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在安排好一切後,賀軍和賀軒親自送她上飛機,看著她飛向日本。
他們肯讓她單獨去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已經聯絡好在日本的朋友,請他務必在機場接機,然後在小靜跟風間天御見面之前,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免得她再發生任何會嚇破他們膽的事。
就在今天早上,航權的事已經公佈,賀氏的航空部從下半年度開始,會再開發一條新航線——直飛日本。
當這個忙了好幾天的企劃終於塵埃落定,賀家兄弟總算有心情放鬆一下。此刻,在賀氏的頂樓辦公室,賀家兄弟正偷閒的在辦公室裡一邊喝下午茶,一邊看著最新的新聞報道——
X1台:
半個月前才剛宣佈賺得新型竄機的C航空,在今天早上爭到航權失敗後,最高層的董事會立刻宣佈一連串的人事改組。原被選為董事長的傅振綱、被聘為總經理的傅子祺雙雙被替換,至天臨時改組的原因,董事會發言人只發表這是公司內部人事改革,但實際上似乎另有隱情……
X2台:
C航人突然宣佈人事改組,董事長傅振綱遭撤職
X3台:
C航空爭取對日航線失敗,董事會立刻宣佈一連 串的人事改組命令……
連續轉了幾台,賀軒興致缺缺地關上電視機的電源。
「大哥,你知道嗎?我總是覺得台灣的媒體實在很厲害,他們能在最快、又最一致的時間內,報道同樣的新聞,還稱之為『新聞快報』。」
「他們的動作是很快沒錯。」賀軍點點頭,不以為意地道。
「大哥,你想傅振綱突然被撤職,會不會是風間天御搞的鬼?」
「難說。」賀軍保留地道。以風間在日本商界的影響力,不無可能。
不可否認,這個方法最直接,而且不會影響到小靜。讓傅振鋼一夕之間失去權力與地位,對他來說肯定是個最嚴厲的打擊。如果這真是風間天御在背後搞的,那他對這個未來妹夫的能力,絕對有重估的必要。
「真不知道他憑哪一點讓小靜對他那麼死心塌地?」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只是短短幾天形影不離的相處,就能讓一個人付出生命去愛另一個人嗎?太離譜了吧。
「愛情,似乎沒有什麼道理可言。」賀軍啜了口熱咖啡,看向弟弟,「我們都不曾像小靜一樣付出全部的信任和所有,去愛一個人,當然很難瞭解他們心裡在想什麼。」
賀軒搖搖頭,歎歎氣。「我還是很難接受,我們的妹妹就這麼被拐跑了!哦,不!是自己送上門去。」
「他們已經分開了八年,也難怪小靜會等不下去。」賀軍盡量冷靜、客觀一點去看待這件事,所以反應才比賀軒平靜許多。
畢竟小靜愛都愛上了,以她的固執,會聽得進他們兩個哥哥的勸告才怪。兩兄弟對看一眼,眼裡開始浮現認命的神情。
嗶、嗶。辦公桌上的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賀軍走過去按下。
「什麼事?」
「董事長,樓下有一個名論風間天御的男人,堅持要見您,警衛攔不住。」秘書緊急地報告。
「讓他上來。」
「好的。」秘書鬆了口氣。
「這傢伙怎麼來了?」賀軒皺起眉。他沒在日本、跑來台灣幹嗎?!
不一會兒,黑色的風間天御一進門,辦公室裡的溫度馬上降低兩度。
「靜呢?」
這傢伙說話真是一點進步也沒有,語氣冷冰冰的也就罷了,看到未來的兩個大舅也小會先問好,就只會質問。
「你怎麼會來這裡?」賀軒沒好氣地道。
「靜在哪裡?」看在這兩人是賀靜的兄長,風間天御耐心地再問一次。
「她很好,你什麼時候來台灣的?」賀軍先丟給他一個答案,然後警覺地問。
「今天。」
「小靜昨天就飛到日本去找你了。」賀軍皺起眉,「你們怎麼會沒遇到?」
「她飛日本哪裡?」
「東京。」
「我剛從歐洲回來。」風間天御低咒一聲,轉身就往門外走。
「你要去哪裡?」賀軒連忙問。
「回東京。」黑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賀家兄弟一臉問號。
那傢伙不是說要回日本,怎麼跑去歐洲?
* * *
八月末的日本,有著淡淡的效息;一踏上日本的土地,賀靜憑著記憶來到千葉縣。
站在這個地方,八年前和八年後,一點改變也沒有。
這座日式的屋子,依然沒有旁人居住,連保全系統都沒有變。在順利進入屋裡後,她就將哥哥的朋友給打發走,一個人留下。
御不在這裡,沒關係,她相信他一定會回來。
流泉、石池,庭園、綠樹、草地,迴廊、和室臥房、書房……每一種擺設,都維持原來的樣子,走過每一個 地方,那些八年前,兩個人躲在這裡與世隔絕的回憶,就像昨天才剛發生過,一一在眼前重現。
昨晚,她一個人,睡在他們曾一起睡過的和室裡,呼吸裡,彷彿還聞得到屬於他的氣息。
坐在迴廊的地板上,她靜靜看著日落的夕光,照在石池的流泉上,映成七彩的水波。
一個多月前,在七夕的午夜裡,她和三個好朋友在翠景山莊裡,看見了各自未來的情感歸屬。那段「銅鏡傳說」,也許是真的,不然她怎麼會看見琉璃墜,開始夢見關於御的記憶?
但願,這次他們能很快相見,不會再分離。
黃昏雖然美麗,時光卻很短暫,當夜色漸漸籠罩上大地,她才移動有些僵硬的身子,回到和室裡。
今天,御沒有回來,那麼,她就期待明天。在入睡前,她換上睡袍,握著琉璃墜很虔誡地許願。
「如果銅鏡傳說是真的,請保佑御平安無事,讓我們能再相見。御,晚安。」按熄燈火,她閉上眼,很安心的入睡。
日式的宅院裡一片漆黑,接近午夜時分,一抹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挺拔身影,悄悄進入宅院,無聲地穿過迴廊。
她在這裡。
看見和室房外整齊擺放的惟一女用鞋,他懸了好幾個小時的心,總算能呼出一抹放鬆的歎息。
無聲地拉開和室的們,就著昏暗的夜色,他能看得見雪白被上的一抹突起,隱約藏著一具嬌柔的身軀。
他關上門,將長外衣脫下放到一邊,才走到她身旁,半跪著俯下身,吻住她唇上均勻的呼息。
「唔?」她像是受到驚嚇,反射地掙扎,然後睜開眼。
御?!
她瞬間瞪大眼,看不清楚地的臉,卻感覺得出他獨有的氣息。他的十指交纏握住她的,將她的雙手鎖在兩側。
「靜,你終於回來了。」而他,終於找到她了。
「嗯。」他沙啞而充滿感情的語音,立刻讓她紅了眼眶。「對不起,我忘了你……」
他立刻點住她的唇,不讓她再說。
「你沒有錯,」他在她唇畔低語,「是我故意讓我們分離——」
這次換她吻住他的唇。
「有什麼話,天亮以後再說好嗎?」她唇角彎成一抹微笑的弧度,雙手掙開他的掌握,摟向他頸後。「御,我很想你。」
「我也是。」他們已經嘗夠分開的苦,不需要再隱瞞自己真正的心意。
「那……讓我感覺到我們的重逢好嗎?』』她鼓起勇氣說道,慶幸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楚她發燙的臉。
他怔了下,確定自己沒弄錯她的意思。
「靜……」
「愛我。」她用力拉下他的身子,覆蓋在自己身上。
棉被被丟到一邊,她身上的袍帶鬆開,而他平整的衣衫開始紊亂……他擁著她,不斷深吻、深吻。
黑夜裡,只聽見兩具遠離歡愉的身軀,漸漸找回原來的熟悉……
* * *
當清晨的曙光漸漸明亮,風間天御一如往常敏銳地醒來,只不過不同的是,他今天不再是一個人醒來。
望著懷裡的她,他不自覺收緊手臂。八年了,他終於可以再度擁她人眠。
「御……」她半睡半昏地囈語。
「沒事,繼續睡。」他低聲哄著,一手拉下棉被,讓她的前胸暴露出來。
她的傷口……應該在左胸前,他才挪開了一點她的身子,就看見那道幾乎奪走她生命的彈形傷痕。
風間天御呼吸一窒,他必須咬著牙,才能穩住內心的激動。
她曾經差點死去!
一想到這點,風間天御的心狠狠的抽痛,他微微顫抖著,低身輕吻那道傷痕。
唇下的嬌軀是溫熱的,心跳聲是沉穩的,幸好……幸好……他沒有失去她。
「御。」她羞澀地低喚一聲,他一抬起頭,她就拉被 過來蓋住自己赤裸的胸前,臉蛋泛著嫣紅。
一醒來,就看見一顆男性的頭顱埋在自己胸前,她還感覺得到他的唇印在她的……賀靜實在無法不害羞。
「醒了。」他勾了抹淺笑,無視於她遮掩的舉動,俯身吻向她耳後的敏感處,被子下的堅實身軀慢慢疊上她。
「御!」她錯愕地瞪大眼。
然而他沒有放任自己妄為,只是讓兩人的身軀碰觸在一起。他需要這種安慰。
「我有沒有弄疼你?」他突然問。
夜裡的纏綿,他們都已經疏遠太久,她原就不適應太多的歡愛,而他自有她後,再不曾有過親密行為。經過八年的分離,她的身子雖然敏感於他的碰觸,卻無法適應他的激烈,一度落淚。但她沒有喊停,在最難承受、最不能自已的時候,她仍然緊緊抱著他,彷彿再也不要放手。
「沒、沒有。」她臉蛋紅紅,眼睛不敢看他,「我、我沒事。」。
「真的?」他不信地抬起她躲藏的眼,仔細看著她是不是有說謊的模樣。
「我真的沒事。」她拉住他的手,張大眼仔細地看著他的臉。「御,你變了。」
以前的他,恣意而狂放;現在,少了一些放恣,孤傲仍在,但神色卻像沉潛了下來,變成一種沉穩與堅毅。
「你也變了,」他輕道。「但還是我的靜。」
時間,的確改變了她一些。八年前的她單純而天真,八年後的她則多了份謹慎和成長,不再像以前那麼莽撞。
不變的是,她的美麗與嬌柔,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對他的執著與愛意,不曾少過一毫。
賀靜突然笑了出來。
「你是我最熟悉的御,就算改變了,還是我的,誰都不可以搶走。」她很霸道地宣稱。
風間天御胸口一窒,「你不怪我,丟下你八年?」
「我相信你一定有理由,才會八年都不來找我。」賀靜凝望著他的眼,直到淚意湧上眼眶。「我本來以 為……你永遠都不會再醒來,那樣,我寧可跟你一起去,也不要一個人……孤單地活著……」
「靜……」
她搖搖頭摀住他的嘴。
「先聽我說。」她吸口氣,吞下哽咽。「當初,在停車場,當我看見你中槍倒下時,我真的以為……你永遠離開我了,我好氣、好恨那個傷害你的人。後來……當我也被槍打中的時候,其實我有點高興,因為……我很快就可以跟你相見了,我不會和你分開……當我昏迷的時候,我不是什麼都聽不見的,我聽到你的聲音……卻找不到你,我很想張開眼卻怕看不見你,我一直找、一直找你……卻找不到你。等到我清醒了,只看見我的哥哥,我記得台灣、記得所有的事,就是……忘記我曾到過日本、忘記你……」賀靜的淚終於掉了下來。
她最不能原諒自己的,就是她居然忘了他。御是她惟一深愛的男人,而她……卻忘了他足足八年。如果御不來找她,她還要花多久的時間,才會想起他?!
「那不是你的錯。」風間天御坐起身,溫柔的將她連人帶被摟在懷裡。「我曾經問過心理醫生,他告訴我,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性的失憶。當人遇到突發事故、過度的刺激到達自己無法承受的時候,人的腦部就會自動選擇遺忘來保護自己,那樣可以讓自己不至於因為過度傷心而瘋狂。靜,你只是試著不讓自己發瘋,而真正讓你受到傷害的人是我,我有什麼資格怪你?」
「可是……」
「不要怪自己。」他輕柔地點住她的唇。「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麼過了八年,我才去台灣找你?」
「嗯。」她抬起頭點了點,任他輕拭著她眼角的淚。
「記得我說過,我是黑道的一分子嗎?」見她點頭,他又繼續道:「我們的身份相差太大,其實,我不應該留下你。我想,你失憶或許是一種契機,讓我有時間,去改變我的身份。」
當初,對他這樣的人來說,跟任何女人扯上身體以外的關係,都是危險的。而讓一個女人在心上留下痕跡,更是不智。他的生活充滿血光與危險,而他不能讓任何危險波及到他在乎的人。
尤其是——她。
堂之君的話,讓他不得不仔細去想未來的事。
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已特別到——他願意為她改變生活方式。他要給她一份完整而平安的生活,比她現在所擁有的更多。
「很早以前,我就離開了家族,獨自在外面闖蕩;我要離開黑暗的生活,但不要依靠家族得到任何助力。當我知道你是賀氏航運的千金,在決定讓你跟著哥哥回台灣的時候,我就立誓,給自己十年的時間,除非我能給你比在賀氏更好的生活,否則我不會去找你。」這是他的傲氣,也是他愛她的方式。
他的女人,他要自己守護。因為在乎,所以只給她最好的。等有一天他出現在她面前時,他相信,不論那是什麼樣的情況,她都會愛上他,或許她會想起過去的一切,但只要她愛他,有沒有記起過去,已經不重要了。
「你就那麼肯定,我不會愛上別人?」賀靜哽了聲。
「你會嗎?」他反問,皺眉地看著她又快要掉出來的淚。
「不會。」她放開拉遮在胸前的被子,再不管害不害羞,只是緊緊地抱住他。「不會不會,我永遠不會愛上別人,我只愛你!」
風間天御摟著她,像捧住一樣心愛的珍品;兩顆固執相守的心,終於完整的貼合,不再有距離。
「我知道。」他臉上浮現一抹放心的微笑。他的靜,從來不會說謊,而她對愛的固執,和他一樣多。
「御,答應我一件事。」她的聲音,從他的懷裡傳出來。
「什麼事?」
「不要再離開我,不論是不是有危險,我們都不要再分開。」她抬眼,固執地看著他,不準備讓他說不。
他深望了她好一會兒,終於低應:「好。」
得到滿意的答案,賀靜的小臉再度裡回他懷裡。忍住快要滿溢的淚水,決定不要再哭。
知道在她無憂的八年求學歲月中,他卻是一邊想念著她,一邊還用盡全力地闖出事業,她只有感動和心疼。
他不說自己的辛苦,只是平淡地說出他八年來的 生活目標,要闖出一番事業並不容易,她有兩個工作狂的哥哥,她知道要在商界立足有多不容易,可是他卻為了她,執意做到,也達成了目標。
他愛她的深度,比她愛他,深太多了。
「靜。」他的聲音裡有一點僵硬。
「嗯?」
他探手把丟在一邊的長風衣外套給拉回來,然後再從口袋裡摸出一隻絨盒。
「抬起頭,好嗎?」
她順從地抬起,疑惑地看著他。
拉開一點距離,他執起她的手,取出盒子裡一顆晶瑩細緻的透明水鑽,戴進她的無名指。
「這是我請歐洲的名師設計,為你而作,獨一無二的婚戒,喜歡嗎?」
「喜歡。」溫婉的笑漾在臉上,她點點頭。只要是他送的,她都喜歡,就像胸前那條一直不離身的琉璃墜。
「那麼,你願意嫁給我嗎?」他看向她,眼裡有著不容置疑的深情。
「願意。」她再點點頭,然後遲疑地問:「御,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我想聽你說……你愛我。」她低低著眼,低低地道。
他笑吻了下她的唇。「我愛你。」
「一直愛我?」
「一直愛你。」他點點頭。
「謝謝。」她燦爛地笑出來。
「明天,我們到北海道結婚;後天,就到歐洲去度蜜月。好嗎?」他都安排好了,只要打通電話過去,婚禮和蜜月的事,有人會全程包辦。
「好,可是……我哥哥……」他們還不知道。
「你打電話回去告訴他們就好了。」
「如果他們想參加我們的婚禮,可能會趕不及來。」她微蹙著眉道。
「他們如果想要熱鬧,自然會想到方法。」他遲疑了下,才道:「我們的婚禮,除了我們兩個人之外,只有證人,你會嫌太簡陋嗎?」
「不會。」她很快地道,「要嫁你的,是我;要娶我的,是你。這樣就夠了。」只要他喜歡,她沒有意見。「不過,等我們度完蜜月,可不可以陪我回台灣,一起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一個很古老的山莊。」她聲音沉靜了下來。「御,你知道嗎?在那裡有一面銅鏡、有一個傳說,聽說在每年七夕的午夜,在銅鏡裡可以看見——」
去看看那個,失去了自己幸福,卻願守護天下有情人的夫人;謝謝她,守護了天下的有情人——
終成眷屬。
一完一
編註:別忘了《銅鏡套書》還有「銀鏡傳說」、「玄鏡傳說」、「赤鏡傳說」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