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的路耕竹邊撐起沉重的眼皮,邊故做豪邁的拉著粗大的繩子,汗流陝背硬撐到底,就怕被魯維陰那雙利眼看穿。
今天早上她特意多穿兩件向比爾借來的襯衫,目地就是讓自己看起來更厚重,身材更強壯些,以免魯維陰決定不等她「長大」,直接拿她那副可憐的身材開刀。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自她的身後穿透她脆弱的心臟,將她的偽裝燃燒殆盡。雖然她一直希望他能正面看她,而不是只把她視為一個乳臭未乾的菜鳥,但那是「魯維陰」啊,不是眼前這個有戀童癖的海盜。雖然他們長得一模一樣,甚至連姓名也相同,但品德、性格可差多了,就像乞丐與王子那般不同!
「用點心,強尼。」
一個溫柔的聲音自她耳邊響起。她抬頭一看,殃入眼簾的是二副那雙擔心的眼睛,正拚命猛眨提醒她乞丐的權威。
「船長在看你了,當心他罰你不准吃飯。」維陰斯是個嚴格的船長,同時嚴以律己,當他的手下相對的也不輕鬆。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努力的。」她露齒一笑,非常感謝他的關心。整艘船除比爾之外,就屬他最溫和,最有君子風度。她一直覺得奇怪,明明他看起來就是好人家出身的公子哥兒,怎麼會自甘墮落跑來當海盜?一點都不配嘛!而且他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魯維陰居然也會收留他,這更不可思議,他不是一向只留有用的人嗎?莫非……
「呃……你知道船長的怪癖嗎?」她決定采迂迴戰術,總不能直截了當的問他是不是魯維陰的性伴侶吧。
「怪癖?」名叫大衛的二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瞪著她看,雙手還不忘幫忙拉繩子。他雖搞不懂船長今天的情緒是怎麼回事,但他的後腦勺快被盯出一個洞倒是真的。奇怪,船長的脾氣雖壞,但要像今早這般火爆卻是不多見,是不是這小子昨兒個的服務不周,笨手笨腳的惹他生氣?
「我不瞭解你所謂的怪癖是什麼,但你的手腳最好俐落點,其它的人早就將工作做完了,只等你一個。」大衛在心中默默刮上一個十字,依船長的眼神來看,這小子八成只剩麵包屑可啃。
「哦。」路耕竹只得加快動作。他說得沒錯,魯維陰的確快翻臉了,她再不表現得男性一些,今晚鐵定失身。
「你……知道船長的喜好嗎?比如說,他是喜歡女生,還是男生?」雖難堪,她仍忍不住好奇。整艘船看來看去就只有他最符合「床上」的標準,細皮嫩肉的,比她這個貨真價實的女人還要出色。
沒想到他的反應是膛大撞孔,一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
「你開玩笑嗎,強尼?」他是不是神智不清了?「船長只喜歡和美女打滾是有名的。只要是女人,不管是名媛淑女或是花街柳巷的妓女,只要一聽見船長的大名全都爭先恐後雙手自動奉上,但那其中可不包括男人。」雖然也有不少男人打他的主意,但幸好皆敗在他高超的劍術之下,一個個全成了殘廢。
「是……是這樣啊,我懂了。」這麼說來她算是特例囉?她的運氣怎麼會這麼好,別人巴望不到的機會硬生生的加在她身上,教她不笑都不行。
「你是不是哪裡得罪船長了?」大衛百思不解。「船長又在看你,而且臉色不太好。」最糟糕的是他也一併被瞪,尤其是他那雙和強尼幾乎重疊的手。
「他的臉色從沒好過。」路耕竹喃喃的抱怨,不明白他在氣什麼。要說倒霉沒人能及得上她的一半,要不是她太謹慎又太會閃,早敗在他的利眼和鷹爪之下。昨天夜裡的戰慄時刻她沒齒難忘,充滿慾望的眼眸和有意無意探索的大手幾乎撫出她的原形來。在五指幾乎到達胸部的當口她差點尖叫,幸好最後他決定再和自己的人格奮戰,才沒強行要了她。
只不過有了昨晚的恐怖經歷後,她發誓非盡早長大不可。不但要盡快長大,還得盡快找些布條束胸。她怕她這個32B的胸部遲早透露出她的原形,成為魯維陰眼中的笑話。
以東方人的體型來說她還不算太扁,但若比起西方這些波霸王國的後宮佳麗則像風乾了的四季豆,上不了怡面。只是,不知道布條要上哪找?這種事她又不能問其它人,他們一定會覺得奇怪……
「小鬼,才一張帆而已,你想收到幾時?」
維陰斯徒然降臨的聲音差點嚇壞各懷心事的兩人。只見他們倆手忙腳亂的撞成一堆,原本只是「看」起來很可疑的雙手很有默契的疊成一團,看在維陰斯的眼裡,就像是蝴蝶雙宿雙飛,使他的心情蕩到谷底。
「大衛,我還是頭一次知道你有這癖好。」維陰斯樣開一個嘲諷的笑容,眼神陰鬱的盯著他們重盛的雙手看。「如果你捨得放開強尼的雙手的話,可否請你挪出時間到船頭去一趟?比爾需要你的幫忙。」陰冷的聲音正確無誤的傳達出他的不滿,緊糾著的眉頭更是。在維陰斯銳利的綠眼下,大衛滿臉通紅的放開路耕竹的手,跌跌撞撞的站起來。「是,船長。」大衛做了個深深的鞠躬禮後,一溜煙地跑向比爾,留下路耕竹獨自面對正在氣頭上的巨鷹。由他的表情看來,他大概想殺了她。「真是個優秀的青年,不是嗎?」維陰斯揚起一對濃眉,眼神睥睨的瞥了瞥大衛的背影,似褒也似貶的讚美大衛。「我還是第一吹看見大衛這麼熱心助人,你究竟在他身上施了什麼魔法?
明顯諷刺的語調惹火了好不容易才交到朋友的路耕竹。什麼玩意見嘛,大衛好心幫忙也礙到他了?
「我什麼魔法也沒施,大衛本來就是一個好人。」
言下之意就是他是壞蛋一個囉。
維陰斯的臉色因她這難得的反抗變得更趨晦暗,一雙如玻璃珠般淡透的綠眼也條然轉灰。這是危險的徵兆,只要是當過他手下的人都知道此時最好快跑。
路耕竹也很想跑,但四周是茫茫大海,能跑到哪裡去?何況她好歹也是當過警察的人,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沒志氣。雖然她不幸被無情的浪潮捲到這天殺的時代來,但不難想像她老爸要是知道她竟無能到向一級罪犯低頭擺尾,鐵定先殺了她再說,並咒天罵地指責她去了路家人的臉。
對!她堂堂一名國際刑警,怎可為保命而丟盡祖宗的臉。
「你知道一般海盜船長都如何對待敢頂嘴的小廝嗎?」經過了彷彿一世紀的對峙之後,維陰斯淡淡的開口,優閒的態度讓她聯想起正等著撲殺獵物的鷹,準確而優雅。
她鼓起勇氣搖搖頭,心中早有答案——喂鯊魚。
「通常是掌嘴,或是抽他幾鞭。」暴力事件在他口中竟變得如同跳舞般優美,淡漠得就像在聊天。「但對你,我有更好的主意。」莫測高深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仿若海面突然台起的風。
毫無預警地,維陰斯振動強壯的巨膀將路耕竹揮拍至他的羽翼之下,不由分說的將她掃入一處無人的船簷,藉由太陽製造出來的巨大陰影,成功地避開所有船員的注意。
「我一直納悶自己為什麼會覺得你很吸引人,看來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只我一個。」他意有所指的笑說。「只是我沒想到你會笨到弄不清楚誰才是你應服侍的對象。或許,我該提醒你?」
一雙巨大的手掌猛然緊扣住她細弱的肩膀,路耕竹真怕自己的肩骨會被拍碎。她咬緊牙關忍住肩部傳來的劇痛,暗自吞下疼痛的淚水,像個男子漢般的開口。
「我是你的小廝,不是你的玩物。而且你自己答應過給我長大的時間,就算你是船長,也不能說話不算話。」即使一張俊臉已經風雲變色,路耕竹仍不怕死的挑戰他的權威,以求避過一劫。
這幾句話成功地讓維陰斯聽謎了眼睛,改變手掌的方向。「原來你這麼急著長大,滿有志氣的嘛。」原先擱在她肩上的大手條地轉至她的櫻唇邊緣,有一下沒一下的逗弄原本已經紅嫩得不像男人的下唇,使其更加嬌艷。
「我是男人,當然要有志氣。」路耕竹豪氣干雲的順水推舟,怕死了他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在這裡硬上。
「一點也沒錯。」維陰斯鬱鬱的開口,對她的膽敢反抗和自己的失常不悅到極點。
他是怎麼啦,不但對一個發育不良的吉普賽小男孩充滿難以解釋的慾望,還一個勁的找他的麻煩?
他越想越難以理解,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嚇得路耕竹猛吞口水,一個大氣也不敢喘的盯著他的下一個動作。
「我非常欣賞你的志氣。」最後維陰新搬懶的開口,粗魯地將她推回僅差一步即能折好的帆邊,一腳端散圓滾滾的帆布片,使原本已經快要大功告成的帆布,回到必須重折的命運。
「把這些帆重折,小鬼。」明知道自己根本是強人所難,維陰斯仍照常任性。他任性慣了,想要的東西從未失手過。「我相信這些工作必能充分訓練你的肌肉,使你盡快長大。」
折就折,有什麼了不起!
涼涼的消遣激起路耕竹的反抗本能,她恨恨地對著他的背影做了鬼臉,卻被突然回頭的維陰斯逮個正著。
「對了,我忘了交代你一點。」在她來不及收回的鬼臉刺激之下,維陰斯竟掉頭轉回她跟前將帆布踢得更亂,連帆前的兩片三角帆也照踢不誤,害路耕竹必須捲得更辛苦,肇事人卻笑得像天使一般純潔。「在你還沒完成手邊工作之前,麵包不會為你保留。」也就是說她必須餓肚子。「我相信餓一餐不會對你的發育造成任何影響。你說是嗎,強尼?」
「是……是,船長。」路耕竹咬牙切齒的回答,發誓有朝一日必定也讓他試試餓肚子的滋味。
在維陰斯的惡意捉弄之下,她一面努力卷帆,一面煩惱該上哪裡找布條束胸。
此時,正艷陽高照。
※※※
感謝老天,終於讓她找到布條了!
躲在貨艙裡努力裁布條的路耕竹差點跪下來親吻慘不忍睹的襯衫,後者正由原來的雪白衣料變化成二十公分寬的布條,在她的辣手摧衣下無一倖免。這是她好不容易才偷來的襯衫,也是全船除了魯維陰衣櫃內的衣服以外看起來最乾淨的一件。原本她打算偷一件魯維陰的衣服洩恨,未料卻看見這件寶物從天而降掛在船尾向她招手。她不做二想,當場就接受它的好意,趁著大伙用膳之際一舉抓下它躲在這沒人會來的貨艙進行她的塑身工作,天曉得她要是再不設法改善她的「生理」狀況,很快就得被迫下船。只是,這些布條該死的難弄,她實在沒把握自己能在午休結束之前搞定一切。
「慘了,不夠長。」路耕竹懊惱的注視著稍嫌短了點的布條。由於取自於長短不一的襯衫,最長的也僅僅勉強夠覆住乳尖,至於完全覆蓋,則需更強力的拉扯,才可能做到。
「拜託再用力一點。」她給自己打氣,使盡全身的力氣拚命猛拉胸前的布條,但她畢竟力氣有限,手上的布條硬是跟她卯上,無論如何也拉不攏,還倒霉地撕裂布條,折損掉她手中最有用的大將。
「完了!」沮喪到快發瘋的路耕竹愣愣地注視著手上殘破的布條,心中唯一的想望是大叫。早該明白免費得來的東西最不可靠,她卻還傻得去指望它。
現在她該怎麼辦?總不能指望老天會降下一位天使幫她吧。她若如此幸運的話也就不至於掉到這見鬼的年代,遇見比鬼還更該下地獄的維陰斯.魯德爾。
不過幸好老天也不致太虧待她,她是沒遇著天使,卻幸運的碰見一位媲美聖人的仁人君子。
「強尼,你果然在這兒。」
突然而至的聲音嚇了路耕竹一大跳。她連忙手忙腳亂的扣上鉑子,上氣不接下氣的亂成一團。
「我知道船長罰你不能吃午餐,所以特地留了幾塊麵包給你。老實說我一點也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剛剛吃飯時他的臉色好嚇人,一副恨不得殺了我的模樣,連比爾也覺得不對勁。」大衛不疑有他的說了一大串,背對著他的路耕竹卻是連扣子孔也對不准的渾身顫抖,深怕會穿幫。
「也許待會兒就換成比爾來找你了,他對你還挺關心的……咦,這不是我的襯衫嗎?怎麼變成一條一條的?」撈叨了半天的大衛這才發現他新買的襯衫竟莫名其妙成了刀下亡魂,殘缺不全的躺在地板中央,而且兇手就在他身邊。
「呃……我……我……」被當場逮到的現行犯臨時說不出借口,原本就十分緊張的手指更是抖動到無法扣上釘子。
「強尼,你怎麼啦?是不是生病了?」要不然怎麼一直發抖?他伸手就要幫她。
「不……不要過來!」還來不及扣上鈕子的路耕竹立刻出聲阻止,同時記咒自己該死的應變力。
強尼是怎麼回事,幹嘛一直背對著他?
「你如果生病了就該誠實的告訴我,船長那邊我會……」百思不解的大衛耿直的扳過她的身子,一心一意想幫她,一點也料想不到竟會看見不該看的東西。
接下去的話他再也無法說完。事實上,他已經被眼前的景致嚇呆了。
強尼……竟然是個女的!怎麼會?
「你……你是女人?」雖十分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但眼前凹凸有致的胸線又擺明了她是個如假包換的女人,要不是她的個頭太小,他很懷疑她如何能瞞過船長那雙銳利的眼。「船長……知道了嗎?」答案必是肯定的,否則也不會一副打翻醋瓶的模樣。
路耕竹連忙搖頭,怕他會去告密。「他還不知道我是個女的。不過,對我很感興趣就是了。」這也是她急於找布條束胸的原因。
「原來如此。」難怪他會拚命找她的麻煩。維陰斯是個敏銳的人,他一定早就發現她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才會陷入和自己信念的征戰中,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只愛女人的男人。
「你一定不能讓他發現你是個女的,知道嗎?」大衛給她一個中肯的建議,和她的想法如出一轍。「如果一旦讓他知道你是女人,他一定會立刻毫不猶豫的將你丟下船,或是將你賣給羅伊爾港那票人。」
「羅伊爾港……你是說位於牙買加附近的邪惡之城嗎?」路耕竹不寒而慄,無法想像自己日後的命運倘若她不幸被發現其實性別的話。
「就是邪惡之城。」大衛點頭。只要是在海上航行的船隻都知道羅伊爾港。那兒沒有正義,有的只是暴力和足以淹腳的槍枝。那裡充滿了海盜、兇手、妓女和一級惡棍,以及最烈、最惡質的劣酒。換另一個角度來看,卻是海盜們的天堂。
「維……維陰斯真會這麼做嗎?」路耕竹聞言打了個冷顫,臉色蒼白的看著大衛。
「我不知道。」維陰斯的思緒誰也捉不準,即使打小看他長大的比爾也一樣。「但我不會鼓勵你挑戰你的運氣,最好的方式是瞞他一輩子。」雖僅上船兩年,大衛卻對他有幾分瞭解。維陰斯.魯德爾堪稱天之驕子,最無法忍受的事便是欺騙。當年要不是因為克倫威爾,他現在應該仍在倫敦,好好享受他的社交生活,安安穩穩的當他的社交寵兒。據說倫敦的社交界因他的突然失蹤掀起一波波的失望浪潮,一大票懷春少女更是立誓非他不嫁,搞得連續兩年社交季黯淡無光,氣壞了一大群自認瀟灑的公子哥兒,和急著嫁女兒的王公貴族。
當然,這些事她不可能知道,船上瞭解維陰斯過去的人,只有他和比爾而已,其餘的水手只知道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船長,跟著他絕不吃虧,這也就夠了。
「我明白了。」路耕竹瞭解地點頭,十分慶幸自己的決定是對的。今天以前若說她還存有一絲僥倖心理,也全被大衛這一席話給打散了。羅伊爾港?天啊!打死她也想像不出那會是何種鬼地方,以前的歷史老師可不曾解釋過!
「把衣服脫下來,我幫你把布條綁上。」
大衛突如其來的提議差點讓她的眼珠子掉下來,她雖不算太保守,但也絕對不是豪放女。這個建議未免太……
「放心,我對女人沒興趣。」他柔聲地解釋,臉上漾開的笑容猶如聖人般無瑕,路耕竹彷彿能看得見他頭上的光環,閃爍著人性的光輝。
「你……你是同性戀者?」路耕竹不好意思的開口,雖然同性戀在二十世紀已是廣為人知的一種戀愛行為,但她沒有把握同樣場景搬到十七世紀,是否仍然能夠直吉無諱。
「我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
他驚訝的神情教地無地自容,在這瞬間她感到自己正在冒瀆一個聖人,而且這聖人誠心誠意的想幫她。
「對不起,我以為你既然不喜歡女人,可能就是喜歡男人。沒想到我想錯了,實在是很抱歉……」
「沒關係。」大衛很有教養的打斷她的誠心纖悔,使她更加羞愧。「我既不喜歡女人,也不愛男人,我愛上帝。我這一生最大的願望便是當神父,將我的後半生都貢獻給天主,服侍天主一輩子。」
他想當神父?這根本是暴殄天物嘛!路耕竹不可思議她盯著他的俊臉瞧,對於他崇高的理想佩服得五體投地。他雖沒有魯維陰那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超級美貌,要想兼差當一小時一千美元的業餘模特兒卻也有一大票經紀公司搶著要,為何如此想不開?
「那你怎麼會……怎麼會跑來當海盜?」這兩種職業的等級未免也差太多了吧。
聞言,大衛笑了。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他誠懇地向她訴說她不可能知道的往事。
「我不認為我是在造孽,而是修行,這是我對生命的另一種詮釋。」
好奇怪的詮釋,想不到殺人劫財也能跟修行沾上邊。
「別這樣看我,我說的是真的。我們這一條船隻劫貨不殺人,除非對方主動挑釁,同咱們開火。」比如霍金。「而且我的鍛煉期也快滿了,船長答應讓我在下一個港口下船,結束我的海上生活。」
「你要下船了?」路耕竹嚇了一跳,心中湧上一股不捨。她好不容易才和他成為朋友,沒想到他們的緣分這麼淺。
「嗯。」大衛興奮的點點頭,開心得像個孩子。「約克郡那邊的聖路易修道院已說好願收我為實習神父,只等我去報到。」這可是他用兩年的海上生活換得的成果。
「你說了半天,我還是弄不清你為什麼會上海女號來。」她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越聽越迷糊。
「抱歉,是我不對,我吧話題扯遠了。」大衛有禮的道歉,完美的教養表露無遺。「我本是柴克男爵的次子,全名是大衛.戴維斯。會上這條船完全是因為我父親的關係。」
原來他是貴族之後,難怪氣質與其它人不同。
「正如你所聽到的,我原本的志願是當神父,而且也已完成神學院的教育,只等著分配實習。」只是沒想到他父親居然反對。「這時候我父親說話了,他柴克男爵的孩子絕不能跑去當神父,應該像個男子漢般從軍。」
奇怪的觀念,不過英國的傳統就是這樣。次子由於無法繼承爵位,所以大多以從軍的方式養活自己,幸運的人或許還能由母系那邊取得信託基金或繼承一筆財富,不幸一點的就必須樣樣靠自己,說起來還真不公平。
「我和父親爭吵了許久,最後父親提出一個條件,說是只要我通過這個考驗還能堅持當神父的信念,就允許我將後半生貢獻給天主。」話一說完,他順道做了個祈禱禮,在額間、兩胸前及心口正中央點上最虔誠的敬意,動作優美得仿若正吟唱詩篇,充滿了寧靜的氣息。
「這個條件就是跑船?」路耕竹猜想。
大衛點頭。
「可是,就算跑船真的能磨練一個人好了,那也不必非得挑上海女號啊。怎麼說它都是艘海盜船,伸大可選擇商船或漁船……」
「我說過了,這不是一艘海盜船。」大衛厲聲說道,但在路耕竹不信任的目光下只得改口承認。「好吧,這是一艘海盜船。」誰要它是掛黑旗呢。「但至少它是一艘有格調的海盜船,還有最優秀的船長。」
「最優秀的船長?!」路耕竹直覺的反駁,一點也不相信他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對不起,關於這一點,我和你有不同意見。」也不想想她為什麼會落魄至此,要不是維陰斯那個變態傢伙,她哪會淪落為偷衣賊。
「我明白你的感覺,但你能不能從另一個角度看他?」
恐怕很難,畢竟她要面對的是失身的危險。
「不能!」路耕竹賭氣地回邁。要不是她以前當過童子軍,一天到晚收帳篷,搞不好此刻還在和帆布奮戰哩。「我這一雙眼睛從沒看過那麼無理的人,你知道剛剛他還用腳踢亂我們辛辛苦苦折好的帆嗎?」還一副街頭老頑童惡霸樣,簡直無恥到家。
「我知道。」大衛不禁失笑,這的確是維陰斯的典型行為。在他尚未遭遇家變以前,他就是這般我行我素,一點也不在乎他人眼光。
「不過,船長這麼任性是有原因的,你想不想瞭解?」
路耕竹很想回答「不」,但深埋在她心中的渴望迫使她不由自主的點頭。她想不想瞭解他?當然想了!過去她翻遍他的檔案,怎麼也找不出他的身家歷史,就連美國中央情報局也探不到他的底,最大的成就也僅僅在於知道他是出身於英國古老貴族,屬擁王派。至於下文,則是NO。無論是國際刑警組織或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皆慘遭滑鐵盧,就彷彿被人刻意隱瞞,要他自地球上消失一樣難尋芳蹤。
如今,有機會能探知他的過去當然是最好不過。但她也很怕她急於瞭解的人只不過是和二十世紀的魯維陰有著相同面孔,骨子裡卻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自從三年前驚鴻一瞥之後,她一直無法忽視他的存在,甚至產生一種荒謬的使命感,直覺的感到他墮落的人生將因她而有所不同。現在看來即將改變的人才是她,她有預感她一向光明的人生將因魯維陰這個空有一副男人外表、實則像個小男孩的罪犯而改變。
「我要說的這件事是個秘密,你能保證絕不洩漏嗎?」
「我發誓。」保密防諜是身為警察的基本守則,這點她有把握。
「咱們的船長其實出身貴族,他本身是個伯爵。索特伯爵,這個封號你不陌生吧?」大衛的眼中陡地升起一抹強烈的光芒,似乎非常景仰這個崇高的封號。
路耕竹只能非常遺憾的搖頭,因為她確實沒聽過這號人物,二十世紀的歷史課木並未提到過他。
「這也難怪。」原本還晶燦燦的眼神條地黯淡無光,搞得路耕竹一頭霧水。「自從查理一世被被克倫威爾處死之後,所有原先擁護王室的貴族個個成了過街老鼠,誰也不敢承認自己認識這些保皇黨。」
這她知道。據記載,那段時期甚至有些保皇人士被迫離開家園,只為了躲避克倫威爾的迫害。難道……魯維陰就是其中之一?
「船長也是保皇黨的成員?」怎麼看他也不像是那種忠貞之士啊。
「不完全是。」大衛解釋,試著將劇情簡單化。「應該說他是受了盛名之累。你要知道,船長極受仕女們的歡迎,甚至有不少的未婚少女連續參加幾個社交季還不願意出嫁,目的就是為了船長。在查理一世尚未問斬前,維陰斯.魯德爾曾是全英國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傳說光是每天收到的情詩、邀請卡就不下數百張。」
難怪他必須在十一、二歲前就破身。每天赴宴三場,一年加起來也要一千零九十場,那還不包括零頭在內,光拉褲子就來不及了,哪來的時間修養自己?路耕竹不是滋味的想,其實最恨的還是那些讓他來不及扣上褲頭的女人。
「也因此他遭受到最強烈的排擠,那些原本就嫉妒他的貴族少爺們更是乘機渲染他和查理的交情,將老伯爵的保皇行為全歸咎到他頭上。」
原來如此。對英國歷史有些基本瞭解的路耕竹不難體會魯維陰的痛苦。查理一世是個不得人緣的國王,甚至可說是個暴君。他拒絕召開議會,置英國的傳統和人民的權利不顧,又大肆徵稅,弄得天怒人怨,最後在白廳而被當眾斬首。雖說這底下多少隱藏了一些政治陰謀,但他的行為卻是罪無可恕,死亡並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結果。
「所以他只好逃到海上來,因為倫敦沒有他的立足之地?」路耕竹難過的接口,無法想像被迫離開家園並成為人人口誅筆伐的對象是什麼滋味。貴族的優渥生活和海上的飄泊兩者的差別有如天和地。
在這瞬間她終於瞭解為何魯維陰會有予取予求、一有任何事不順他的意就像要不到糖果的小男孩這種個性。你如何去要求一個被寵壞了的男孩瞬間成長為一個凡事冷靜、凡事淡然的成熟男子?若換做她也做不到,更何況他還極為奢侈的擁有絕世容貌,這更成為他成長的阻礙。
還是她這種小老百姓好,長得一副不起眼樣,至少不會妨礙心智的發展。
「好啦,現在你已經知道船長的秘密,以後他再做出不友善的舉動,記得閃遠點,凡事點頭就好,知道嗎?」大衛以過來人的身份勸道,相信她必能保守秘密。
「嗯。」她猛點頭。開玩笑,心智不健全的人她哪惹得起啊。一切以保平安為最高原則。
「現在把身體轉過去,我幫你繫上布條。」大衛臉不紅氣不喘的建議。
路耕竹反而感到不好意思的臉紅,脫下襯衫像個小媳婦般轉身。
「你的皮膚真好。」又細又光滑。「船長看過了嗎?」
路耕竹連忙搖頭。
「你最好祈禱天主別讓他看見,否則他不把你吃了才怪。」雖不知道她究竟打哪兒來,但像這樣細嫩光滑、不具任何斑點或粗大毛孔的肌膚他倒是第一次看見。要不是自個兒已經打定主意終生奉獻給天主,他可能也免不了對她的異國長相為之心動。「別動。」大衛命令。「你這樣閃來閃去找很難綁。」東鑽西鑽地活像只毛毛蟲。
「可是,你綁得太緊了!我快不能呼吸。」路耕竹連聲抗議,她可憐的胸部正受到嚴重的擠壓。
大街連忙繭整手勁兒,放鬆布條。
「這樣呢,有沒有舒服點寸」
「好多了,但是好像太鬆。」這麼松一定達不到效果。「再緊一點。」
「好。」大衛稍加用力。「這樣呢,會不會太用力?」
「不會,滿舒服的。」男人的手勁就是不一樣,三兩下就搞定她花了半天還拉不攏的布條。不過,她的腰好酸。「要是換個姿勢我會更舒服。」她中肯的建議道。誰也沒料到比爾會突然間衝進來,害他們撞成一堆。
「你們……你們……」驚嚇過度的比爾已經不會說話了,只能膛大一雙凸爆的眼睛,瞪著被大衛壓在身下的路耕竹。方纔他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曖昧得教人臉紅的對話原來是真的。大衛和強尼?老天!「你這混小子還敢說要奉獻給天主!天主有教你要壓在一個男孩的身上嗎?啊?」虧他還對大衛的精神敬佩不已,原來這一切都是騙局。
「你誤會了,強尼是個女的,我正在幫她束胸。」大衛慌慌張張的解釋。還被他壓在身下的路耕竹則是忙著抗議,「放開我,我快被你壓碎了啦。」也不想想她才幾公斤。
「強尼是個女的?這怎麼可能……」
「你們在搞什麼?!」
三人最害怕的聲音破空而人。比爾也被這鬼魅般的聲音嚇了一跳,二話不說加入大衛和路耕竹的陣容。
「很好,你們這是在玩疊羅漢遞戲嗎?有沒有我的份?」陰鬱的聲音和地獄般的笑容閃過三人的上空,一副風雨欲來之勢。
「有空理解我的需要嗎,我親愛的小廝?」嘲諷的笑容立刻打散三人小組的短暫交流,個個忙著腳底抹油。
「是……船長。」好不容易排開人陣的路耕竹只得硬著頭皮答話,還得擔心剛才那一番對話他有沒有聽見,會不會早已發現她是個女人。
「回去清理我的艙房,清理完畢後乖乖給我待在我的房間,沒有我的命令不准上甲板走動!」他的眼睛條地由綠轉灰,正確無誤的表達出他已然沸騰的怒氣。
她完了,今晚鐵定混不過去,她該怎麼辦?
「還有你們!」
原本打算趁著犧牲品進獻時偷溜的兩人,還來不及理會路耕竹求助的眼神即被逮個正著,兩人排排站地轉則。
「沒想到你們也對我的小廝有興趣,是不是禁慾太久的關係?」這兩個混蛋,居然動腦筋動到他的小廝身上,八成不想活了。「別急,還有兩天船就入港,到時就有「真正」的女人可供消遣,在那之前我勸你們看緊你們的褲頭,別打強尼的主意。」
說完,維陰斯用力拉走愣頭愣腦的路耕竹,留下遭受到嚴重侮辱的倒霉二人組,莫名其妙的對瞪。
「船長……是怎麼回事?」幹嘛一副吃了火藥的模樣?
「慾求不滿。」大衛淡淡的解釋,十分替路耕竹擔心。
「你是說……維陰斯少爺對強尼有興趣?!」不會吧,他不是同性戀者啊!雖說從小他便花名在外,但那一堆名單全都是女人。
「沒錯。」大衛重重的歎氣。「最糟的是強尼是個女的,一但被船長發現這個事實,她還有多少活命的機會?」難怪她急著束胸。
「強尼真是個女的?」比爾也跟著煩惱,他知道維陰斯發起脾氣來有多嚇人。
「恐怕是。」大衛的口氣中不無遺憾。
「完了。」兩人異口同聲,各自比了個哀悼的手勢,提早恭送她入土為安。
海面上亦適時台起一陣大風,與他們倆同感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