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劃過寂靜的黑夜,衛疆和他的三名部下策馬狂奔,所到之處塵土飛揚。他不想浪費時間在休息上,為了辦這微不足道的事,他從京城南下已經趕了五天的路,而他這趟任務不過是「拜堂成親」罷了。
十天前,韓王信和匈奴勾結,皇上誤中其計,在平城的白登山被困了七天,於是皇上和朝中大臣決定不再與匈奴作戰,改採「和親」政策。所以衛疆便從前線被召回,毋需再與胡人征戰。
衛疆並不訝異事情變成這樣,畢竟在北方征戰的部隊中,只有少數部隊能克敵,而他所率領的精英軍隊便是其中之一。
在秦末八年混亂的戰爭中,衛疆並不常在中原一帶打仗,他通常在北方和匈奴作戰,守衛邊疆一帶;就連歷時三年有餘的楚漢相爭,他也只是偶爾在漢王危急之際回南方救急;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北方與匈奴周旋。因此,雖然皇上封他為「鎮遠將軍」,但南方一帶較少聽過衛疆的大名,在北方卻是如雷貫耳。
雖然朝廷採取「和親」政策,但皇上仍希望衛疆能留在京師訓練士兵,並保護京城的安全,遂想將公主嫁給他以締結姻緣。但是,衛疆可不想娶氣焰高張,只會頤指氣使的公主,而他也突然憶起十年前訂的婚約;當初會答應,雖是因為他想出征作戰,不想在弱冠之年就成親,但既然許下了承諾,他是一定會履行的。
皇上在得知衛疆有婚約時頗為驚訝,但也莫可奈何,還要衛疆快去迎娶,並賜了許多禮聘。衛疆日夜趕路,就是想把這惱人的事趕緊辦完。
「停──」衛疆舉起右手,「馬匹累了,今晚我們就在這露宿。」他看著四周稀疏的樹木,推測大概明天中午就會到達縣內。
衛疆的部下聽到命今之後,翻身下馬,各自找棵樹坐下來,閉目養神。
衛疆的右副將──也是他的弟弟──衛宗走向他,「大哥,咱們沒通知女方家人就去迎娶,似乎太倉卒了些,而且她可能已經嫁人了。」
「不可能。」衛疆十分肯定。
「為什麼?」
「沒接到我戰死的消息,她不能再嫁他人,這是律法的規定。」
「嫂子長得如何?」衛宗好奇地問。
衛疆的腦海浮山一個模糊的影子。當年他只與她相處了幾天,而如今都過了十年,他根本沒印象了,只隱約記得她很愛說話,總喜歡纏著他。
「事隔多年,早忘了。」衛疆回答。
「可憐的嫂子。」衛宗調侃道。
衛疆瞪了他一眼,「還不休息!」
衛宗自討沒趣,只好也找棵樹,坐下來休息。
★ ★ ★ 柳蝶兒坐在銅鏡前,努力的想把頭髮梳成一個髻,一邊想著是否該叫她的侍女小春進來幫忙。
「算了,好不容易才把小春支開,如果她看我穿成這樣,一定會嚇到。」蝶兒看著自己一身男裝打扮,忍不住稱讚自己的聰明,她穿這樣就不會有人認出她,尤其是那個可惡的地主的兒子──王通天。
哼!他真是個欺善怕惡的傢伙兼好色之徒,不過是仗著家裡錢財多,就一副囂張跋扈的模樣,真是令人作惡!也不想想那些錢都是兼併別人的土地得來的,有什麼好神氣?
前天,她為了想替爹買份五十歲生日的壽禮,遂和小春一起上街,卻在街上看見王通天正在調戲一名女子,她實在是看不過去,所以跑上前去痛罵那無恥之徒,沒想到他卻反過來想對她毛手毛腳,還說為什麼不答應他的婚事。天啊!誰會嫁給這種人?而真正讓蝶兒生氣的是,他竟然說她的未婚夫一定死了,不然為何一直沒來迎娶。
「王通天膽敢這麼說!」蝶兒瞪著銅鏡生氣的罵道。
她低頭凝硯胸前的弓箭木雕項鏈,這是當年雖開衛府時,衛疆送給她的。
「你一定會來娶蝶兒的,是不是?」她望著鏡子喃喃地說著,心想他不會丟下她的。
那一日,當王通天講出那句話時,她氣得打他一巴掌,當時的情況可真混亂。
蝶兒回憶起王通天不可思議的表情,就覺得好笑,不過他老羞成怒的樣子還真可怕。
他立刻叫手下抓住她,小春當時嚇壞了,但還是很勇敢的想要保護她。其實她當時想,如果他們膽敢亂來,就要他們好看,畢竟學了幾年的武術,應付幾個人還綽綽有餘,只是她不想惹是生非,免得波及到爹。幸好當時官差正好路過,王通天這才罷手。
小春趕緊拉著她回家,東西也沒買到。回家後不久,王通天就來到家中,在爹面前告了一狀,爹氣得不准她出家門一步,還吩咐小春好好盯著她;她也不怪爹,因為王通天的父親是地方上的大財主,擁有一些權力,想讓他們柳家在鎮上難以立足,並不是件難事。
可是,後天是爹的五十大壽,她連禮物都還沒買,所以得溜出去一趟才行;而為了避免遇到王通天被認出,只好以男裝打扮出現。
「好了,終於把頭髮梳好了。」蝶兒高興地說,「得趁小春還沒回來之前溜出去才行」
她急忙走出房間。
★ ★ ★ 蝶兒在街上到處逛,希望能發現一些特別的東西,突然,她看見一隻玉麒麟,忙走上前去看個仔細。
小販一看生意上門,遂不停的鼓動,「公子,你真是好眼光,這玉可是西域一帶產出的,色澤、手工都是一流。」
蝶兒拿起玉麒麟端詳,手工還算精緻,色澤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爹一定會喜歡的。
「多少錢?」她問。
「二十錢。」
「成交。」蝶兒拿出銀子交給小販,喜不自勝的把玉麒麟放入懷中。
她正想在小春發現前溜回去,卻聽見嘈雜聲從銜尾傳出,放眼一看,怒火馬上上升,又是那可惡的王通天,他似乎拿了人家的東西不付錢。
蝶兒跑過去瞧個究竟,只見一位老伯拉著王通天的手懇求著:「大爺,您不能拿了東西不給錢,這教我怎麼過日子?大爺,您行行好……」
「你真是囉嗦!」王通天把老人推倒在地,「我只不過拿了你幾盒胭脂,不行嗎?」
「當然不行!」蝶兒大喊。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如果今天不教訓教訓王通天和他的手下,她一定會嘔出病來。
王通天睥睨的看了她一眼,輕視道:「你這臭小子是什麼東西,敢管大爺的事。」
「是啊!你這臭小子是什麼東西,敢管我家少爺的事。」王通天那三個獐頭鼠目的手下附和道。
「你們管我是什麼人,今天非好好的教訓你們不可!」蝶兒不屑地說著。
王通天狂妄的大笑,「小子,好大的口氣。」說完,立即和三個手下把蝶兒團團圍住。
街上的民眾都在替這位身材嬌小、長相俊美,看似乎無縛雞之力的少年擔心,但也沒人敢站出來和他站在同一陣線,因為,他們惹不起地方上最有勢力的地主少爺;即使他們看不慣王通天乎日作威作福、仗勢欺人,也沒人敢吭一聲。
就在蝶兒準備施展拳腳時,她感覺好像有人在注視她,那種感覺就像自己是獵物般被牢牢的抓住。下意識的,蝶兒開始在人群中搜尋,突然,她看到了他。
老天!蝶兒倏地倒抽一口氣。從街尾走來一群戰士──她心中這麼想著,一共四個人,他們是她見過最高大、魁梧的男子;尤其是中間一身黑衣的男子,他是之中最高大也是最剛硬的,他的雙眼好像能看穿人似的,定定的看著她,而且臉上充滿憤怒。
蝶兒打了個冷顫,他的怒氣像是衝著她來。但,令人驚奇地,那位巨人竟然笑了,雖然只是微微牽扯嘴角,但她就是知道他在笑。
衛疆一行人剛到鎮上。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命令手下把馬繫在城外,徒步進城,才一踏進城裡,就看到一瘦小的少年在為一老人打抱不平。
衛疆本是打算站在不遠處伺機而動,若是這位少年有危險,再出手相助,但是,突然地,他被這位少年胸前所掛的弓箭木雕項鏈吸引;這項鏈是他十歲時所刻,送給了他的新娘當訂情之物。頓時,他知道了一切,而且愈走近,他就發現這少年的身材曲線像女子一般,雖然她盡量把衣服弄得寬大,使體形像男子,但仔細一看還是可以辨識出來。
衛疆肯定她是他的妻子──柳蝶兒,如果他沒記錯名字的話;從她仗義直言,生氣的模樣,可看出十年前的影子。十年前,柳蝶兒在盜匪面前怒罵的表情,和現在如出一徹;瞪大雙眼,雙手插腰,臉頰酡紅──一樣的不知天高地厚。
衛疆頓時非常生氣,她的妻子一點都不知控制她的脾氣,這麼火爆的性子,一定得好好管教才行。後來看見蝶兒打了個冷顫,他想,至少他的新娘還懂得什麼叫害怕。
這時王通天的手下見蝶兒注意力不集中,遂雙手握拳,朝蝶兒打去,群眾頓時大叫:「小心!」
蝶兒忙退後一步,卻撞上了一道牆,而王通天的手下也在同時全被人打飛出去,群眾的叫好聲不絕於耳,等她回過神,才猛然注意到自己正靠在那黑衣人懷中,他的手攬著她的腰。蝶兒頓時脹紅了臉,想扯開他的手,但他卻扣得更緊。
「你是什麼人?敢管少爺的事!」王通天指著衛疆大吼,他的手下這時也紛紛從地上站起。「你是不是不想活──」
王通天倏地住口,因為衛疆的眼神冷冷地向他掃去,眼中充滿寒意。直到此時,王通天才知道這些人不好惹,這位巨人身旁的三名部下,像是在等待他們首領的命令,準備收拾他們。
識時務者為俊傑。王通天如此想著,於是大喊一聲:「走!」
「等一下。」蝶兒出聲道:「你把胭脂盒還給人家。」
王通天正待發作,但看了衛疆一眼,只好恨恨地放下胭脂盒走人。
人群這時也一哄而散,留下蝶兒、衛疆和他的手下仍站在原地。
「請你放開我好嗎?」蝶兒往後仰視著衛疆。
衛疆也正低頭看著脹紅臉的蝶兒。回憶像潮水般湧來,她還是像十年前一樣的嬌小可人,而且還非常的柔軟,十年的歲月使蝶兒出落得更標緻,紅紅的雙頰更增添她的嫵媚。
蝶兒覺得頭抬得好酸,他真的是好高大,她甚至還不到他的肩膀。雖然他的體形魁梧,但她卻不覺得害怕或危險,甚至感覺很安心,還有一股說不出的熟識感……天啊!
她怎麼可以胡思亂想?她可是有婚約的人。蝶兒正想再次叫他放手時,他移開了,令她鬆了一口氣,趕緊踏開一大步。
「謝謝你方才出手幫忙。」蝶兒道。
「你怎麼長得這麼矮小?」一旁的衛宗開口道,他從來沒見過這麼矮的男子。
蝶兒氣憤的看著這位四人當中最年輕的男子,並且怒視這群正在微笑的可惡傢伙。
「很高興我的身高能博君一笑。小心你的大腳絆倒你自己,跌斷你那長長的頸子,撞壞你的大嘴巴!」
她一說完,衛宗頓時笑得不可遏抑,心想:天啊!他罵得真絕,好厲害的嘴。
另外兩人,忙轉向一邊,只見他們的肩膀不停地抖動。
衛疆微笑的想著,她可真是生氣勃勃。「胸前的木雕鏈子是你的?」
蝶兒低頭注視著項鏈道:「當然是我的。」
「你做的?」他追問。
「不是,這是……」蝶兒趕驚住口,差點就說出是自己的丈夫送的,如果她這麼回答一定很奇怪,畢竟她現在穿的是男裝。「你怎麼知道這是用手工刻的?」她好奇的問道。
「因為這手工做得不好,看起來像是小孩子做的。」衛疆懶洋洋的回答。
蝶兒剛消除的怒氣,此時又湧了上來,他憑什麼批評?真是太可惡了!
「你……你真是太無禮了!雖然你幫了我的忙,可是你也沒資格這麼說,你們這群自大狂,我不想再和你們說話了。」她吼完,作勢要離去,可是卻被衛疆擋住去路,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移動的。
衛疆對她的行為大吃一驚,沒想到她這麼重視這條項鏈,她令他耳目一新。
「你為何擋我的路?」蝶兒怒道。
「你是柳蝶兒?」衛疆問。
蝶兒和其它三人都大吃一驚。蝶兒心想,他怎麼知道她的名字?而另外三人則訝異眼前俊美的男子原來是女扮男裝,更驚訝將軍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好奇的問。
她果真是他的妻子。但他可不認為在街上說清楚是好主意。
「既然剛才我出手幫你,難道你不該請我到你家作客,以示謝意?」衛疆岔開話題。
蝶兒雙眼圓睜,哪有人自個兒來討賞的?「我可沒請你幫我,更何況我也謝過你了,這還不夠嗎?」
「我有事找令尊。」他換個方式說。
蝶兒恍然大梧,「原來你是來向我爹祝壽的,難怪他們拿了這麼多禮品。」她指著衛疆部下提著的聘禮,笑著指出,「所以你才會知道我的名字,對不對?我還以為自己女扮男裝沒人認得出呢!」
原來岳丈生日。衛疆心裡想,不過既然她誤會自己的來意就算了,省得解釋。
而對這項消息最吃驚的莫過於衛宗,沒想到他的嫂子竟然是眼前這位瀟灑、英俊、嬌小的「少年」。本以為未來的大嫂是溫柔端莊的大家閨秀,可是眼前這位女子可和溫柔扯不上一點關係,性子還「火辣」得很!想到她方才罵人的話,他又想笑了,她一定會使大哥的生活多彩多姿的。
「你們隨我來。」蝶兒追說邊往前走。
衛疆一行人跟隨在後。
★ ★ ★ 「爹,我回來了。」蝶兒才進大門就出聲喊著,「有人來向您祝壽。」
她話才說完話,突然有個人影竄到她面前。
「柳蝶兒,你可回來了,我等你好一陣子了。」
原來是王通天和他的保鏢。他跑來她家作啥?這是個令人討厭的無賴!
「蝶兒,你上哪去了?不是告訴你不准踏出大門一步,為什麼又不聽話?」柳青松叱喝。
「爹,我──」
王通天插嘴道。「柳老爺,你總該相信我了吧!剛剛就是令千金在街上找我的碴。」
「是他拿了老伯的胭脂盒不給錢,我才仗義直言的。」蝶兒申辯。「不過你怎麼知道是我?」
「那是因為你胸前的鏈子讓我認出來,有這種鏈子的人,只有你柳蝶兒一個。」王通天得意的說著。「柳老爺,令千金三番兩次與我作對,你可要給我一個交代。」
衛宗年輕氣盛,正待發作,衛疆朝他搖搖頭,眼神泛出怒意。衛宗心裡藏著笑意,王通天這個人渣可要倒大楣了。
「這樣好了,你把令千金嫁給我,我可以既往不咎。」王通天快樂的說著。
「你少癡人說夢!」蝶兒怒斥。
「王少爺,我已經說過,小女從小就已許配給人了。」柳青松道。
「我知道,我知道。」王通天揮揮他的手,「可是那麼久沒消息,那人肯定是戰死了。」
衛疆的手下聽到王通天竟如此咀咒將軍,個個怒火中燒,正想出手,可是有個人比他們更快──蝶兒一聽王通天又這麼說,頓時勃然大怒,伸手自懷中拿起銅錢往王通天臉上打去,只聽「啪」的一聲,王通天臉上立刻紅腫。蝶兒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動武,對象竟是王通天,但是她可不後悔。
「我已經警告過你,不要再讓我聽到這種話。」蝶兒斥責道。
衛疆沒想到蝶兒對自己這麼忠誠,她可真是充滿驚奇!他的心裡一陣愉悅。
衛宗和衛疆的手下也頗為自得,沒想到他們的女主人如此護衛將軍,這真是件令人歡喜的事。
不過卻嚇壞了柳青松了,他可沒能力對付發怒的王通天不禁喊道:「蝶兒,不得無禮。」
「你……」王通天又羞又怒,對他的保鏢喊:「給我抓起來,帶回去!」
王通天剛吼完,衛疆已閃電般出手,抓起王通天扔出門外,他的三名保鏢還沒出手,也全部被衛疆打飛出門外,跌入前院。
王通天從地上爬起,正想向衛疆開罵,但是一看到衛疆結實、高壯的體格和冷硬的臉孔,只能把話全部吞回去,給結巴巴地說:「你到底是……什麼人,憑……什麼……
管……管本少爺的事?」
「憑我是柳蝶兒的丈夫……衛疆。」他冷然道。
此話一出,除了衛疆身旁的人,其它人皆大吃一驚,王通天更是一臉慘白,冷汗直流。
衛疆喝道:「滾!」
王通天一行人嚇得落荒而逃。
蝶兒目瞪口呆,一臉駭然的望著衛疆,腦中一片空白。瞬間,她的情緒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為什麼在街上他不告訴她,還騙她是來向爹拜壽的?她覺得被欺騙、被耍了,她快氣瘋了!
她指著衛疆大聲道:「你這個騙子、無賴,我討厭你!」也不等衛疆回答,就氣呼呼的奔回房中。
衛宗一行人,都強忍著笑意,這可是第一次有人敢指責他們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不過他們可不敢冒著生命危險笑出來,只等不及要看好戲了。
衛疆聽完蝶兒的指責後,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他的夫人得好好收斂脾氣,她實在是太率性而為了。
這時,柳青松也剛從驚愕中恢復,「你真是衛疆?」
「是。」衛疆點頭,「這些是皇上賜的聘禮。」他做個手勢,他的部下立刻把聘攫放在案上。
柳青松朝北做個揖,恭敬道:「承蒙皇上愛戴。」然後回過身,「令尊身體可還硬朗?」
一抹憂傷出現在衛疆和衛宗一行人的臉上。
「五年前,家父戰死在沙場上。」
當年衛疆和衛廣各自率領部隊深入敵軍領地,因而在衛廣誤中敵軍陷阱後,衛疆沒能及時予以救出。
「唉!衛兄,沒想到你早我一步走。」柳青松哀傷的呢喃,雖然他和衛廣只見過一次面,但是兩人一見如故,也曾約定將來重逢之日必定不醉不歸,奈何世事捉弄人。
他隨即勉強振作,問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娶蝶兒?」
「愈快愈好,我還得趕回北方。」衛疆解釋。
柳青松點頭道:「我明白。雖然現在已和匈奴和親,但邊界一帶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這樣好了,後天是我五十歲生日,你和蝶兒就在同一天成親,這可說是雙喜臨門。」
「是。」衛疆應道。
柳青松看著自己挺拔的女婿,一股安慰之感浮上心頭,「你也該去向蝶兒解釋解釋,而我也該去和夫人說一聲。」柳青松笑道,有時候他也拿蝶兒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這就去。」衛疆回答。
★ ★ ★ 蝶兒衝回房間後,立刻憤怒的拴上房門,在房裡來回踱步,氣得想丟東西。但她從沒有生氣丟東西的習慣,所以一時間也不曉得該丟什麼比較好。
她真想大哭一場,把所有的不滿都宣洩出來。沒想到自己等了這麼多年,原以為對方見到她時也會很熱切、很高興,可是他卻一點都不在乎她,呆呆的表情像木頭一樣,一點兒高興的模樣都沒有,枉費自己等了這麼久……想到這兒,她的眼淚已奪眶而出。
「蝶兒,開門。」衛疆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外,讓她嚇了一跳。
「不開,不開!」她賭氣的嚷著。
「那我可要破門而入了。」他雙手交叉在胸前,懶懶的應道。
她衝到門前,打開門怒吼:「你是野蠻人嗎?」
他凝視著她眼眶裡的淚水,不禁柔聲問:「怎麼哭了?」他走了進來,順手帶上房門。
蝶兒才剛止住的淚水,一聽到他這麼柔聲的安慰自己,心中的委屈全湧上來。
「哇!」一聲,她又哭了出來。
衛疆知道她心中委屈,遂伸出手,很自然地把她拉在懷裡,讓她宣洩所有的不滿。
他微笑的想起,十年前蝶兒也是在他懷中大哭,感覺好像昨天才發生似的,而今她在他懷中還是這麼自然,她的身子纖細又柔軟,一股滿足感從心中升起。
蝶兒漸漸收住淚水,但仍靠在他胸前繼續抽泣,她為自己在他面前如此缺乏自製而感到不好意思,但是她又不想雖開他溫暖的懷抱,那讓她覺得被呵護;畢竟他還是在乎她的,她高興的想。
「為什麼哭?」衛疆低頭看著她。
他這一問,又勾起她的不滿。她仰頭質問:「為什麼不在街上告訴我你是誰?還騙我你是來拜壽的。」她不平的戳著他的胸膛。
他無奈的歎口氣,「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我來拜壽?一切都是你自己瞎猜的。而且若我在街上告訴你實情,說不定你會像方才一樣,大叫一聲跑走。」
蝶兒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我才不會,我從來都不會大聲說話。」
他反記的說:「原來我今天看到的都還不算大聲說話。」
「是啊!我從小就被訓練做賢慧的妻子,其實我女紅做得很好呢。對了,你為什麼現在才來接我?」
衛疆為她突然轉變話題而愣了一下,「我在北方作戰,沒有閒暇。」
「那你也該捎個訊息啊!」她叫道。「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你根本忘了我,是不是?」
不曉得該如何回答,他聳聳肩。
這使蝶兒更確信他從來沒想過她。她離開他的懷抱,怒視著他,「那你為何返來娶我?」
「皇上下的令。」他心想,她有權知道事實。其實就算皇上沒下令,他也會娶她;他許下的承諾,是一定會實現的。
蝶兒覺得自己快氣瘋了,原來他早忘了她。「我不會嫁給你,你聽到沒?」她尖叫。
「我想全屋子的人都聽到了。」衛疆淡淡地指出。
蝶兒提醒自己要鎮定,等到他走了之後,她再痛哭一場。「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
「我可沒答應。我們後天成親,還有,不准你再這麼大聲對我說話。」他正色道。
蝶兒當然是不可能這麼聽話的,她正準備回嘴時,他已先她一步,一手摀住她的嘴,一手圈住她的細腰,把她拉回自己懷裡。
她呆了幾秒後,開始拍打他的胸膛,想掙脫束縛,但根本無濟於事,他一點都不受影響。
「蝶兒,你想違背承諾悔婚,是嗎?」他低頭注視她俏麗的臉龐,「我不會允許的。」說完,移開了揚在蝶兒唇上的手。
源水再渡盈滿她的跟眶,她硬聲遁:「我從來沒想過要悔婚,可是你根本不在乎我。」淚水滑下她的面頰。
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心裡一陣抽痛,卻不懂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受。他寧願她像潑婦一樣對他吼叫,或是大聲哭泣,也不願看到她這麼哀傷的啜泣。
「衛哥。」
「嗯?」他微笑地想著,只有蝶兒這樣叫他。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不討厭。為什麼這麼問?」他皺眉道。
她抬頭看著他英俊的臉龐,心想他真的沒理由長得這麼好看,他的眼眸是她見過最深邃的……這真是沒有道理!她應該討厭他,而不是像個癡人般一徑兒的望著他。
他捏捏她的腰,示意她回答問題。
「你這十年來都沒和我聯絡,我當然以為你討厭我。」她埋怨道。
他無奈的翻白眼,這女人可真會鑽牛角尖。「我在邊防打仗,忙於軍事,所以無法與你聯繫;這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我曉得,但我無法讓自己不難過。」
衛疆歎口氣,下巴憐愛地磨踏她的頭頂。
她在他懷中愉悅的想著,這種被呵護的感覺真好。
「蝶兒。」
「什麼事?」
「我們後天成親。」他提醒道。
「為什麼這麼快?」蝶兒杏眼圓睜,一臉訝異的看著衛疆。
「我不能離開邊界太久。雖然現在戰事已結束,但胡人還是會騷擾邊疆一帶,所以得盡快趕回去。」
蝶兒雖然能理解,但這對她來講畢竟有點措手不及。今天一天之內,先是她的丈夫突然出現,然後又得在兩天之後出嫁,這使得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衛疆把她的反應都看入眼裡,知道這對她來說是太倉卒了。他擁緊蝶兒,低語道:「信任我,蝶兒。」
蝶兒一聽,整個身子鬆懈下來,雙手緊抱他的腰,她知道他不會故意做出任何事情使她難堪或措手不及,一切都只是情勢所逼。
「我們拜堂後,立刻啟程嗎?」她問。
他點頭。
「我知道了。」她頷首道,「我想去看看娘,她現在一定很難過。」
衛疆讓她離開他的懷抱,輕聲道:「一起走。」他也得回前廳交代一些事。
她指著自己一身男裝,微笑道:「我得先換回衣裳,不然娘會罵我又到處撒野去了。」
這話使得他想起不久前在廳上發生的事,「你學過武術?」
「嗯。」她也正在回想剛剛發生的事,「王通天的表情很好笑吧!」說著說著她已經哈哈大笑了起來。
衛疆也覺得好笑,但他可不想助長她的「氣焰」。
「蝶兒。」他正色道。
「什麼?」她仍兀自笑個不停。
「以後不可如此魯莽。」
「為什麼?」她疑惑的問。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碰到武功比你高強的人,你會吃大虧。」
「我才不會吃虧呢!」她偏頭道,「你會保護我的,就像方才在大廳一樣。」
衛理無法反駁她的話。對於她信任他的態度,他覺得不可思議,也感到很窩心,可是他還是得為她的安危著想,他不可能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旁。
「沒錯,我會保護你。但是,你還是得答應我,以後不可如此魯莽。」他加重語氣。
「好吧!」她答應,「但是如果他像王通天一樣可惡,我可能會出手。」
他就知道她不可能這麼聽話,「沒有『但是』,你得聽話,現在就答應我。」他厲聲命令。
他的表情看起來真可怕!蝶兒心想,要是自己不答應,他是不會退讓的。
「好嘛!我答應就是了。」她無奈道。
衛疆頷首道:「我出去了,你也該去看你娘了。」說完已走出門外。
她的話點醒了蝶兒,她趕緊換了衣裳朝東廂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