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單調而刻板的電話留言,高克典將電話掛了。
留言嗎?要留什麼呢?而且,能留什麼呢?
背起行囊,那張藝術家氣息濃厚的使臉露出一抹嘲弄的笑。
或者,她不在家對他來說反而是最好的情況,畢竟至今他還沒想出該怎麼面對她。
從他「逃」出門到現在,也已經快一個月了。上一個工作早在一個禮拜前結束,可他到現在都還在外地晃蕩……不是以往那種興之所至的四處遊歷,而是帶著罪惡感的自我放逐。在這快一個月的期間內,他沒有打過一通電話回去──這可是以往從沒有發生過的事。
其實他也不想道樣的,但他就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有種空虛的感覺,在他的內心深處。
從沒想過,少了她的聲音後,會有這樣的感覺,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不對勁。但他沒有辦法,因為在褻瀆了那份透明而珍貴的單純情誼後,他一直就無法面對自己,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他連她的聲音都沒有勇氣去聽。
但,他還是要面對的!
將手中的登機證交給空服員,高克典帶著複雜的心情步上了登機走道。
現在,他只希望能在飛航的時間內說服自己,那只是個意外……***
中國人的「緣」字真的是很奇怪。
一個緣字,可以讓兩條本無相關的平行線開始有了交集,若緣分再多一些,交集多了起來,再加上志趣相投、想法相近又理念相當的話,那麼原本很是陌生的兩個人,彼此之間的距離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拉近。
與佟道隆的關係,就是所謂的投緣吧!袁羚光一直是這麼解釋的。
一開始不這麼覺得,但相處幾次後,除了那些斯文、儒雅、有學問、有涵養的印象及好看的皮相外,她發現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這樣說好像太籠統了些,但一時之間,她很難用語言或是文字來形容他這個人。
如果真要她說的話……他很體貼,而且很照顧身旁的人。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很輕鬆,用不著因為他的高學歷而有所顧忌,她可以說她想說的話,做她想做的事──基本上,跟他在一起時,她只要做自己就好。
除此之外,他也是個好老師。
一開始說要上英文課只是推托之詞,沒想到最後會演變成他自告奮勇的承攬下教她英文的工作……幸好之前因為在美國為語文受氣的關係,她是真的有意想找個補習班來學英文,不然還真是尷尬了。
從他那兒,她學了許多東西。不光是英文,只要是她所提到而他知道的,他都會很仔細並耐心的講解。常常,兩個人就這麼天南地北的聊起來,往往一不小心就聊過了頭而忘了時間,就這麼將本該上課的時間給聊掉了,甚至連回家的時間也晚了。
他的英文課是真的上得好,生動有趣且教法自然平實,不會讓人有種怎麼也學不好的壓力。不過讓人覺得不好意思的是,因為最近比較忙,不但上課的教材是他這個老師幫她準備好的,他還配合她這個必須加班的學生來辦公室上課。只要是他加班的日子他就來陪她,而這些天她幾乎是天天加班,等於他天天都來。
他來的時候,大多都是等上一陣子的,等她忙到一個段落、完成一天的工作進度後才是他們的上課時間。而要是遇上她忙不過來的時候,當天的課就這麼算了,然後他會安靜的在一旁看自己的書或寫些文章等她,等於是陪她加班……當然,她知道他是特地道麼做的,因為他老不贊同她一個女孩子晚上一個人留在公司工作,才弄出道一套配合她時間空檔的課程。對於他的體貼,她真的很過意不去,而且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詞來表示心中的感謝。
畢竟有時候弄得七晚八晚的,身邊有個人陪,感覺會沒那麼孤單……「恐龍妹,有沒有什麼問題?如果沒有的話,那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了。」將課程進行到一個段落,佟道隆問道。「恐龍妹」是他看到她對恐龍的興趣而替她取的外號。
他教得那麼仔細,理所當然的,她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嗯。」袁羚光點點頭,然後從抽屜中拿出一疊她看過的稿件,「還你,這些稿子我看過了。其實你已經寫得很好了,不管是句子或是文法都沒問題,我想出版社的編輯應該不會多改什麼的。」
「真是謝謝你了,恐龍妹。這些天你這麼忙,我還這樣麻煩你。
關於酬勞方面……支票可以嗎?還是現金?」佟道隆公私分明的問。
聽他提到錢,袁羚光瞪他一眼。「拜託,我說過不談這個的。」
「但是──」
「好,那我們來算清楚。你幫我補習的費用要怎麼算?」她打斷他的話,也開始用起公事公辦的語氣。
「那不一樣。」他直覺反應。
「有什麼不一樣?」她不客氣的反問,而且迅速的列舉出種種反證,「要算得這麼清楚的話,那麼你這些日子老是陪我加班,我是不是還要算加班費給你?還有,消夜的錢呢?你之前請我花了多少錢,你也算一算好了。至於你做的點心,除了材料費以外,別忘了工錢跟電費、水費。其他的……」
「算了,算了,我說不過你。」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投降。
「不行,不能就這樣算了,補習費你一定得算。」既然已提起這件事,那乾脆說清楚好了。
「我說過不用了。」他自然是不肯。
當初自願教她只是為了想多些時間與機會跟她相處,而事實證明,有她在身旁的時間是很快樂的,為了不褻瀆那份快樂,他怎能收她的錢?
「哪有這回事!」袁羚光也很堅持。
她幫他看稿只是舉手之勞,可他是幫她補英文呀,她在街上隨便找個補習班也要一筆為數可觀的費用,他怎能分文不取呢!尤其教材還是他出錢出力去買的,這樣她多過意不去啊!
「要不你請我吃飯好了,就當補習費吧。」佟道隆很快的想出解決方案。
「這……」袁羚光想著這建議的可行性。
「就這樣說定了,請我吃飯。」
「可是……」她總覺得好像太小家子氣了。
「我只接受這樣的酬謝,如果不要,那就什麼都不用了。」他也有他的堅持。
「那……好吧,改天找個時間吃飯。」她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一言為定。」他動手收拾東西,「今天還要等電話吧?」
會這樣問,是因為知道她有個雲遊四海、以攝影為業的哥哥──這是他跟她比較熟了之後才知道的事。聽她說他這次出門已經一個多月了,至今都沒跟家裡聯絡。
「嗯,我小哥還是沒打電話回來。」提起高克典,袁羚光娟秀的臉上難掩憂色。
以前從沒這樣過,小哥不管到了哪裡,總是會撥通電話回來的。
可這一次……這反常的現象讓她很是擔心,因此即使她已在家裡的電話答錄機交代去處了,可她還是盡早回家去等電話。
「真難得,你們的感情這麼好,好像親兄妹似的,真看不出你們只是彼此投緣才相認的異姓兄妹。」佟道隆不經心的說。
「嗯。」她微笑,喜歡聽到關於他們感情好的評論。「我跟小哥從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了。在一次慶生會上知道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後,他就收我當乾妹妹,一直到現在……想想,都快十年了。可能是因為認識太深,我們就像真正的親人一樣。」
她從不否認他們兩人間的情誼,但也僅限於此;而她總是這麼說只是因為她那小小的私心在作祟,彷彿那樣可以點出他對她的不同……說穿了,其實那只是她在騙自己的謊言。
「這對你們兩個人來說,都是得到人生一知己,他真幸運。」
「幸運的是我……」袁羚光低語。
對她而言,即使只能守著一份說不出口的愛意,那份怦然心動的感覺也帶給了她許多難以言喻的快樂。尤其他待她也真是好──雖然是以兄長的方式──但這對只要能守在他身旁就很高興的她來說,也是足夠的了。
「都幸運,你們兩個都幸運。」佟道隆馬上改口,而且有些感歎的說道:「真希望能見見你這位小哥……恐龍妹,有機會的話介紹介紹吧。」
他有太多次、太多次聽到這個人的名號了,即使再愚昧,他也知道這人在她生命中所佔的份量不輕。知己知彼,他自然想會會這位只聞其名的「小哥」。
「有機會的話。」對於他的感歎,她只能這樣說。
「東西收好了吧?快點,我送你回家,說不定今天就能等到電話了。」知道這些天她一直擔心著這件事,他幫她加油打氣。
「佟大哥,這陣子真是多虧你了。」知道他的體貼,她感激的對他笑笑。
如果不是心有所屬,她一定會喜歡上這個人的。袁羚光告訴自己。
相貌堂堂、儀表不凡,而且除了博學多聞有教養外,他還是個很體貼的人,總是關心她的感受、時時注意她的需求。就好比打從他開始來陪她加班後,他總是不嫌麻煩的堅持送她回家……「說這什麼什話,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對她的道謝,他如是說道
關於這朋友之說,她已經聽他說過好幾次了;跟以往一樣,她靜默以對。
其實,她是懂的,懂他的用心、懂他的用意,只是她不想承認而已。
這種事……就算說開了又有什麼用呢?
她是個沒有心的女人──雖然曾經有過,但在十年前就給了人了。就算他再怎麼好、再怎麼出色或再怎麼吸引人,那又如何?一個沒有心的人是投資格再談論這些事的,她不想增加不必要的困擾。
就如他說的,當個朋友吧。
***
從沒想過,成功制止心底那份罪惡感的,會是一個男人。
立身於暗處,前一秒還滿腦子想著該怎麼面對她的高克典陰鬱的看著她身旁的男人
他記得這個人,就是上次照片中攬著小妞的那個恐龍博士。但為什麼他會在這兒?而且看樣子,兩個人挺熟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佟大哥,很晚了,你也早點回去吧。」對著堅持陪她走到大廈門口的佟道隆,袁羚光說道。
「反正就這幾步路。」佟道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就是因為只有幾步路,所以你不用擔心,我自己走過去就行了。喔,管理處就在那裡,有哪個小賊會不識相的在這裡犯案?」指著管理員處,他過分的謹慎小心讓她失笑。
「沒關係。」他混和的笑笑。
在他說話的時候,他們已到了大廈的管理員處。
「你看,管理員不在,要是真有宵小想做些什麼的話,你可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空空如也的管理員座位讓他這樣說。
「那只是個巧合,管理伯伯大概有什麼事離開一下,相信沒多久就回來的。要知道,我們大廈的管理員素質可是很好的。」住了十年,她對這裡的居住品質有信心。
「好了,你快進去吧。」不與她爭辨這個,他笑笑,提醒她。
「嗯,那我進去了。」她看看他。
沒多說什麼,他對她點點頭。「晚安,恐龍妹。」
「晚安。你也快回去吧,佟大哥。」她很自然的叮嚀。
「嗯。」他應了一聲表示聽到了。「你快進去吧,還要等電話的,不是嗎?我看著你進去。」
知道拗不過他的堅持,朝他揮手道別後,在沒有管理員開門的情況下,袁羚光拿出磁卡刷卡進入大樓的第二層大門。而直到看她進去了,佟道隆才離開。
等兩人都走了後,高克典從暗處走了出來。
他回來了,在下午的時候,在沒有驚擾任何人的情況下。
只是怎麼也沒想到,他特地出來這兒等她回家會看到這離情依依的一幕……看來在他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不少事。
心口悶悶的,那是種前所未有、很不舒服的感覺。
帶著抑鬱的心情,高克典也進了大樓內。
「高先生,你不是要等袁小姐回來的嗎?」已經回到崗位上的管理伯伯親切的問。
「嗯,她回來了。」基於對長者的尊敬,高克典回答他。「我在外頭等煙抽完,所以讓她先上去了。」
「那你也快點上去吧,這次你出去了那麼久,你們兄妹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伯伯用濃濃的鄉音催促,還幫他開了第二層的大門。
點點頭,高克典大步踏入,直直走到住處的樓下,搭電梯上樓。
進到屋內後,一屋子的漆黑讓他知道,比他早一步進大樓的袁羚光還沒回來。
不過他並不擔心,因為他知道她一定是到車庫去幫他熱車──這是他不在台灣的時候,她會幫他做的事之一。
沒有開燈,就著由窗外各式光源映入的薄暈,他來到沙發前將自己拋入其中,然後,無意識的緊盯著大門……從沒見過她跟別的男人在一塊兒的情形──當然,很久以前,當他們都還是學生的時候,也是見過她跟其他的男孩子談戀愛的。只是學生時代的感情做不得準,總是笑笑鬧鬧過一陣子就淡去,而且好像在他們三年級後就沒見過她再談戀愛了。
也是自那時候開始,他再也沒見過她跟其他男人單獨在一塊兒的模樣,直到現在。
很難形容他心中的感覺,因為太陌生了。他從沒想過有一天當他回來時,會看到這樣的情景:一個看起來會全心全意對待她的好男人,而且還是一個讓他挑不出毛病的好男人。
以往,雖然他會說要幫他找個妹夫回來之類的話,但他卻從沒想過真有那一天的到來。已經太習慣兩個人在一起的生活了,怎麼也想像不出會有另一個男人出現,瓜分──不,是帶走她,將她帶離他的生命……就在一陣胡思亂想中,大門傳來開銷的聲音,處在渾沌思緒中的高克典仍沒反應的盯著大門。
門開了,放鑰匙的同時,袁羚光用另一隻手摸到牆上去開燈──在沒有心理準備下,她在燈亮的剎那,結結實實的嚇了一大跳。
「喝!」倒抽了一口氣,反射性捂著心口的她被嚇得臉色發白,一時之間連話都說不出來──要不是還年輕,心臟功能還算可以的話,她真會讓他給活活嚇死。
由此可見,人嚇人是有可能會嚇死人的!
回過神的高克典知道自己嚇到她了,連忙來到她的身邊,將她擁在懷中拍撫。
「是我!」沒想到會嚇到她,他擔心的問:「你沒事吧?」
一次,兩次,三次……做了幾次深呼吸,慢慢平復心中驚悸的她掄起拳頭揍他。
「可惡!可惡!可惡!你太過分了!」知道她的力氣怎麼也傷不了他,氣極了的袁羚光捶得可使勁兒了,就連眼淚都在不知不覺中飄了出來。
「沒事了,沒事了……」以為她讓他給嚇哭了,無所謂的承受她洩憤的粉拳,他低聲哄著。
「你可惡!」過了一會兒,完全平靜下來的她罵道。
「是是是,我可惡。」他擦去她的眼淚。
「為什麼不打電話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的?還有,你做什麼一聲不吭的跑回來躲在屋子裡嚇人?是存心想嚇死我嗎?」她含著眼淚指控。
盈眶的熱淚最終還是承載不住的落下,他小心翼翼的擦去。
「好了,別哭了。」他說。
「我沒有哭。」她大聲抗議。
「好好好,你沒有哭,只是眼睛不小心進了沙子了。」他幫她找藉口,然後擁著她,將她帶到沙發上坐好。
她生氣的扁著嘴,不說話。
「別這樣,不希望我回來嗎?」
「你還說?」她忍不住開口,「為什麼這次去了那麼久都沒打個電話回來?你有沒有想過我在這邊枯等的滋味?老想著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麼事,是讓人搶了?受傷了?還是真讓土番抓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他聳聳肩、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我這麼大的人了,又長時間在不同的國家飛來飛去,除了空難以外,能有什麼事情發生?
又有什麼事是應付不了的?」
其實,知道有人關心讓他覺得好極了,可是他卻故意裝出不甚在意的樣子,完全符合他的浪子調調。
「笨蛋!」覺得他不可理喻的袁羚光斥罵。
她一直知道他每一次的歸期,這次他一個禮拜前就該回來的,在逾期又沒有電話的情況下,這要她怎能不擔心?
笨蛋?鮮少讓人罵的高克典是缺乏這方面經驗的,他略感新奇的看著她。
懶得理他,袁羚光抿著唇不說話。
她不說話,想著該怎麼提起剛剛看見那一幕的高克典也不會開口,一時間,屋內寂靜無聲,像是沒人在家一樣。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過了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的問了。
「下午。」
「怎麼不打電話告訴我一聲?」她埋怨。
「我想你在上班,就算了。」他聳聳肩。
事情當然不是他所講的這樣。那時候他還沒想出該怎麼面對她,知道她會加班,他便決心利用這段時間留在家裡琤清個所以然,其間還睡了個不甚安穩的覺。後來他想到公司接她,但當他打電話去公司時,公司的電話沒人接了。
然後他到大樓外等她,這才看到了讓他震撼的大幕。
果然,老祖宗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他可以面對她了,因為先前困擾著他的罪惡感讓那個恐龍博士所帶來的衝擊給覆蓋住了。
「我看到了。」他突然說。
「什麼?」不知道他現在提的是那樁,袁羚光愣了下。
「那個男的,恐龍博士。」他提示。
「你看到了?」看到什麼?她有些不解。
「想不到我說了這麼久,你總算釣到條大魚來讓我瞧瞧了。這個男人很不錯喔,你可得好好把握。」以一個兄長的身份,他語氣輕快的說著,太輕快了。
看他這麼高興的將她推給一個他根本算不上認識的男人,袁羚光的心中是有些苦澀的。
以為她是對這話題覺得害羞而不說話,他只得自己再接了下去。
「真不錯,我們兩兄妹悶了這麼久,卻一塊兒有新戀情了,不愧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但他就是說了。
「新戀情?一塊兒?」她睜大眼睛看著他。
「對呀,這就是我這次晚回來的原因。」不由自主的,謊話一個接一個說出口。
雖然投懷送抱的女人還是一樣的多,但他已經有三、四年沒塔理過那些鶯鶯燕燕了
「原來……你有艷遇了……」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是什麼樣的人呢?」
「一個台灣的女孩子,正好去自助旅行碰上的。人很不錯,滿談得來的,所以陪她多走了幾天,才會晚幾天回來。」是有說謊的天分吧?這些鬼話他掰得極順口。
「喔……」不想顯出異樣,她乖順的應了聲。
「看來我們都要好好的加油,說不定除了同年同月同生以外,還可以同一天上禮堂結婚。」是做心理準備吧,他努力讓自己想著將她交給另一個男人的情景,然後發覺這想法讓他打從心衷不舒服。
他的一番話讓她好生難受。
普經想過,要是他肯為一個女人安定下來,那她或者可以讓自己死心,繼而擺脫這場像是無止境的暗戀。但那也只是想想,如果他真的想定下來的話,她該怎麼面對那位未來的小嫂呢?而她,還有什麼理由可以留在這個家中?
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你……你有成家的打算了?」低著頭,絞著衣擺的她努力不讓那感覺化為實際的眼淚。
「能不打算嗎?想想也該是時候了,要不然等你嫁了出去,照我這樣子繼續東飄西蕩下去,到老了,一個人終老的景象也怪可憐的。」他無所謂的笑笑,一點也看不出像在替自己晚景擔心的樣子。
「你有我啊!」她脫口而出。
「傻瓜,你嫁出去後就是別人的老婆了,我沒理由還將你留下的。」那份酸酸澀澀的情緒一再的蔓延,但他讓自己維持一貫吊兒郎當的德行。
她不願意嫁,也不想嫁……一度,她幾乎要不顧一切的將深藏在心中的情意說出口,幸好她那讓人引以為傲的理智還在,即使話到了舌尖,最後,她還是吞了回去。
那絕對是種煎熬!
她好想告訴他她心裡的話──在她的心都懸在他身上的情況下,光是祈求一直陪著他、讓兩人一直保持這樣的同居關係都來不及了,對他,她怎可能存有離開的心?
可是她不能說,否則別說是像現在這樣子相互依持、相互信賴的兄妹關係了,只怕到時候會連朋友都沒得做。得不到他的愛情,她就只剩下他的親情了,她不想連這也失去。
抿著唇,她不說話……其實也只能沉默以對了。
她能說什麼呢?
「怎麼道麼安靜?是不是忘了什麼?」這次,是他打破沉默的,俊臉上正露出不正經的取笑神情。「瞧瞧你,都忘了要禮物了。猜猜看,這次我幫你帶了什麼樣的恐龍?T
知道她喜歡,每到一處,他就找恐龍造形的產品送她,是紀念品也是記錄他所到過的地方。
「什麼?」她配合的用期待的語氣問,像個等待拆聖誕禮物的小女孩。
也是難得了,能在女人香包圍中還記得幫她買恐龍飾品──就是念在這份心意,這才讓她有氣力配合著演出期待的心情。
「過來吧。」他領著她往房裡走去。由於沒心情,給她的禮物還壓在行李當中。
跟著他身後,她原本期待的笑臉垮下了一點。
恐龍……她最想要的一直就不是這個。
想起房間內滿滿的各式恐龍,她在心中輕歎……如果可以,她願意用全部的恐龍來交換,交換他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