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到出租牛車的地方問過,但對方不肯搭載單身女子,怕在路上惹麻煩、出亂子。結果她只好回到客棧,重新想個辦法。
看來買匹馬或驢是唯一的辦法,但糟糕的是她不會騎。望著高得嚇人的馬,唐秋纏不禁為之卻步,更別提它那瞧不起人的眼神,彷彿斷定她沒膽子騎它。
她是沒膽子,那又怎麼樣,她就不信非得靠四隻腳的動物才能到達靈州,兩雙腳就不行嗎?她心中頓時五味雜陳,一股酸澀感翻湧而上。
五味雜陳……是啊,要不是任氏兄弟的追逐,她哪會落到今日的局面,僅是一味地逃避?
捲起的黃沙漫天飛舞,透過天際微黃的光線,交織出片片的記憶……
「我還得去啊,爹,您明明知道我很討厭那一家人。」自從那日被任意情強吻之後,唐秋纏一聽到「瀟湘莊」三個字就大感反胃。
當然她並未告訴她爹這件事,否則她爹必定會拉著她上瀟湘莊理論到底,先不提那會多丟臉,光想到那傢伙的邪笑就教她難以下嚥,搞不好他還會敲鑼打鼓弄得全城皆知。
「沒辦法呀。」唐仕唐略顯無奈的說,「聽說任二少爺的病又加重了,整日咳個不停,吵著要給你醫治。」沒想到一個年輕男子竟然如此弱不禁風。
「任意桐?」唐秋纏愣了一下,「他怎麼了?沒按時服藥嗎?」她開的藥方不可能出錯啊,這是怎麼回事?
「這我哪知道?現在我煩任夫人的病都來不及了,她的哮喘可不好治。」唐仕維邊說邊吩咐店裡的小廝按藥方抓藥,最近的藥材愈來愈難買,真有些怪。
任意桐啊……唐秋纏偏頭想了一下,回想那日的情形。在碰見那下流胚子之前,她的確答應過要再去看他。這麼說來,反倒是自己食言了。
她曾經答應要去看他,看來不走這一趟是不行了。唐秋纏認命的長歎一聲,也跟著開出藥方,要小廝順便準備。
「這才乖。」唐仕維鬆了一口氣,他這女兒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張的,一定要她自己想開才行。
「沒辦法,我曾答應過他。」唐秋纏邊回答邊檢查近日的藥材購買清單,發現進貨成本提高了不少。「爹,為什麼最近的藥材這麼貴?而且進的量又少。」
揚州是各類貨品的集散轉運中心,按理說成本應當壓低才對,怎麼反倒提高?
「我也正覺納悶,何掌櫃一直向我反應最近的藥材愈來愈難買,似乎有人從中壟斷。」
「壟斷?壟斷藥材做什麼?這人怎麼這樣可惡,難道不知道這麼做會害死人嗎?」她忿忿的說。
「這就不可得知了。」唐仕維歎了一口氣,「只希望這不是衝著咱們憑心堂才好,天知道咱們最近有多缺藥材。」光是任夫人所需要用到的藥材數量就很龐大,若真有人壟斷,恐怕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憑心堂。
「不會啦,咱們又沒惹誰。」唐秋纏自信滿滿的背起藥箱,跟著她爹一同前往瀟湘莊。
回想起當時的自信,唐秋纏只覺得一陣好笑。她走到窗口,看著街上稀疏的人潮。
她早該明白任意情那人是鬼魅,即使會影響自己娘親的病情,他仍照玩不誤。他的人生只著重在一個「贏」字,其餘的,全滾到地獄去吧。
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惹上這號人物,僅僅是因為她恰巧成為遊戲中的獵物。
「意桐,你又病啦?」唐秋纏一臉關心的坐在床沿,執起他的手熟練的把著脈。
看她認真的表情,任意桐心虛得更加用力咳,「敏兒,咳咳……你來看……咳……我了?」
他這段完美表演果然立刻勾起唐秋纏的同情心,她連忙猛拍他的背,幫他順氣。
「好了,好了,你別再說話了。」她邊說邊端起藥汁餵他喝下,任意桐卻激動的緊捉住她握著湯匙的手。
「敏兒我──」
這時突然有拍掌聲自門口傳來,接著闖入的是任意情不請自來的身影,忽地奪走了她手上的藥汁。
「任大公子,我並沒要求你幫忙,而且請你不要隨便叫我的小名。」唐秋纏不服輸的瞪著他。她討厭他,非常討厭,可是卻克制不住的臉頰發燙,這是怎麼回事?
聽見她的回答,他的嘴唇倏地揚起一個完美的弧度,對著她的耳朵輕啟雙唇,「小──秋──纏。」
「不准叫我小秋纏!」她憤怒的抗議道。
「我就愛叫你小秋纏,今生要這麼喊,來生更是,你又能怎麼樣?」
她的確不能怎麼樣,但至少她可以走人。
唐秋纏忿忿的背起藥箱轉身離去,發誓再也不要看到這個無恥小人。
「你高興了吧。」任意桐的雙眼冒火,恨不得殺了他的兄長。「這麼羞辱一個人,對你有什麼好處?」
「心疼了?」任意情的眼裡滿是興奮,能搞得眾人七竅生煙真是大快人心。「我想你沒有資格指責我吧?最起碼我沒裝病騙人。」他一語道破任意桐的偽裝,惹得他滿臉漲紅。
「先擔心你自己的處境吧。」說完,任意情悠哉的轉身離去,他還有事要辦呢。
「把話說清楚。」任意桐最恨的就是他故弄玄虛這一招,從小到大不知道栽在他這招下幾回。
任意情連頭都懶得回,幸災樂禍的說:「等敏兒知道其實你是裝病騙她時,你猜她還會不會理你?」
「你敢說!」任意桐憤怒的吼道。這該死的任意情!
「放心,我不會說的。」他要留給敏兒自己去發掘。但他不會笨得提示他,不懂得玩心機的人注定是遊戲的失敗者,而那人──絕不會是他。
任意情不再把時間浪費在他這個笨弟弟的身上,下一齣好戲還在等他開鑼呢。
他趕在唐秋纏即將跨出任意桐的院落前攔住她,硬是將她拖往離任意桐房間最近的涼亭,然後才放開她。
「你又想做什麼?」唐秋纏揉揉被他捉痛的手腕,目光不悅的瞪著他。她的運氣真是太差了,竟逃不開這瘋子。
「你猜呢?」任意情的雙眼閃著難以解讀的訊息,帶點興奮,又帶點算計,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沒興趣猜,請你讓開。」她背好藥箱轉身就走,卻教任意情再次攔了下來。
「我怎麼可以讓開呢?」一個巧妙的回身,他硬是將唐秋纏肩上的藥箱取了下來,順便將美人抱入懷中。「我還有問題要向你請教呢。」
「我沒什麼可教你的。」她一邊掙扎一邊努力克制自己體內的燥熱。面對他俊邪的臉孔,她感到一股心悸的感覺,而她討厭那樣。她應該是討厭這個人的啊,怎會有莫名的感覺?
「怎麼會沒有?」任意情的右手倏地來到她的下唇,用大拇指摩挲著她優美的唇瓣,語氣親密的說:「上回你教了我四氣,這響應該教我五味了吧。」
「我建議你自己去翻書,或許多讀幾本好書能教會你一些做人處事的大道理。」唐秋纏的語氣滿是嘲諷。
「嘖嘖,語氣真辣啊。」任意情笑得開懷,彷彿不將她的反擊當回事。「這就是第一味──辛,對不對?」他毫不在意的眼睛對上她的眼神,任意情笑得更得意了。「你瞧,我真是個好學生,你應該獎賞我才是,怎麼反倒像要吃了我似的瞪著我?」
「你去死!」面對這個無恥下流又能顛倒黑白的卑鄙小人,一切教養、風度全都可以省了。
任意情眼中閃過滿意之色,他就想看看她到底能忍到什麼時候。
「這麼漂亮的小嘴實在不適合吐出這麼難聽的字眼,你該教我的是第二味──甘。或許……這由我來教你比較適合。」在唐秋纏未能回話之前,任意情充滿掠奪的嘴唇倏地覆上她的唇,以靈巧的舌頭誘導她張開嘴以便他自由進出於唇舌之間。
唐秋纏堅定的拒絕,同時毫不客氣的咬破他的下唇。血絲沿著他的唇緩緩流下,任意情放開她,面無表情的以舌尖舔著唇上的傷口。
「原來你決定跳過酸、苦兩味,直接讓我嘗嘗鹹味。」說完,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擁入懷中,眼露凶光的瞪著她,「我的血很好喝,但我最想嘗的是你的眼淚,那必定是人間極品的『鹹味』。」這回,他不只是攻掠她的櫻唇,更進一步攻掠她的身軀。
唐秋纏發現他正用力扯著自己的外衣,而她卻無力阻止。生平第一次,她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無助,這感覺太陌生,使她不自覺的尖叫出聲。
「住手!住手!」她的尖叫聲迴盪在寧靜的院落,也清楚的傳到任意桐的耳朵裡。
敏兒?
任意桐連忙從床榻上爬起往窗外看去,眼前的景象霎時令他熱血沸騰,一顆心幾乎跳出胸口。
「你這混帳!」
任意桐充滿怒氣的聲音及力道阻止了任意情宛如野獸的行為,他十分配合的鬆手,在場的另外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眼中的精光。
「你還好吧?」任意桐溫柔的為她拉上外衣,同時佩服她的堅強。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還能不掉一滴淚,要是其它女子早就嚇暈了。
「我沒事。」唐秋纏鎮靜的說。就算殺了她,她也不會在任意情面前掉淚,絕對不會。
「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任意桐一把捉起比他高壯的兄長的衣領,惡狠狠的瞪著他。
「我禽獸不如?你又好我多少?」任意情也同樣不客氣的甩開緊抓著他衣領的手,得意的看著他二弟落入陷阱。
「你不是病懨懨的無力下床,等著人餵藥,怎麼這會兒卻有力氣提著我的衣領對我說教,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他好整以暇的說。
「我……」任意桐的臉色倏地刷口,一臉無措的看著唐秋纏。對於難得說謊騙人的他來說,這會兒連辯解的想法也給遺忘,無力再編織謊言。
唐秋纏臉色也同樣刷白,無法置信的盯著羞愧的任意桐。她無法開口,因為她怕自己會克制不住想揍人的衝動,直接撕爛任氏兄弟的臉。
「你騙我?」冷冷的聲音隱含著濃濃的怒氣。
任意桐知道她正處於爆發邊緣,但是他做錯在先,她的確有權生氣,所以他只得選擇沉默。
在失望的衝擊下,唐秋纏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怒氣,一古腦的爆發出來。「該死的你!該死的你們!」但即使是在極度的憤怒中,她仍不允許自己掉淚。「我不是玩具,更不是獎品,別妄想我會蹚這淌渾水,我玩不起!」
吼完之後,唐秋纏轉身跑離瀟湘莊,就連她最心愛的藥箱也給忘了。
「你滿意了吧。」任意桐冷冷的聲音中充滿了疲憊,他真不想與這種人成為兄弟。「現在你的遊戲無法繼續,對你有什麼好處?」無奈的聲音伴著疲倦的身影緩緩離去。留下的任意情卻是滿臉得意。
無法再繼續的人是你,不是我!
心懷鬼胎的任意情按照計劃踢掉礙眼的敵人,同時在腦中想著下一個計劃。
唐秋纏要是以為事情將就此打住,那她恐怕要失望了。任意情惡毒的想。
獵物就是獵物,沒落網之前是不容許脫逃的。小秋纏,你永遠也逃脫不了我的手掌心。
迎面而來的一道冷風再度將她的心緒從記憶中拉回到現實。她忽然覺得冷,不只是因為這北方小鎮的秋意,更是因為任意情出人意料的手段。
為了不使自己成為他計劃中的獵物,她選擇以激烈的手段對抗,而意桐不屈不撓的追求亦加深了這一團混亂,迫使她逃向更遠的角落,所以現在她才會陷在這河西鎮。
罷了,事情總能解決的,只要冷靜下來,一定能找到解決的方法。
由於待在河西鎮的日子極度無聊,唐秋纏詢問店小二哪裡可以採到藥草。
經店小二告知地點後,唐秋纏踩著靈巧的步伐,來到這鎮西郊外荒蔓的一隅。
對於一般人來說,這片綠色植物只是一片毫無價值的雜草,但對她來說,這裡不啻是天堂。因為在這片已開始枯黃的雜草裡,她看見了蒼朮。她作夢也沒有想到竟會在這裡找到這麼一大片蒼朮,它們多半生長在顎州一帶,她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蒼朮味苦、性溫、無毒。主要功效為除濕發汗、健胃安脾,助消化,治水腫,此外對風濕也具一定療效。
唐秋纏默默地在心中背誦著藥典,對於她最熱愛的醫學一刻也不敢忘。
「別老是記那些硬邦邦的藥理,敏兒!」任意桐飽含感情的聲音在她記憶深處迴盪著。
「抬起頭看我!我才是活生生、有體溫且愛你的人呀。」
溫柔的呼喚聲勾起她的微笑,但在下一瞬間又被腦中冒出來的另一個影像驅走。
「你喜歡研究藥材?」任意情的獰笑仿若在眼前般清晰。「若是有一天,你最喜愛的藥材統統不見了,到時你會怎麼辦?」
「不怎麼辦,因為你沒那麼大本事。」她賭氣的回嘴,一點也不相信他的本領通天。
結果他的勢力大到超乎她的想像,他不但奪走了她研究藥材的樂趣,同時也陷憑心堂於絕境。然而這一切,只因她拒絕成為遊戲中的獵物。
唐秋纏蹲下身拔了一株蒼朮,這情景就像她一樣,硬是被任意情拔離了依靠。
她無意識的轉動手中的藥草,再一次推動記憶的轉輪……
「買不到藥材?」正在研磨藥粉的唐秋纏錯愕的望著父親,難以置信的眼睛流露出驚慌。「怎麼會呢?揚州的貨一向都很齊全的呀。」
「沒辦法,全是有人在搞鬼。」唐仕維咬牙切齒的說,恨不得那個暗中搞鬼的人就在他眼前,讓他捶打洩恨。「現在咱們的麻煩大了,鋪子裡的藥材幾乎告罄,任夫人那邊也等著用藥,這下該怎麼辦才好?」他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又是瀟湘莊。
唐秋纏真恨死了那一家子。虧他們還敢自稱「天下第一莊」,依她看根本是「天下第一爛莊」還差不多,淨出些騙子和無賴,搞不好這次事件還和他們有關。
「爹,難道瀟湘莊就沒別的大夫可找?揚州城內少說也有幾十個大夫,幹嘛非得咱們?」簡直有病!
「說得容易。」唐仕維不解的望向愛女氣憤的神情。怎麼每次一提起瀟湘莊,她都一副巴不得拆了它的模樣。「換作你是任夫人,你會輕易放棄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希望嗎?更何況我們做大夫的,一定要有始有終,否則咱們的鋪子怎麼會命名為憑心堂?爹平日的教導,你都聽到哪裡去了?」
「女兒知道錯了。」唐秋纏低聲認錯。爹平日要煩的事已經夠多了,犯不著再增加他的負擔。而且這是她自己惹的麻煩,理當由她自己處理。
「罷了,罷了。」唐仕維知道女兒被罵得冤,他因為心煩,語氣也就重了些。「唉,再買不到藥材,咱們憑心堂就得關門大吉了。」關門事小,只是還有幾十個治了一半的病人等著救治,拖不得呀。
看著她爹的煩惱神色,唐秋纏不禁跟著緊張,腦中不停的思索辦法。
「爹,咱們不見得非在揚州買呀,蘇州、杭州或是鄰近的城鎮都可買得到,何不朝這些地方想法子呢?」她提議道,就不信真買不到藥材。
「這些爹都想過。」唐仕維的聲音中滿是無奈。「前幾天爹已請人到隔壁幾個市鎮打聽過,結果所得到的消息是他們也一樣買不到藥材,顯然是同一個人搞的鬼。蘇州、杭州太遠了,用陸運太慢,唯有靠水運。但揚州的水運幾乎全掌握在任大公子的手裡,除非他肯幫忙,否則根本來不及。」
任意情?
唐秋纏的腦中倏地閃過一個想法:難道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不,不可能!在他眼裡,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用不著費這麼大力氣逼她就範,更何況至今他尚未表態他要的究竟是什麼,只是像貓捉老鼠一般的逗弄著她。
「爹,您可以請他幫忙嘛,畢竟任夫人也在等著用藥,咱們買不到藥材,瀟湘莊也得不到好處。」她就不信他會狠心不顧自己的母親。
「這爹也知道,所以我已經請何掌櫃去拜託任大公子,相信很快就有回音。」雖然他此生最恨麻煩別人,但情勢所逼,他也不得不去拜託人。
「我相信任大公子一定會答應的。」唐秋纏試著安慰她爹,並且相信任意情不會拒絕。他再怎麼瘋狂,也不會棄自己的娘親不顧吧。
「但願如此。」唐仕維長歎了一口氣。
之後他們父女倆就各忙各的,未再交談,直到何掌櫃眉心深鎖的踏入鋪子為止。
「何掌櫃,任大公子怎麼說?」唐仕維焦急的問道。從何掌櫃的表情看來,答案恐怕不怎麼樂觀。
「這……」何掌櫃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任大公子的要求真是奇怪。
「但說無妨,他是不是拒絕了?」
「不,不是。」何掌櫃連忙否認唐仕維的猜測。「是……是任大公子指定要敏兒姑娘去說,才有得商量。」
「我去?」唐秋纏一臉錯愕的指著自己,她是不是聽錯了?
「這和敏兒有何關係,幹嘛要她去談?」唐仕維也是一頭霧水。他一向就不喜歡任意情,那人太深沉、太狡詐,就像一頭披著人皮的狼,吞噬獵物於無形。
「這……任大公子沒說。」何掌櫃也一樣好奇,本想發問,卻在任意情的瞪視下將話吞進肚子裡。
「算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好了。」既然水運不通,那只有靠陸運了。或許可以拜託汴州的朋友想想辦法,不過汴州到揚州至少要耗上好幾個月,這段時間欠缺的藥材該怎麼辦才好?
「老闆,咱們的藥材存量不多。您若是想到法子那得快了,昨天有十幾個病患買不到藥,說是今天還會再來。」憑心堂堪稱全揚州最具聲譽的醫館,唐仕維為人敦厚,收費又公道,加上精湛的醫術,使前來求診的病患絡繹不絕,因此所需要的藥材也愈多。
「我知道,我知道!」唐仕維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急,一古腦的爆發出來。
何掌櫃被唐仕維難得的怒氣給嚇得噤聲,只能尷尬的杵在一一旁,不敢再表示意見。
「我去。」一直沉默的唐秋纏突然開口道。
兩個憂心忡忡的男人聞言,目光奇怪的瞪著她。
「我去找任意情談,問問他究竟打算怎樣。」她已經被捉弄夠了,決定親自面對他,問清楚他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你有什麼事可和他談的?」唐仕維感到非常疑惑。
我要瞭解他到底要玩到什麼地步,要她付出何種代價他才甘心。唐秋纏心中想著,但卻不願意告訴她爹。
「和他談藥材啊,他不是指定非見到我才有得商量嗎?」她露出滿不在乎的笑容,企圖安撫她爹。
「可是──」
「何掌櫃,任大公子現在人在哪兒?」唐秋纏打斷她爹的話問道。
「在盈波館。」
盈波館乃是瀟湘莊旗下最大的產業,掌控整個揚州的水運,就連官府也得顧忌三分。
「那麼我走了。」唐秋纏不給她爹反對的機會,撩起裙擺就往門口衝去,決定立刻找任意情談判。
「敏兒!」
在踏出門檻的那一瞬間,她還聽到她爹的呼喚聲。她也不想去啊,誰會想去見瘋子?但種種跡象擺明了任意情那個瘋子,就是要她向他求饒。
求饒?笑話!她又沒做錯事,幹嘛非對他俯首稱臣不可?她倒想弄清楚他這麼一味刁難,究竟有何目的?
盈波館位於揚州城繁華的商業區,事實上這附近的土地皆屬於瀟湘莊,足見任氏的財力有多嚇人。
但她才不管任家的財產有多少,勢力又有多龐大。她是唐秋纏,絕不會敗在任意情卑鄙的手段之下。
她像一陣風似的來到盈波館的大門,指名要找任意情,守門的僕役懷疑的打量她,結果被她惡狠狠的瞪回去。
恐怖!這小女孩的氣勢可真不小,和她的年齡、身材完全相反。
僕役請她稍候,轉身走進館裡請示,所得到的答案早在唐秋纏的意料中。
「唐姑娘,裡面請。」突然出現的中年男子顯然是盈波館的總管,一臉笑容的領她進門。
唐秋纏點點頭,板著臉跟他走進寬廣的盈波館內。九拐十八彎之後,她終於被帶進一間豪華的大廳,一看就知道是主廳。
她還來不及細看,任意情那張噁心的臉驟然出現,惹得她一陣光火。
「我來了。」她試著冷靜下來,卻發現那很難做到,面對他一臉勝券在握的模樣,她只想狠狠踹他一腳。
「真高傲啊。」任意情斜坐在長椅上,「這麼盛氣凌人的語調我倒是第一次聽見,你真的是來求人的嗎?」輕緩的音調夾雜著威脅的意味,唐秋纏聽得更是火大。
「我何需求你!我們買不到藥材對令堂也沒好處,更何況咱們又不是不付錢,你開館不也是為了生意,何苦弄得大伙都沒賺頭?」這件事對他不過是舉手之勞,如此刁難憑心堂簡直說不過去。
「沒賺頭的只有憑心堂,對盈波館一點影響也沒有,運送藥材這種蠅頭小利,我任意情還不放在眼裡。」
「好,小錢你可以不賺,但令堂呢?別忘了她也在等著用藥。」她就不相信他會不顧自己母親的安危。
聞言,任意情緩緩的起身,慢慢打開折扇輕搖,「我倒不像你這麼擔心,畢竟只要有藥方就不怕抓不到藥。我位在渡口的倉庫中就放了一大堆,足足有……」他偏頭想了一下,「好幾十石吧。」
好幾十石,那不就意味著……
「你就是壟斷藥材的人!」唐秋纏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弄不清他到底有何居心。
「好說。」他朝她微一欠身的說道。
「你瘋了!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唐秋纏為之氣結,作夢也想不到他竟是壟斷藥材的混蛋。
「是沒好處,但也沒什麼壞處。」任意情無視她的氣憤,進一步撒下獵網。「而且你說得對,我是瘋了。原因嘛,你自個兒心裡有數。」
他要她的臣服,而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你到底想要什麼?」唐秋纏壓抑心中逐漸升起的怒氣,平靜的開口。
「我還以為答案很明顯呢。」他倏地合上扇子,用它抬起她的下巴。「我要你!不只是上我的床,更要你嫁給我。」
「嫁給你?」她先是被這出人意表的要求嚇一跳,愣了一會兒,然後猛然回神,語帶嘲弄的說:「你該不會是神智不清吧?我會有這個榮幸坐上任大媳婦這個寶座?」這真是自開天闢地以來最大的笑話。
「那自然不可能。」任意情的表情彷彿她在說笑話。「我想你的出身還不夠資格當我任意情的正室,你只能當妾。」瀟湘莊豈是一般普通人家,要當他妻子,唐秋纏還沒這個資格。
「當然。」唐秋纏的自制力已瀕臨爆發邊緣。「你想納我做妾,是想方便折磨我,而且順便刺激意桐,對不對?」
「沒錯。」他毫不遲疑的點頭承認。
「那麼,我的答案是──」
「作夢。」任意情截口道。他早料到她必定不會答應,會掙扎的獵物才好,也是最佳的消遣對象,他倒要看看她能逞強到幾時。
「既然知道我的答案,為何還要我跑這一趟?」要不是他卑鄙的利用她最在意的藥材誘她,她根本不可能會來。
「因為我高興。」任意情的眼中淨是輕佻,彷彿逗著她玩是無上的樂趣。
「你的慾望可真容易滿足。」唐秋纏伸手揮開他的折扇,打算立刻離開。
「你錯了。只要是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絕不是個容易滿足的人。」任意情的聲音陰柔得可怕。
「帶著你的慾望去找其它的可憐蟲吧!別妄想我會屈服。」她也不甘示弱的撂下狠話,旋即轉身離開,無視身後陰鷙的目光。
「有骨氣。」他冷冷的說道。
沒錯,她確實是很有骨氣。但諷刺的是,她日後的遭遇及目前的困境全來自於她的骨氣。
唐秋纏拉回思緒,將周圍的蒼朮全拔了起來,準備帶回客棧曬成藥草。
在客棧裡住了幾天,她和店小二成了朋友,沒想到他看起來年紀不大,毛病倒是不少,甚至還染上風濕。
一般風濕大都發生在沿海地區,或是沼澤湖泊等濕氣較重地方的居民身上,像河西鎮這般乾燥的氣候,理應不容易染上這類病症。
天下無奇不有哪!唐秋纏苦笑的想。對於河西鎮的居民而言,一個單身女子獨自旅行,又懂得醫術,何嘗不是一樁奇事?
她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於是將今日的收穫全放進竹簍子裡,纖細嬌小的身軀背起竹簍,在夕陽餘暉下,緩緩走回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