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五官精緻,臉上的彩妝濃淡適宜。
她的身材完美,素淨的白色長裙更增溫婉氣質。
雖然一人獨坐,但舉手投足之間毫不顯扭捏,落落大方的氣度既不過分自信,又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僅僅只是望著她,都像望著一幅美麗的圖畫,令人心曠神怡。
她,便是今天嚴思安奉命赴約的對象——南華營建的千金,辜怡容。
孫恬恬原以為今天只是單純的晚餐之約,完全沒有想到等著她的會是這樣一個場面。
她轉過頭,驚慌的看著嚴思安,低聲道:「我可不可以不要過去?」
直到他們踏進飯店之前,他才向她坦言——其實今天約她晚餐,主要是想讓他奶奶替他選定的結婚對像知難而退。
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更沒有料到對方竟是這樣一個氣質出眾的大美女,她們之間的差異有如雲泥之別……」
「我們是不是朋友?」嚴思安替她撥開散落在額頭前的劉悔。「是朋友夠義氣的話,就不要在這個時候棄我而去。」
她進退兩難。
「別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夫。」見她還在遲疑,他瞇起眼。「你不會想坐視別的女人搶走自己的未婚夫吧?」
孫恬恬睜大了眼。「我們只是假裝的。」她提醒。
「要知道,最高明的騙術是連自己也騙過了。」他忽然伸出手摟住她的腰,笑道:「你老是想著我們是假裝的,又怎麼逼真的起來?」
她一愣,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他推著往餐廳內走。
「我……我真的不行啦。」她壓低聲音,輕輕的扭動身體,希望能在不引起別人注意的情況下掙脫他的控制,但卻徒然無功。「這樣真的不太好……」
「放心。」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道:「等一會兒看我的表現,你只要盡力配合就行了。」
熱氣吹在她的臉上,讓她兩頰當上紅暈,還來不及回過神,人已經到了桌邊有撒嬌之意,對他身旁的孫恬恬視若無睹。
孫恬恬頗覺尷尬,但嚴思安的反應卻是很自然的替她們介紹彼此。
「恬恬,這位是辜小姐。辜小姐,這位是孫恬恬,我的未婚妻。」
辜恰容的笑容在聽見「未婚妻」這三個字時,僵在臉上。
「未婚妻?」
「是啊。」他接話接得很自然,「我已經在三天前向恬恬求婚,恬恬也答應了,現在只等著雙方家長點頭而已。」
辜怡容試著調整臉部肌肉,想露出輕鬆的笑容,但成效不彰。
「嚴老太太……她什麼都沒跟我說,我以為,以為……」以為這次的飯局是相親之約,結果居然是她會錯意?
嚴思安看了孫恬恬一眼,輕輕的歎氣。「唉,辜小姐,我們先坐下來吧!我慢慢解釋給你聽。」
然後,孫恬恬總算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睜眼說瞎話」、「吹牛不打草稿」。
整整二十分鐘,他從兩人如何一見鍾情說起,過程加油添醋,說得有多感人就有多感人,一直說到嚴老夫人門第觀念太重,如何堅決反對,他們又是如何不屈不撓,直到最近才終於決定毅然追尋自己的幸福。
「好感人……」辜怡容被他純熟的演技唬得一愣一愣,甚至感同身受的泛起感動的淚水。「原來你們是這麼相愛的一對……」
孫恬恬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罪惡感。
辜小姐不管人品、外貌、家世都是上上之選,她對嚴思安一見傾心,甚至不顧女孩子的矜持主動出擊,他們兩人原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若不是她……
「你們別擔心,我一定會幫你們的。」辜怡容忽然握住她的手。「我們都是女人,我能瞭解不被對方的父母接受有多痛苦,放心吧!我會在嚴老夫人面前替你們說話的。」
孫恬恬愣愣的看著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既不願意虛應,欺騙辜小姐的感情,也不能否認,破壞整盤計劃,只能僵硬的微笑點頭。
辜怡容走了之後,她小小聲的開口,「我們這麼騙她,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嚴思安搖頭,完全不認同。「與其聽我坦白,我對她沒有半點興趣,不如讓她以為我是因為心有所屬,最起碼這只能歸因於相見恨晚,而非她不夠好。」
「她哪裡不夠好?」孫恬恬用羨慕的口吻說:「辜小姐人長得漂亮,氣質又好,又是千金小姐,這樣的妻子真是修三世都修不來,你為什麼不喜歡?」
「那又怎樣?」嚴思安是真的不把這些放在心上。「愛情這種東西,不是看條件,是講感覺的,我對她沒有半點感覺,再好的條件也是多餘。」
孫恬恬不語,但在她的心裡,卻有一絲愉快的感覺,慢慢的滲進身體裡,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一方面,她為辜小姐感到心疼,但另外一方面,聽他對辜小姐沒有一絲男女之情,卻又讓她覺得快樂。
「走吧!」嚴思安忽然拉她起身。「我們去別的地方。」
「去哪裡?」
「我家。」
孫恬恬聞言大驚失色。「為……為什麼……」她不自覺開始結巴。「要……要去你家?」
他摟著她的腰,將她拉近,低下頭輕聲道:「演戲。」
* * *
市區某棟公寓外。
透過後視鏡,嚴思安清清楚楚的看見兩輛車跟著他駛進巷道內。
一輛是豪華進口名車,開車的司機西裝筆挺,神色緊張,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奶奶派來的。
另外一輛,車主則一身隨性的打扮,甚至還一邊大嚼大漢堡。
當他的車子停下來時,他們也都同時停了下來。
「你在看什麼?」孫恬恬好奇的湊近,「我們到底要演戲給誰看?」
他將車子熄火後,轉著看她。
「從現在開始,我們的計劃正式開跑,不管何時何地,不確定安全之前,絕對不能鬆懈,知道嗎?」
她睜圓眼,聽話的點頭。
「我知道了……」猶豫了一會兒,她才小小聲的問:「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嚴思安徽微一笑。「看後視鏡,不要轉頭!看那台高貴的進口轎車沒有?」
她點頭。「看到了,裡面的人一直盯著我們耶。」
「那是我奶奶派來的人。」他的態度一派的輕鬆自若。「她怕我會爽約,特地叫人來監視我。」
「喔。」她的反應沒有絲毫驚奇,倒換他驚奇了。
「你好像很習慣這種事?」他挑眉。「一般人聽見這種事,都不免要大大驚訝一番。」
「我不會。」她輕聲說:「因為我的哥哥們,就會做這種事。」
他無言了。
兩人對看一眼,同時歎了一口氣。
「原來我們是同病相憐。」他搖頭,突然伸手將她攬入懷裡。「同是天涯淪落人,說起來我們有很多相似點。」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孫恬恬手足無措,她僵硬的就像塊石頭,連都不動一下。
察覺到她的反應,他低頭看她。「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你問。」她連聲音都是僵硬的。
「你還在怕我嗎?」他微微皺眉。「你的反應像是被歹徒挾持的人質。」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會在被他抱著時,僵硬的像一具石雕,而她是天字第一號。
他那好不容易修補起來的男性自尊,又被敲掉了小小一角。
「只是一個小小的擁抱,需要有這麼大反應嗎?」
孫恬恬抬眸看他,一臉歉意。「我不是怕你……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她的頭垂得低低的,聲音也變得很小聲。
「什麼?」他靠近她。「大聲一點。」
「我……」她鼓起勇氣,大聲道:「除了家人,我從來不曾和男人這麼接近過,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我……我覺得很尷尬。」
嚴思安聞言忽然鬆開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認真的看著她,問:「你說的家人,包不包括那三個哥哥?」
孫恬恬一愣。「算……有吧?」
「什麼?!」他幾乎要從位子上跳起來。「現在還有嗎?你都這麼大了,男女有別,就算是兄妹也不能摟摟抱抱。」
「啊?」孫恬恬傻眼。
「這樣是不行的。」他萬分認真的握著她的手,「我懷疑你三個哥哥對你有不正常的感情,你——事實上得盡快搬出來,明天我就去見你的父母,請他們答應我們的婚事,我會帶你脫離那個不正常的家庭。」
孫恬恬眼睛一眨一眨,聽他滔滔不絕的說著,從一開始的愕然到後來的感動,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說得好認真。」她張著水亮的眼睛看他,微帶笑意。「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是真的喜歡我。」
此話一出,嚴思安愣在當場。
她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兀自說著:「不過就算是假裝的,我也很感動,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些話。」
嚴思安沒有答腔,此刻的他,正處於震驚狀態。
孫恬恬沒有發現,她無心的一句話,讓他驚覺自己似乎對她動了心。
方才在說那番話時,他的的確確是出自真心的。
他交往過的女人並不算少,身世比她更坎坷的也不是沒有,但這是頭一回他對一個女人產生憐惜之心。
這是同情嗎?他的眉慢慢聚攏。或者真是他動了心?
更恐怖的是,想像和她真結婚後的生活並沒有嚇到他,甚至有些……甘之如飴?
「你怎麼了?」她怯生生的開口,「我知道你只是假裝的,我沒有誤會什麼,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巴著你不放……」尾音在兩人相接的唇間沒去。
孫恬恬瞪大眼,連呼吸都靜止了。
即使她從來沒有戀愛的經驗,但是小說電影看的可不少。
他在吻她!
嘴對嘴,唇含唇的接吻,不是蜻蜓點水式的,不是溫和輕柔的,他的吻帶著些急迫,及更多的索求。
直到這個吻結束,她仍然未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至於嚴思安,他依依不捨的結束這個吻後,睜開眼,在她臉上看見的不是如他預料的迷戀表情,更加沒有任何喜悅、陶醉的模樣。
事實上,她雙唇微張,依然保持原來的姿勢,而她臉上的表情所代表的意思,絕對不是與他想的—樣。
他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方纔那一吻,他沉迷其中,她的唇甜得像蜜,軟得似糖,若不是後頭還有人拿著望遠鏡盯著他,他幾乎捨不得結束。
而她,不但沒有他一樣的感覺,反而像是被詛咒的石像—般,動也不動的,還拿那種「這是怎麼回事」的表情看他。
天啊……他的一世英名盡掃落地。
「我……」直到覺得腰有些酸了,她才小小聲的開口,「可是擦嘴了嗎?」
此言一出,換來他殺人的目光一瞪。
她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呃……那……那我再等一下好了。」
真是沒有面子啊!
若不是礙於前有佳人,後有「觀眾」,他真想大叫。
她不陶醉就算了,居然還想要擦嘴?!
忽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很像個大色狼,在昏暗的巷內對一名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伸出魔爪。
他什麼時候淪落到這種地步的?
「你擦吧!」他哀怨的遞過一張衛生紙給她,然後把頭靠在方向盤上。「下次我會注意。」
孫恬恬一聽,手停在半空中。「還有下次?」
「豈止!」他轉頭,露出一雙眼睛看她。「除了下次,還有下下次、下下下次,一直到我們的協議期滿為止。」
「喔。」她低下頭,沒有多說什麼,心裡卻有一絲期待發了芽。
她並非不喜歡那個吻,只是太過震驚。
男女之間的任何事,對她而言都是十分新鮮的。
從小到大,她連話都很少與異性聊上幾句,更別提其他的肢體接觸。
這是她的初吻,而且發生的很意外,她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品味,只覺得腦筋一片空白。
下次……應該就不會了吧?
「咳!事先聲明,我可不是在佔你的便宜。」為免被誤認別有居心,他不自在的替自己找了一大堆的理由和藉口。「這只是練習而已,你懂吧?畢竟我們是一對相愛的男女,接吻是天經地義的,如果不事先習慣,萬一在別人面前出了差錯,那就前功盡棄了。」
孫恬恬對他露出一個淺淺的,充滿感激的微笑。
「我知道。」她說得好真誠。「辛苦你了。」
看見她無邪的笑臉,罪惡感像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窩上。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單純的女孩子?她難道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只是很小人的在替自己找台階下嗎?
「下車吧!」他忽然轉頭,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後面的觀眾還等著好戲上場呢!」
* * *
「你說什麼?」孫御堂由文件中抬起頭,一字一句緩緩的問:「再說一次?」
坐在桌前的男人蹺起二郎腿,兩手交叉放在腦後,愉悅的笑開來。
「你聽得很清楚了,何必要我再說一次?」他,是孫御堂唯一的好友,名字叫柯旭然。
若要追溯兩人相識的歷史,那必須倒帶到小學時期,但若要回顧他們的友情,只要幾句話就可以完結。
簡單一點來說,他天生臉皮厚,不怕苦不怕難,所以才能和這個悶葫蘆做這麼久的好朋友。
有時候他自個兒想起來,也忍不住佩服起自己。
「該死!」孫御堂忍不住咒罵,雙眉皺處死緊。「她居然跟著那男人回家?事情比我想得嚴重的多。」
「嚴重?」他揚眉,吃吃的笑了起采。「嘿!她可不是十四、五歲的少女,她今年二十四了,就算有喜歡的對象,談一場戀愛,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用不著這麼大驚小怪吧?」
對於孫家小妹,他唯一的印象是她太內向,說話聲音永遠細細小小,頭總是低低的,走起路來,垂頭喪氣,說起話來,彷彿沒有明天,是個標準的小可憐。
不過女大十八變,那日他所見到的孫恬恬變化真大!
所謂「愛情的力量」,大概就是這樣吧?
「她什麼都不懂!」孫御堂陰沉著一張臉。「她單純的像一張白紙,根本分不清什麼是虛情,什麼是假意。」
「哇!」柯旭然誇張的大叫。「又是虛情又是假意,你根本已經先入為主了,不過,這次恐怕要讓你失望嘍!」
「怎麼說?」
「看這裡。」他指著文件上某一行字。「我已經把他祖宗十八代都調查過了,事實上,那一點都不難,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可不是什麼普通人家出身的,他姓嚴,名思安,是新亞集團的二少爺。」
孫御堂快速的瀏覽了一遍,冷聲道:「資料上說他現在從事模特兒的工作,收入應該不高吧?」
「也許,」柯旭然聳肩。「你該不會以為他是想從你妹妹身上揩油吧?」
孫御堂抿緊唇,沒有回答,意思就是默認了。
「不可能。」他隨手翻到下一頁。「看清楚,幾天前他才花了十幾萬替你家小妹買了一大堆東西,用的都是他自己的卡。」
孫御堂只瞄了一眼。「這個世界上任何事情本來就都是先有付出才有收穫。」
「哇!你中毒真的很深。」柯旭然嘖嘖有聲的道:「好吧,那還有最後一樣王牌。你猜怎樣?那天嚴思安帶著你家小妹去飯店,回絕了南華營建千金的相親之約,你也應該有聽說吧?辜老屬意新亞集團的二少爺做他的女婿,甚至不惜以上億的土地投資案做籌碼,如果他真有那種心,辜怡容才是最好的選擇。」
孫御堂無言了。「真有這種事?」
柯旭然一臉「信不信由你」的表情。
「唉,老孫啊!別說我這個做朋友的不夠意思,我勸你啊,想開一點!小妹妹總有一天會成為一個女人,你要是真愛護她、替她著想,就不要捧打鴛鴦,小心她怨你一輩子!」
孫御堂白了他一眼。「以嚴家二少爺的條件,怎麼可能喜歡上恬恬?而且恬恬對他的身份一無所知,我覺得事情不是那麼單純……」
「這就是愛情啊!」柯旭然以傳道般虔誠的聲音說:「愛,讓一切都變得可能。愛,是超越一切世俗限制和認知的。」
狗屁!孫御堂在心裡暗罵了一聲。
「最好是愛。」他瞇起眼,陰沉的道:「任何人膽敢傷害我的妹妹,就要有付出慘痛代價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