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庵院的庵尼眾多,每個人只能分到很小一塊地方休息,因此在這狹小的四人房裡空間極為有限,通常只能放四張木床,和留一條極小的通道給同寢室的人路過如果還想住得更舒適一點,就得看個人本事了。
拉過被子蒙頭大睡,甄相思自認為沒那麼大的本事。一來她是不得已粉墨登場,假扮尼姑的臨時演員,很快就要落跑。二來她在這尼姑庵裡是有名的顧人怨,每人都巴不得她趕快滾,今天住持叫她去,就是跟她商量這一件事。
話說今天早上——
「悟靜,我覺得你實在不是出家的料。」
才剛踏進住持居住的廂房,住持便語重心長的歎氣勸告甄相思,聽得她也很想歎氣。她的專長是抓壞人,不是做早課敲木魚,當然做不好。
「住持,我是真的很想依佛,請你不要趕我。」雖然她也很贊同她的看法,但只要一想到任務可能會因此而泡湯,靈燦的眼睛立刻泛出閃閃淚光,可憐兮兮的看著住持。
「不是我想趕你走,而是你的表現實在太差,好多人都來跟我抱怨,說你打擾到她們清修。」住持也沒有辦法。雖說她是帶髮修行,但只要做早課一定偷睡覺;別人在唸經,一定慢人一步唱和,恍若在演雙簧;再不就是破壞木魚、弄垮香爐,或是突然莫名其妙的大喊,難怪眾尼姑們受不了。
「我知道我的表現不好。」這些多嘴的爪耗子,回頭看她怎麼修理她們。「但我保證我一定改進,不教住持為難。」
甄相思生這張瞼沒別的好處,就是容易騙人。她天生柳眉,挺鼻子小嘴巴,一雙靈活的大眼眨呀眨,說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可是……」住持當初會收留她,多少也是被她無辜的表情所迷惑,此刻亦是。
「求求你,住持。」她再接再厲。「我是真的很想留下,為我佛盡一分心力。」
也不知道是她演技太好,還是她那張臉太惹人疼,住持竟然就真的點頭,允許她繼續留在尼姑庵。
「好吧,你就留下來吧,但往後一定要盡力改進哦。」要是再凸槌,她也救不了她。
「謝謝住持!」她興奮的點頭,總算沒被攆出去,這就是她何以她沒本事的原因。
孤草抵擋不住綠蔭,人家既然嫌她,她只好安分點,免得還沒查到線索,就得收拾包袱滾蛋。
如此忍辱負重的吞下委屈的口水,甄相思決定今天晚上乖一點,早早睡覺,別再當什麼撈什子的夜賊,省得每天做早課時打瞌睡,遭人唾棄。
儘管下定決心做一個乖寶寶,但她還是不忘報復,在各尼姑大姊用餐時,放了蔑隻老鼠在桌旁,搞得大家雞飛狗跳,驚叫連連。她本人則抱著滿滿一碗飯菜躲一邊偷笑去。
活該,這就是惹火她的下場,誰要她們多嘴。
回想起大夥兒跳起來躲老鼠的慘況,甄相思不由得悶笑,笑聲透過薄被傳出去,惹來室友某某的抱怨。
「悟靜,你能不能安靜點!明兒一大早還得做早課,你不睡別人還要睡。」同房的人顯然都非常討厭她,搞不清她幹嘛來當尼姑。
「對不起,」討厭的某某,下次換捉一條蛇嚇她。「我馬上睡。」為了往後的日子好過,甄相思只得假裝悔意的道歉。
「真討慶……」拉緊被子轉過身,某某勉強接受甄相思的道歉,但還是希望她滾蛋。
她也想滾蛋呀,誰想待在這間有自閉傾向的尼姑庵!
掀開薄被,對著某某的背影偷做一個鬼臉,甄相思這回真的準備要入睡。但當她痛快的轉身面對天花板時,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天花板上垂掛著一隻特大號的蜘蛛。
相思。
大號蜘蛛以誇張的嘴形,無聲呼喚她的名字,差點沒把她當場嚇跌到床底。
你爽約了,我等了你好久。
蜘蛛不爽,用他的蛛網神功一路垂攻而下,她連喊救命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八腳怪侵略。
你幹什麼?
她眼睜睜的看著賈懷念沙沙一聲鑽入她的被子裡面,對他的大膽直感到不可思議。
這裡還有別人。
她急得額頭冒汗,深怕被同房的室友發現。
不管。
蜘蛛跟她卯上了。
我說今晚要見你,就一定要見你,其他的事我管不著。
他哪管得著,有危險的人又不是他,他只管毛手毛腳。
不要亂摸啦!
她和他一道擠在被子裡困難的警告道。
不要脫我的衣服……啊「你怎麼一下子就摸到那邊去……嗯嗯。
被子裡頭一陣悉卒聲,床板搖動得很厲害,外帶不時夾呼的嗯啊聲,一下子就吵醒其他人。
「悟靜,你又怎麼了!」才剛入睡的某某,火冒三丈的掀開被子,摸黑瞪向甄相思的床位。
「沒事。」死傢伙,居然掐她的屁股。「只是睡不著。」
「睡不著也不必這麼吵,你的床怎麼好像動得很厲害!」幸虧燈火都吹滅了,某某只能隱約看見房間那頭的狀態,沒法細究。
「因為……因為有蚊子!」而且是好大一隻蚊子。「那只蚊子一直在我身邊飛來飛去,一會兒咬我大腿……」可惡,居然趁著她講話的時候舔她的大腿。「一會兒叮我手心……」更正,是她的女性核心。「反正就是很癢……」也很痛快。「所以床才會搖動得這麼厲害。」
「奇怪,蚊子怎麼專咬你,不咬別人!」某某真是恨死她了,淨懂得擾人清夢。
「大是因為我的血比較甜吧!」甄相思愉快的反擊,反捏賈懷念一把。
「既然這樣,你乾脆去柴房讓蚊子咬個夠,省得留在房裡吵得大夥兒下得安寧。」某某恨恨的下逐客令,發誓明天就去跟住持要求更換房間。
這個提議聽起來有些惡毒,卻正中甄相思的下懷。
對哦,她怎麼沒有想到,柴房晚上沒有人,而且離房間很遠。
「我這就去柴房,免得吵到你們。」
某某才在納悶她今天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有良心時,甄相思已經咻一聲,連人帶蚊子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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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關上柴房的門,蚊子當場將被害人壓在門板上,盡情的吸了起來。
「等一下…」
被害人根本也來不及抗議,只見蚊子捲動著長長的舌頭,撬開她的嘴。她嗯啊的嚶嚀一聲,火熱的唇極度配合,沒多久便和蚊子一起雙雙飛舞,分不出你我。
兩人吻得你死我活,張大嘴吞噬的狠勁,比起當年攻打俺答有過之而無不及,而賈懷念除去衣服的動作,更是比邊防守將還迅速,一晃眼的工夫,甄相思已經被剝個精光,赤裸得像個初生嬰兒。
她喘吁吁的低頭垂看賈懷念解開神頭,釋放出早已硬挺的灼熱,知道再過一會兒就會做出嬰兒不會做的事,並因此而口乾舌燥。
尚還來不及舔嘴潤喉呢,預料中的腫脹,便以狂熱的速度送進她濕熱的幽穴中,迫使她不得不積極的張開腿,踮高腳跟,迎接他的攻勢。
這一方面,賈懷念倒是有幫到忙。看她這麼辛苦,二話不說棒住她的臀引導她圈住他的腰部。
感受體內不斷逼進的衝刺,甄相思其實有些承受不住。
他實在太壯了,一般男人要靠門啊,牆壁啊,這類靠背幫忙才有辦法像他這樣把一個女人舉起來,可他完全不必,光是兩條粗壯的手臂就很夠看了。
「懷、懷念!」她是很想讚許他這麼出色的表現啦,可他抽動的速度未免快得過火,害她覺得體內好燙,整個人快要燃燒起來。
也不知道是她的叫聲過於嫵媚,還是他過於激動,他竟然加快衝刺速度,甄相思立即覺得頭昏眼花,幾乎暈死過去。
不行了,她快不行了。狠狠地咬住他的肩,甄相思想。早上剛被驚嚇,緊接著挨罵,之後晚上又嚇一次,接二連三的打擊都快把她的體力耗光……不過,最消耗她體力的,當數他們目前正在做的運動,瞧他們倆喘的,她敢打賭連狂奔的馬都要甘拜下風。
好不容易才從激情的跑道轉了一圈,事後兩人果真氣喘如牛,心臟跳得比馬還要快,甄相思在賈懷念身上足足賴了好幾分鐘才鬆開腿,順著他的身子滑到地面上。
她低頭看自己發軟的雙腿,心想慘了,明日早課還得跪上好幾個時辰,她要怎麼應付!
她忙著預測明日的慘況,因而無心理會身後傳來的沙沙聲,等她心一驚轉身——不妙!他果然已經把衣服脫光,渾身赤裸的對著她微笑。
「相思。」賈懷念顯然一點都無法體會她目前艱難的處境,只是用一雙眸和健美的身體誘惑她。
甄相思連忙回身逃跑,決心遠離誘惑。怎知她的前腳才跨出,賈懷念後腳接著到,擺明了不讓她走。
「你怎麼可以這樣,相思,我可是忍了好久。」眼明手快的困住她的柳腰,賈懷念三兩下便擒住他的獵物。
「忍你的頭,我們才剛做過。」淨會鬼扯。
「可是我還想再來一次。」只要一扯到這方面的事,他立刻變得無恥,像個要不到糖的小孩般死賴。
「別想!要做你自己做,我的腿酸死了。」她掙扎著逃跑。
於是情況倏然變得很混亂,只見甄相思拼了老命的鑽,賈懷念豁出去了的圍堵,弄到最後兩人雙雙倒在地下,面對面的糾纏。
「捉到你了。」他笑得好不得意。「被你這麼一挑逗,我變得更有生氣了。」賈懷念眨眼暗示,她的眼珠子往下一溜,發現「它」的確是生氣盎然,堅挺得不得了。
「誰,誰在挑逗你啊!」她猛吞口水。「我是在逃……」
「我知道你是在進,可是你不需要。」他神不知、鬼下覺的將手探入她的私處,用最有效的方式說服她留下來。
她立刻仰頭呻吟一聲,下半身抽搐了一下。
「喜歡嗎,相思!」同床多日,他早已摸遍她的身體,熟知她每一處敏感帶,比誰都清楚如何引起她的慾望。
「喜……喜歡。」甄相思果然非常沒用的點頭,胸前的蓓蕾開始變紅,兩腿之間自然而然的縮緊。
「既然喜歡的話就不要逃,留下來讓我伺候你。」他進一步勸誘。
「可是、可是人家的腿酸。」她一面撒嬌,一面喘息。暗潮洶湧的深谷,在他富含韻律的指舞下,泛起陣陣春潮,差一步氾濫成災。
「這次我會換個方式,保證你的腿不會再那麼酸了。」他不單用手,更以唇舌雙管齊下的進行遊說工作,害她好心動。
「可是、可是我明天早上還要做早課。」對,她還有佛祖要照顧……
「不必擔心,我有的是辦法。」還是先照顧自己吧!胸部都脹成兩粒圓球了,還在撐。
「可是、可是如果我的腿太酸,明天會無法站起來,那大家就會懷疑我今天晚上都在於什麼……」
「她們想不到的。」誰料得到他會溜進來。「你只要照著我的方式做,我保證沒有人會發現。」
話說得好聽,只有傻子會相信,而她不幸正是那個傻子。
當他們再度從雲端回到地面的時候,她終於體會他說謊的技巧有多高明,自己又有多傻。
「去死啦,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她重重的踹他一腳。
說什麼保證她的腿絕不會酸,說什麼為了讓她明日早課好過,他一定不會給她擺太高難度的姿勢。結果呢?才點頭答應,她就發現自己的腰和屁股離地三尺,而且從此再沒靠回在地面上過,差點沒被他折磨到骨折。
「我知道你很生氣。」顯然他不清楚何謂羞恥,仍是一個勁兒的靠過來隨便她推。「不過你也不能否認,剛剛真的很刺激。」
是很刺激,不過那是對他而言。她萬萬也想不到,他所謂「不讓她腿酸的辦法」竟是要她仰臥,兩手勾住他的頸子,雙腿纏住他的腰背。然後他再死沒良心地跪在她的腿間,兩手扶在她的頸後,剩下都要她自己來。
直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在她臀不著地,只靠腰和腿的情況之下,竟也完成了高難度的房事動作。
乾脆她捕快也不用混了,改行去寫春官小說,搞不好會因此大發利市也說不定。
「這個想法不錯,值得嘗試。」
甄相思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已轉化成嘴上的喃喃自語地底,倒是賈懷念的頭點得比她勤。
「多事!」她二話不說拐地一記。胸間壓著的那口怨氣都還沒消呢,又來攪局。
「不過說真格兒的,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捉到住持的把柄!」賈懷念的表情忽而轉為正經。「張大人等得十分焦急,一直想回京師。」到底國家全靠他,不能擅離職守太久。
「你以為我喜歡待在這座尼姑庵啊!我也想快點呀!」甄相思無奈的答道。「為了早一日掌握住持的把柄,我每天晚上都到她房間的屋頂報到,可她就是不露餡兒,我又有什麼辦法!」就只會催她,也不幫她做早課。
「你會不會是查錯地方了?」
賈懷念突來的質問使她如夢初醒。
「像這種謀害朝廷命官的大事,一般人是不會光明正大把人請到廂房,或是把證據擺在這麼明顯的地方。」
「可是、可是上一次南昌巡撫的事件,名冊就是放在住持的房間……」她驚愕地辯解。
「所以他才會落網。」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說明了為什麼她在庵院裡潛伏了這麼多天,還探不到半點下落,原來是弄擰了方向。
「那麼你覺得我該查哪裡?」甄相思實在想不出還有哪個地方可查。
「藏經閣。」他建議。「一般來說,藏經閣出入的人最少,而且也只有住持有鑰匙,所以我想她會將證據藏在那兒。」
賈懷念這一番極具說服力的見解,可當真讓甄相思傻了眼。她辦案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哪個人的思路像他這麼清楚,當真是個好人才。
「你真的應該出來為國效力。」她數不清第幾次試圖說服他,又數不清第幾次被他打回票。
「我也認真告訴你——別想。」賈懷念堅持得很。「我只把我的想法告訴你,剩下的事靠你自己努力。」
哼,小器。
「努力就努力,我一定早日找到線索讓你瞧瞧。」否則就太對不起她金陵第一名捕的頭銜。
「好啊,我等著。」他捂嘴打呵欠。
可惡的傢伙,那是什麼態度?
「喂,你也該回去了吧!天都快亮了。」她還要忙著做早課,沒空瞎耗……
「還早。」他轉頭看看夭色,順便拉她一把。
「你幹什麼!」她才剛套上衣服耶。
「跟你談我另一個想法。」動作這麼快做什麼?費事!
「什麼想法……」混蛋傢伙,又脫她的衣服。「我不想知道你的想法,快放開啦!」
柴房裡先是傳出一聲慘叫,後轉為微弱的呼吸聲。遠在幾百尺外的某某被這聲響吵醒,氣憤地爬起來,瞪著柴房的方向。
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她一定要請求住持幫她調到別的廂房。
某某恨恨的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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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太平。
話說自從某某向住持哭訴以後,結果反倒是甄相思被調了房,從原本的四人房改住到獨立廂房,稱了大夥兒的意。
說老實話,她很爽。因為新派給她的廂房不但大、離主廂房很遠,而且只有她一個人住。雖然住持語重心長的告訴她這是懲罰,她卻差點跪下來磕頭,感謝她的大恩大德,至少從此以後她不必再看見某某怨恨的表情,真是阿彌陀佛,功德無量。
她已經夠爽了,卻還有另一個人比她更爽,那便是賈懷念。當他得知這個消息,當場用最熱烈的方式慶祝,害她隔天做早課又遲到,腿酸得幾乎沒法下跪,深深感覺到對不起佛祖。
咳咳!
強迫自己從旖旎的畫面脫身,甄相思將視線定在十尺外的藏經閣上,藏經閣向來安靜,最近卻時常傳出一些不尋常的聲響,有時甚至通宵達旦,她懷疑那是住持在掩藏證據時不小心傳出的聲音。
她縱身飛躍上樹梢,單手扶住樹幹,居高臨下觀察底下的動靜,並驚訝的摀住了嘴。
先前人煙罕至的藏經閣,此刻卻接運來了幾個貴客,難怪這些日子老是燈火通明,原來是有大事要商議之故。
為了能更清楚打探到他們商議的內容,甄相思不得已只好冒險飛躍屋簷,像只倒掛的蜘蛛趴垂在窗口,戳破窗紙察看裡面的動向。
藏經閣內部除去原先的住持外,尚還有幾個衣著華麗,看起來頗有份量的男人坐在裡頭,每一人都眉頭深鎖,似乎有事煩心。
「張居正那老頭還真是命大,幾次殺他都殺不死,唉!」
身穿深色錦緞的男子氣憤的播打桌子,引來其他人的認同。
「趙兄說的是.那老頭就像九命怪貓,無論派多少殺手都無法得逞,真個是煩人。」
「慧心師太,你也沒辦法除掉他嗎?」男子忽而掉頭轉問住持。
「本來是可以的。」慧心歎氣。「貧尼從京城一路跟蹤他到米脂山區,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下手,眼看著就要成功殺掉張居正,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壞了我的好事。」
「程咬金?」男子不解的問。
「是的,趙大人。」慧心點頭。「我沒見過那名男子,極有可能是路過。那男子的武功高強不但將我們全數打敗,並且扯下我的面罩,我怕張居正已經認出我來,所以才要各位人人盡快趕來共商大事。」
「這可不妙。」男子聞言蹙起眉頭。「張居正若認出你,極有可能聯想到仰光成大夫,傷及大夥兒的安危。」
政黨之爭,古皆有之,尤以大明朝為最。自張居正推行改革以來,這個現象更趨明顯。為了貫徹訂定的政策,張居正大刀闊斧;裁冗官、禁私學、清驛站、丈田地,每一項政策莫不是在斷他人的後路,尤其是他們這些既得利益者,損失更是慘重,為了與之對抗,他們只好集結成黨,想辦法除去張居正,沒想到他福大命大,總是能在鬼門關前走一道後,又安然回來。
「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沉思了大半晌後,趙大人突然抬頭斷然說道。
「趙大人的意思是?」眾人愕然,莫非他有更好的主意?
「各位仔細想想,現在咱們最怕的是什麼?」趙大人下答,反問眾人。
「自然是張居正那老頭。」有人如此答道。
「不對。」趙大人搖頭。「咱們怕的不是張居正,而是他的政策。」
「趙大人是指清丈田地,推行一條鞭法這回事?」眾人恍然大悟。
「沒錯。」趙大人點頭。「清丈田地對國家有利,可對咱們來說,可就大大不妙,我相信這點大家心裡有數,毋需我再贅言。」
趙大人說的一點也沒錯,張居正這項政策,嚴重危害了他們的生機。朝廷的主要收入來自田賦,因此正確掌握繳納田地稅賦的土地數量及其變化,為政策的首要。
剛開始的時候,由於記錄較為準確,故賦役征派也還切合實際。後來漸漸地,以鄉為單位的魚麟圖冊遭到竄改,官紳們為了進一步逃避賦稅搖役,往往利用權勢,或直接縮小所佔土地面積,詭稱荒山、河灘,變熟為荒。搞到後面土地日益墾闢,而國家掌握的土地總額卻在下降。
身為朝廷的重要官員,在座的每一個人當然都知道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否則國家勢必走到窮途末路,撩起一場腥風血雨。問題是,既要改革必會有所犧牲,而他們不巧正是「犧牲」的對象,這也是他們為什麼會夜聚在這座庵寺的原因。
國家的利益自然是比不上私人的利益。他們的日子本來過得舒舒服服,藉著權力與職位的方便沒收了不少良田,並把田賦化整為零,灑派於在籍的農戶,或是把土地寫在絕戶、逃戶底下,狠一點的官員甚至買了土地不肯過戶,硬是交由原主繳納稅賦。到底這社會弱肉強食,低下階層的人本該任由比他們高階層的人欺壓,是天經地義,也是不變的真理,可張居正這項土地政策卻破壞了一切,教他們大傷腦筋。
「依趙大人之見,咱們還有什麼辦法可想?」眾人都瞭解事情的嚴重性,遂問。
「唉,原本我是想借由除去張居正,讓萬曆亂了陣腳,可如今看起來,這個辦法行不通,只得另想他計。」趙大人的眼中閃著有別以往的光芒。
「趙大人這個計謀是……」
「殺了萬曆!」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倒抽一口氣,懸趴在窗口偷聽的相思也一樣。
「不妥吧,趙大人。」在座的官員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拿主意。「萬曆怎麼說也是咱們的皇帝,若殺了他,豈不是落了個弒君的罪名……」
「那又如何?別忘了咱們還有另一個儲君。」這才是他們原本的計策!
「咱們知道仰大夫一直暗中和徐王保持聯繫,可這麼做實在太冒險……」徐王乃穆宗的兄弟,按輩分,萬曆還得稱他一聲叔叔,對大明皇朝的皇位一旦存有野心。
「若繼續讓張居正把持國政,那才叫冒險!」趙大人斷言道。「事實上,徐王也已經快等不住了,本想寄望先除掉張居正,再進行謀反的事。然而依照這個情勢來看,我們不先下手反倒危險,所以我提議先想辦法除去萬曆,剩下的徐王自會解決,大夥兒認為如何?」
趙大人態度強硬的給大家指引另一條路,頓時藏經閣陷入一片死寂,鴉雀無聲。
「就依趙大人的意思辦理,下官沒有意見。」一陣沉寂之後,終於有人開口。
「反正再這樣繼續下去也是死路一條,不如就搏搏看。」與其失去財產,倒不如選擇冒險。
「江大人說得好,就這麼決定吧!」
「對、對,就這麼決定!」
於是現場氣氛又開始活絡起來,只是話題已由原先的張居正改為如何除去萬曆,這又是另一道難題。
「我看,就由慧心師太去吧!」江大人提議道。「太后好像滿信任你的,你若藉機混進去,可能比較有機會。」
「不行,不能讓慧心師太進宮,張居正很可能已經認出她,這太危險。」趙大人斷然否決。
「那麼趙大人心中,是否已有適合的人選?」江大人反問。
霎時只見趙大人微笑,要大夥兒集中附耳過去聽仔細。
一時之間斷了聲響,害趴在窗口偷聽的甄相思什麼也聽不見,只看到他們瞼上興奮的表情。
「……原來如此,咱們懂了。」
聽完後大夥兒哈哈大笑。
「萬曆一定想不到咱們會挑那個時間下手,只要萬曆一死,我看張居正那老頭還能變出什麼花招!」江大人恨恨的啐道,瞬間只見一堆人點頭,每個人都在咒罵張居正。
聽到這裡,甄相思已經是膽顫心驚,不知該說什麼了。
原來他們不只想殺張大人,還打算殺皇帝。她得馬上趕回米脂,向張大人報告這個消息才行!
當天晚上她趴在案前修書。滿滿一篇血淚,說明了她有多對不起住持和多麼想敬奉佛祖,無奈她愚笨成性,實非出家人才,為了不造成其他僧尼困擾,只好含淚揮別佛門還俗去。
當住持大口歎氣,將這封淌有淚滴的留書念給大夥兒聽的時候。所有僧尼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拿起木魚大聲唸經。
感謝佛祖慈悲,她們終於可以不必再看見悟靜,阿彌陀佛……
呃,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