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湖水底佛希克站在水鏡旁,看著天上由另一個空間的湖面所投下的光柱,筆直的投射在水鏡上,它是整個銀湖的結界與另一個世界的聯繫通路,皇一族稱它為「大地之光」。
「大地之光」是自然界的靈力彙集而成的聖潔之光。光的折射與激盪而起的水波間,像是撒下一地的琉璃珠,繽紛燦爛令人目眩不已。
佛希克若有所思的皺著眉,頭頂上的湖面是另一個空間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有壯麗的山川、湖泊、美麗的動物與威猛的飛禽走獸,相反的也遍佈著國家之間的戰爭、種族的侵略、魔法與詛咒的攻訐,是個美麗而又蝕人心骨的世界。
一百年前,皇一族的祖先與世無爭地在森林裡生活,他們有著上天賦與特異的能力。能吸收著大地的靈氣、與動物交談、擁有高明的醫術,也修行替人祈福的白魔法,更能從自然界中的風、水、火、土得知世界的異動。他們天性純良,一心只想用自己與生俱來的天賦對世界的轉輪貢獻一份力量。但是消息傳出之後竟引起各國的侵略與威脅,大家深信皇一族是最接近神的人,便是所謂的「天人」!
只要得到皇一族的認同便能得到眾神的保護與庇佑。從此烽火四起,戰爭、魔力、咒術等攻擊蹂躪著這僅剩的淨地。
最後皇一族被當時最強大的埃尼爾族帶兵圍屠而慘遭滅族。埃尼爾族的巫師們相信這最接近「天人」的一族,會有一位世紀能人降生來消滅他們。這樣一個可以測知世界動態的一族,卻預知不到自己族人的滅族之禍。當時皇一族的皇子帶著僅剩不到百人的人民殺出重圍,渡河往人煙稀少的深山逃難,一直逃到這座山巒屏蔽、佈滿銀輝的湖泊--銀湖。
不論白天夜晚,銀湖湖面總是佈滿淡淡的銀光,每到日月交替之際便有一道光柱直射湖底。皇一族的長老們心知這是自然界靈力所彙集而成的日月精華,他們終於找到了棲身之所,便藉這光柱之力打開湖底的另一個空間世界。
各長老們耗盡全身的靈力製出一顆「幻光球」置於光柱底下,使這道光性能長年不絕。且在湖的四周布下了層層的結界,令人及野獸難以靠近。就算有魔法力高強的術者破了結界而來也難一窺湖底的洞天。從此皇一族在這世上消失了,不再有人看到或聽見這特異的一族。百年來它變成了一則傳說,一則神秘而又耐人追尋的神話。
「佛希克、佛希克哥哥!」愉悅的聲音打斷了佛希克的沉思。他一掃憂鬱,微笑地看著飛奔而來的艾蕾莎。
艾蕾莎奔進他懷中,抱著他快樂地撒嬌嚷著:「討厭!你回來都不告訴人家,人家好想好想你,等了你好久、好久喔!」說著便把頭埋在他頸窩之中,深怕一放開,她的佛希克哥哥就會消失了。
誇張的語調令佛希克輕笑,捧起她的臉蛋,一如往常他總是迷失在那紫羅蘭般的深潭中,紫色的雙眸圈著一層淡淡的金光,燦爛如金的秀髮長及腰部,隨著主人的律動,像是可以撒下一地金沙般耀眼奪目,白色的肌膚染上一層淡淡的玫瑰色,輕柔的小嘴有如上了胭脂般鮮紅。額上嵌著淚滴型的青色晶石,若隱若現地閃動著靈氣,一身湖水綠的袍子輕柔地纏繞在她身上,更襯得她如傳說中的林中仙子。雖是從小一起長大,但是這般隨著年齡愈見清麗的容姿,仍每每令他驚歎不已。
「佛希克哥哥!」見他只是微笑不語她望著自己,她可不依。
「我才出去一個月就被你說得像在外多年似的,你是真的這麼想我,還是想我講外面的世界給你聽?」他摟著她的腰笑問道。
艾蕾莎臉一紅,嘟著嘴推開他。「討厭,你自己一個月來沒半點訊息傳來,一回來就笑我,薄情的人,我不理你了。」說完別過頭去,鬧彆扭地背對他。
「好、好,我的錯,公主殿下你別生氣,為了賠罪,在下我一定把這個月來在外的所見所聞,一字不漏地稟告殿下。」
「哼!不稀罕!」依舊耍著性子不理他。
「唉!既然惹得公主這麼生氣,在下我只好先告退,等他日殿下你心情好轉了,我再進宮來跟你賠罪。」說完便轉身走。
「喂!等……等一下!」她連忙轉身,卻看佛希克笑吟吟她站在她後面。
「你騙我,可惡、可惡!」艾蕾莎掄起雙拳用力地槌打他。
佛希克大笑地吻著她如金的秀髮,溫柔地道:「好了,別生氣,告訴我這一個月來你的能力進步得如何?」
艾蕾莎眼中一亮,笑容滿面地勾著他的臂彎。
「佛希克哥哥,你瞧,我已經會看水鏡了,而且防禦能力也增強了喔!」她拉著他走到水鏡旁,纖細的手往水鏡輕輕一揮,鏡面的水像是起了共鳴效應以的湧起了陣陣的漣漪,按著清澈如鏡般顯現出影像!佛希克看出那是銀湖附近的景色,正要細看,下一幕卻消失了。
「再來呢?」
「沒啦!我還沒辦法看太遠。」
「公主,你這叫會呀?這種景色出了銀湖就看得到了,還需要用水鏡!」佛希克不敢置信地叫道。
「哎呀,總比完全不會好呀!」艾蕾莎理直氣壯地回應。
「是、是、是,那……不知公主殿下防禦能力進步到了……」
「那可真的進步了。」艾蕾莎興奮地替他作結論。
她雙臂一攤,深深凝視著水鏡,念起呼叫的咒語,額前的青色晶石發出碧綠的瑩光。
大自然的精靈呀,我是侍奉精靈的後裔,請回應我的召喚、賜我力量,水精升起--大叫一聲眼前的水鏡捲起一道水柱,如牆般一字排開隔離她與佛希克。佛希克見了正要發言,卻看到那排直立的水牆像軟掉似地直往他當頭罩下,嘩啦一聲,於是--佛希克拍拍身上的水,一頭紅髮濕淋淋的貼在他頭上,他抓起腰上的衣擺用力擰乾水分,臉上的表情是無奈與認命的苦笑。
「很好的開頭,不過我記得這招防禦術應該是升起的水形成半圓形的屏護。唉,剛剛有人說她進步很多,現在看來……」他撥開前額的濕發,搖頭苦歎。
「我是進步很多呀!」艾蕾莎不滿地抗議。
「你這叫進步很多嗎?」他可不表贊同。
「你看嘛!以前只能升起一道小水柱,而且還直立不起來,淋得自己全身都是,現在不但可以立起,就算來不及收回也可以讓它潑到對方身上,這還不叫進步?可退可守呀!」
佛希克先是目瞪口呆地聽著她解釋,接著呵呵地笑了起來,最後是忍不住地放聲大笑。
艾蕾莎見狀生氣地別過頭。
「真過分,人家這麼認真你卻當笑話。這幾天一直等你回來要讓他看的,佛希克哥哥你心真壞。」
見她又要起性子,佛希克連忙哄道:「是、是、是,公主殿下的確進步非凡,我的錯、我的錯。」他發現這句話已經變成今天的台詞。
艾蕾莎聽了再度笑容可掬地勾著他的臂彎,撒起嬌來。佛希克看她那親暱的笑容,深藍的眼眸透著無限的溫柔回應地看著她。
「佛希克哥哥,」艾蕾莎把頭倚在他的手臂上,兩人一同走到水鏡的大樹下。
「你真好,從來不會對我生氣,不像喬依思長老們,他們雖然不會罵我,但是每當我做失敗他們便開始跪拜,祈天求地的要歷代祖先降福給我,然後用很同情的眼光看我,好像在告訴我說:「沒辦法,誰叫她是唯一繼承人」,很傷我的心耶!」她憤然嘟著嘴巴,卻感到倚著的手臂由肩膀傳來一陣抖動。
「佛希克哥哥你又偷笑。」
「沒有、沒有!」他趕緊否認,卻還是忍不住扯動嘴角。「艾蕾莎,你別想太多,長老們絕對不是在說你的能力不行,而是他們太疼你了,實在不忍心把一族這麼重的擔子放在你身上。可是偏偏你是唯一的繼承人,只好要大地的眾神多保佑你。」
「唉!這又不是我能選擇,母后生下我就去世了,你知道皇一族的女人一生只能生一次孩子,偏偏我就是母后那唯一的孩子。」她有點落寞地敘述。
「不准你把自己講的那麼孤單。」他拉著她坐到大樹下,脫掉濕淋淋的上衣曠在大樹的枝幹上,拍拍胸脯地叫道:「來!」
艾蕾莎忙倚到他懷中,背靠在他胸上。佛希克則輕柔地箍住她的腰靠著大樹而坐。兩人一起仰望著天上的湖面所倒映下來的垂吊樹影,尤其每當日出與日落的光輝掃過湖面時,像是柔透的波光醉了一池的湖水般,別有一番奇景。從小他們兩人就這樣互靠著對方,聽他講著外面的世界,看著天上的湖面演變著四季的景色。
世人皆以為他們皇一族消失於世上,其實一百年前的滅族之禍多虧了白國和亞薩爾國的幫忙,協助人民順利逃出。此後歷經百年的變遷,兩個國家也由當初的小國演變至今日約五大強國之一。為了回報當初的相救之恩,百年來皇一族一直為這兩個國家主持祈福與預言的祭師工作,但也只限於兩國的皇室知情且秘而不宣。
「佛希克哥哥,你每年都要奔波在白國和亞薩爾國之間一定很累吧!」
「沒辦法呀!未來的老婆還像個小孩,我只有多辛苦一點。」
「什麼!你說我像個小孩。」艾蕾莎倏地坐起面對他。「告訴你,我今年就要滿十六歲了,十六歲耶!到那時我就擁有歷代繼承者滿十六歲便有的馭水的能力,然後我就有與水融為一體的本事,可以隨著銀湖的水流往世界各地,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用每次都苦哈哈她求你告訴我,怎樣?這可是繼承者才有的,你--」
尚未講完便看到佛希克板著臉孔,她驀地住了口。
「艾蕾莎,你別一直想要去看外面世界,它不是你所想像的那般美好,況且,以你的身份和美麗出現在那裡,只怕會再度為皇一族帶來一場爭奪與浩劫!現在的世界魔法、武力、招妖術比一百年前更盛行,你若真到外面去,被魔力高的術者擒住,萬一我們的能力救不了你,到那時我……我會心碎而死。」他嚴肅的表情蘊涵了痛苦與蒼白。
「佛希克哥哥!」艾蕾莎伸出雙手撫著他的臉頰,看著那深遂的雙眸所流露的真情,她好感動。「你別這樣,我是開玩笑的,我怎麼捨得離開父王、離開銀湖,更重要的是人家更捨不得……離開你呀!」小臉蛋靠在他的胸上,害羞地低語。
聽到這軟語呢喃的情話,他神色一柔,拉起她的手指吻著。「艾蕾莎,我們的婚事是從小長老們決定的,我從沒問過你是否願意。如果……你只當我是兄長或是知心好友,無法以妻子的身份嫁給我……我可以要求長老們解除婚約,只要這是你所要的……我……」
「那你呢?你不理我啦!」
「怎麼可能!你是我畢生所愛,也是唯一的主人,不管你的選擇是什麼,只要你幸福快樂,我一定守護你一生一世。」他毅然地道。
艾蕾莎紫色的雙眸盈滿淚水,整個人埋進他懷中。「佛希克哥哥,我怎麼可能不愛你呢!你對我這麼好又這麼疼我,你以為我每次找你都只為了聽故事嗎?那是人家想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愛聽。我這樣講……你明白嗎?」她抬起頭來,誠摯地看著眼前從小就仰慕的英俊臉龐破涕一笑。
「艾蕾莎……」佛希克輕輕叫著,溫柔地吻著她的櫻唇、臉頰、耳垂,他輕咬那可愛的小耳朵,艾蕾莎卻一路笑倒,感覺上他所噴出的熱氣從皮膚酥癢到骨頭裡,到最後他乾脆開玩笑似地呵起她的癢來。
「哇!你討厭……哈哈哈!我不玩了,好癢喔!」艾蕾莎趕緊求饒。
嘻鬧一陣之後,她感到背後的身軀傳來陣陣溫暖。
此時微風吹動銀湖上的水,穿過樹葉的陽光在波光粼粼中,像抖落的光珠,在枝葉垂影間互相追逐,風的聲音、樹的聲音、水的聲音、似乎都凝結在這靜謐的午後。
平穩而安祥的感覺席捲而來,慢慢地她閉上眼,頭枕著背後的身軀享受這份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艾蕾莎感到背後的人突然緊緊地摟著自己,一種溫熱的感覺從頸間傳來,一路傳到耳朵後,她下意識地開口嗔道:「佛希克哥哥不要再玩了,你--」
尚未說完即感覺到背後身軀一僵,粗暴地抓住她的雙肩轉過她,怒吼道:「在我懷中居然叫其他男人的名字,你存心想氣我是不是、是不是?」
「你……」艾蕾莎驚訝得只看到一雙銀色的雙眸,閃動著危險的光芒憤怒地朝她逼視。尚未看清楚對方的容貌,已被狠狠地吻住!
不!艾蕾莎大叫,想要揮開眼前的人,卻感到自己的雙手被緊緊地抓住。
「不要!別碰我、你住手呀!」掙扎中她聽到佛希克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
「艾蕾莎、艾蕾莎,快點醒來……你作噩夢了!」佛希克抓住她揮舞的雙手,輕輕地搖晃她。溫柔而體貼的聲音不斷地重複著,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艾蕾莎!」他訝異地迎上她一雙含淚迷濛的綠眼。「天呀!你夢到了什麼?怕成這樣!」
艾蕾莎的眸色會隨著情緒而變化,平時是美麗的紫色眸子,但是遇到傷心或害怕的事情時則會變成霧氣迷濛的綠眸。
「佛希克哥哥。」艾蕾莎哽咽地抱著他,原來是夢,她放心了。可是夢中的餘悸卻慢慢輾過她的心頭,好真實的感覺,好恐怖又霸道的男人!她心想,幸好是夢,如今她還好好他待在銀湖在佛希克懷中,她吁了一口氣。
「怎麼了?」佛希克溫柔地撫著她的長髮,看到她眼中有著揮不去的驚嚇與恐懼,他好心疼。
「沒什麼,作了一個……怪夢。」
「告訴我,作了什麼夢,有可能是預知夢喔!」
「預知夢?」她詫異地拾起頭。
佛希克微微一笑,專注地凝視她。「別忘了你是將滿十六歲皇一族的繼承者,這段時期你所夢到的事,都很有可能是關於你未來的預知夢。告訴我,你夢到了什麼?如果是不好的事還可以預先有個應對或避開的方法。」他再次強調地問道。
「我……」她微張著口,繼而翩然一笑。「佛希克哥哥,你太多心了,只是一個無意識的夢。而且這種荒誕不稽的夢要真發生了也不是什麼攸關性命的事,我只是嚇了一跳,沒什麼事的。」
「是嗎?」耽憂的眼神依然寫滿疑問。
艾蕾莎連忙閉上眼睛靠著他繼續休息。我才不講呢!她心想;講出來好像真的會發生似的,那麼恐怖的人我才不要再回想第二次。不講還可以當作是一個無聊的噩夢把它忘掉。
※※※
皇一族莊嚴的會議廳裡坐著六個人。為首的是皇一族第十七任國王--艾德拉,兩邊坐著佛希克和喬依思、摩裡二位長老,還有邁爾斯、米特爾兩位輔佐神官,依序圍著會議桌而坐。桌子的中央則擺著由金色腳架托住的水晶球,每個人手裡拿著一份佛希克由外邊帶回來的調查報告。
「各位長老,這是埃尼爾族這一、兩年來的動態。」佛希克拿起手邊的一卷大地圖在桌上攤開,指著地圖上特意標示的紅點。
「這是一百年前皇一族的所在位置,四周的藍線是埃尼爾族最近的聚集點與活動範圍。」
「照這情形看來,他們有意從一百年前的舊遺址中找尋我們的行蹤。」喬依思長老撫著灰白的鬍鬚沉思道。
「這可真奇怪,當初不就是怕我們消滅他們嗎?如今他們早在三年前讓東方王殲滅了。都已經亡國了,還怕我們做什麼?」邁爾斯不解地望著地圖。
「他們一直相信百年前的預言;就是皇一族會有世紀能人消滅他們。」佛希克道。
米特爾噗哧笑了一聲。「國家都沒了,還怕我們的世紀能人對他們怎麼樣。」
「嗯,他們雖已亡國,可是這一、兩年來慢慢地又彙集在一起,似乎有想復國的舉動。」佛希克分析著。
「復國是他們埃尼爾的事,與我皇一族何干!想復仇應該去找東方王,難不成他們復國還得靠我們幫忙呀!」米特爾和佛希克同年,二十三、四歲就坐上了輔佐神官的位置,卻不及佛希克沉穩多謀。個性上是屬於急躁豪爽,對事情總是喜歡取笑嘲諷一番。
「他們正是這麼想。」佛希克收起地圖。「埃尼爾族現在相信的是這預言中的能人會帶給他們的敵人力量,阻礙他們復國。」
「這可好玩了,當初讓我們慘遭滅族之禍的是他們,害我們一百年來只能退守銀湖的也是他們。如今被別人亡國,又因各種阻礙而復不了國就說是我們害的,究竟我們皇一族自天地創始以來是跟埃尼爾哪裡犯衝到了。」邁爾斯也不禁冷笑的出言諷刺。
「照我看,他們如今早已潰不成軍,起不了什麼作用。」米特爾的話讓邁爾斯深有同感地點頭。
「不見得!」宏亮有力的聲音插入,眾人看向聲音的主人,皇一族的國王艾德拉。
艾德拉搓著下巴,深色的眼眸閒著睿智之光。「埃尼爾族自古以來便是一支殘暴且韌性極強的民族,一百年前皇一族羽翼正豐、力量當強的時候,都還躲不過這個災禍,這是一個該記取的教訓:如今再次面對這個問題更要謹慎地處理。」
喬依思長老贊同地點頭。「陸下說的極是,就像佛希克說的,他們只是沒了國家,人民卻聚集在一起。這就是一種力量,只要這股力量沒消失,隨時都有可能威脅到我們。」
邁爾斯不以為然。「話是沒錯,但是我實在很難相信有人能突破銀湖這層結界。」
此時艾德拉國王舉起手,指向水晶球示意大家看透明的水晶球起了一陣霧色的變化,按著,繞著水晶球泛出了一圈銀白的光暈,清晰地映出大地之光的影像。
「這是大地之光,水鏡底下的幻光球是當時的長老們為了使這道光束能長年不絕而制的。我昨天觀視的時候發現它晃動不已,顯示幻光球的週期快到了,等它週期一到,我們將有一天一夜處於無結界屏護下的狀態,必須等到第二天清晨日、月交替之時,才能再恢復。」佛希克這番話讓每個人心頭一驚。
「我族的先朝長老曾經留下一個預言,皇一族百年一個災劫,能躲得過,便再修得一個百年。現在離前次的士族之禍已將屆滿一百年。由此看來,百年一個災劫指的應該是現在這件事。」原本默不作聲坐在一旁的摩里長老,此時也眉頭深鎖。
這個事實讓大家處於一片噤聲的沉默,一天一夜這麼久的時間,要真的跟埃尼爾人開戰,勝負之間大概幾個時辰就夠了!
皇一族並非沒有防禦對抗的能力,早期他們可以吸收大她的靈氣,不需儀式便能與自然界中的精靈溝通。而今這天賦的異稟早已隨著歲月的變遷而消失。況且不准學習對人不利、具有侵害性的魔法,一直是皇一族所訂下的法規,鐵一般的定律,違者處以重罰。所以長久以來他們所修行的一直是治病、祈福的白魔法,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很難與像埃尼爾族這般以武力、咒術攻訐的殘虐民族相抗衡!
「大家何須如此嚴肅,要真有什麼災劫,先決條件是埃尼爾族人能找得到我們。況且時間還這麼久,得趁他們還沒坐大以前想個應對的方法才是。否則這僅剩的一百五十幾人的皇一族,可還真禁不起再一次的浩劫。」艾德拉國王首先打破這凝重的氣氛。
這幾句話讓大家精神一振。
「三年前埃尼爾族是被東方王消滅的,這東方王是何來歷,你清楚嗎?」艾德拉國王支著下巴朝佛希克問道。
佛希克尚不及回答,便被冒失的開門聲打斷,還夾雜著侍衛驚慌的喧嘩聲。
「公、公主,你不能進去,陛下……」
「我有重要的事嘛!」她嘟嚷著。
清麗的身影從門口閃進,耀眼的金髮像帶來一室的光輝讓人眼睛一亮,一掃方才沉重的氣氛。
「父王。」她揚著聲奔向艾德拉國王。
「莎莎!一點規矩都沒有。」他輕聲責備,低沈的聲音卻含著一種寵溺。
艾蕾莎這時才意識到其他人,連忙恭敬的請安。卻聽到米特爾和邁爾斯的低聲竊笑。
「喬依思長老,你苦心教導的禮儀,今天看來是失敗了。」
艾蕾莎瞪了他們倆一眼,這兩人最喜歡取笑她。雖然從小就拿她當妹妹一樣的疼愛,可是一百作弄她的機會卻從不會放過。
兩位長老只有相視苦笑,他們從沒指望這任性的公主有虛心受教的一天。
長老一回禮,她馬上快樂地奔到父親身邊,偎坐在他空出的位置。
「說吧,你這小丫頭有什麼事?」他伸手捏了一下她的俏鼻。
「父王,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她眨著無邪的大眼,使得那雙清亮的紫眸更顯靈秀,還帶著一股無辜的純真。她知道求人時就要用這號表情,對長輩尤其受用。
果不其然。「說吧!哪件事父王沒答應過你?」
「父王你真好。」她快樂地抱著父親的手臂,像貓一樣膩在他身上磨蹭。
一旁的佛希克好笑地看著這一幕。他知道,他那古靈精怪的未婚妻,又再一次用她那無邪的魅力演出一場「任性秀」。大家雖然心知肚明,但是每當她用這一手,還真是沒人拒絕得了,包括他自己。
「父王,亞薩爾國過幾天會有一個盛大的慶典,等一下亞薩爾國的國王會用水晶球傳來訊息,他打算請佛希克哥哥去。」
「我根本沒收到這個消息,你是從哪得知的?」艾德拉國王疑惑地問。
「哎呀,反正人家就是知道了嘛,等一下水晶球就會傳來訊息了啦!」她咕噥著,想趕快講重點。
「看來我們的公主殿下又發揮了她那先天的能力。」米特爾一臉怪笑地說。
艾蕾莎是皇一族中唯一還保有最早原始天賦的人,她能呼喚自然界中的力量、能與動物溝通,額前青色的淚滴型晶石是與生俱來,能夠讓她感應到很多訊息而早一步得知。對她能擁有這份原始的能力,長老們大大的驚歎。曾共同決議要好好教導這位皇一族歷年來少見的女繼承人,宏願要讓她成為一代不凡的女王。
可惜事與願違,這位精靈般的公主總是喜歡跟「學習」這兩個字挑戰。最愛的大概是仰望天空發呆,用半調子的法力想一些驚人的舉動。比如說:她曾想用那一招「可退可守」的馭水能力去跟埃尼爾族人挑戰,週遭的人驚慌地告訴她,她這最厲害的一招可能傷不到對方一根毫髮才作罷。
至此兩位長老只好認命地放棄當初的宏願,選擇教育她未來的丈夫。佛希克自小便被父母送入宮中學習。他的沉穩多謀和冷靜令兩位長老大為激賞,便與國王商量,決定他為公主未來的丈夫,輔政的重任放在他身上。
當然也是看他跟公主自小便有深厚的感情才作下此一決定。公主是他們兩人從小教育到大,在感情上他們跟艾德拉國王一樣,對她有著無比的寵愛與呵護。
「就算亞薩爾國有慶典要佛希克去,那又如何?我並沒有不讓他去呀!」艾德拉國王不解地問。
「父王,」她甜甜一笑。「你讓我跟佛希克哥哥一起去嘛!」
「不行!」國王直截了當地拒絕。
「父王!」
她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對她出銀湖這件事,父王……不,是大家對她限制特別嚴,從小她的世界除了銀湖,便是附近的樹林,並且只要一出銀湖絕對是有侍衛和長老陪同。她知道大家關心她,但是這種過度保護的日子,已經壓得她透不過氣。她想要無拘無束的倘佯在這天地之中,就算只有一天也行,她好想感受一下那自由自在的奔放感。
「莎莎,你為什麼這麼想出銀湖,外面的世界對你的吸引力真這麼大嗎?」艾德拉國王問出大家心中的疑問。
如精靈般的容顏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我的確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並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因好奇而想去玩。從小我被保護得太好,你們在我四周撒下層層的防護網,任何痛苦和危險的事都會有人幫我擋掉,一切的事都用不著我親身力行,自然有人會做完一切。當然我知道你們疼我,要我無憂無慮快樂的成長,但是這過度的保護結果是,一件事情怎麼完成,我都不曉得!因為我從沒做過,這樣經不起一點磨練的繼承者,是父王您所要的嗎?你們常說我任性、不受學習、長不大,那是因為你們不給我長大的機會,還說外面有多危險、多暴力,我卻什麼都不知道。如今我將滿十六歲,就要有繼承權了,我不想當個無知的女王,這個世界是好、是壞,請讓我自己去看、去接觸。」
「莎莎……」這番感人的剖析,讓他激動不已,因為他看到一個長大的女兒。
一旁的長老和米特爾他們,也因為這番話而心情起伏。兩位長老感動得直說這十五年的教育值得。米特爾和邁爾斯則覺得,這小妹妹長大懂事了。
「我反對!」佛希克斷然的語氣拉回眾人的情緒。
艾蕾莎無法置信地看著他,他向來站在她這邊,況且這次有一半的原因是想跟他在一起,沒想到不贊成的人居然是他!
「大家別忘了現在是什麼時期,埃尼爾族的人四處搜尋我們的蹤跡。艾蕾莎的外貌太明顯,身上的靈氣也隱藏不了,一出去馬上會被人發現。我承認你這番話說得很好,也很正確,但是現在不是你出去看世界的好時機,以後再說吧!」
「佛希克!」她為之氣結。「你以為公主在跟你演講嗎?什麼叫這番話很好、很正確。」她氣得拿出公主姿態壓他。
「公主殿下,我很抱歉失言,但是為了殿下的安全,恕我難以妥協。」佛希克態度強硬,一反往常的溫柔。
「你存心跟我作對嗎?你憑什麼難以妥協?」艾蕾莎氣得跳下座椅,走到他跟前瞪他。
「憑什麼?不憑我是皇一族的輔將大臣,單憑我是你未來的丈夫。你太任性了,我不准你去!」佛希克也火得站起來怒視她,聲音無比的嚴厲,而且他站起來比「她」高。
「你--敢!」她挑地看著眼前與她怒目相向的人。不敢相信這是往日那般溫柔的佛希克哥哥。
「你試試看!」他憤怒的拍著桌子撂下這句話。
「你--」一陣灼熱襲上雙眼,還來不及感覺,淚水已不由自主淌下。
「艾蕾莎--」佛希克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週遭的人皆睜大眼睛看著他們,包括艾德拉國王,似乎沒人敢插手,免得被憤怒言語掃到!
「你罵……我,你……居然……罵……我……」艾蕾莎嗚咽地重複這句話。
「對不起、對不起,我……」他趕緊摟她入懷。「不要哭!別哭。天呀!我在幹麼!明知你對外面的世界沒概念,我還……」抱著懷中輕顫的嬌軀,他不停地自責。
「人家想……跟你出……去,想……跟你在……一起,你這麼凶……對我,」她乾脆伏在他胸上嚎啕大哭,眾人指責的眼光投向他,令他更加手忙腳亂,急忙求助他看向眼前的眾人。
大家面面相覷地看向艾德拉國王。
「這……既然是你惹她哭,嗯!你就負責到底吧!」艾德拉國王站起來清清喉嚨地說完後便又坐下,大家贊同的目光便又一齊看向他。
似乎在回應這句話,艾蕾莎哭得更大聲了。
他認命地歎了口氣,抱著她坐下。艾蕾莎坐在他的膝上,依舊頭也不抬地伏在他胸前啜泣。佛希克撫著她的金髮,輕柔地哄她。
「艾蕾莎,我曾經對你說過以你的身份和美麗,到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險的。你明知道我說的是事實,為什麼現在要這麼任性?」
艾蕾莎抬起淚眼。「我會隱藏靈氣、喬裝好自己,不會讓別人發現。你讓我跟你去嘛!好不好?佛希克哥哥!」噙淚的雙眼像小孩般充滿天真與期望,誠摯地望向他。
有時候他真覺得自己像保母,委託的則是另外五雙盯著自己看的眼睛,每當自己懷中的女孩任性時,他們便用眼神示意趕快去安撫她一下。天知道他居然還甘之如飴。是愛情使然吧!他想道,而且她這種驕性,有一半還是他寵出來的,如今自己面對,只好認命了。
「答應我一件事就讓你去。」
「什麼事?」她大喜,只要能跟佛希克哥哥出去,什麼事都可以答應。
然後,佛希克附在她耳旁說了幾句話。
「我答應、我答應,謝謝你,佛希克哥哥!」她抱著他的頸子幾乎要在他懷中蹦跳起來,這麼簡單的倏件,她還以為他會拿長老的教導作威脅,要她閉門苦修,原來是這麼容易的事。
看著她興奮的樣子,他真懷疑有誰能拒絕得了這如精靈般的可人兒。
「好了,現在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不准再吵大家開會,知道嗎?」他輕啄一下她的小嘴,拍拍她的背哄道。
「是!」她快樂地跳下他的膝蓋,一蹦一跳地跑到位置上。一坐下,便見到大家還睜圓了雙眼直瞧著,她嬌嗔:「討厭!不要一直看人家嘛!」說完,害羞地低頭。
這可讓大家笑開了。
「少年人,我這女兒非你莫屬了,換別人可真管不住她。」艾德拉國王大笑。
「父王。」她羞得頭更低。
「嘖嘖嘖,有個老婆可以撒嬌真好呀!」米特爾邪邪一笑,揶揄之心昭然。
「你這麼羨慕嗎?」艾蕾莎瞇起雙眼,甜蜜地笑。「那……我不要佛希克,改嫁你好了,米特爾哥哥,如--何?」
米特爾像被雷打到似的,連忙搖手。「無福消受、無福消受。」一副嚇到的表情,天呀!娶這小麻煩精,自己的日子可完了。
「那就給本公主閉上尊口!」
「是、是。」一副可憐的樣子,令週遭的人轟然大笑。
「莎莎!」艾德拉國王用眼神經斥她沒禮貌。
她吐吐舌頭。「你們開會討論什麼?」
「還不是埃尼爾族的事。」邁爾斯回答。
「又是為了世紀能人的預言!」她不禁好笑,張牙舞爪地比劃著。「我們要真有世紀能人早殺得他們落花流水了,還會讓他們活上百年,再來對我們囂張嗎?」
「艾蕾莎!」佛希克警告。
連忙又吐吐舌頭,表示不再犯。現在她可要乖一點,否則好不容易佛希克哥哥答應她的事又要反悔。只好支著下巴聽他們開會。
「嗯,剛剛說到這東方王是何來歷,竟有如此能耐滅了埃尼爾族。」摩里長老提醒。
「他不屬於哪個國家,事實上東方王是其他國家尊敬他的稱謂。因為他長年住在東邊的帕爾斯山的山谷中,是以有這個稱號。」
「東邊帕爾斯山!」喬依思長老驚訝。「那是一座經年霧氣繚繞、聳入雲間的高山。傳聞千年以來便有一種古老的力量鎮壓在那裡,鮮少有人在此出入。」
「看來這東方王可不是簡單人物,傳聞中有一支最古老的種族也住在那座山裡,且終年生活在山谷內,這東方王看起來應該是屬於那一族了。」摩里長老道。
「這麼古老,那世紀能人怎麼不出在他們家身上喔!」艾蕾莎悻悻然地插口。
「艾、蕾、莎!」大家警告地看她一眼。她識趣地閉嘴,繼續無聊地晃動著雙腳。
「你對東方王認識多少?」艾德拉國王轉向佛希克。
「嗯……東方王,見過他的人很少,只知道他年齡大約在二十六、七歲左右。個性半正半邪令人難以捉摸。力量強大,各國皆對他忌憚三分。」
「這麼厲害的人!如果我們找他合作,你想行嗎?」艾德拉國王沉思地間。
「不太可能,據聞他向來冷漠,不愛理外界的事,只要別人不犯到他,就算外面的世界鬧翻天,他也不會管。當初埃尼爾族就是傷到了他的親人,才會惹怒他,招來亡國之禍。由此看來,與他不相關的事,他是不會管。」
「這麼特異的人,你見過他嗎?」邁爾斯好奇。
佛希克一笑。「三年前他討伐埃尼爾族時,遠遠見過一面,還真是令人震撼的風雲人物!」
「沒正面照過,你確定是他?」
「那樣的氣度和外型絕不可能有第二人,黑色的長髮束在身後,銀色的眼眸像薄冰般目空一切,凜然傲視天下的氣勢,全身散發著驚人的力量。只能說是天生的王者之風吧!」他回憶地形容。
一旁的艾蕾莎在聽到銀色的眼眸時,撐在手上的螓首瞬間從掌心滑落。
大家奇怪地望向她。
「怎麼了?」佛希克關心地問。
「沒、沒事,銀……色的眼睛真特別!外面的人眼睛是不是都長、長這種顏色?」她害怕地問。
「這倒沒有,銀色的眼睛就我所知只他一人。」
「是、是嗎?」艾蕾莎嚥了一下口水,擠著笑容。「幸……幸好,那麼恐怖的人平時都待在山上,不隨便出來嚇人。」她放心地暗吁一口氣。
「噢,我記得他最近好像也有事要到亞薩爾國。」佛希克側頭回想地道。
艾蕾莎從椅子上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