往門外奔去。
笑吧!
周黛眉,你一定很得意自己的傑作吧!
你一定很高興事情終於完全按照你所想的發展。
他們全是一群傻瓜!
全是一堆棋子,真正的命運棋手躲在黑暗裡嘲笑著他們的無能為力。
該死的周黛眉!
黛眉:所有我認為不可能發生的事全都發生了!
寶貝再一次自我的生活中消失,這次是真的消失了!她是個妖精——你相信嗎?一個真正的妖精,邪惡而且不可原諒!
在那張絕美的面孔下隱藏的是一顆令人無法想像的惡毒的心!
甚至到了現在她都還執迷不悟的譭謗你!就像海文一樣,海文放火!我不敢相信,我憤怒!憎惡!但這是事實!黛眉,你能想像我現在的心情嗎?
我的世界再一次徹底顛覆,而罪魁禍首正是兩個我最信任、付出感情的兩個人!
我想你會比我更傷心的,海文和你相識多年,你們的感情是至交死黨,而她卻冷血地背叛了你!
能告訴我「愛」是什麼嗎?
我一直以為「愛」是付出、是犧牲、是奉獻、是神聖!可是她們的行為卻讓我覺得骯髒、下流!和一連串的罪惡、憎恨!
我相信你!
不管她們用什麼話來侮辱你,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我相信我們之間的一切不是個大騙局!
真正令我傷心的是寶貝!
在不知不覺中,我險些愛上她那無邪的表情,在知道她很可能因為得不到人類的真愛而消失之時,我是那麼的替她憂心,甚至不惜告訴她,我是愛她的——如果她沒承認她的罪行的話,我想我會的!
事實證明寶貝才是個騙子!
「愛」到底是什麼?是「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是為之神魂顛倒,為之赴湯蹈火?我真的迷糊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能告訴我嗎?到底是為什麼?
我又開始作曲了,可笑的是,當年我因為傷心而停止作詞作曲,而現在,我又因為傷心而瘋狂投入工作,什麼都不願去想、去思考!
人真的是一種很矛盾的動物!
我還能傷心幾次?
你能告訴我嗎?我還要再傷心幾次才可以不再心碎?才可以煉成金鋼不壞之身?
黛眉——我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真的!我只知道,沒有了你,一切複雜得叫人難以忍受!
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