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清晨冷冽凍人,她總會將自己埋入席安懷中,尋求更溫暖的依靠,一如往常,這份溫暖的舒適總會在她剛偎近時,便一把將她緊緊地攬入懷中,聽著那穩健的心跳。她滿意地笑了,懷念的心音像已許久未曾再聽到,許久……許久……
一陣炙熱的氣息,如火般在她粉頸和耳鬢邊輾轉流連,最後覆在那微啟的櫻唇上,低喃地叫著:「懷兒……我的懷中之寶……你終於又回到我懷中……」
當天若醒來時,已是夜幕低垂,微暈的意識令她呻吟地搖搖頭。望著房中的擺設,熟悉的景象,兩年來在夢中已見過數百回,而今真實地再度映入她眼簾。
她感觸地經撫著身旁的位置,那充滿男性的陽剛氣味。前塵如潮地翻湧,曾有的夜晚,無數的頸項纏綿。一時間,她不禁百感交集。
這時她突然想起小言,當她昏倒後,小言的下落如何了?席安是放了她?或者也將她帶回泰坦神國來?就在她擔憂地沉思時,門外傳來聲響,天若趕緊閉上眼,再度躺下。
兩個宮女捧著東西,進到房裡,見她還在沉睡,喚了幾聲未得到回應後,便又退了出去。當宮女出去後,她才輕聲地起身下床,見到外面的天色已黑,趁著席安還沒來,也還沒有人發現她醒來之際,天若心中升起一個主意。
當她換上深色的衣物之後,小心地開啟一條門縫察看外面,驚喜地發現,門外並未有任何侍衛或者宮女留守,急忙掩門而出後,她扶著牆,小心地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憑著腦中的記憶走往皇宮深處,也是費伊丹的住處楓林園。
伊丹是席安的兄長又是國家的宰相,平時因性喜素淡而深居簡出,任何宴會皆不參與,唯有席安遠行時,才會出面主持朝政,席安回國後便再退居幕後。對這個兄長席安可說是尊敬有加,絕不允許任何忤逆之詞冒犯到兄長,平時更是晨昏定省地問候,研討國家大事。天若心中十分明白,放眼整個泰坦神國,唯有伊丹大哥能幫她。
走過長廊,她進入花團錦簇的林園中,見到這繁花依舊的美景,不禁感觸地撫著園中的一草一木。以前的她最愛在這園子中與席安嬉戲,尤其每當席安回宮時,她就喜歡獨處在花園中,等待著他來尋找,也只在他懷中展露小女兒的嬌嗔與任性,而今那浪漫、綺麗的時光已成過去……
天若黯然神傷,隨即吸吸鼻子振作起來,時光不可能倒流、往事不會重回,現下她必須找到伊丹大哥,才可知小言的情況如何?正當她打起精神往前走時,一個低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懷兒!」
天若震住。
沙啞的嗓音如愛撫般輕柔。「你就是調皮,像個撒嬌的孩子,最愛躲起來等我來找你。你總是說,我若是真心愛你就一定找得到你。」天若不禁背脊發冷。她聽得出那話中所蘊藏的冷酷,隨著他每一步危險的靠近而停止呼吸,她緊閉上眼,恐懼在無邊中擴散。
他擁她入懷,纖細而顫抖的背脊緊貼在那厚實的胸膛上,鐵箍般的雙手也如往常,一手摟住她的纖腰,另一手親暱地覆在她豐盈的胸上,耳畔再次傳來了那危險的氣息。
「現在是否證明了我對你的愛,我的懷中之寶,你知道,我為你而狂嗎?你的一言一行牽動著我,我們之間所擁有的都讓我刻骨銘心。所以,親愛的,別跑、也別躲,因為不論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他邊說邊將覆在胸上的手探進她衣襟內,親密地遊走在圓潤的雙峰間,挑逗地愛撫著。
「席……席安……」她呻吟而顫抖地咬著唇。
「當然,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更是深烙我心。你知道,我一向不會原諒負我的人,但,你對我又豈只負字可了。如果相思是刀,兩年來我的心已遍體鱗傷,這種凌遲的椎心之痛,你教我該怎麼處置一個將我的感情、尊嚴都踐踏得徹底的女人,我的懷兒,何不由你來告訴我!」他的目光一凜,雙臂隨著他的話而收緊。
天若倒喘一聲,撫在她胸上的手猛然握緊她一方乳峰,腰際的手更像要折斷她腰似的箍緊。天若痛苦她哽著聲,淚無言地落下。
他將探進衣內的手伸出,抬起她的下巴,讓她仰視他。「別哭,我們之間才開始呢!」低啞的語調依舊輕柔,唯有加諸在身體上的懲罰,現出他的憤怒。
「你……放過我吧!」她啜拉地低語。
「放過?」他奇異地一笑,深沉的眸子望進那雙顫動的紫晶之瞳,低頭吮掉她的淚,在她眉眼間呢喃。「你怎麼會這麼說呢?你曾經說過,只要我願意,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直到我厭倦為止!看你,多傻!我對你的愛,深到連我自己都害怕,又怎麼會討厭你,所以你一輩子、永遠,都只能待在我身邊!」
「住口、住口!」一句句的話,都像詛咒似的敲在她心坎上,天若再也受不了地轉身推開他,掩面而哭。
昔日的誓言竟成今日折磨她心的利器……
曾有的情愛已成雲煙……
他們之間的感情,已成困住她的枷鎖!
「我要去找伊丹大哥、我要去找伊丹大哥」受不了他那精神的折磨,轉身便要跑離他,席安已從身後再度抱住她。
他輕咬著她的耳垂,暱聲地道:「別急,大哥不在皇宮內。近來邊境瑣事繁多,幾天前我已請大哥代我前往巡視,短期內是不會回來了。真是可惜,你好不容易回到了泰坦神國,卻見不到他一面。」
「你……你故意支開他……」他要她求救無門,席安究竟想怎麼對她?抑止不主內心深處湧上的懼意,她在他懷中發抖,兩年前那如欲吞噬她般的血紅雙眼正懸在她眼前。
「看你抖成這樣,夜晚的沙漠寒氣重,可別生病了。回寢宮吧,來,我抱你。」不待她回答,他便彎身抱起她,神情充滿未明的弔詭。
***
晚膳時,天若坐立難安地看著對面的人,席安邊用餐邊和她說著話,神態自然和諧,彷彿兩年分離的時光只是一場夢,一覺醒來就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所面對的不過是昨日的延續。為何?席安在想什麼?不殺我?不想報仇嗎?
真是這樣嗎?天若暗自苦笑,自己為何總這麼天真呢?有什麼人比她更瞭解席安那種「寧我負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負我」的心態。他想怎麼處置她呢?背叛國家是殘酷的沙刑,那背叛沙漠梟雄的感情,又該接受怎麼樣的刑罰?
眼前的人,一如往常的笑容、泰然自若的平靜,幾乎是太過平和了。天若的心跳得急遽,她十分明白,不動聲色的沙漠梟雄才是最叫人栗寒。因為那雙眼透出狩獵者的犀銳,唇邊所湧起的是鎖定獵物的微笑。此時的他仿若是一潭深水靜流的湖,湖面美麗而平靜,底下卻漩渦暗藏,一旦陷入,將是沉到萬丈深淵。
天若沒有他如此鎮定的功力,尤其對這種風雨欲來的精神折磨,她的手反應著主人的驚慌,不停地將食物灑出,直至刀叉在她過度的緊張下掉到地上,引起了席安的注意。
「懷兒,怎麼了?不舒服嗎?還是食物不好吃?」
「沒、沒事,我……只是吃不下!」餐桌下,她的手絞到發白。
「吃不下。」他半瞇著眸子,輕聲地道:「那就喝點酒,開開胃吧!」
他指著她手邊那杯以水晶器皿盛裝的紅酒,赤色的酒液透過晶瑩的水晶,鮮紅到令人觸目驚心。
在他的盯視下,天若忐忑地拿起,淺嘗一口,入口的溫腥味怪異地令她欲嘔。「這……這是什麼酒?」
「喜歡嗎?」席安溫柔的笑臉帶著一絲詭譎。「這可是特別為你而準備的,酒名叫:背叛者的血!」
天若驚愕地看著他,只見他也將靠近手邊那杯血紅的酒拿起,輕輕地撫著杯口邊緣,陰惻地笑道:「你知道對背叛者我向來厭惡疾首,不論是誰都不可原諒。恨不得將他們分筋挫骨、活活吸乾他們的血!我這麼愛你,背叛你的人,也等於背叛我,我怎麼能讓傷了你的心的人,安然無事呢?所以羅……」他將酒杯朝她晃晃,擺明這酒的來源之後一仰而盡。
天若當場反胃地著嘴,看著放在眼前的那杯鮮紅,腦中不停地運行著他的話。背叛者的血、背叛者的血……這、這是小言的血嗎?小言真的被帶到泰坦神國來了!
「怎麼不喝?」他帶著令人寒顫的笑容,唇邊殘餘著酒液的鮮紅,使他嚴峻的面龐看來像妖魔般的邪惡。
「你……你……把小言……小言……」她啜泣哽咽著聲,無法置信地驚喘著,他真這麼殘暴?竟殺了一個無辜的小女孩。
席安陰狠一笑站起來,朝她走去。「如果你不喝下這杯酒,難保你的想像不會成真。」他順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那杯酒,遞到她眼前,幾乎是威脅地道:「我最不喜歡有人忤逆我了,只要我心情一不好,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我都可能會做!」
天若顫抖地接住,看著杯中艷紅的液體,晃漾地帶著一股腥味,她懼悚得無法舉杯就口。
「可憐的懷兒,喝不下嗎?」席安突然像心疼似的,拿起她的酒杯,攬過她的腰,輕聲地道:「來!我餵你。」
他舉杯喝下,俯下頭來找到她的嘴唇。天若極不願地扭開頭,席安剛硬的鐵指扳回她,冷酷的雙眸透出警告,她只能無助地啟開唇,接他灌入的酒,腥躁的氣味帶著他的懲罰湧入她口中。
就在他放開她之後,天若作嘔哽在咽喉,無法嚥下。他殘忍的笑聲再度傳來。「懷兒,你如果吐出來,再盛一杯也不是難事,就是不曉得一個人有多少血可以流?」
天若緊掩著唇,硬逼著自己吞下,激動的反胃而令淚水刺痛了她的眼睛,直至那溫膩的液體終於沿著咽喉滑下。她怨憤地瞪向他,哭泣地大叫。「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這干小言何事?你又何必為難一個小女孩!」
席安卻笑了起來,猛然一手扼住她的下頦,帶著暗啞的聲音道:「你感到痛苦、感到難受,至少你還能掉下淚來。你知道痛苦到無淚的感覺嗎?你不知道是嗎?我嘗過,而且是你帶給我的,這種痛,刻骨銘心!」
說完,他狂聲大笑走出去。留下在房中,因他的話而癱坐於地的天若。
***
枝葉間篩落了斑斑的陽光,些許的由窗戶灑進,點點地照耀在窗戶邊托腮沉思的天若。秀挺的眉頭凝著一股化不開的憂鬱,使得週遭的時光,像是為這道深鎖的眉而靜止。
未幾,她重重一歎,昨天席安逼她生飲血酒大笑離去後,就未再回到寢宮。而今天當她醒來後,就發現寢宮四周佈滿了侍衛,每當她一踏出門口,必定有侍衛亦步亦趨地相隨,一旦她走出寢宮的範圍,侍衛就恭敬地請她回去,否則只有請示陛下了。就在這種看似恭敬實則威脅的監視下,她只能待在寢宮裡。
一整天席安都未再出現,直到黃昏時,在宮女的服侍下,她才將自己整個人解放在熱氣蒸騰的浴池裡。
這是一座由光滑的圓石所砌成的浴池,四周圍栽植著怒放的花卉,紗幔輕掩間透進夕陽餘暉,柔染迷濛的水氣,氤氳地在水面上舞動絢燦的光澤。
在熱水的輕撫下,天若漸漸疏緩自己緊繃的情緒,藉著水的浮力,她輕趴在浴池的邊緣,在這舒適的環境下,她幾乎是沉入半睡眠的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結實的手臂將她輕輕地轉過身,摟進懷中。天若下意識地擁緊他,將頭枕在他頸窩中。她懷念這份男性的氣息、喜歡這份溫暖的圍繞,分離了兩年終於再度回到這懷抱中,分離了兩年……兩年……
清醒的意識驀然撞進她腦中,猛然睜開眼想起自己身在何處,卻望進一雙幽邃中帶著幾許異芒的眼。
天若駭得趕緊推開他,先前那誘惑的迷咒也因她的清醒而打破,她雙手戒備地環住自己,望著眼前與她同樣赤裸地站在水中的費席安。
席安看著極力遮掩的她,不禁冷笑道:「在我眼前還需遮掩嗎?我們曾經有著比任何人都親密的關係,你的身體我比你還熟悉。」他朝她而去,雙眸始終帶著那抹異亮的光芒。
眼前的人,已不是當年那待她深情至愛的情人,現在的他,只是個一心想報復,以她的肉體當洩恨手段之一的惡魔。天若顫抖地後退,一靠到那浴池的邊緣,她猛一撐住就想起身,卻被席安拉下,跌落池水中。
在水裡她被席安緊緊抱住,二人相纏沉到池底,她奮力掙扎想脫離他,他卻緊抱不放,片刻,水已經由口鼻嗆到肺裡,再沒有空氣,她隨時有氣絕之虞。而那制住她的人,卻不放開,冷漠地看著她痛苦地掙扎。
她震愕地認定他是想殺她了,沙漠梟雄終究是不放過背叛者的!就在她絕望地以為自己終將死在他手中時,席安突然抱著她浮出水面。一呼吸到空氣,天若便趴在他肩上猛烈地咳著。
「別急,慢慢地呼吸,否則等一下又嗆到了。」席安輕拍著她的背。
天若用力推開他,憤慨地捶打他的肩,哭著大叫。「夠了!不要跟我表演這種貓哭耗子的遊戲,前一秒恨不得置我於死地,下一秒卻表現得你有多大的心疼不捨,你究竟想怎麼樣?是一刀殺了我、還是凌遲折磨死我?你說呀!」
他只是輕撫著她,不置一言地任她發洩。心情翻湧奔騰,愛她與恨她,在他心中糾葛相纏。他既想冷眼地攪著這一切、想她多受點折磨,可是看著她掙扎難受的小臉,內心反倒比她承受多一倍的痛楚與不忍。
「我們……難道就不……能化消仇恨……嗎?」她憂傷她哽聲。
席安捧著她的臉,神情沈肅而痛苦。「如果一切只是這麼簡單,我們之間又豈會走到這地步,我無法忘記你對我所做的一切,但是折磨你,卻反令我痛楚難當,懷兒,我真的不曉得該拿你怎麼辦?」
天若伏在他肩上痛哭失聲。「你要我怎麼做……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懷兒……」席安撫著她的頭髮,無言的情傷折磨著他們兩人。
「至少你放過小言,求你,小言跟這件事無關呀!」
他長聲一歎,並未說話。
「我恨你、我恨你……」天若哭倒在他懷中。
「我知道……」他悵然地低語。
這夜,席安溫柔地擁著她,任她哭盡所有的委屈,天若則像將兩年的分離之情,盡付奔騰的淚水中。
而自這件事之後,席安整整三天未在天若眼前出現。縱是如此,他對她的防衛卻沒放鬆,天若依舊被軟禁在宮裡,無法和任何人取得聯繫,更遑論探知小言的狀況。
就在她茫然無緒時,今天一早宮女告訴她,席安要在大殿見她。在侍衛的護送下,她緩慢地走著,一顆心因要再度面對他而膽顫地跳動。一種疲憊的痛苦縈繞著她,他們之間這樣互相折磨的情況,究竟要到何時?
當她穿過繁花中的小徑時,下意識地抬頭往楓林園看去,竟看到費伊丹熟悉的身影往楓林園走去。
天若驚喜若狂,正要呼叫,侍衛的聲音已先傳來。「懷兒小姐,陛下正等著你,他特別交代,不允許有任何的節外生枝。陛下的脾氣我們擔不起,就請你別為難屬下。」
在他們恭敬卻充滿威脅的行為下,天若被逼得改道而行。望著伊丹即將走進楓林園,她心中的希望也像隨之關閉。不,不行,我如果現在退縮了,要再見上伊丹大哥一面就難了,到時小言不知還要受到多大的苦?想到此,她猛然撞開身旁的侍衛,拔足狂奔。
「伊丹大哥、伊丹大哥」她放聲大喊。卻在越過花叢後,見到前方楓林園的出口已無伊丹的蹤影。她不敢置信地放慢腳步,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她還是晚了一步?
身後的侍衛已追上了她,天若掙扎似的,對著已無人影的前方哭著大叫。「伊丹大哥」
兩個侍衛急忙擋到她眼前,制止她做出更進一步的舉動。「懷兒小姐,請往大殿吧,陛下已等得心急了!」
天若泫然飲泣,只得轉過身隨著他們往大殿走去,她一抬起頭,卻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竟站在前方微笑地看著她。
「伊丹大哥」伊丹就像她在泰坦神國的兄長,再見到他,她有如見到久違的親人般,萬般的委屈湧上,激動地在他懷中哭泣。
「乖,別哭,懷兒,兩年不見你還是這麼脆弱愛哭,剛才聽到你的聲音我還真不敢相信呢!」伊丹輕聲地安慰她。
「伊丹大哥。你一定要幫我,救救小言,小言是無辜的……無辜的……」天若在他懷中哭道。
一旁的侍衛已搶著道:「宰相大人,陛下在大殿上,正焦急地等著屬下護送懷兒小姐過去呢!」
「哦?」伊丹看向懷中的天若,後者正眨著淚水,朝他搖頭。
伊丹一歎。「你們下去吧!」他揮退兩個侍衛。
「可是……」兩個侍衛遲疑著。
「就去回覆陛下說,他的兄長請懷兒小姐到楓林園作客,有任何問題的話就到楓林園來吧!」說完擁著天若走了。
兩個侍衛面面相覷,知道等一下將要面對一場憤怒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