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們前腳一跨進,就看到行刀也坐在花廳裡,桌上擺滿了雞肉粥和各式清淡小菜,金兔正大快朵頤呢!
「呃……兒子,你好快的手腳哇,還是昨兒個壓根沒走?」蘇老爺子笑得好賊。
行刀懶洋洋地抬頭,喝了一口粥,「老爹,坐下吧,吃飯比較重要,吃飽了才有力氣抬槓。」
金兔忍不住撞了他一下,對著老爺子燦爛一笑,驚喜不已,「你們兩位都來了,真好,快點坐下來一道吃……江媽,你怎麼不坐呢?」
她一躍起身,過去硬將江媽拉來,按在老爺子身邊的座位上,對她擠眉弄眼,「老爺子要有你坐在旁邊,他才吃得香啊!」
蘇老爺子嗆咳了一下,笑得極度不好意思,「這……小妮子瞎說什麼?」
「我不瞎說,你們自已說。」她笑得好曖昧,還故意瞟了行刀一眼,彷彿在暗示:我說得沒錯吧?他們之間的確「怪怪」的喔!
行刀夾了一筷子涼拌海蜇皮入口,掩住了笑意。「嗯咳,你快坐下來吃飯,粥都涼了。」
哼!這麼沒默契?!
金兔白了他一眼,這才坐下來,端起碗筷。
江媽坐在蘇老爺子身旁,緊張得吃不下,風韻猶存的臉龐上有著少女的嬌羞,還有一抹羞紅。
蘇老爺子也是,只不過他一直努力抑下內心的激動和歡喜,表面上裝作很正經的樣子。
氣氛有一些些奇妙,金兔臉蛋兒自碗內往上抬,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直朝兩人打轉兒。
怎麼都沒人說話呢?
行刀好整以暇地吃著雞肉粥,以不變應萬變,看看局勢再說。
於是一頓早膳就變得很奇怪,江媽拚命把臉往碗裡鑽,蘇老爺子拚命想要高聲談笑以轉移他人的注意力,金兔不時偷偷笑出聲,又連忙摀住嘴巴,行刀則是莫測高深,似笑非笑。
到最後終究還是金兔憋不住了,她「咚」地一聲把碗筷放下,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她。
「我忍不住了!」她轉向江媽,很誠懇地問道:「江媽,你願不願意嫁給老爺子?」
蘇老爺子一口雞肉粥嗆進了氣管裡,大咳特咳起來,老臉漲得通紅二咳咳咳……兔兒……咳咳,你怎麼……咳咳……」
江媽一張臉幾乎整個埋進碗裡去,也顧不得要幫老爺拍背了。
行刀不得不出手,一邊拍老爹的背,一邊睨了金兔一眼。
「你存心搗亂的嗎?」他實在不贊成把兩個老人家勉強湊在一起,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像她自己一頭熱地湊合,現在又當著大家的面問出口,豈不是更加有趕鴨子上架之嫌?
金兔忍不住生氣了,他不幫忙湊合也就算了,竟然還指責她?
難道他看不出來江媽和老爺子彼此情投意合嗎?如果沒有人在後頭推一把,就算到老到死,她敢打賭他們兩個還是一樣有口難言,把一腔柔情都帶進黃土堆裡。
那就太冤枉了!
「你不要搞破壞好不好?」金兔也氣呼呼地回吼。
「我搞破壞?」行刀簡直不敢置信地瞪她,「是你把事情弄得亂七八糟,還怪我?事情本來就不能這麼一相情願,你究竟要到幾時才改得了自己的脾氣?世上的每件事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成親的事、瑰瑪的事、江媽和老爹的事……統統一樣,她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
金兔跳了起來,他竟然這麼說她?
「要不然你想怎麼樣?你是不是看不慣我的作風很久了?」她屏著氣大吼,又好想哭,強忍著岌岌可危的眼淚。
行刀的手停止了拍父親的背,他就是受不了她這麼胡鬧。
平時她要怎麼笑鬧都不要緊,可是事關江媽和他爹的名譽,他不能縱容她連這種事都拿來嬉鬧捉弄。
「你究竟要到何時才能成熟些、長大些?」行刀面色冷峻了起來,語重心長地斥道:「你的火爆性子要到何時才能改改?究竟何時才能真正有個姑娘樣?」
金兔狠狠地瞪視他,又傷、心又痛苦又憤怒。
他嫌棄她?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的,從你認識我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是這種脾氣了,你現在才來糾正我不是太晚了嗎?」她憋著氣,眼睛都紅了。
「我以為你會日漸長大,思想會成熟,不會再這麼胡鬧了!」他脾氣也上來了。
江媽和蘇老爺子萬萬沒想到好好的一件事竟然會演變成這樣,他們面面相覷,愧疚極了。
「行刀,你怎麼能這樣說金兔呢?她剛剛不是在胡鬧,她只是--」
「爹,你不用替她解釋,她的性子難道我還不瞭解嗎?」行刀冷笑,「她從來就是這樣,不管別人心裡怎麼想,只顧著我行我素。」
在他的心目中,她竟然是個只顧自己不顧別人死活的姑娘,相識一場,他竟然把她瞧得這麼低下、沒人格?
金兔再也控制不住,衝到他面前揮舞著拳頭破口大罵,「對!我就是愛我行我素,我就是只顧自已,所以我今天才會笨到留在這兒自取其辱!」
在這一剎那,她統統想通了、想明白了……
他根本不會把瑰瑪給她的!
根本也沒有什麼條件,從頭到尾只不過是想要戲弄她,想要好好教訓她罷了!
偏偏她就是這麼笨,這麼容易就相信了他!
金兔氣得要命,淚水奪眶而出,掩面「咚咚咚」地衝回樓上。
她甩房門的巨響「轟」地一聲,震痛了每個人的心。
蘇老爺子瞪著兒子,語氣充滿譴責,「兒子,你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罵她?金兔是個好姑娘,根本就不是你所講的那種人!」
素來溫和的江媽也生氣了,眼眶紅紅地,「少爺,你太傷金兔的心了,我們都看得出來她多麼喜歡你,你的一句話抵得過別人的千言萬語,她這麼在乎你,你說這樣的話豈不是要逼死她嗎?」
行刀也僵住了、怔住了--
他剛剛說了什麼?他說了哪些混帳話?他……傷害金兔了?
「該死!」他急急追上樓去想要解釋。
蘇老爺子和江媽互視了一眼,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
這對小冤家呀!
「金兔,快開門!」行刀重重敲著門扉,著急地喚道。
若不是怕強行闖入她會更生氣,這扇木造門哪阻擋得了他?
可是他真的不敢破門而入,怕金兔會更氣、更恨他。
金免抱著枕頭嚎啕大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難過傷心得不得了,怎麼可能還會讓他進來?
「你去找你那個溫柔美麗又好脾氣的水晴好了,幹嘛來敲我的門哪?你這個壞蛋,根本就是存心欺負我的,你根本不想把瑰瑪給我,也根本就是耍著我玩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她對著房門大叫,「我看透你了,你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金兔,開門,我剛剛說話太急了,完全不經過腦袋……對不起,我跟你對不起!」他心焦如焚,「快開門,你聽我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了,我這輩子最恨聽到的一句話就是"聽我解釋"!」她淚如泉湧,粗魯地用袖子一把抹過去,鼻頭揉得紅通通。「你走,我不要見到你,你這個大騙子!」
他又好氣又好笑,更想重重毒打自己一頓。他剛剛是瘋了嗎?竟然說那些莫名其妙的混蛋話!
都怪他太急了,生怕金兔的玩笑話傷害了江媽和爹……
「總而言之,我該死。」
「我管你該不該死,總之不要在我門口死賴著不走,」她哭嚷道:「我已經想通了,等一下我就走,再留在這兒已經沒有意義了,我不走難道還留著給人家攆嗎?」
她最最心痛的是沒能幫嫦娥仙子取回日思夜想的定情物,還反而把自己的一片真情真心遺落在這鎮南侯府裡了……
可惡的男人,都是他害的!
「我不會原諒你的!」金兔大叫一聲,希望能震聾他的耳朵。
「不要走!」行刀一聽,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恰不恰當就破門而入。
旋風般地捲到她身邊。金兔眼前一花,他已經一把將她緊緊箍往。「不准走,我不准你走!」
她一怔,拚命掙扎,「放開我,我不要跟你這個壞人講話!」
他緊緊抱住她,雙臂堅硬如鋼條,急促地央求道:「金兔,原諒我,你原諒我一次就好,下次我絕對不會再對你做出這麼殘忍的事了。」
金兔張大嘴,「啊」地啃住了他的手臂。「放開我,我不相信你了!」
「金兔……」他忍著痛,倏然握住了她小小的下巴,深深望入她眼底。「原諒我,求求你……原諒我……」
她激動的情緒瞬間凝結了,因為他深邃深情的眼神,更因為嘗到了唇間鹹鹹的濕意。
呆愣住的金兔淚珠撲簌簌地掉了下來,濕了一大片衣衫。
他的手臂被她咬出了一圈血痕來,鮮紅色的血液透過雪白的衣袖緩緩沁出來。
頓時,所有的怒氣、恨意和傷心統統飛掉了。
她既心痛又心酸,心亂如麻地摀住他的傷口,試圖上住鮮血的滲出。
淚水墜落在他的傷口上,沖淡了一滴血液,「對不起……」
他沒有理會手臂上的傷,自始至終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她的臉龐,英挺的五官因心慌而顯得脆弱。
「原諒我?」他祈求地低語。
金兔再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了,她猛地撲進了他懷裡,知道自己再無退路了--
她愛上他了!
「我原諒你:.…你快點包紮傷口,一定很痛對不對?」她緊緊偎在他堅硬溫熱的胸膛前,早已哭成了淚人兒,一想到剛剛狠心咬那麼大口,又不自禁拉過他的手臂大哭,「嗚嗚嗚……我把你咬流血了:!」
行刀激動地抱緊了她,一顆差點停止跳動的心臟這才恢復動靜。老天!他太快樂了!
「不要管我的傷口,」他輕輕端起她淚跡斑斑的臉蛋兒,含著淚光笑了,「不會痛也不會死的,因為你已經用最好的藥治好了我。」
她吸著鼻子,「哪有?」
「有。」他說完,深深地印上她柔軟的櫻唇。
金兔略一掙扎,隨即不能出自已 醉了……呵!這樣的滋味怎麼會這般美妙?
她好像……又回到了月宮,享受著悠然躺臥在雲朵上的感覺……
她輕輕歎息著,完全醉倒在他誘惑銷魂的唇齒舌尖底--
經過爭執後,行刀和金兔更加珍惜彼此,也更加明瞭對方在生命中所佔的地位。
只是金兔不敢再主動追問他何時才要拿出瑰瑪;行刀也正陷入是否該主動對皇上和那兩個好兄弟承認自已墜入愛情海、承認自已投降的事實,因此他也忘了給她瑰瑪這回事。
兩人彼此情深,卻又暗藏心事,雖然在相對凝望的時候總是甜甜蜜蜜,可是一背過身,兩人都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該不該說?該不該提?傷腦筋哪!
這一天,水晴端著一盅親自燉的人參雞湯,柳腰款擺地走進了風陵醉樓。
行刀正和總管討論公事,在看到她走進來的剎那,很快地停止了交談。
「水晴姑娘。」總管不卑不亢地點點頭。
行刀挑眉,「有什麼事嗎?」
「我燉了一盅人參雞湯過來,這幾天天氣有點兒冷,總是不時飄雨絲兒,那一天您不是不小心淋了一身濕嗎?所以我特地燉這人參雞,是可以驅寒健身的。」她曲意逢迎。
「少爺,屬下先行退下。」總管輕笑了一聲,知趣地離開。
水晴姑娘燉雞湯給少爺喝?只怕被金兔丫頭知道了以後,少爺皮就得被剝下好幾層。
他可不忍心待在原地看少爺被削得亮晶晶的慘狀,哈哈!
行刀輕咳了一聲,禮貌微笑地一擺手,「請,謝謝你。」
她慇勤地將那盅雞湯放上桌,還替他掀起了瓷蓋。「你趁熱喝了它吧!」
行刀揚揚手上的卷宗微笑道:「我還得先處理了這份公文,你放著就好,我待會兒再喝。」
「這雞湯得趁熱才好喝,何不先喝了再做事?」她臉色微微一變,連忙勸道。
他一揚眉,為什麼非要他現在喝不可?
看兒他銳利的眸光瞅著自己,水晴不由自主地心慌起來,,這樣吧,你辦好了這件公事就喝好嗎?我可不可以乘此機會參觀你的刀室?我上回聽阿祿說風陵醉樓裡有收藏各式寶刀的刀室,我可否見識一下?」
他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自然可以,需要我為你帶路、介紹一番嗎?」
「不不不,我自個兒去就成了。」她連連推辭,又發覺自曰己好像拒絕得太快了,趕緊露出一朵美麗的笑容,「侯爺不是還要忙公事嗎?你只要告訴我往哪兒走就行了。」
「穿過右側小廊第一間便是了。」他隨手一指,直到她穿過拱門後才若有所思地喃道:「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為什麼突然間又對他這般慇勤?難道她還沒打消以身相許的念頭嗎?
正在思索問,金兔蹦蹦跳跳進來了。
剛剛她在園子外遇見了神色古怪、一瞼忍笑的總管,再三追問後才知道水晴到風陵醉樓來了,還帶來了一盅玉手親制的雞湯!
這還了得?她只不過小睡了一會兒,情敵就伺機而入,下回她再睡久一點,行刀說不定就給人搶走了呢!
「金兔?」行刀表情一揚,隨即警覺地掃向桌面那盅雞湯。「呃……你聽我解釋--」
「怎麼看到我臉都白了?」她蹦到他身畔,不懷好意地問,「嗯哼,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嗎?」
行刀一把將她攬過來,連忙陪笑臉,「你誤會了,不過是……水晴姑娘送了一盅雞湯過來……你瞧,我可沒喝,連一口都還沒沾呢!」
她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樑,咧嘴一笑,「看你臉都綠了,我又不是妖怪,不會把你吃掉的啦!不過是盅雞湯罷了,我哪會那麼小氣呀?」
他很想放心,卻又不怎麼放心,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真的不生氣?」
「不氣不氣,氣壞了身子沒人替。」金兔自他懷中掙扎著湊向桌面,深深吸了一口氣,「嗯,好香,好像很好喝的樣子。」
水晴姑娘的手藝不錯喔,起碼比起她這只只會搗麻署的兔子來說,已經很厲害了。
對了,她聽說人參雞湯對老人家身子最是滋補了,這幾天老爺子被他們倆給折騰得虛脫不少,不如……
「這雞湯給你爹喝吧!」她眼睛一亮,很是佩服自己的主意。
行刀一怔,〔給我爹?當然好,只是--」
「你捨不得呀?」她睜大眼睛。
「不不不,怎麼會捨不得?」他嚇了一跳,腦袋拚命搖,表情誠懇得不得了,「就這麼辦吧,給我爹喝。」
她掙開他的懷抱。「我拿去好了,趁熱。」
他巴不得這盅險些惹禍的雞湯消失在眼前,於是趕緊點頭,「好,趁熱。」
金兔端起雞湯,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過頭來,慧黠的大眼睛一閃,「要不要待會兒我請水晴姑娘再燉一盅新的給你喝?」
他一愣,隨即笑罵,「你這傢伙……」
真真得了便宜還賣乖,還說不吃醋呢!
金兔咯咯直笑,端著雞湯開心地出了廳門。
行刀眉眼間儘是笑意,溫柔地瞅著她的背影消失。
不過她吃醋的方式可高明極了,非但不胡亂哭鬧,還四兩撥千金反倒取笑了他一遭。
這丫頭……
他有種直覺,巧奪天宮抑或是東風小樓,鐵定有他的一份兒了……
送完了雞湯,金兔一出來恰好和江媽撞成了一團。
「哎喲,當心,」她一把抱住江媽不穩的身子,失笑道:「對不住,撞著你了。」
江媽定睛一瞧是她,笑得嘴都闔不攏,哪還會有怪罪之心呢?
她緊緊握著金兔的小手,「我不要緊,倒是你,有沒有被我撞傷哪兒了?唉!瞧我這老眼昏花的,就是太趕著走路了。」
〔我沒事,」金兔開心地看著她,「你來看老爺子嗎?」
江媽臉一紅,「不,是老爺叫我過來取禮盒的,東四大街的洪員外明兒六十大壽,老爺和洪員外是多年棋友了,所以年年都會備禮祝壽的。」
「原來如此。」金兔恍然大悟,笑嘻嘻地點頭。「那你快些兒進去吧,最好進去久一點,可要盡量拖延時間呵!別太快出來了。」
「為什麼?」江媽納悶不解。
她附耳過去,小小聲地說道:「製造老爺子向你表白的機會呀!」
江媽這下子連耳朵都紅了,又笑又不好意思的,忍不住拍了她的小手一下。「小丫頭,淨會捉弄老江媽!」
金兔大笑,輕輕將她推了進去,擠眉弄眼地低喃:「我是為了你們倆的終身大事著想,可得加把勁兒,別讓我失望呀!」
江媽羞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了,只得慢慢地踏進屋去。
金兔又蹦跳著離開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送來的這一盛「好湯」,即將引爆一場教人臉紅心跳的大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