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淡淡地對我說 你要回家 會再打電話給我
我輕輕地點點頭 恍惚中 彷彿看見
那最後一枚銅板 無聲無息地
落入水中 連飄浮都還來不及
筆直沉下 尋也尋不回來
初次相戀
你總說我是個呆瓜
含笑以對
原以為可以為你等待守候
將提款卡交到你的手中
那是
我所有的愛戀
真的以為
你會將數字——增加 增加
是她在為你守候吧
知道她不會離你而去 默然承受
你說你已將僅有的 悉數存入
仍然含笑 卻漸漸麻木
有她 在為你守候吧
我會等你電話 這樣溫柔回答
每滴淚水都是一枚銅板
每次守候都是一筆存款
你說 你要回家
我知道 家裡還有個癡心守候的她
不要將那最後一枚銅用掉啊
在你耳畔輕輕訴說
因為 感情是不能有赤字的
可是 你仍用完了它
讓最後一枚銅板 安靜地躺在水底
我知道 有她在為你守候
「我知道我很自私。」
坐在他的面前,木然地望著他,等著他再說些什麼,卻什麼都沒有,彷彿承認了自私,便可將所有的錯誤推卸掉似的。
「就這樣?你沒別的話可說?」
殷唯斌沉默地垂著眼,煙不停地抽著,卻真的不再說什麼。
樂雙苦笑。就這樣?這就是她今生第一個愛上的男人?他把她當成什麼?「承認自私就算了嗎?你不想放棄她,也不想放棄我,她是你的妻子,那我是什麼?」
「我已經盡力在做了,不是嗎?我知道這對你們不公平,可是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那你可以給我的未免少得可憐!」她冷冷說道,拚命在心裡叫自己住口!這不是她,她從來不會祈求些什麼,從來不會!
沒有感情的日子,一個人寂寞獨自生活的日子,她已走過二十多年了,為什麼要改變?
為什麼要讓自己變成一個大笑話?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就是無法不說。「在你心裡我到底是什麼?你把我放在哪裡?這就是你的愛嗎?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嗎?你這樣算什麼?」
「你所說的一切我不是都做到了嗎?」
「是啊!『我所說的一切』。如果我不說呢?如果我不說是不是什麼都沒有?如果我不說是不是就什麼都得不到?在你的心裡到底是她重要還是我重要?」
不能問!
不能問!
可是如何叫自己不去尋求真相?即使明知道事實會讓自己傷心,明明知道答案是什麼——感到心被狠狠地踐踏!感到自己活得沒尊嚴,變得很可笑!
他沒有回答,至少沒有正面回答,還是他慣用的方式。「我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而習慣是很難更改的,可是說不定——」
「為什麼不直接了當說你愛她?」她平靜地打斷。「你根本不打算放棄她對不對?」
「她是孩子的媽。」
「那我是什麼?地下夫人?情婦?還是你無聊時消遣的玩具?」
「不要這麼說!你明知道不是的!」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說!」
什麼時候開始,他也變得和其他女人一樣傻、一樣庸俗?不是很超然的嗎?
她悲哀——
望著他猶冷的臉,從來沒想過自己在感情上會是這樣一個大輸家!
逼他說了又怎麼樣?事情會改變嗎?不會的,不會改變的!明知道這樣還要在口頭上尋求一點承諾和保證,所以可悲!
「你真的在乎嗎?」她心痛地低語。「真的在乎過錯的感覺和想法嗎?」
「如果不在乎我又何必如此?我說過我已經盡了全力了,如果你還是不滿意,那我也不知道還做什麼或說什麼。」
可是你仍不肯放棄她。她在心裡這樣說道,卻沒有說出口;愛他,已愛得夠沒尊嚴了,何苦再作賤自己?
「反正今生今世只要她不再次離開你,你是不可能放棄她就是了,是不是?」
他沉默,或許是默認,或許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樂雙苦笑,就這樣?
真的就這樣嗎?
再談下去又有什麼用?
他永遠不肯將她公諸於世,永遠不會放棄李雯,那她在做什麼?
她付出的一切只是個大笑話,充其量仍是個見不得天日的第三者!
「你到底愛她什麼?」
他歎口氣:「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愛她什麼,真的不知道,只是十年的感情早已變成一種習慣——」
對啊!時間經常是種很有力的武器,他和她在一起十年,而自己呢?才短短幾個月,拿什麼去和她競爭?更何況還有孩子——
「那為什麼不讓我走算了?」
「我辦不到。」
「你到底辦得到什麼?」她終於忍不住吼道。「不能全心全意愛我!不肯給我承諾!不敢把我公開!你擔心她會傷心、會難過、會再度離開你!那我呢?你就不擔心我會傷心、會難過、會離開你?她脆弱,我就該當無敵鐵金鋼?割地賠款,付出一切,可是你居然連個站的地方都不給我?」
「我沒有連站的地方都不給你!」他微弱地反駁。
「尋你這算什麼?到底算什麼?為什麼?我不懂!我就那麼不值得嗎?為什麼你會對她那麼堅持,對我卻那麼懦弱?」
「我沒有對她那麼堅持,對你那麼懦弱,我只是——」
「只是什麼?」她突然洩氣了,慘笑起來:「算了,逼你也沒用,這種事再談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我早知道的。」
他鬆了口氣似的:「那又為什麼要說?明知道談了彼此都會心情惡劣!」
好自私!她望著他,不能明瞭自己為什麼會愛上這樣的男人!以她的條件要愛上什麼樣的男人不可以?為什麼偏偏愛上他?
「是啊!」她凝視著他,表情充滿了傷痛。「就應該什麼都不談,應該什麼都裝做不知道,快快樂樂和你在一起是嗎?你就是這樣想的,當只快樂的鴕鳥,那樣就能相安無事了是不是?」
「你要這樣想我沒辦法。」他淡淡地回答。
「你知不知道有一天我的耐心也會用完?知不知道有一天我也會爆炸?」
殷唯斌苦笑:「當然知道。」
「是啊!僅止於知道,而你並不想改變。」
他沒有回答,儘管明白她會希望他反駁——
樂雙轉身離去,並不期望答案。
或許在她有心裡,也早已知道答案了吧!
這就是愛情嗎?
怎麼會如此、如此地可笑?
人世間的愛情都是如此的嗎?為什麼小說和電影上的愛情都是那麼地簡單與輕易?
而她呢?
哈!多好笑!看看她給自己找了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那夜的爭吵過後,他沒有再打電話過來,完全沒了消息,彷彿就這樣自地球上消失一樣!
他現在正在做什麼?
和李雯慶賀一家團圓?和她繾綣纏綿?
或是帶著小恬和小琪跟她們的媽媽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她算什麼?她這到底算什麼!
「樂雙,我可以進來嗎?」克琦在門外輕輕敲門:「吃點宵夜好不好?」
她有點茫然地從床上起身,將門打開,臉上的表情是一片木然。
克琦端著盤子走到小桌子前,將餐盤放下。「我替你煮了一碗麵,你一定餓了吧?快來吃。」
「我不想吃。」
克琦將面端到床邊,放在她的面前,口氣不容反駁:「你就算餓死了,事情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吃!」
「別拿你對小孩子那一套來對付我。」
「沒人對付你,除了你自己。」克琦歎口氣,坐在她的面前,凝視她仍然沒有表情的臉,難怪克航會說她像是冰雕成的似的。「你和你自己過不去。」
「也許吧!」她冷笑一聲:「或許我是有些自毀的傾向。」
「樂雙!你這樣自棄,看在我們的眼裡真的很難過!」
「你覺得現在跟我說這些話會有任何作用嗎?」
「不會。」克琦苦笑。「可是我實在不想在你的傷口上撒鹽巴。」
她微微一笑,視線總算有了焦點。「你就是太善良了!真不可思議,現在世界上還有你這種人。」
「彼此!彼此!像你這樣的人也快絕種了!」
「我知道我很呆。」
克琦聳聳肩:「我不會用『呆』來形容,愛情這種東西沒有理智可言。」
「世界上真的有『愛情』這種東西存在嗎?」她茫然地問道。
「要不然你以為我們現在在做什麼?心理測驗?」
「或許,人的心理太複雜,也許每個人都有些自虐,明明可以一個人活著,偏不肯,非要找個人來讓自己痛苦。」
克琦無奈地望著她:「你知道你正在說什麼?你正在駁斥自古以來人類最原始的感情。」
「你太樂觀。」
「而你實在悲觀得令人不敢領教!」
樂雙忍不住輕笑起來:「你和葉子真的是一對,兩個人都是絕對的樂天派!」
她一下子沉默下來,每次談起葉子,她的反應總是如此。
「能夠像葉子那樣活著真好,好像全世界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他似的!」她感歎地說道。
「你試試看叫他去發動一場政變。」
「他在你身上發動的政變還不夠看?」
「樂雙!」她很認真地開口:「恭喜你,你真是越來越幽默了!」
「不敢!不敢!承認了!」她也一本正經地回答。
兩人相視而笑,氣氛終於輕鬆了一些。
克琦凝視樂雙的眼,那笑意的背後隱藏著深沉的悲哀。
——為什麼不哭?
為什麼不哭?好想這樣問她,好想用力撼動她將她臉上那層冰霜震落!
這就是克航的感覺嗎?愛上樂雙是件好辛苦的事!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她輕聲苦笑:「你的臉好像黑板,上面總爬滿了你的思想。」
克琦摸摸自己的臉:「我希望『思想』長得不像雀斑。」
「岑克琦!」
她垂下眼,歎了口氣:「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我們兩個太極端了,你的臉上永遠沒有表情,你知道那有多恐怖嗎?為什麼不人性化一點?你是個正常人啊!」
「為什麼不像克航那樣說?我根本是個感情殘廢?」樂雙的表情又是一片漠然:「我像個冰娃娃一樣,連怎麼哭都學不會!」
「克航被你逼瘋了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你別聽他的。」
「他說的一針見血。」
「那你幹嘛去愛上殷唯斌?」
「所以我說我自虐。」
「你何不乾脆罵我是神經病算了?」克琦乾笑兩聲:「我愛的根本不是個『人』!」
樂雙歎息,目眶卻依然乾澀。「他卻比我有人性多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大概是我淚腺太不發達,或者根本沒有。」
「現在怎麼辦?」
「我不知道。」她茫然地回答:「他無法捨棄李雯,畢竟他們結婚七年,相戀三年,他已經太習慣有她的存在,如果不愛她,他不會那樣恨她,一旦她回頭,其他的人對他來說都可以去死!」
「不要這樣貶低你自己,他一定也愛你的!」
「是啊!只不過還不夠愛到可以放棄她!了根本不想選擇,如果能同時擁有我和她,那是最好的。」
克琦無言地詛咒:「男人真自私!」
「連他自己都承認自己的自私與不公平,你要我怎麼辦?」她苦笑:「我不知道我要怎麼辦?離得開他嗎?現在的我對他是毫無免疫力,只要他招招手,我一樣會回到他的身邊,然後一再重複——重複——」
「這不像你了!」
「克琦,和葉子談戀愛,你就像你原來的樣子嗎?」
她無奈苦笑:「的確不像,可是我沒有你倒霉。」
樂雙無言地別開視線。
是啊!人就是這麼奇怪,可以得到的偏偏不要,卻愛上個不能愛的人!
明知道可以抽身而退,明知道該快刀斬亂麻,可是——能嗎?做得到嗎?
他們總以為她很堅強,總以為她很超脫。
笑話!
如果真那樣瀟灑,那必是沒有感情吧!
「原本只因為寂寞。」她輕聲喃道:「只是因為太寂寞了,可是到後來都變了!愛上了又如何?付出的一切有人珍惜嗎?他在乎嗎?到現在還把我藏起來,因為擔心李雯再次離他而去。可以給我的那麼少,那又為什麼不讓我走呢?曾幾何時,我樂雙竟也落到要祈求別人的施捨了!而他所剩下的卻只有那麼一點……」
「這就是人性!」克琦苦笑。「葉子總以為人都很善良,可是其實人性是很殘忍的;他當然不會放你走,可是他更不會捨棄李雯,這就是人性。」
「你又故態復萌了。」
他一愣,松領帶的手停了下來:「我又怎麼了?我這陣子不是每天回家?一整天都在家裡工作還不夠嗎?」
李雯搖搖頭:「你忘了交待小琪和小恬了,她們每天都在告訴我那個拉小提琴的樂阿姨有多好!」
「人家喜歡到幼稚園去,我有辦法嗎?」
「你喜歡到那裡去我是不是也沒辦法?」
「我是去接她們下課!」
「你以前沒那麼勤勞。」
殷唯斌拔掉領帶:「你要這樣想我又能怎麼樣?」
「是啊!我又能怎麼樣呢?」她背過身去,不再說話。
他走了過來,輕輕抱著她:「我真的沒做什麼事,你不要每次都懷疑我東、懷疑我西的好不好?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你別亂七八糟想!」
李雯無言地倚進他的懷裡,眼角卻沁出一滴淚水——
在回到他的身邊之前就已經知道,這種情形是無法避免的!
他永遠不會改變!
永遠受著外界的誘惑;從這個女人到那個女人,追逐著不同的鮮麗華美,而自己卻只能苦苦守候。
和他在一起十年,分分合合過無數次,吵過、罵過、憎恨過,卻仍一次又一次回到他的身邊,是該恨自己對他的懦弱或是深愛?
是太傻?太癡?還是太習慣?
有次吵得他也煩了吧!他忍不住衝口而出說道:「我是會出去,可是我不總也會回來嗎?我不是總會回到你身邊嗎?你到底還想要我怎麼樣?」
她震驚於他的自私?
自私是人的天性,可是人通常會加以隱瞞,而他卻明明白白地表示那就是他!
當他承認了他的自私,而她以愛加以包容之後,所有的問題都與他無關了!
企圖以她不變的深情去改造他,是她這一生最大的謬誤!
她無言地歎息;難道真是前生欠他的?今生這樣苦苦償還,看不開,參不透,注定沉淪苦海!
不止一次想著,他是愛她還是需要她?
殷唯斌在外面的風流艷史都不長,最長的不過一年;他總是瞞著她,總是奔波周旋在女人之間,失去了哪一個也不見得令他傷心,他總是會回到她的身邊。
可是那是愛情嗎?
從當他的婦朋友、同居人,忍受到成為他的妻子,她的確是唯一真正擁有過他的女人,可是她付出的代價是何其的大!
終她一生都是如此活著、愛著他,這是什麼樣的命運?
有些女人只要丈夫終會回到身邊,也就睜隻眼閉只眼地過去;對殷唯斌這種男人來說,新歡是很難超越舊愛的,他只是不安定,無法長久守在同一個女人身邊,所以他會走;等厭了、倦了,他會再回來。若她真能學著睜隻眼閉只眼,什麼都不看,都不想,那日子會好過些。
若真能當一輩子的愚婦,愛著他守著他,那女人最好不要太聰明,可是——她辦得到嗎?
那日日夜夜恐懼著他生命中的下一朵桃花何時開放的日子,這次她又能忍多久?
是另一個十年嗎?
下一個十年,她所有的武器也只剩下時間和女兒,那能做什麼?
她有愛情像場戰役,而敵人卻是自己的丈夫和外面癡心的女子們——
「你愛不愛我?」
「當然!」他微笑著輕撫她的長髮:「這還用問嗎?傻瓜!」
「我想聽你說。」
「愛。」他歎息,為什麼女人總愛問這種問題?「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問我有多愛?愛到什麼程度?會不會很久?」
李雯偎在他懷裡的臉微微扭曲。「不會的。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愛不愛我,我在你的心裡到底是什麼!」
她睡了之後,他小心地起身,燃起一根煙獨坐在窗前。
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
樂雙也問過相同的問題,她在他的心裡到底是什麼?他到底愛她什麼?
說句實話,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不公平,也承認了自己的不公平,更努力為她們多做些什麼,可是那很累!
和樂雙在一起很快樂,開始時總是很快樂,她不會要求什麼,不會責怪他什麼,兩個人在一起是沒什麼壓力的!哪個人不追求快樂?
可是總無法長久。當樂雙知道李雯又回到他的身邊,事情便開始扭曲,她不會在言詞上要求他離開李雯,更不會像某些女人存心報復破壞他的家庭生活。
可是就是變了!樂雙變得疑神疑鬼,他只要沒打電話給她或沒到幼稚園去,她就會反彈!
他們在一起時的歡樂時光迅速化為水影消失!
壓力接踵而來!
女人的心理他不懂,即使懂了對他也沒有好處,他只希望雙方都能快快樂樂無所求地在一起。
他不否認自己是個妒性很重的男人;他討厭岑克航對她的追求,可是他也沒資格多說什麼,畢竟他無法全心對待她。
要他放棄李雯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他和她在一起太久了,李雯在不吵不鬧時,對他真的很好,他沒有理由放棄她!而李雯也是最瞭解他、最能忍受他的女人。
他不喜歡深思人的心理問題,更不喜歡將事情明朗化!他不懂她們為什麼一定要他開口說些什麼,難道他以行動表示得還不夠嗎?
難道他所做的一切對她們都不具有意義?
仔細想想他是愛誰多一點?
很難有答案,他也不願去衡量出到底誰的份量重;他愛李雯,也愛樂雙,可是樂雙終究會離他而去。
不知道為什麼,可是從一開始他便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即使他為了她而放棄了李雯,他們也無法長相斯守,因為樂雙不是李雯。
他今生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李雯。
李雯會是他這一生一直亟欲尋求的真愛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李雯守著他最長久,即使他們會吵會鬧、會分開,可是她總會回到他身邊。
活到三十五歲,他也不想一直流浪在不同的女人之間,也曾真的想好好定下來,和某個女人共度一生,無波無浪。
可是總有像樂雙這樣的人出現在他身邊,令他心動而不能自己——相戀、相愛,然後分開。
樂雙說他一點都不在乎她;不怕她難過,不怕她離開——他百口莫辯。
他也怕的,他擔心的,只是不知道如何安撫她;安撫了又有什麼用?她仍是無法忍受有李雯的存在。
所以他只好不出現,等她心情平靜了再說。
接下來的民政部是可以預料的,他們之間共有的歡樂會越來越少,他離開她的次數和時間會越來越長,而她會越來越忿怒,然後分開。
幾乎可以套公式。
樂雙是不同的,他是真的很喜歡她,他也知道她是真心愛他,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他對樂雙的感情也曾一度高漲到讓他想放棄李雯——然後一切都變了。
他長長歎口氣,煙已燃到盡頭。
他有幾個十年?
李雯已經等了他十年了,她還會繼續守下去。
放棄樂雙?他捨得嗎?世上還找得到幾個樂雙?
也只能讓事情這樣一直發展下去,而結局似乎已走到眼前。
「你去和我爸媽說什麼?」她瞠目結舌地望著他,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
葉子有些奇怪她的反應。「我去向他們求婚啊,請他們把你嫁給我,有什麼不對嗎?」
克琦啞口無言,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她嚇呆了。」
「的確嚇呆了。」別一個聲音同意地附和。
葉子的房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端坐著兩個女子,長相和他竟有那麼幾分神似——出奇絕美!
「你們來了!我還擔心你們不來了呢!」
寶貝似笑非笑地瞅著他:「你實在很沒用!居然要我們來當說客,替你求婚!」
「寶貝很可能是罪有應得,聽祁寒說她上次欺負你,可是為什麼連我也要一起倒霉?」小羽可憐兮兮地說道。
「祁寒那個叛徒!」
「他是你老公。」
「按照人類的法律殺夫要判幾年?」寶貝咬牙切齒地問。
葉子拉起克琦:「這是我的朋友,習小羽和寶貝。」
克琦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們——
寶貝像個男孩,眉宇之間有些調皮的英氣,而小羽則柔美得不像人類!
兩個和葉子一樣的絕美妖精!
「我們不是妖精!」小羽停了一下:「哦!至少不是完整的妖精,我們都嫁人了,以前是妖精。」
說得「妖精」像是一種很常見的職業。
寶貝微笑地打量她:「我喜歡你。」
和葉子一樣十分直接的表達方式——
葉子拉拉她的手:「為什麼都不說話?」
「笨!因為她被你嚇呆了!」
「我只不過是跟她求婚。」他有些委屈地咕噥。
「也有道理。」她們不約而同地點點頭:「求婚實在不是一件恐怖的事,很正常。」
「也許她是被我們兩個嚇呆了。」寶貝猜測。
克琦搖了搖頭,忍不住揉揉自己的眼睛:「我不是在做夢吧?這裡好像在開妖精大會!」
「你終於說話了!」他鬆了口氣。
小羽輕靈地從桌面上跳下來,寶貝跟在她的身邊。「我們是來向你求婚的。」
「我又不要她嫁給我。」寶貝嘟嚷:「我們是代替葉子來向你求婚的,因為他很笨!」
「可是——這未免——」她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太奇怪。」
「不會啊!你只要說好或不好就夠了。」葉子理所當然地說道。
「可能她要考慮的事太多了。」小羽猜測著:「畢竟你沒有職業,這點在這個社會上很重要。」
「我很快就會有了!」葉子叫道:「我已經和飛鴻商量過了,他支持我的!」
「做什麼?」克琦忍不住問道:「飛鴻又是誰?」
「飛鴻是我們的前輩。」寶貝解釋。
「他比我們都還早來。」小羽補充。
「我去和他商量怎麼養活你。」葉子附註。
克琦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那三張圖畫般美麗的臉。「你們真是一群嘈雜的妖精!難道不能一個人說清楚嗎?你們好像三胞胎!」
「她說我們很嘈雜!」寶貝被冒犯似的輕嚷:「我們是好心沒好報!」
「那是因為她還沒適應我們。」小羽歎息似的說道:「過一陣子就好了。」
葉子有些歉疚地望著她:「你大概是真的還不適應吧!我們一向都是這樣的。也許我不該找她們來幫我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求婚,我沒有試過。」
「我們也不知道啊!只不過被求過婚而已!」寶貝白他一眼:「你以為我和小羽就經驗豐富嗎?」
「好啦!別吵了,我們還沒聽到她的答案呢!」小羽溫柔地打斷他們,望著克琦。「我們是很誠心的!」
六隻眼睛同時盯著她,克琦訥訥地不知所措,好半晌才終於冒出一句:「不知道。」
天氣越來越溫暖,春天的腳步越來越靠近,可是四周的空氣卻越來越不安而浮動——
似乎每個人都陰晴不定,時喜時憂。
她教著一群孩子念注音符號,為他們秋天入小學做準備。這個工作已做了好多年了,可是卻沒有任何一次像現在一樣心不在焉。
樂雙在外面和殷唯斌談話,他們似乎又和好了;近來他們分分合合的,弄得風風雨雨,好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在他們平和的外表下,蘊藏著隨時可能爆發的不安和問題——
她忍不住歎息,今晨她母親憂心地問著她:樂雙和克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克航每天不到三更半夜絕不回家,即使見到了面也是陰鬱著一張臉,他對樂雙仍沒死心,只是這次的打擊對他來說必是很難忍受的!
他向來是個樂天的人,看他這樣,她很難受!
可是這種感情上的事,又真的有誰幫得上忙?
樂雙也不快樂,除了和殷唯斌在一起的時間之外,她總是沉默地關在房裡,連琴也不願意練。
她陷得很深,而對這一點,克琦一樣無能為力。
深深地歎口氣,孩子們仍在認真地念著——
葉子這些天總是不見人影,每次回來就笑得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到底在做些什麼?
世間事真能盡如人意嗎?
儘管知道他是個妖精,儘管已確定自己的感情,那又如何?許多現實上的困難葉子無法瞭解,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對他說,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
能夠相愛已屬不易,而相守——更難!
真的很難!
今天下課該再到醫院去看看小捷的媽媽,小捷這幾天十分暴躁,一定是受到家裡氣氛的影響。
他們都快離開幼稚園了,該再做一次家庭訪問——那天送小琪和小恬回家,見到了她們的媽媽。
一直不敢對樂雙說起這件事,和李雯聊個三、五分鐘,感覺上她是個好女人,很關心兩個小女兒。打扮頗為端莊鮮麗,她是典型的職業婦女,看起來不像三十幾歲的女人;她是很懂得保養的。
那樣的條件和樂雙全然不同,李雯是很真實的人物,而樂雙卻活得有些虛幻。
真要說起來,李雯的條件並不比樂雙好;樂雙有才氣,有名聲,外貌也屬中上,而李雯只是個仍要力爭上游的職業婦女。
或許樂雙也吃虧在條件好這一點上。她太驕傲、太精明,而這通常都不會是男人擇妻的條件——情婦例外。大多數的男人會以擁有這種情婦為榮的。
而樂雙,即使她忍得了一時,也忍不了一世,沒幾個女人願意和別人分享自己的愛情!更別提這是樂雙的初戀!
可是這種戀情——未免太慘!
她歎息,不由自主地走到門口,卻看見一個憔悴的男子緩緩走來。
那是小捷的父親。
克琦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她連忙迎了上去:「李先生——」
他抬眼,眼底是一片的空洞:「我是來接小捷回家的。」
「李太太她——」
「她早上在醫院過去了。」他的聲音暗啞,傷痛寫在眼底。
克琦的心涼了起來;該來的終還是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