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築心緣 第一章 作者:宋思樵

        饒見維剛套上西裝外套,正抓著一條藍色斜紋領帶準備套上脖子時,他那位對兒女永遠有著傾瀉不完精力的母親大人朱碧雀,已端著一杯牛奶出現在他的房間門口了。

   慈藹微圓的臉龐上有著嗔怨及一份掩藏不住的母性情懷。

   而她那種又怨又愛的眼神,正是饒家父子最招架不住的致命武器。

   饒見維慌忙拉下領帶,暗暗藏起苦不堪言的神情,帶著千錘百鏈過的微笑轉向母親,一臉無辜的解釋著:「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急著換衣服趕到中正機場,所以……」

   朱碧雀把牛奶擱在矮櫃上,所謂知子莫若母,「我知道你急著趕去機場會心上人,而我這個更急著抱孫子的老太婆當然不會跟你一般見識了。」她犀利洞燭的笑道,興味盎然地望著滿臉窘澀的寶貝兒子,「不過,你接了人,可別你儂我儂地失了神,忘了家裡還有兩個望眼欲穿的老頭子、老太婆,急著見未來的俏媳婦。」

   饒見維連耳根都微微漲紅了,「媽,我跟斯雨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也未免太過於心急了吧!」

   「心急?」朱碧雀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這個只會紙上談兵的不肖子,如果我不是那麼倒楣只生了你這麼一個慢吞吞的渾小子,我老太婆何苦放著舒閒適的日子不過,要來管你的婚姻大事?還落個自討沒趣的罪名?反正——以後沒臉去地府見列祖列宗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饒見維哭笑不得的拱手討饒了。「媽,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朱碧雀斜睨了他一眼,迅速取過他手中的領帶,輕輕鬆鬆的幾個手勢,便幫他打理妥當,她滿意的點點頭,苦口婆心的勸道:「你別怪媽媽我嘮叨多事,這感情的事,我可是過來人、機緣來時可是要懂得及時把握,幸福是不會乖乖坐在那裡等著你的。」

   饒見維深思的微微蹙起眉頭,溫文深邃的眼眸在金絲眼鏡的反射中,透映出讀書人那份深沉、儒雅的神采。

   朱碧雀憐愛的拍拍他的肩膀,「乖兒子,你還愣在這裡想什麼?追女孩子可不是光想就會成功的,枉費你和裴斯雨在美國相處了那麼久,居然不懂得掌握天時地利之便,把她給定下來,還任她留在美國攻讀博士,真是活脫脫的呆頭鵝一個,跟你老爸當年那窮追死賴的功夫比起來,可是遜斃了。」

   饒見維揚揚眉,慢慢露出了斯文而略帶調侃的笑容,「媽,我聽見的版本好像跟你的有點出入哦!聽老爸說,當年,他還弄不清楚到底要不要展開攻勢追求你時,呃——你已經先按捺不住,眼明手快的將他一舉擒獲了。」

   朱碧雀聞言,淬然氣呼呼的變了臉色,但,她還沒來得及發作之前,她已精確的捕捉到那抹在饒見維眼中一閃而逝的笑意,她又好氣又好笑的伸手,輕戳了饒見維的額角一下,「你這個沒良心的渾小子,居然敢跟媽媽我玩這種激將法的詭計,『好家在』,我太瞭解你老爸了,他那個人是標準的怕老婆大丈夫的人,他才沒膽在我背後放炮哩,雖然……」

   「雖然,我說的都是實話。」饒見維趣意盎然的接口道。

   朱碧雀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這個沒大沒小、挑撥離間的小壞蛋,還敢跟我貧嘴抬槓!時間不早了,還不趕快出門,要是把我未來的寶貝媳婦給氣跑了,小心,我登報將你作廢!」

   饒見維笑意吟吟地伸手攬住了她的肩頭,「登報作廢,你捨得嗎?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寶貝兒子,更是你和老爸的精心傑作喔!」

   朱碧雀失笑又受用的輕擰了他的鼻頭一下,「精心傑作?你要真是我跟你爸的精心傑作,你就給我爭氣點,拿出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本事,把裴斯雨給我追到手,早點了結我的心事,別讓我還沒當祖母之前,就為了你這個不中用的笨兒子先白了頭髮。」

   「媽,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饒見維鄭重的思索了一下,「斯雨和我都是那種溫和、隨緣、崇尚自然又小心謹慎的人,對於感情,她更是比我含蓄矜持而內斂執著,我——雖然非常喜歡她,但,我更珍惜和她小心堆砌起來的這情誼,我並不想因為過於積極的追求而冒險失去了她,或者嚇壞了她,所以,我寧可壓抑自己的感情,放緩步驟,和她維持著細水長流的感情,我想,持之以恆的努力和付出,等待機成熟自然可水到渠成,克竟全功!」

   朱碧雀萬般無奈的輕歎了一口氣,「好吧!你們兩個人是蝸牛族的,喜歡玩這種磨磨蹭蹭的遊戲,我老人家性子再急,也不能拿著槍桿逼你們提早進洞房,只希望等你們含蓄夠了,終於清醒想結婚時,我不至於要拄著枴杖、戴著氧氣罩來參加你們的婚禮。」

   饒見維被她誇張又不失幽默的措辭給逗笑了,他笑嘻嘻的擁住朱碧雀的肩膀, 「不會的,媽,你會福壽雙全,健健康康活到一百歲的。」

   「才怪!」朱碧雀輕斥了一聲,她半真半假的瞪了饒見維一眼,「有你這種悶騷、凡事慢半拍的兒子,我這個急驚風的老太婆能活到百歲,才是天下奇觀呢!」

   「媽,你……」饒見維開始詞窮意絀,露出苦笑了。

   「好了,你還在這蘑菇什麼?還不趕快出門!」

   饒見維正是求之不得,他如獲至寶的輕吁了一口氣,才剛跨出房門,轉入廳前,朱碧雀已追了出來,下達另一道懿旨:

   「見維,別忘了,把裴斯雨帶回家吃晚飯,媽媽要為她接風洗塵,。」

   饒見維又蹙起眉宇了,「這……」

   朱碧雀頗為不滿地睜大眼睛了,「這什麼?你猶豫個什麼勁?嫌媽媽我的手藝不夠精巧,難登大雅之堂,還是——怕我這個惡婆婆粗俗可憎的面目,嚇壞了你那含蓄矜持的裴斯雨小姐啊!」

   「媽!」饒見維哭笑不得又手足無措的愣在原地,滿臉祈求的望著朱碧雀。

   怎奈,朱碧雀卻視若無睹,反而裝模作樣的拿起聽筒,自言自語的說著:

   「中國時報的廣告電話是幾號?不知道會不會看在你爸爸這個老朋友的顏面上打個折扣給我?這種把兒子登報作廢的訊息到底算廣告,還是算新聞呢?」

   饒見維見狀,趕緊趨前搶下了聽筒,「媽,我服了你可不可以?」他滿臉無奈的垮著肩苦笑道。

   朱碧雀這才露出了滿意的微笑,「薑還是老的辣,你不服我行嗎?何況你是我生的?」她好整以暇的頓了頓,煞有其事地拍拍兒子的肩頭,「別垂頭喪氣的,敗給自己的老媽沒什麼好丟人的,媽媽我不會因此和你斷絕母子關係的,不過,如果今天晚上你不帶裴斯雨小姐回家吃晚飯的話,媽媽我從明天開始罷工、罷食,直至我倒下去,提前去向你們饒家列祖列宗哭訴請罪為止。」

   為了一睹寶貝兒子心上人的廬山真面目,她不惜抹黑自己的形象,巧用心思,在兒子面前扮演蠻不講理、專斷蠻橫的惡母親。

   饒見維目光閃了閃,在啼笑皆非之餘,又不禁佩服起母親犀利辛辣、唱作俱佳的好本事。他撤撇嘴,不疾不徐的打趣道:

   「媽,人死入土為安,我們饒家的列祖列宗已蒙上帝寵召,你就不要動不動就去打擾他們的清幽,再說,他們要是知道你是為了傳宗接代,向兒子逼婚不成而捨命犧牲,他們一定會內疚得無法安寧,你又怎麼忍心陷他們於不義呢?」

   朱碧雀雙手扠腰了,「你這個目無尊長的渾小子,居然敢把祖宗搬出來壓我,給我扣這麼大的帽子,你是不是嫌媽媽我修養太好,不敢罰你面壁跪算盤啊?」

   「不敢,那可是老爸的專利,我這個做兒子的豈敢掠人之美,搶了老爸享有三十年的特權?」饒見維笑意盎然的調侃道。

   朱碧雀想繼續板起臉孔教訓兒子,怎奈,笑意早已失控的從喉嚨深處竄了出來,並溢滿了臉部每個角落。「你這個愈來愈沒規矩的壞孩子,還不趕快滾蛋,要是誤了接裴斯雨的時間,小心,我把你老爸的專利賞賜給你,看你還敢不敢跟我頂嘴,耍嘴皮子!」

   饒見維故作瑟縮的往後退了一步,連忙搖搖頭,「謝謝母親大人你的厚愛,孩兒敬謝不敏,這就腳底抹油,快馬加鞭趕到機場把裴斯雨五花大綁,綁到你面前來,除了陪你吃飯,還讓你從頭到腳評頭論足,順便想像一下當婆婆的乾癮!」他慢條斯理、半真半假的挪揄著,臨行之前,猶不忘溫吞吞的回過頭來,笑意橫生的補充了一句,「哦,媽,依你看,我有需要買一個透視鏡給你嗎?或者,附帶一個解剖刀?」

   朱碧雀佯裝生氣的沉下臉來,惡聲惡氣的警告他:「你再這麼出言不遜,沒大沒小的,我就用那副透視鏡、手術刀來解剖你!」

   饒見維立刻拉開門扉,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而朱碧雀的臉龐卻像變魔術般,立刻換上了滿臉生動耀眼的光彩,她喜孜孜地暗自盤算著種種良策巧計,必要時,她準備親自下馬,扮演媒婆穿針引線的角色。

   因為,她這個准婆婆實在是等不及了,也看不慣兒子老牛拖車、細火慢燃的辦事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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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國遠赴異鄉求學七年,再回到這塊魂夢相依、充滿思鄉情懷的故土,裴斯雨沉靜如水的心湖裹不禁掀起了陣陣波動的漣漪,一雙澄澈晶瑩的黑眸亦難以自持地湧上一層朦朧的水霧。

   和她共剪西窗、憂歡與共,整整分享了四年垃圾的同窗至友蔣詠宜可沒她那麼多愁善感。

   只見她推著拖車,一雙清露活潑、神采奕奕的大眼睛不停地東張西望,貪婪的追巡著機場大廳的一景一物,一花一草,好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對於週遭事物充滿了高昂的興趣和熱愛。

   「裴小姐,請你稍稍控制一下你那豐富的水龍頭好嗎?聽說,台灣前兩個月才鬧水災,我想,這裡的同胞並不需要你這陣遠從國外運送而回的滂沱大雨。」她嚼著口香糖嘰嘰呱呱地打趣道,一身俏麗帥氣的褲裝,配上一張清秀靈巧、慧黠可愛的娃娃臉,讓她整個人散發著嫵媚清新又不失大方率真的風采。

   她的美和裴斯雨恰巧成了鮮明而各具其趣的對比。

   她美得可愛大方,明朗鮮艷,就像一朵熱情洋溢、盛放嬌媚的向日葵。而裴斯雨則美得十分古典雅致,頗有大家閨秀的含蓄端莊;除了細緻秀氣的五官、白哲賽雪的肌膚,她最令人心儀神往之處,更在於那份不染纖塵、飄逸脫俗的氣質。就像一朵清新高雅、耐人尋味的香水百合,雖不以艷姿采豐取勝,但卻更娉婷出眾,靈秀清純。

   而她那矜持婉約、端莊儒雅的個性,更是讓許多為其外貌驚艷不已的裙下忠臣心折不已,趨之若騖。

   儘管,有無數的男性環鐃在裴斯雨的身邊,絞盡腦汁妄想取得她的青睞和鍾情;但,除了溫文爾雅、玉樹臨風的饒見維,所有人都被摒棄在她的心門外,不得逾越雷池一步。

   對於饒見維這位學識淵博、品貌出色的學長,老實說,除了欣賞和相知相惜、趣味相投的觀感之外,他們是不是一對情投意合的戀人,還有待觀察,更有待進一步的接觸和培養。

   對於愛情,她仍然是青澀懵懂的,有著大家閨秀的嚴謹和保守。

   她嚮往細水長流、相知相許的兩情世界。但,對於囉密歐、茱麗葉那種轟轟烈烈、可歌可泣、生死不渝的愛情,她卻是抱持著存疑觀望的態度。她認為那種癡狂如火的愛情是夢幻世界的一則神話,根本經不起現實生活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考驗與琢磨的。再者,那種嘔心瀝血的愛情也太恐怖、太極端激烈了,絕非是她這種溫文如水的平凡小女子所能承擔消受的。

   所以,她寧缺勿濫地為自己築起一道感情的圍牆,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夢想和現實之間的安全距離,不讓感性纖細的心被愛情那層繽紛美麗的糖衣給蠱惑了,繼而造成一輩子永難痊癒的創痛和遺憾。

   誠如多情葬花而含恨別世的林黛玉,更如她那生性浪漫、敢愛敢恨,卻遇人不淑、歷盡滄桑的大姊。

   愛情就像刀口上的蜜,隱藏著足以致命的吸引力及殺傷力,更可以讓人陷於生不如死的煉獄中而永世不得超生。

   綜觀古今情史,乃至現實生活週遭朋友的親身經歷,裴斯雨對男女之間的感情更是產生了一股近鄉情更怯的疑慮和膽寒。

   這也是她遲遲不敢和饒見維有進一步發展之因。

   雖然,他的風度翩翩、溫文體貼,以及豐富的學識涵養,是那麼的教人心動而難以抗拒。

   就讓一切隨緣,順其自然吧!

   如果出類拔萃的饒見維是她感情世界中的真命天子,老天爺自會有巧妙的安排,不用她輾轉思量而苦惱掛礙。

   老實說,如果不是有鑒於台灣特殊教育專業人才的缺乏和推展無力,她這個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的異鄉遊子,還不見得有這個勇氣毅然收拾行囊,決定返國定居,為台灣的教育更新奉獻一已之力。

   當然,饒見維的鼓勵與蔣詠宜的推波助瀾也是不容忽視的原因之一。

   而蔣詠宜這個思想新潮、作風前衛、穿著大膽的小妮子更是標準的管家婆,特別是關於裴斯雨的感情生活,她格外有興趣插手,沒事老以她的愛情顧問自居,弄得裴斯雨啼笑皆非,不勝苦惱,更整得那些愛慕裴斯雨的追求者個個抱頭鼠竄,叫苦連天。

   唯一倖免於難,甚至讓她好禮相待的幸運兒是饒見維。而饒見維能蒙其思寵,刮目相看的原因,講起來還真是有些荒謬好笑。原來,蔣詠宜是普林斯敦大學中玩西洋棋的個中好手,更是掌上型電動玩具的功夫皇后。。

   幾年來,她打遍整個校園,可謂是戰果輝煌、風光十足。孰料,碰上饒見維這個資訊系的「書獃助教」,卻被殺得連連吃鱉、潰不成軍。

   他不但精通西洋棋、橋牌,電動玩具更是打得爐火純青,無懈可擊。

   蔣詠宜這個刁鑽高傲的小妮子在屢戰屢敗、無計可施之餘,也不得不拉下身段,甘拜下風,輸得心服口服。

   從此,對於饒見維這個氣宇軒昂、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文弱書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不但不再從中阻撓他和裴斯雨的交往,甚至,還常常出餿主意,暗中製造機會,讓他們有心靈溝通、月下談天的獨處時間。

   這次裴斯雨放棄到手的綠卡及優渥的工作機會,拿定主意返國定居,她這個煞費苦心的俏紅娘是最大的幕後功臣。

   所以,她義不容辭地整理行裝,和裴斯雨雙雙搭機返國,更理所當然的守在大廳前等候饒見維的出現。」來向他討個順水人情,二來是替他盯牢裴斯雨,免得生性拘謹溫婉的她會藉機推諉,破壞她極具巧思的安排。

   但,千算萬算,她還是沒想到飛機會提早降落,而通關作業竟是這般難得的順利流暢。這下可好,她們提早落地了二十分鐘,而饒見維這個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傢伙還不見蹤影,害她一邊推著拖車,一邊暗自著急,費心思索該怎樣拖延時間,好讓裴斯雨能在機場大廳多停留片刻。

   所以,當裴斯雨眼中浮現著感慨萬千的淚影時,她急中生智,趕忙抓住話題,乘機消遣裴斯雨感傷而豐沛的降雨量,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裴斯雨眨眨眼,深吸了一口氣,對於自己那感性脆弱的表現也頗覺得羞赧汗顏。

   她輕輕牽動嘴角,若有所思的歎道:

    「站在這裡,我突然有恍然若夢的感覺,好像一隻流浪天涯的孤雁,終於停泊了漫遊的小腳,回到了溫暖而安全的窩,有著說不出來的踏實、說不出來的感動、說不出來的酸楚……」

   蔣淑宜俏皮的皺皺鼻子,「是嗎?我怎麼都沒有這種感覺呢?是我太冷血麻木,還是你太感情用事了?

   裴斯兩嬌嗔地白了她一眼,巧笑嫣然的挪揄她,「你不是冷血麻木,而是你感情太豐富了,忙得分身乏術,當然沒有多餘的美國時間來細細品味這份重歸故土的深刻情懷囉。」

   蔣詠宜的臉頰沒來由的漲紅了,她杏眼圓睜地昂起下巴抗議了。「喂喂喂!裴斯雨,裴大小姐,你說這種話不怕閃了舌頭,引起全世界善良人士的公憤嗎?」她齜牙咧嘴的表情實在是既誇張又逗趣可愛。「如果不是我雞婆,替你打發那位多嘴多舌、多金多肉的餐飲小開,你裴大小姐上了飛機,還能那麼老神在在的閉目養神,作你的春秋大夢嗎?」

   裴斯雨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哦?照你這樣說,我倒是得好好感謝你替我下地獄,擋住一切災難囉?」

   蔣詠宜大言不慚的猛點頭,「那當然,你忘了我是地藏王菩薩的忠實信徒嗎?」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我不幫你入地獄,誰幫你入地獄呢?」

   裴斯雨搖頭失笑了,「依我看,你在地獄裡還玩得滿愉快忘我的嘛!若非時間有限,你大小姐大概還捨不得下飛機和那『多先生』Say Goodbye呢!」

   蔣詠宜被她挖苦得連耳根都灼熱成一片,「我……我哪有?我只是……」她期期艾艾的急著為自己找台階下,所幸,姍姍來遲的饒見維終於揀在這微妙的一刻,現身站在她們面前了。

   「對不起,我在泰山收費站碰上車禍,車子塞了大約半個鐘頭,讓你們久等了,真不好意思。」他綻出了斯文的一笑,翩翩有禮的道歉著,一雙溫柔多情的黑眸卻不時停駐在裴斯雨柔美動人的臉龐上。

   對於他的乍然到來,裴斯雨一時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境,分別了兩年多,對於她和饒見維靠著魚雁往返維繫下來的這份感情,她並不敢抱著過多的期盼和憧憬。

   因為時間、空間往往是考驗真情的最大魔障。

   如今,接觸到他那雙比滿天繁星還要璀璨晶瑩的眸光,望見那裡頭所蘊藏的款款柔情,她的心弦沒來由的輕顫了一下,一抹溫馨甜蜜的悸動也順著羞澀的心頭,慢慢染透了她嫣紅的雙頰。她低眉斂眼的望著自己的鞋尖,輕輕柔柔的淡笑道:

   「我不是寫信叫你不用來接機嗎?」

   饒見維神閒氣定的幫她提過行李,還來不及開口表達意見,不甘寂寞的蔣淑宜搶著插花了。

   「這種可以獻慇勤、拍馬屁的機會,呆子才會錯過哩!」她頗有深意地瞥了饒見維一眼,「何況!咱們饒書獃經過我在美國那兩年來的調教薰陶,已經不是那種不識風情、光說不練的呆頭鵝了,對不對?!」她表情豐富地揚著眉,噘著嘴努向了但笑不語的饒見維。

   裴斯雨對蔣詠宜的古靈精怪早就司空見慣了,她紅著臉對正準備將她的行李箱裝進後車座的饒見維說:「饒大哥,謝謝你特意來接機,我已經在來來大飯店訂了房間,等會能不能麻煩你直接送我到飯店?」

   饒見維楞了一下,還來不及做任何表示,蔣詠宜又忙不迭地急著一陣搶白,「好啊!我們就先到飯店Checkin,然後就在來來大飯店用晚餐,由饒書獃做東請客,盡盡地主之誼。」

   裴斯雨又好氣又好笑地輕睨了她一眼,「詠宜,人家饒大哥不辭勞苦,刻意開車來接我們!你不感謝他也就算了,怎麼還好意思得寸進尺,敲起他的竹槓來著?」她振振有辭地數落著。

   「沒關係,我很樂意被你們敲竹槓,可是,今晚想盡地主之誼,好好款待你們兩位的人是我媽,所以,無論如何,請你們務必出席賞光,救我一命。」饒見維意味深長的淡笑道。

   裴斯雨秀眉微蹙,陷於一陣躊躇不前的凝思中。

   而蔣詠宜卻興致勃勃的挑著眉窮追問著:「救你一命?這話怎麼說?」

   饒見維若有所思的望了裴斯雨一眼,遲疑而無奈地歎道:「因為我媽她使出了權威來威脅我,她說,如果……我不能帶斯雨回家吃晚飯,她就要……」他沉吟了一下,悶悶的綻出一絲苦笑,「登報將我作廢!」

   「哇!你媽好性格啊!」蔣詠宜張口結舌地發出一聲讚歎,「Ilike,我跟你媽一定合得來。」她快人快語,絲毫沒發現自己的語病,「喏,裴大小姐,你還在那咬著嘴唇猶豫個什麼勁?你好意思害饒見維因為你而被自己的親媽媽開除戶籍,驅逐出境嗎?」她轉向裴斯雨咄咄逼人的說。

   幸虧有她這個伶牙利齒的大電燈泡居中攪局插花,否則,個性溫和儒雅、不喜強人所難的饒見維還真的是束手無策,兩頭為難。

   如今,有蔣詠宜在一旁敲鑼打鼓,他這個進退維谷的當事人也樂得退在一則,養精蓄銳,靜觀其變。

   裴斯雨並不是那種喜歡拿喬、耍大牌、不識抬舉的嬌嬌女!而是——她非常清楚饒伯母請客接風背後的真正意義,她並不認為她和饒見維的感情已經成熟到這種地步,雖然,饒見維的確是她擇偶的最佳人選。

   「我……我並不想——麻煩饒伯母刻意下廚,設宴招待我。」她婉轉地推拒著「我——擔當不起。」

   饒見維的兩道劍眉才剛剛聚攏,蔣詠宜又按捺不住地敲起邊鼓了。

   「大小姐!你哪來那麼多的顧忌啊?只不過是一頓飯而已,饒書獃又不會要你付出代價,以身相許的,對不對?」說著說著,她還促狹十足地向滿臉窘困的饒見維眨眨眼睛,慧黠犀利的拍著裴斯雨的肩頭,「何況,醜媳婦早晚是要見公婆的,逃避並不是辦法,你如果害怕,沒關係,有我在,我陪你一塊去拜碼頭,保證你高分過關,萬事OK!」

   裴斯雨滿臉暈紅又哭笑不得地緊瞪著她!一時無言以對,真不知該拿這個精怪成性的好朋友如何是好?

   「別瞪我,我可不想一回到祖國,第一天晚上就作惡夢。」蔣淑宜頑皮的聳聳肩,然後,她看看滿面霞光、羞惱不已的裴斯雨,再望望同樣窘迫無言的饒見維,笑容可掬的攤攤手,挪揄十足的說道:「既然你們都不說話,就表示你們同意我這個大電燈泡的高論,那麼——我們還杵在停車場做啥?,難不成——我們在這裡停車是不用花錢的嗎?」

   饒見維沉吟了一下,他用眼光徵詢著裴斯雨的意見。

   裴斯雨抿抿嘴角,逸出了一絲虛弱而無奈的苦笑,然後,她輕輕點點頭,任如釋重負的饒見維帶著寬心的微笑坐上駕駛座,緩緩將車子駛上車潮熙攘的高速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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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投新華私立小學。

   裴斯雨帶著一臉的挫敗和惱怒走進了教職員辦公室。

   坐在她對面,正拿著紅色簽字筆批閱學生作業的女老師樊德英,遞給她無限同情的一眼,「又跟你那群IQ奇高,卻調皮搗蛋、孺子不可教也的寶貝蛋生氣了?小心!好好保養你的身體,否則,你會像六年甲班的洪老師一樣心臟衰竭,英年早逝,提早去見咱們的孔老夫子。」

   裴斯雨鬱鬱寡歡地放下手中的教科書,自我解嘲的逸出一絲長歎。

   「我有時候真不敢相倍自己會敗給一群八歲的小孩子,看他們眉清目秀的模樣,我真的難以相信,他們竟是一群刁鑽古怪、精力旺盛又任性妄為的小魔鬼。」

    「資優班的學生本來就不好教,你又是新來的老師,他們更是懂得欺善怕惡,運用上蒼賦予他們的優異本錢,來整肅我們這些用心良苦的老師!」樊德英振振有辭的哼道:「所以,打死我,我都不敢去碰那些資優班的小渾球們,免得被他們氣得七孔出血,皺紋滿天飛!」

   裴斯雨深思的咬著下唇,「其實,我班上的其他學生還沒那麼乖張離譜,只有少數幾個非常難管教,尤其是那個帶頭的名叫賀宇庭的小男孩,早熟滑頭得根本不像八歲的孩子,一張嘴利得可以拿去磨刀,任憑我來軟的、硬的,他都滿不在乎,照樣我行我素。」

   「賀宇庭?」樊德英挑起眉,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一副感冒至極的神情。「這個混世小魔王你不必跟他費心費神、浪費精力了。有他這種愛玩成性的學生,每個當老師的會平均減短十年的壽命。什麼愛的教育、鐵的紀律,在這小魔鬼身上是行不通的,除非,他重新投胎,或者還有脫胎換骨的機會。」

   「也許,我應該抽個空去找他的家長談一談,做個徹底的溝通。」裴斯雨並不是那種輕一肓放棄、承認失敗的人,對於教育潛移默化的功能,對於孩子純真可愛的本性,她還是充滿了信心和熱誠。

   「拜訪他的家長?」樊德英不以為然的猛搖頭說:「裴老師,不是我愛澆你冷水,也不是我危言聳聽,故意要打擊你的信心,而是……唉!」她感觸良多的發出一絲悲歎,「他的家庭非比尋常,簡直就不是一個正常的家庭,也難怪會養出賀宇庭那樣怪裡怪氣的孩子。」

   「他家裡有什麼問題嗎?除了——他父母很早就離異之外?」裴斯雨滿臉狐疑的問道,對於賀宇庭這個相貌俊秀、個性卻乖僻的小男孩,除了那份無助的關懷和焦慮外,更多了一絲酸楚的同情。「難道——問題出在他爸爸身上?」

    樊德英嗤之以鼻的又冒出一聲冷哼,「哼!他那個老爸除了賺錢、泡妞、做壞事的本事高人一等之外,其他的根本不值一談。你要去拜訪他,那可是比見總統還難哪!除非——你有三頭六臂,否則我勸你還是別去自討沒趣,他那個做爹的比他兒子還更離譜,更能把人活活氣死!」

   「哦?」裴斯雨困惑的微揚起一道秀眉,水汪汪的一雙大眼睛溢滿了不可置信的光芒。」「樊老師,你見過他爸爸嗎?」

   「我才沒那麼倒楣呢!」樊德英翻翻眼珠子,「再說,這位賀之昏先生的官架子可是擺得比任何人都大,連咱們校長都不得不看在Money的份上,含糊他三分,像我們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哪有這個資格被他這個臭名遠播的大人物宣召接見呢?」

   「臭名遠播?」裴斯雨被她火辣的字眼撩起了滿腔的好奇心。「樊老師,這位賀之昏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什麼一提到他,你就咬牙切齒,對他充滿了負面的反應和評價呢?」

   樊德英一臉不滿地撇撇唇,憤慨不平的說道:

   「那是因為他是我教書十多年來,所見過最渾球、最大牌、最不負責任、又最不可理喻的家長。你不知道,我們學校有多少老師吃過他的閉門羹,寄通知請他來參加家長會,他卻置之不理,打電話給他,他卻把問題丟給他的管家;上門做家庭訪問,他賀先生卻忙得沒空抽冗接見,連他兒子在學校打架受傷,他也可以老神在在的安坐在他的辦公室裡談他的生意經,絲毫不把孩子安危放在眼裡。」她義憤填膺的加重語氣,「哼!有他這種冷面無情、唯利是圖的父親,難怪會有賀宇庭這種怪胎兒子。」

   裴斯雨聽到這,心情頓時變得分外凝重,對於賀宇庭種種放肆乖張、搗蛋叛逆的行徑,也都有了比較合理的解釋和更深切的諒解。

   一個缺乏父母關愛和教育的孩子,我們怎能奢望他做個健康快樂、教養得宜的乖寶寶呢?

   她既然是學特殊教育的專業人員,又有這個機緣做這個孩子的級任老師,她就不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觀,任這位高高在上的賀先生繼續漠視他的孩子,繼續扮演著糊塗、失敗、盲目無知又不負責任的父親。

   她暗暗在心底做了一項決定,不管這位賀先生的架子有多大,她都一定要找他攤牌,糾正他的錯誤,親自為他上一門實實在在的親職教育。

          ####################

   鴻威企業集團。

   賀之昏剛主持完一個最重要的財務會議,他揉揉僵硬的脖子,正準備起身為自己沖杯即溶咖啡提神清腦之際,他桌上的電話便響起了。

   他皺皺眉峰,順手接起電話。

   「喂!我是賀之昏。」他聲音冷冷的,透著一貫的威嚴和淡漠。

   「賀總,譚經理剛剛回來,他說有極為重要的公事要跟你談。」他的機要女秘書汪斐容不卑不亢的聲音在聽筒那端響起。

   賀之昏漂亮冷峻的黑眸閃過一絲驚喜的光芒,但,他只是淡淡的撇撇唇,冷靜而公事化地吩咐他的女秘書,「你請他即刻來我辦公室,還有,順便請你泡兩杯咖啡。」

   「掛上電話,他點了一根煙,站在落地窗前,無意識的瀏覽著窗外的景觀,在吞雲吐霧的閒適舒緩中,靜候著他的得力助手和生死至交譚克勤的到來。

   辦公室的門扉響起了兩聲清晰有力的叩門聲。

   他輕輕捺熄了煙蒂,還沒有應聲恩准來人進入時,譚克勤已自動自發的推開門扉走了進來,手上還端著兩杯熱騰騰、香氣撲鼻的咖啡。

   他神清氣朗的坐進了那組靠牆的皮製沙發椅內,優閒自在的喝著咖啡,儼然無視於賀之昏臉上那抹足以令人嚇破膽的冷芒。

   「聽說你剛剛在會議室裡大發雷霆,吼聲連連,威力之猛,只差點沒把我們這楝大樓的安全玻璃都給震碎。」他懶洋洋的調笑道,對於自己膽敢捋虎鬚的挑釁行為好像沒有半點警覺性。

   賀之昏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你急著見我,就是趕來當炮灰嗎?」他順手端起另一杯咖啡輕啜了一口。

   譚克勤好整以暇的撇撇唇,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灑脫神態。「我被你炮轟十幾年了,早就有資格成為全台灣最具權威的避雷防震專家了,就算我這個千瘡百孔的代罪羔羊不幸陣亡掛了,侯老爺子也會替我申冤作主,厚禮安葬的,所以……」他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如果你仍意猶未盡的話,歡迎你繼續開炮,看能不能一舉把對面的立法院一塊震倒!免得那些民意代表整天沒事幹,就會打架、搶麥克風!」

   賀之昏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但,他卻板著臉不假辭色地冒出一聲冷哼,「你少拿我義父來壓我,我才不會上你的當。」

   「是嗎?」譚克勤詭譎的揚起濃眉,「那——我就不必替老爺子傳話了,反正——也沒人在乎忌憚他這個收山退隱、風光不再的老頭子!」

   賀之昏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去你的!少跟我來這套聲東擊西的把戲!我義父到底交代你什麼事?限你十分鐘內說清楚,否則,你這個堂堂的業務部經理明天就走馬下任,降格到我們中山北路生意最好的一家PUB充當調酒師!」

   「調酒師?」譚克勤不敢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尖,「你叫我去『冠絕古今』當調酒師?哼哼……」他啼笑皆非的連哼了兩聲,「你不怕我搶了你的風采嗎?甚至妨害你打獵的雅興嗎?」

   賀之昏雖然身為鴻威企業集團的總裁,日理萬機,公務繁重,但,他除了管理鴻威企業集團所屬的期貨、娛樂、保險諸多相關企業外,也常常抽空參加娛樂和社交性質的活動,如鴻威企業集團投資的酒廊、夜總會、PUB和俱樂部等相關休閒娛樂場所,經常可以見到他的蹤影,有時候是為了交際應酬、視察監督。有時候則純粹是為了逍遙作樂,舒散身心。

   偶爾心血來潮,他甚至會坐在吧檯興致高昂的充當調酒師,運用他的巧手耍弄著各種琳琅滿目的酒器,賣帥的調製出一杯杯風味絕佳、令酒客讚賞不絕的好酒來。

   而他俊秀冷酷的外型、玩世不恭的神采,往往吸引著許多醉娘之意不在酒的女酒客,不著痕跡的悄悄偷走了她們那顆醺然若醉、怦怦直跳的芳心。

   有些意亂情迷、大膽豪放的女酒客,甚至會故意藉著幾分微醉的酒意,擺出妖嬈逗人的姿態對賀之昏暗送秋波、眉來眼去。

   賀之昏並不是那種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但,他也不是飢不擇食的好色之徒;對於那些投懷送抱的熱情女郎,他會去蕪存精、視心情好壞而做不同的抉擇。

   儘管他對感情始終抱著逢場作戲、左右逢源的態度,但,那些在他生命中進進出出,費盡心機卻無功而返的女過客們,卻仍然臣服在他瀟灑多金、風流酷斃的男性魅力下。

   儘管心碎,儘管不捨不甘,但仍有大多數的女人,殷殷期盼著他的回頭和眷顧。

   對於賀之昏對女性那份攻無不克、銳不可擋的神奇魅力,外貌同樣出色炫目卻有不同境遇的譚克勤常常怨歎月老的偏頗捉弄,更時常譏諷那些前仆後繼、不知死活的女人,是中了賀之昏的毒蠱,不到毒發身亡是不會清醒覺悟的。

   同時,他也常常弄不懂現代女性的奇怪心理,怎麼放著他這樣溫雅可親的紳士名流不愛?偏偏喜愛去擁抱一座可以寒徹五臟六腑的冰庫?而且還被冰凍得不亦樂乎?

   甚至還有一個美艷大方的模特兒被賀之昏甩了之後,不但不怨恨他的薄情寡義,還一臉無怨癡迷的對著PUB的工作人員說,她就是愛他的這份酷,這份無情,這份野性,這份浪蕩不羈的神采。

   弄得譚克勤咋舌不已,不禁懷疑這些「賀迷們」是不是都患有嚴重的自虐症?怎麼都對飛蛾撲火的蠢事樂此不疲呢?

   而今聽到賀之昏要將他降調到目前生意興隆、坐無虛席的PUB「冠絕古今」做酒保,他老神在在的發出了以退為進的法寶,反將賀之昏一軍。

   「真金不怕火煉,你這種乖寶寶、小白臉型的男人已經過氣冷門了,對我根本不具備任何有效的殺傷力。」賀之昏懶洋洋的挑起濃眉,似笑非笑的說:「而且我還怕你去不到兩個禮拜,『冠絕古今』就門可囉雀、關門大吉了,為了防範這種不幸的意外和重大的損失,我只好吃虧一點,每天晚上都去坐鎮,陪你玩一玩。」

    譚克勤一臉受辱的表情,「哇!賀大情聖,你還真是屎蚵蜋戴花,臭美得很,要不是我譚某某在鴻威為你做牛做馬,拋頭顱、灑熱血,你賀大少爺晚上哪能那麼愜意輕鬆地窩在PUB泡妞賣帥,得了便宜還賣乖來著?」他語音咄咄的發出牢騷。

   賀之昏不以為忤地撇撇唇笑了,「原來你有這麼多的委屈啊!這樣,我這個失職糊塗的老闆更應該改弦易轍,及時更正我的錯誤。」他皺著眉宇沉思了一下,「這樣好了,以後我就不去『冠絕古今』泡妞賣帥了,改由你去消遣娛樂,隨你要喝多少酒,我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他說得豪氣干雲、慷慨大方。

   「是嗎?」譚克勤半真半假的掀起嘴角哼道:「你突然這麼大方豪爽,不怕『冠絕古今』一夕之間被我玩垮了?」

   「能一夕之間被你玩垮了,那也是『冠絕古今』的一項藝術和成就啊!」賀之昏笑意吟吟的打趣道。別看他在眾多紅粉知己前面酷得像一座千年不融的冰山,私底下,他可也有犀銳幽默、輕鬆自得的一面風采。只是,真正能碰觸和瞭解的人實在少得可憐。要不然,他不至於成為商業界最棘手、最難纏、最受爭議、又最聲名狼藉的風雲人物。

   他的冷血無情、果敢果斷,不僅風聞了整個工商界,也傳遍黑白兩道,更深深植入每一個與他擦身而過的女人心中。

   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也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竄出頭的,又是如何成為紅鷹幫這個令人聞之喪膽的黑社會組織的少幫主,深受他們的龍頭老大侯精英這個冷面煞星的青睞和厚愛。

   但,提及他做生意的手腕和策略,卻沒有人不對他敬畏忌憚三分的,只要他看準了哪項投資目標,幾乎沒有一次是空手而回、鎩羽而歸的。而——他想打擊誰,那個被列為整肅封殺的對象,就會如喪家之犬般死得很難看,不是傾家蕩產、流離失所,便是身敗名裂、元氣大傷。

   目前被鴻威收購打倒的中小企業不下數十家,而唯一能和鴻威這個富甲天下的企業王國相抗衡的是,「鼎國」這個以保險、金融起家,稱霸掌控全台灣商業界長達半個世紀之久的老字號財團。

   雖然,他們在賀之昏不擇手段、不遺餘力的猛力競爭下,曾經一度傳出財務危機,瀕臨解體的警訊。但,在第三代接班人陶則剛的痛定思痛與力挽狂瀾下,總算有驚無險,得以逢凶化吉。

   但,鴻威和鼎國企業集團之間的競爭,卻從此演變得更為激烈淒慘了。

   他們不僅在國內市場上門爭角逐得厲害,就連海外分支機構也廝殺得戰火喧天、草木皆兵。

   商場本如戰場,良性競爭本無不可;但,像他們這樣拚足老命,卯足全勁的衝鋒陷陣,甚至不惜成本拚得你死我活的作風,實在是令人嘖嘖稱奇,怵目驚心而困惑難解;更曾經引起商業界人士廣泛而激烈的討論,不少人還拿來做為茶餘飯後的焦點話題。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內幕?至今仍不得而知,尚停留在眾說紛紜、有獎猜謎的階段。

    反正,在戰爭未告輸贏之前,答案是什麼並不重要,他們這些閒來無事喜歡聽馬路新聞的人,更樂得隔岸觀火,細細分享其中精彩絕倫的過程。

   像譚克勤這次奉命出國,一方面固然是替賀之昏巡視分佈在歐美一帶的分支機構;另一方面也是代表鴻威出面簽下幾筆對他們、乃至對鼎國同樣重要的生意。

   口才一流、身負重任的譚克勤,常常會在緊要關頭露出他促狹頑皮的一面性格,像這次遠征異域,他明明知道賀之昏非常關切這次行動的勝負,更渴望瞭解掌握每一個細節的變化,偏偏,他老兄愛故弄玄虛,暗藏一手,讓賀之昏咬牙切齒的守在傳真機旁窮著急、干冒火。

   若非最後的結果令賀之昏感到空前的滿意,譚克勤這個沒事愛惡作劇自娛娛人的大功臣,恐怕沒機會直挺挺的站在賀之昏面前邀功論賞,並和他一塊調侃取樂。

   這會兒聽見賀之昏出言消遣他,他亦不甘示弱的還以顏色。

   「謝謝你的犒賞和厚愛,這種恩賜我敬謝不敏,因為我可不想被你那群『冠絕古今』的愛慕者五馬分屍,挫骨揚灰,所以,艷福你去享,香蕉皮呢——呃……」他不情不願的撇撇唇,「我來啃就可以。」

   賀之昏失笑地搖搖頭,一口飲盡剩餘且早已涼透的咖啡,「這可是你自己主動自願放棄的,到時候可別拿它大作文章,怪我這個做老闆的罔顧道義,漠視你的福利喔!」

   「豈敢!我的福利就是為你鞠躬盡瘁,兩肋插刀,死而後已。」譚克勤自我解嘲的揚著眉,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情。

   賀之昏的臉色卻微微變了,「小譚,我從來沒有要你犧牲一切,委屈自己為我賣命,只要你願意,說一聲,你隨時可以離開鴻威企業的大門,而我——永遠都會把你當成自己的好兄弟,好朋友看待的。」他語重心長的瞅著他說。

   譚克勤的表情也變得十分凝肅專注,而他的聲音更充滿了一份複雜而酸楚的感情。「之昏,從我研究所畢業,隨著你加入鴻威到現在,這八年多來,為你所做的一切,我都是心甘情願,從來沒有任何埋怨或委屈。真的,如果當年不是你的犧牲成全,我怎能平步青雲、一帆風順的完成學業,完成我爸媽的心願?這一切都是你賜予我的,而我……」

   賀之昏淡淡的揮手打斷了他,「這一切都是緣,也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你不必覺得心理有所虧疚。」他停頓了一下,正色的望著譚克勤,由衷而誠摯的拍拍他的肩膀,「小譚,把過去的愧疚完全拋掉吧!我當初會身繫囹圄並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耿耿於懷,這些年你所付出的,早就超過我給予你的,更何況,好朋友本來就應該是肝膽相照、患難與共的,不是嗎?」

   譚克勤的心頭一熱,眼圈竟沒來由的微微泛紅了。「之昏,我……」

   「好了,別再婆婆媽媽了,咱們言歸正傳吧!」賀之昏暗暗藏起內心的撼動,故作瀟灑的轉移話題。「我義父他還好吧?他有什麼事要你轉告我的?」

   提及紅鷹幫這位曾經縱橫四海、稱霸黑白兩道的傳奇人物與厲害角色,譚克勤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笑嘻嘻的望著賀之昏,趣意橫生的說: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老爺子還是那個德行,除了老當益壯、老謀深算、老油條、老奸巨猾、老驥伏櫪這些『老是不改』的特色外,基本上,他是沒什麼重大轉變,除了嘮叨了點,他還是老調重彈,要我勸你早點了結你和鼎國之間的恩恩怨怨,不要搞得兵窮馬困、兩敗俱傷。」

   賀之昏緊抿著嘴沒有說話。

   譚克勤深思的望著他好一會,意味深長的開口勸道:「之昏,你別介意老爺子的話,他也是為你好,不希望你一輩子都被仇恨和永無休止的戰鬥禁錮著,而永遠不得安寧,不得解脫。」

   「我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和退路了,除非,我願意坐以待斃,俯首稱臣,任鼎國痛宰鴻威,否則,這場殘酷的戰爭還是必須打下去,直到有一方倒閉為止。」賀之昏苦澀而嘎啞的說道,眼光深沉而迷離。

   「老爺子也知道你已經騎虎難下了,更知道陶則剛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所以,他雖然擔心你們繼續惡鬥下去的後果,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支持你,跟你站在一塊。」譚克勤定定的望著他,不慍不火的繼續說道:「你知道嗎?這次我能順利打敗鼎國,簽到那幾筆生意,老爺子也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他甚至還不惜親自下馬陪那幾個老賭鬼玩Showband。」

   賀之昏失笑又感動的搖搖頭,「義父還是那麼好強好勝又不甘寂寞。」

   「這還不是因為他愛子心切。」譚克勤雙眼亮熤的調笑道,「對了,說到這,我倒想起一件好玩的事,你知不知道你那個寶貝兒子千里Fax給他爺爺,偷偷告了你一狀?」

   賀之昏訝異又好笑的挑起一道濃挺的劍眉,「哦?這個小渾球又耍什麼寶了?居然連我這個衣食父母、自動提款機都敢告?」

   「哼!有他干爺爺給他撐腰,他這個無法無天的小搗蛋有什麼不敢的?何況,他也只是向他爺爺發發牢騷而已,說你除了忙著賺錢給他花之外,剩下的時間又忙著泡妞、罩馬子,害他暈頭轉向,不知道應該巴結哪一個漂亮阿姨,以後才不會被毒打虐待?」

   賀之昏的表情十分奇怪而耐人尋味,而譚克勤臉上則盛滿了戲劇化的笑意,顯然正十分欣賞賀之昏這難得一見的窘迫和啞口無言。

   「你這個寶貝兒子還告訴他的干爺爺,說——他覺得你的審美觀有問題,跟你交往的阿姨們個個都營養過剩,比母牛還壯觀,而且都捨不得花錢補衣服,他認為那樣是很容易感冒著涼的。可是,他又不敢跟你建議,怕你見色忘義,從此不認兒子,成為那些狐阿姨們專屬的自動提款機!」他賊兮兮的繼續提供更精彩、更令人為之絕倒的內容。

   「胡阿姨們?」賀之昏聽得一頭露水。

   「笨!就是狐狸精嘛!」譚克勤理直氣壯的白了他一眼。

   賀之昏能說什麼,除了尷尬至極的苦笑外。

   譚克勤還不打算就此收場,他別有深意的瞅著哭笑不得的賀之昏,既滑頭又可惡的笑問道:

   「你想不想知道他那個和他一樣老油條的干爺爺,是怎樣處理這件事的?」他算準了賀之昏不會有所回應,於是,自顧自的,帶著滿臉戲謔的笑容繼續補充道:「他告訴賀宇庭,那些『狐阿姨們』就是因為身體健壯,所以才有本錢著涼感冒,而——他不必急著去巴結那些狐阿姨們,因為,他有一個喜歡換襯衫的爸爸,在他爸爸還沒決定到底最喜歡哪一件襯衫之前,他這個自動提款機不會暫停服務,何況,還有他這個金卡爺爺在背後讓他靠,再多的『狐阿姨』、『馬阿姨』都威脅不了他的權利和福利。」

   賀之昏終於有表情了,一副被人打敗的表情。「看來,我該好好找時間和這個小寶貝蛋溝通、解釋一下。」

   「別忘了,跟他解釋一下為什麼那些『馬阿姨』、『狐阿姨』會那麼——呃——健康豐碩,順便讓他瞭解一下襯衫和那些阿姨,還有你之間的複雜關係。」譚克勤壓抑著滿腔泉湧的笑意,辛苦萬狀又促狹的提醒他。

   賀之昏的臉微微泛紅了,他惡狠狠的瞪了譚克勤一眼,不料,卻換來譚克勤潰決出匣的朗聲大笑。

   而羞惱交集的賀之昏除了攢緊眉峰,窮兇惡極的死瞪著他,卻一點也拿他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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