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境地
「嗯,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藏血和仲海會幫我,媽你不用擔心,不必讓爸爸回來了,你們還在瑞士,來回都不方便,我解決了立刻告訴你。」真秀一身睡衣,接一個從國外打回來的電話。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真秀站在窗前,半身靠在窗台上,「我知道,我會照顧自己的,不用替我操心那麼多,伊賀顏我會繼續管理,帛叔會照顧我的。」
過了一陣子,真秀收線,「就這樣,再見。」
一件衣服蓋到真秀身上,真秀轉過身,把衣服披在他身上的是一個臉色慈祥的老僕人,「少爺,這樣說話要著涼的。」
真秀笑了笑。還沒說什麼,帛叔慈祥地拍拍他的肩,「少爺長大了,很像當年的老爺。」
「媽和爸在瑞士會一直過得很好的吧?」真秀悠悠地歎息,「看來有沒有我都一樣呢,媽媽和爸爸還是一樣很快樂。」
「胡說!」帛叔笑罵,「怎麼會一樣呢?少爺是老爺和夫人的心頭寶,沒了你,誰也不會高興的,從小到大,少爺都是人人心中的寶。」他把真秀按在床上,「快睡了,這麼大了還像孩子—樣,明天還要早起呢。」
「帛叔。」真秀躺在床上,讓帛叔像對待孩子一樣給他蓋好被子,「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帛叔會想我嗎?」
「你說什麼啊?」帛叔皺眉。
「如果有一天連媽媽都忘記了,帛叔可以幫我提醒她嗎?」真秀這幾句話是自言自語,閉上了眼睛。
真秀少爺?帛叔詫異地看著他,這個從小到大由他一手帶大的孩子,是有什麼心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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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
在伊賀顏大學的事務處。
圍聚在真秀辦公桌前面的是藏血、仲海、中國水、雪言和真秀。
頂著一個籃球在手指尖上轉著,仲海悠閒地問真秀:「今天逃課,期末還扣不扣我學分,伊賀顏真秀少爺?」
真秀靠著事務處的玻璃幕牆站著,還沒回答,中國水已經冷冷地打斷他,「那也要你到了期末還有分數可以扣才行,仲海,三分之一課時逃課,無論哪一課都不會給你分數的。」
「你們到底是來吵期末總評,還是來想辦法解決問題的?」藏血坐在桌面上,一隻腳曲起來踩在桌面上,他雙手抱著那隻腳的膝蓋。
雪言坐在那邊的沙發裡,雙手抱著一杯熱咖啡,低著頭,沒有說話。
「真秀又不開口,我有什麼話好說?」仲海說話的時候一分神,那個籃球從指尖上掉了下來,在桌面上一彈,彈向靠著牆的真秀。
「啪」的一聲,真秀接住那個球,另一隻手仍然插在口袋裡,很閒適地靠在牆上,「我想關於雪言不是雪言的問題,你們或多或少心裡都有數,對不對,」
中國水閉嘴不答,這個問題,他已經答過了。
藏血的髮辮在辦公桌的邊緣晃動,他推了一下自己的金邊眼鏡,微微一笑,「啊,我只是懷疑,並沒有確定。」解釋了一句,藏血慢慢地說:「雪言有時候鋒芒畢露,不太像資料裡懦弱的女孩。」
「我知道她不是雪言。」仲海舉手,做乖巧狀,「理由很簡單,上學期所有體育不及格的學生的補考,都是我安排的,在幾個月以前,姜雪言由於非常糟糕的表現,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三十五分的體育是同情分,按道理她應該連—分都沒有的。這學期她突然變成了運動天才,我當然知道她不是雪言,雖然她們長得很像,但是這個雪言矮一些,我還是分得出來的,人只會長高,恐怕不會變矮的。」
雪言慢慢抬起頭,她不知道,她在別人眼裡,已經露出了那麼多的破綻,如果讓阿剎德的人稍微接近,她一定會露出馬腳……一股熟悉的惡寒泛上心頭,她緊緊地握住咖啡杯,咬著嘴唇。
真秀用最簡潔和最快速的方法,解釋清楚了這具體是怎麼一回事,然後聳了聳肩,「昨天阿剎德的人,已經出現在學校裡,雪言的處境很危險,你們有什麼看法?」
「原來你們兩個昨天晚上跑到中餐廳去逍遙,噴噴,真秀啊真秀,真看不出來,你還真是一個標準情人,做什麼都是第一流的,連泡妞也是。去吃海鮮全餐?你還真不是普通的闊綽,什麼時候請我吃一頓?」仲海笑嘻嘻。
「仲海!」中國水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正經一點?」
「你幹什麼今天老是和我過不去?」仲海怪叫,「這還有什麼好討淪的?把雪言藏到真秀家裡去不就行了?不要讓她在學校出現,以免讓人半路上看見了。」
「你這算是什麼主意?」藏血皺眉,「你沒聽見阿剎德那些人第一步要對付的就是真秀嗎?藏到真秀家裡去?你怕雪言暴露得不夠快嗎,」
「喂!不藏到真秀家裡去難道藏到你家裡去?」仲海瞪眼,「你家裡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帶了個女生回家,你不怕立刻成了你家左鄰右舍的新聞,一下子全世界都知道了,那還藏什麼藏?」
「留在學校裡就很好。」中國水插了一句,「雪言只要表現得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區別,阿剎德的人沒有那麼容易找到她的。」
「對,雪言突然從學校消失了也很惹人注意,這樣好了,讓她像平常一樣,十節課只上那麼一兩節,其他時間都待在宿舍裡不要到處跑,少見人,少說話,這樣可以了吧?」仲海說話說得特別快。
讓她一個人留在宿舍裡?她會害怕的,雪言需要一個人陪她。真秀靠著玻璃幕牆,轉過頭問雪言:「你說呢?」
雪言蒼白的臉上勉強笑了—下,顯得可憐生生,「我也同意,只要一個人躲在宿舍裡,當自己不存在,就不會有事。別擔心,我一個人可以的。」她居然像知道了真秀的想法,反而開口安慰他,「昨天……只是我沒有心理準備,看到了才會那麼害怕,現在不會了。」
四個男生面面相覷,誰都看得出她怕得要死,卻要勉強說不怕。
真秀手一抬,把籃球拋給了仲海,「暫時就這樣吧,你們過來一下。」他打開電腦屏幕,「這是我憑印象在國際刑事犯罪檔案裡面查到的,昨天我走進餐廳門口的時候大概看了一眼,這是我有記憶五個人。」
大家全部集中注意力在屏幕上,只有雪言蒼白著臉。真秀他有那麼好的眼力,只看了——眼,就牢牢地記得有些什麼人,他昨天晚上一定蠢得很晚。
「還有一個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臉,不過從口氣和他坐的位置看來,是六個人中的首腦。」真秀指著屏幕,裡面只有寥寥幾行,資料少得可憐,「有關阿剎德,檔案裡只有十七個人有明確的紀錄,而且這十七個人現在還有多少是活著的,誰也不知道。昨天在伊賀顏出現了這五個、那第六個人,也並不一定在這些資料裡面。」
「狙擊手大頭,鬼面客,老鼠,居然還有人叫麻醉品?這老兄的名字有創意到家了!」仲海一邊看一邊自盲自語,「美洲山獅,這些明顯都是綽號,不是真實的名字,果然狡猾。」
「kef」藏血開玩笑,「這可不一定是麻醉品,說不定,人家的名字其實意思挺美的,是『如迷醉的夢境』的意思,呵呵。」
「也可能是印度大麻。」中國水冷冰冰地說。
真秀用文件夾「篤篤」地敲著桌子,「不要討論『kef』的意思。」他要把這群人的精力集中起來,簡直組織紀律性極度渙散!有幾個人會在討論一件性命攸關的事情的時候,突然間轉移話題,討論起麻醉品來了?
「是印度大麻。」是雪言的聲音,她幽幽地道,「他是印度人,沒加入阿剎德之前販賣過毒品。」
真秀在她面前討論阿剎德的成員,本是想激起她反抗的勇氣,但是她真的開口插入了談論,心裡卻莫名地湧上了一股不忍心的情緒。是昨天雪言的恐懼還纏繞在他心頭沒有散去嗎?強迫她畫對,對雪言來說,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吧?堅強一點,你要堅強一點。真秀指著屏幕,本想說什麼的,卻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
「真秀?」藏血詫異,「怎麼了?」怎麼一句話說一半?這不是真秀的作風。
「沒事。」真秀定了定神,「雪言,你知道第六個人是誰嗎?」
雪言搖頭,輕聲道:「我平時見到的,只是餵養我們的大頭、印度大麻和老鼠。」
聽到了這句話,莫名的人人都有一種反胃的感覺,她用了「喂養」這個詞,然後跟著的是「大頭、印度大麻、和老鼠」。
仲海難受地摸了摸脖子,「我的天,想到這些名字,你怎麼還能吃得下去?老鼠?這位老兄也真是的。」
「當你不吃下去就會死的時候,不吃也得吃。」雪言冷冰冰地說,然後她似乎是太用力握住那個咖啡杯了,「喀喇」一聲,咖啡杯在她手裡破裂,破裂的碎瓷,一一扎進了她手裡。
「雪言!」真秀吃了一驚,迅速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藏血!」
藏血很快過來,挑出了她雙手的碎瓷,給她的傷口塗了一層止血藥,才皺眉,「你搞什麼?」
「我不是故意要製造麻煩的。」雪言淡淡一笑,湊近了看,藏血就看得出,她笑得很淡,卻很淒涼,「如果你們嫌我麻煩,我可以馬上走。」
「胡說八道!有誰嫌你麻煩了,」藏血給她塗好藥,她手上的傷只是輕傷。
「不要騙我。」雪言淡淡地說,
藏血呆了一呆,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表情。
等收拾好雪言兩手的傷,藏血拉著她站起來,當沒有看見站著的兩個人奇異的目光,若無其事地走過電腦屏幕前面,「真秀你剛才沒說完,你想到了關於第六個人什麼?」
真秀走過去飲水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聳聳肩,「既然阿剎德可以製造一種可以供人隨便移植的活人器官,這件事背後一定有一個關於免疫與排斥反應的醫學專家。我在想,也許這第六個人是這方面的專家。」
「很有道理。」藏血點頭,「那就是同行了。」
仲梅多看了兩眼,記住屏幕上五個人的模樣,「真秀,按你的意思,如果我們在學校裡遇到了這些噁心佬,是要一拳打倒拖走,還是……」
「不要輕舉妄動。」真秀喝了一口水,笑了笑,把肩靠在飲水機上,「我只不過召集你們來說清楚情況,幫助雪言瞞天過海而已,你們可以幫她,讓她成為最不起眼的姜雪言。」再喝了一口水,真秀抿起嘴角,「主要的行動會在我這裡,他們會先調查我,有所行動,也會從我身上著手。所以有什麼激烈的行為,還是我來吧。」
「真秀,雖然你一向很能幹,但是這一次的事情很危險……」仲海猶豫,「你真的不打算要任何人幫忙,要自己直接來?我看你還是告訴伯父—聲比較好。」
「不用了,反正該來的還是要來的。」真秀很愉快地揚起眉毛,對著藏血笑了一下,「需要你們幫忙的時候,我一定會說的。」
雖然在討論她的事情,但是真秀的秘密,總是若有若無地纏繞在問題中間,藏血總有些話想說而沒有說,中國水的目光也很奇怪。雪言咬著嘴唇,當滿腦子都是真秀的時候,恐懼就隨之遠走,就好像如果有真秀在身邊,就算阿剎德的手術刀對著她,她都不害怕了。
可是真秀,他總是站得那麼近,卻又感覺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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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仲海、中國水、藏血都走了。真秀過來遞給她一張紙片。
雪言接過來,突然眼神亮了一下,真秀的手輕輕落在她肩上,「害怕的時候,打電話給我。」
「如果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真秀會喜歡我嗎,」雪言握住那張紙,突然問。
真秀放在她肩頭的手微微用力向下按了一下,似乎是希望她的激動情緒平靜下來,然後他把手插進口袋裡,聳了聳肩,「但是雪言並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啊。」
雪言望著他,真秀的眼神很奇怪,像轉換著種種繽紛的色彩,種種奇怪的神色從他眼底閃過,而他總是帶著那殷令人很舒服的味道,很舒服地用肩靠著背後的什麼東西站著。「我是說如果。」
真秀的眼睛笑了一下,他轉換話題,「我是一個人偶啊,人偶,是會壞掉的。」
「真秀不是人偶。」雪言堅持。
真秀轉過身去對著玻璃幕牆,有些自嘲地自言自語:「你別信,我是胡扯的。」
「可是我……我……」雪言突然站了起來,從後面抱住真秀,「有些時候,我真的感受到了真秀的關心,真秀的溫暖,為什麼真秀要說是人偶呢?」每次她害怕的時候,真秀都能給她溫暖,她不是木頭,怎麼會感受不到那些溫暖裡面,其實有一點點心動,一點點的愛戀呢,在被保護的時候,她真的感受得到真秀心裡的波動,即使是很微小的一點點,她也感受得到。
真秀微微一震,「你太敏感了。」他輕輕推開她的手,雙手插進上衣的口袋,沒有回頭,「不要隨便抱住一個男生,那會讓你顯得很輕浮的。」
突然之間的冷漠。雪言退了一步,她說錯什麼了?真秀。是第一次,拒絕了她的接近。從前他不會的,就算她拉著他跳,拉著他跑,靠在他身上,他都不會在乎的,但是他今天非常有禮貌地拒絕了。
他聽見雪言退開兩步,靜了一會兒,他沒有回頭,然後雪言打開事務處的門,一個人走了出去。
她果然是那種長期在殘酷中長大的野獸,擁有拚命保護自己的能力,所以雖然她不夠堅強,但是卻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在傷害發生之前,她就會拚命地逃走,藏血,你去警告她,是害怕到最後捨不下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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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賀顏真秀,父母都在瑞士旅遊,從十八歲開始管理伊賀顏大學的日常事務,哲學系二年級學生,成績優秀。」一張關於伊賀顏真秀的資料從打印機裡面傳了出來。
「可靠嗎?」
「我入侵了伊賀顏大學的學生資料,應該是沒問題的,我們來看一下。」
有人翻了一翻關於真秀的資料,「這小子長得還不錯,看起來蠻順眼的。」
「哇,第一學年綜合測評,90,147,果然不錯,這小子挺聰明,有前途。」
「傻瓜!贊敵人聰明,只會顯得你自己更笨!」有人冷冷地道,「我警告你,再讓我聽見一句這樣的蠢話,你立馬給我滾回阿剎德!」
「安靜、安靜。」一個似乎已經存在很久的人慢慢地說,「伊賀顏真秀是一個對手,不要因為他是一個孩子,就忘了他頭腦的聰慧和手段的老練。鬼面,你幫我查一查,伊賀顏真秀90,147分,是不是第一名?」
「老大,這個很重要嗎?」
被稱為「老大」的人微微一笑,「等鬼面查出結果,你們就會瞭解,伊賀顏真秀是什麼樣的人了,如果他和我料想的一樣的話。」
「查到了,他不是第一名,他是第二名。」鬼面回答。
「那麼,第一名是多少分?」老大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90,176分。」
老大悠然轉過身,「你們明白了嗎?做第一不是最困難的事情,困難的是,不出鋒芒而又輸得十分技巧。讓你們參加射擊比賽,得獎不困難吧,但是要你們正好差一環沒有得獎,你們做得到嗎?」
旁邊的人面面相覷,「看來要在伊賀顏裡面找那丫頭,這個伊賀顏真秀是不能不解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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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通向哲學樓的校道上,真秀深呼吸了一口氣,雙手插在口袋裡,慢慢地走。
他今天穿著第一次見到雪言時穿的那件灰白色的球衣,背後的帽子在他慢慢走路的時候,顯得溫暖而舒適。突然間,真秀絆到了一塊石頭,踉蹌了一下,真是奇怪,以真秀的眼力和反應,居然躲不開地上一塊石頭?
踉蹌了—下,真秀本能地輕輕一個跳步,向旁邊跳開,然後平衡住自己的身體。看他這一跳,顯然他有著良好的運動神經,絕對不像會走路絆到石頭的人。
「吃到苦頭了?」有人在前面嘲笑。
真秀抬起眼睛,遠遠地站在醫學院大樓前的人,長長的辮子在風裡搖晃,優雅的金邊眼睛在陽光下閃光。「你不去上課?」真秀只是笑笑。
「不要轉移話題。」藏血似笑非笑,「我特地在這裡等你,本來想問問情況的,看來不用我問,你自己也清楚。」
真秀停下來歪著頭看著他,現在已經是上課時間,外邊只有逃課的兩個人。看了藏血一陣,真秀聳聳肩,笑了,「我可能有點感冒。」他坦白,「你想問的是這個吧?我告訴了你,你現在知道了,那又怎麼樣呢?」他微笑著看著藏血,「不是我不肯聽你的勸,而是,」他聳了聳肩,「該來的還是要來的,誰也沒有辦法。」
藏血走過來,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我告訴過你,盡可能不要感冒,你怎麼從來不聽話?」藏血皺眉,「雖然症狀並不明顯,但是你在這個時候感冒了,實在是一個壞消息。」
真秀懶懶地靠在背後的樹幹上,「我也不想的。」
藏血白了他一眼。真秀自從被白蕭偉昂司狐的白光照射過之後,就患上再生障礙性貧血,是一種造血系統的疾病,骨髓裡的造血組織被替換,導致血液中全血細胞減少,最終嚴重的貧血、感染和出血而死亡。再生障礙性貧血並不一定是一種絕症,但很不幸的,真秀自從幾個月前發病開始,採用了種種的治療手段,並沒有取得任何效果。
這就意味著,真秀除了等待死亡之外,沒有任何逃避的方法。
司狐的預言和詛咒,超越了界限的智慧,是不被允許的。他說他們只是他貯藏的亡靈,要遵循塔羅和星辰的指引,因此真秀要為他自己的智慧和博學付出代價。
這就是真秀的秘密,很簡單的。只不過因為他要死了,所以,不可以有太多的感情,所以日之嬡要被送去英國,因為她是不能受傷害的娃娃,如果她真的深深地愛上真秀,那麼真秀死去的時候,她是不能接受的。所以她必然要被人送走,真秀要有一個不會讓她太傷心的理由和她分手。
然後是雪言,藏血要求雪言離開,不是為了雪言,而是為了真秀。因為真秀不能再重蹈覆轍,讓一個完全不知情的女孩愛上他,那樣不會有幸福的,愛得越深,只有越悲哀而已。真秀是灑脫的,這件事除了藏血,沒有任何人知道,他不想讓任何人擔心。擔心是沒有用的,只不過拖累了很多深愛自己的人為自己痛苦而已,不如就等到真正要離開的那一天,不得不說的時候,再說吧。那是去年九月份的事情,到現在,也差不多將近一年了。
這就是所謂「短時間腐朽的人偶」,愛上真秀,無論真秀愛不愛她,都是不會幸福的。藏血說,越是漂亮的人偶,腐朽的時候,越是容易讓人流淚,只是在說,如果在死亡之前投入了太多感情,對於雙方來說,都是悲哀的。
但是這件事讓中國水看穿了,他也是學醫的,雖然不太正統,但是讓他猜到了真秀的秘密。所以那一天他說,他—直有一個問題想問真秀,而真秀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的。」中國水想問的就是,「是aplasticanemia,AA嗎,」這就是他站在「ap」書架前的原因,他想找的,是關於「aplasticanemia,AA(再生障礙性貧血)」的書籍,但是由於心有所思,卻錯走到了「ag」的書架,拿錯了書。
「是昨天和雪言又跑又跳,然後脫了外衣給她穿,結果感冒了吧?」藏血搖頭,「看來我說的話,你從來都不當真,感冒是沒有什麼,但是你別忘記你貧血,如果引發了什麼併發症,變成了感染或者肺炎,你自己說,是什麼後果?」辮子繞過頸項,藏血走過來拉出真秀的手,真秀微微一掙,但終還是沒有掙扎到底。藏血拉出他總是插在口袋裡的手,手上有好幾處淤青,「這是雪言握的?她還真不憐香惜玉。」
真秀微微有些不安地把手插回口袋,「我本來就很容易出血,不是她的錯。」他患的是慢性再生障礙性貧血,血細胞緩慢地減少,緩慢地衰弱,有些患者可以活十幾二十年,真秀本來的身體很好,所以雖然已經發病,但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什麼明顯的症狀,除了他特別容易皮下出血、淤青,這已經是再障最輕微的症狀了。
「你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還是你已經愛上那個女孩了?」藏血看到了他的不安,「不要我送走了日之媛,你卻掉進了另一個深淵裡,如果是那樣的話,真秀你就太可笑了。」
「我不會的。」真秀看著藏血雖然古怪,但是隱藏著擔憂的眼神,微微一側腳,把剛才絆到他的那—塊小石頭踢了出去。真秀看起來仍是喜歡運動的男生,輕捷而且健康,「我只是……」
「你只是想保護她想得有些過頭而已。」藏血優雅地嘲笑他,「說真的,雪言是吸引人的女生,孤獨、神秘、矯健而且聰明。她會吸引你,一點也不奇怪,就像她自己說的,她不是日之嬡。」藏血走過來,搭著真秀的肩頭,在他耳邊說,「如果你和我都自私一點,我會說:『真秀,戀愛一次吧,畢竟這可能是你一輩子惟一一次心動。』但是我很害怕,我怕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你和雪言,都受不了那個太差勁的結果,那樣會很痛苦的。」
真秀依然雙手插在口袋裡,把腳踩在背後的樹幹上,靠在上面,當身邊勾肩搭背的藏血不存在,「命運真的是無法改變的嗎?」真秀的髮絲在眼前飄動,他的眼睛隱藏在眼睫的陰影之下,他歎息了一聲,「你放心,到了那一天,她不會為我哭的。」意味深長地微笑,真秀有點調侃地看著藏血,「倒是你,不要為了我掉眼淚啊,我不會感動的。」
藏血怔了一下,捶了他一舉,「哪個要為你哭啊?就憑你的本事,無論是上了天堂還是下了地獄,保管還是管神管鬼的分,為你哭?你做夢!」
真秀笑著躲過他這一拳,「想要打我?你還差著遠呢,你忘記了,高中三年的空手道比賽,你沒有一次贏過我的。」他輕捷地開始奔跑,帽子在他身後飄蕩,怎麼看,都是生機盎然的大男孩,要說他面臨死亡,是多麼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你也別忘了,百米比賽,你是永遠的第三!」藏血追了上去,髮辮在他身後搖晃,「我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兩個人跑遠了,遙遠的哲學樓下面站著孤獨的女孩。
她沒有聽見他們在說什麼。她只看見,真秀走過去,藏血在那裡等他,然後藏血拉了真秀的手,他們靠在一起說了些什麼,突然間打打鬧鬧,笑著離開了。
真秀一眼也沒有往這邊看過來,當然他不知道她在這裡。
但是……真秀和藏血……他們真的只是朋友那麼簡單嗎?雪言突然覺得初秋的風有些冷,真秀的秘密,就是藏血嗎,能幹的真秀,綁著一條辮子的藏血……一個喜歡球衣的男生,跑起來風一樣快,帽子在身後飄蕩,幽深的眼神和燦爛的笑容;一個帶著金邊眼睛的男生,系一條辮子,優雅而且斯文。
會是很奇怪的事情嗎?雪言並不覺得厭惡,只不過有一種徹底被遺棄的感覺,從心底不斷地冒上來,很快,她整個人都僵冷了。
這一次的冷,不會再有真秀脫下球衣給她穿了,也不會再有真秀的熱咖啡,因為真秀的心,是別人的。
雪言站了很久,在風裡僵硬地牽動下一下嘴角,算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把手插進口袋裡,她默默地順著校道,走向她的宿舍樓。
只是交易,不談感情。是我太過分了,有了一點溫暖之後,就奢求更多,當然,有一天,這種貪婪要清醒的,真秀最終不會永遠對我好,因為真秀,只不過是在保護著一隻很可悲的從砧板上逃走的——烤雞而已。
我會逃走的,我會的,藏血,不必在乎我,我本就什麼也不是,本就什麼也沒有得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