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打從心裡認定了他定是在開她的玩笑,但無法否認的,初初聽見他這麼說時,她那一顆純情的少女心……呃,二十三歲的人能算少女嗎?晤……就算是好了;因為這是她第一次領略愛情之美、戀慕的喜悅,是第一次耶,所以就當她是少女好了。
不過是不是少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聽他這麼說時,雖然知道他是逗她、是說著好玩的,但她還是忍不住偷偷高興了起來,而且還悄悄幻想事情若是成真的樣子,為此而一個人空歡喜了好幾天。
人在書房,神魂卻胡亂遊蕩的方茜羿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很呆,是不是?在她成為他的助理、跟著他工作兩個禮拜後,她自己也覺得很呆,因為事實證明,那句話只是他一時的無心之言,要不然就故意逗她說著好玩的,總之,那一句讓她心頭小鹿亂撞好幾天的後絕對不是真的就是了。道理很簡單──第一、那一次之後他就絕口不再提這件事。
第二、他交給她的工作量之大,讓她開始覺得自己是個受虐待的小可憐,這像是一個受寵的女主角會有的待遇嗎?
不像!完完全全地不像!所以她沒辦法讓自己繼續戴上玫瑰色的眼鏡看這件事,幻想他是為了親近她而用工作當借口留下她,因為她每天每天真的是有在工作。
第三、最後的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很忙,非常非常忙!
不誇張,在過去的兩個禮拜內,他不光是讓她工作,他自己也是相當忙碌。而就她觀察的結果只有一個結論──他沒有女朋友,這一點應該是真的,因為她懷疑他的眼中除了工作外,會有任何女人的存在。
是的,工作,就是工作,他的眼中只有工作,然後害得她也得很苦命地跟著認真工作。
要知道,打從兩個禮拜前她聽話地過來他家上班後,才一進書房,他就丟了一大堆她根本不熟悉的帳本跟相關資料給她。然後呢,她的工作說簡單也真的很簡單,就是類似對電話明細表那樣,得一條一條地核對款項的數目字跟來源流向。
那真的是一件很乏味、很乏味的工作,而且可怕的是,就像是永無止境一樣,因為那堆的相關資料跟帳本真的是多得驚人。
這真是苦了極力想在他面前表現的她,因為她本就不是什麼勤奮之流的人物,但為了讓他對她有好印象,所以她只好硬撐,當自己對這個枯燥的工作很有趣一樣,還以為他會因此而撥空跟她多說幾句話。
是的,就是撥空。同樣在書房裡的他並不是在一邊閒著看她工作,除了跟她一塊兒對帳之外,他還花了很大量的時間在電腦上頭……聽說他那是在核閱傳送來的公文啦,她沒多問,只知道他比她還要忙就是了,兩個人常常大半天講不上一句話,只能各自做自己的事。
在這種情況下,她的那一點點小小的期待還能不破碎嗎?
果然,他那句請她當他女友的話是說著玩的!
也只有她笨、她傻、她呆,才會對這句話帶有一點期待跟幻想,她原本很天真地想著:兩個人獨處於他的書房中,在不受人打擾的情況下,情緣會在兩人之間慢慢地加溫蔓延,他會因為她的努力工作而對她好感日增……結果事實證明,她真是想太多了。
不過現在情況有變,在她發現這個奇怪的數據之後,她很有機會改變這個如死水般無聊的局面,只要證明她的發現是正確的話。
不囉嗦,馬上找他去!
咦?
咦咦?
咦咦咦?
「方小姐,你在找什麼?」看著方茜羿像只小蜜蜂似地繞本繞去,眼睛險些被繞花的趙伯忍不住開口。
奇怪,人呢?跑到哪裡去了?
「方小姐?要我幫忙嗎?」跟著團團轉的趙伯提高產量。
是出去了嗎?怎麼找不到?
「方小姐?」聲量大了一點點。
沒聽見。
「方小姐?」不信邪,再大聲一點點。
沒反應。
「方小姐?」一連三聲,這是最後一次的機會,因為這已經是趙伯耐性的極限。
只可惜,他眼前的她依舊無知無覺、全然沒有反應。
趙伯看在眼裡,可以說是已忍無可忍,只見再也受不了的他像火山爆發一般地大喊一聲──「娃娃!」
「喝!」捂著心口,方茜羿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用著一張無辜的臉忍不住抱怨:「趙伯伯,你怎麼了?嚇了我一大跳。」
聽了她的話,趙伯只能翻白眼以對。
「趙伯伯,你不舒服嗎?不舒服要多休息,你不用招呼我了。」看著神色有異的他,方茜羿很是認真地建議著。
遠親不如近鄰,多年的鄰居關係,讓她跟趙伯相當親近,所以有時說起話來也有些沒大沒小,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對他的關心,她可是很認真地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我沒有不舒服。」咬牙切齒他婉謝她的好意後,趙伯輕咳了兩下,恢復他專業的管家形象。「娃……不是,是方小姐,方小姐你在找什麼?」
方茜羿一臉奇怪地看著他,在糾正N次無效後,這回她直接省了這道無用的程序,決定開門見山地問個明白。「趙伯伯,你是怎麼了?我是娃娃,是娃娃啊!怎麼從阿卓回來後你就忘了,老是方小姐長、方小姐短的,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趙伯微微地皺了下眉頭,有點受不了那一副當他得了老年疑呆症的說話方式。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是住在隔壁的懶散丫頭呢?有必要連著兩聲地重複提醒他嗎?
清了清喉嚨,趙伯壓抑下心頭的不悅解答道:「那不一樣。」
看著他一副理所當然、像是這四個字是什麼了不得的答案一樣,方茜羿只覺得有好幾個問號在頭上飛。
「什麼東西不一樣?」自認慧根不足,她追問。
「平常的時候是平常的時候,現在是現在,這不一樣,你不值嗎?」趙伯看著她,您是懷疑她智商的樣子。
「平常跟現在有什麼不一樣的?」她就是不值啊!
「唉……」趙伯歎了一口氣,正式確定,隔壁家丫頭的智慧果然異於常人,異於常人地笨,所以他只得白話地解釋:「嗯,平常的我是我,那你就是娃娃,我可以叫你娃娃,但是現在的話呢,少爺回來了,而家裡有少爺在的關係,所以我不能只是我,我是一個很專業的管家,就得有我專業的樣子,至於你呢,你是少爺的客人,所以專業的我就得稱呼你方小姐。『他說得很認真,她卻聽得很模糊。」這有什麼意義?「「什麼『什麼意義』?」趙伯搞不懂她說的活。
「就是區分娃娃跟方小姐,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她不懂。
「專業!」趙伯簡直要受不了她的騖鈍。「你還不懂嗎?
就是專業啊,我是專業的人,當然得做出符合我專業的事才行。「「但這樣子很沒意義啊,就算是叫方小姐,我還是娃娃啊!」她覺得這道理再簡單不過,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在這種小地方上吹毛求疵。
覺得完全沒法兒溝通,趙伯睜大了眼睛瞪著她,而她也回瞪著他,用她充滿不解的大眼睛,兩個人僵持在原地……「趙伯伯,我說錯什麼了嗎?為什麼這樣看著我?」一個做出威性的人是沒什麼耐性可言的,沒多久她便敗下陣來,決定用間的比較快。
「沒有。」醒悟到他剛剛又讓她氣得忘了他的專業,趙伯回應的聲音都悶了起來。
「真的嗎?」看他那表情跟樣子,她才不信他的話。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對了,你剛剛在找什麼?」不願再糾纏下去,趙伯索性帶開話題,回到剛剛的主題上。
「當然是找阿卓,他人呢?奇怪,怎麼一直沒看見他?」
她問,還一邊東張西望的。
「少爺他出去了。」趙伯公佈答案。
「出去?」她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怎麼可能?什麼時候?為什麼我不知道?」
她有理由這樣質疑的,因為剛剛跟她待在書房中的人,正是卓然本人;他們一起核對、整理那一堆密密麻麻的帳目跟款項,一如過去兩個禮拜所做的事,怎麼可能人在她眼前離開而她卻無所覺呢?
「是大約三點多的事,少書要我別驚動你,自己就開車出去了。」趙伯提醒她,臉上的表情是有點受不了的那一種。
三點多?驚動?
「啊!我知道了!」呆滯一下後,就看她大叫一聲。
她想起來了,大概在三點多的時候,她讓那些又臭又長的數目字弄得頭腦發昏、眼睛發花,所以忍不住地就讓眼睛小閉了一下,呃……好吧,其實她閉上的時間是有一點點欠電,而且在眼睛休息的期間,神智也曾很不小心地小小閃神了下。
換言之,也就是說她很不中用地打了一會兒的瞌睡,但只有一下下,真的!真的只有一下下而已,她用她的人格保證,她真的只有小瞇了一下,然後就醒過來了。雖然那時就沒看到他的人,但她還以為他去上廁所還是去做其他的事,所以也就沒有多想,直到現在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勁。
「趙伯伯,現在幾點了?」她連忙問,自她打完瞌睡後,因為想補救的心理作用在作祟,所以就特別認真在對帳,以至於沒注意到時間。
「六點多,該吃飯了。」趙伯有些沒好氣地回答她,他就是為了要叫她吃飯,才會碰上剛好出書房找人的她,然後也才會沒頭沒跑地跟著她睛轉亂轉。
「啊!六點多了啊,阿卓還沒回來嗎?你知道他出去做什麼嗎?」她顯得有些急,但也是正常的,因為這事的結果可關係到她的戀愛之路呢。
「少爺說他出去見朋友,沒說什麼時候回來,怎麼?有什麼事嗎?」
「有啊!」她應了一聲,白淨淨的小臉上寫滿了困擾。
「很重要嗎?」
「呃……」她考慮了下,區分重要性。
發現好幾筆帳目不符,而且金額總數額為驚人,然後對像是卓然的親舅舅,這樣算不算重要?
「應該是吧?」想了會兒,她只能不確定地回答。
「什麼叫應該是?」趙伯頭大,覺得快讓她打敗了。
「就是我也不確定啊!」她很無辜地表明自己的立場,因為她考慮到這款項說不定有什麼內情在,還是說她搞錯了,畢竟對帳這種事她不比她那須執照的會計師老爸,她挺擔心這結果很可能是她自己能力不足所擺的烏龍。
「那你到底能確定什麼?」趙伯歎了口氣,問道。
「我能確定的,嗯……這事對我來說很重要。」想了想,她答;認定了如果她沒弄錯的話,這個發現會換來卓然的誇讚。雖然也有可能是她弄錯了,但她豁出去了,決定改變這種各自忙各自的局面──戀愛中的女人果然是很有勇氣的!
「那到底是對你重要,還是對少爺重要?」趙伯努力保持面部表情的平整。
她露出無辜的表情,那是她不想再答下去,或是她不知道該怎麼答下去的表情。
趙伯完全明白地的意思,所以老大不爽地瞪著她,完全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反正我要找阿卓啦,趙伯伯你知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她用他習慣的無知模樣說道。
「我怎麼會知道,少爺他又沒交代。」趙伯沒好氣。
「那現在怎麼辦?」她求助地看著老人家。
忘了他力求專業的原則,趙伯兩手一攤,學起她的無賴樣。「那沒辦法,少爺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只能等他了。」
反應是立即的,白淨淨的可愛小臉立即垮了下來。
呵!要等喔──並不是故做神秘、特別隱瞞他見的人是誰,卓然只是剛好沒跟任何人說明,他見的人是他美國事業的合夥人,也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律堂。
可能是律堂來台尋妻的事一直是低調進行,所以連帶著他也沒特別跟人提起過這件事;甚至是直到律堂抵台,而且找回了他心愛的妻子後,基於朋友的立場,關心事情發展的他仍是自己一個人開車前來,沒跟任何人提起他的去向。
如今,兩個男人正針對尋回喬若的事進行一番談話,只是以律堂對喬若的獨佔欲,他根本不想讓任何人干預喬若的事,即使對像是卓然。
「我跟喬若的事,用不著你管。」律堂以他擅長的專斷語氣對整個談話下了結論。
對著他那一副沒得商量的冷硬模樣,本想再勸點什麼的卓然輕歎口氣。
唉,早該知道這一趟是白來的,不管是以前或現在,他所認識的律堂就是這個樣子,事情只要一扯上喬若,不光是過度的保護欲跟佔有慾,那本來清明的理智就像被鬼給蒙蔽了一般,什麼情面都沒得講。
最糟的是,他懷疑這情況會延續到未來,只怕好友這一輩子都會是這個德行。
「算了,就隨你吧,反正就像你說的,這是你跟喬若的事。」在費了一番唇舌後,卓然正式宣告放棄說服律堂那頂頑固的腦袋,而且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多事走這一遭;浪費口水不說,無濟於事的他看來簡直就是自討沒趣。
「不管怎麼說,我欠你一次。」這話一點也不像是律堂會說的,而他不情願的樣子,看來就像這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卓然微笑,知道律堂指的是他通報關於喬若消息的事。
「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卓然不裝傻但也不敢居功,因為那真的是很碰巧的事,他也沒想到會在台灣的報上看見失蹤已久的喬若的身影,然後就順便讓人調查了下,一切都是很自然地就發生了。
「反正我欠你一次。」律堂堅持。
「其實你沒宰了凌承雲就已經很讓我鬆了一口氣了。」
卓然失笑,雖是開玩笑的話,但也有幾分認真的意味在。
不為什麼,只因為當律堂收了他的快遞後、以不可思議的超快速度趕來台灣,那時候律堂的樣子看來像是地獄來的惡鬼一樣,彷彿想指吞了那個帶走喬若的男人,害他一再擔心好友會不會在一怒之下,其動手殺了那個帶走喬苦的人,也就是那個名喚凌承雲的男人。
不過,幸好這會兒並沒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律堂他雖氣、雖怒、雖忿恨,但倒也沒理智盡失地做出些什麼傻事來,頂多就只是悶聲不吭地、在不驚擾任何人的情況下,把失蹤已久的喬若給帶了回來,沒做出他原先所擔心的喋血報復事件;這樣,他還能要求什麼嗎?
本來對他不告而別帶走喬若的行為有些微詞的,但經由這樣一想之後,卓然釋然了,這回是真心地笑了出來。
「真的,你沒殺人,我已經很高興了。」
聽他提起那個人名,律堂不屑地冷哼一聲。「殺了他只會弄髒我的手。」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現在人已經找回來了,我也不便打擾你們太久,我先走一步。」卓然告辭,沒有一點想盡地生之誼的跡象。
這實在有些反常,以前的卓然常跟律堂說,如果有機會一起到台灣,他一定會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他一番……好吧,雖然自十二歲後,被送出國讀書的他自己也很少待在台灣,但就算生活重心都在國外了,他再怎麼說也還是在台灣出生、成長的,跟律堂這個道地的ABC──美國出生的中國人──比起來,在台灣的土地上說他是台灣的地主,那真是一點也不過分。
就因為這樣,以往兩人談話中,卓然若有機會提及台灣的事,總會以地主的身份邀約同游,可這會兒律堂人都踏在台灣的土地上了,就算是因為房間裡的喬若未醒,道理上他也該安排些什麼,等喬若醒來後好一起同游。
可他沒有,反倒在確定喬若被接回、沒有人被怒殺後就急著想走人,這樣不可疑嗎
「出事了?」律堂覺得不對勁,懷疑地看著他。
「怎麼這麼問?」卓然不答反問。
「是卓越建設的事?」律堂點到為止,以為卓然急著想走,是因為發生了什麼沒預期到的意外,要趕著去處理。
「沒,一切都在掌握中。」知道他想幫忙,但卓然婉拒了他的好意。
「你別跟我客氣。」律堂皺眉。
「你想太多了,不就是揪出一個虧空公款的內賊,這等小事還難不倒我。」卓然露出一個笑容,一個不似他平常溫和模樣的冷血笑容,在律堂面前,他向來就不用掩飾他真實的性格。
「有特定對像了?」律堂問結果,他知道卓然回國就是為了處理這件手。
為了讓好友安心,卓然很不必要地交代了他正在做的事。「嗯,目標出現,再差幾筆帳目的核對就證據確鑿了。」
「如果有需要,記得開口。」律堂重申道。早在卓然回國前,他就曾表示過要幫忙,只是讓卓然給拒絕了。
「我知道。」卓然對他的叮嚀失笑,要不是知他甚深,面對那一到冷冰冰的面孔,怎麼也難以聯想那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真心。
「有事就快走吧!」看不慣那一抹嘲弄的笑,律堂惡聲惡氣地趕人。
卓然繼續不怕死地微笑著。「你別送了,我知道路,自己會走,你還是快去看看你的寶貝喬若吧!」
調侃的話語換來一記惡狠狠的瞪視,沒多久,卓然站在總統套房的大門外,然後砰的一聲,大門不客氣地在他的面前關上。
被請了一頓閉門羹,卓然搖搖頭,失笑。
嘖!真是沒風度,罷了罷了,還是快些回去吧,家裡頭還有一堆的帳目等著對;發覺他的外出,那個沒耐心的小東西應該已經開始哇哇叫了。
想起埋首於成堆帳冊中的可人兒那一到頭大的懊惱模樣,他忍不住微笑,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正如同俊雅的臉上不自覺所流侵出的那一抹溫柔般。
華燈初上,該是回家的時候了……幾乎就是在下一瞬間的事,那所有溫和的表情盡數褪去,因為他猛然醒悟到他剛剛使用的字眼。
家?溫和儒雅的俊顏上有扶遲疑,卓然一點也不確定自己為什麼會用上這個字眼。
難道是因為……她?
人生真是處處充滿了驚奇,卓然才離開飯店沒多久,又因為一通電話而回去。
不為什麼,因為喬若竟然失去記憶,忘記了一切,這讓律堂暴怒,整個人就像一頭被觸怒的大熊一樣,所以他被找回去幫忙面對那一場混亂。
抓狂的律堂、什麼都不記得的喬若……混亂,那真的是一場混亂。總之,等他處理好律堂這邊的事之後,時間其實滿晚了,但他沒有馬上回去。
很刻意的,卓然開著車在外頭晃蕩許久,但沒有用,當他夜半時分回到了「家」的時候,他的心情仍是相當複雜的。
當然不關律堂他們的事,那份複雜的感覺是來自於他,也來自於──方茜羿。
他不想掙扎或是欺騙自己,打從一開始他就很清楚地知道,她對他有一種莫名的影響力,從她一出現在他面前時就是這樣。
並不用什麼特別的言語或是誇張的動作,她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甚至是一些小小的動作都能牽動他的心,只要看著她,他就覺得愉悅,甚至是因為她的可愛表情而微笑,這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事;在他打定了這輩子既不要情,也不要愛地過一生之後,從來就沒有一個人能像她這樣引起他這麼多的情緒。
過多的情緒……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為那會牽扯到情,更可能會糾纏出愛,那些都是他所不要的。
原先,他告訴過自己,也深深地以為著,她對他的影響力僅止於小時候。就算是現在,較之於其他的人,她給他的感覺是多了一份親近,但他總想著,那只是源自於他對她兒時的印象,對目前的地來說,並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但他錯了,他現在知道他錯了,而且是錯得離譜!
絕不是什麼源自於兒時的印象,她對他,就是有一份奇特的影響力;只要一碰上她,很多事,他就是變得沒辦法控潔自己,就好比找她來幫他工作一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冒出這個念頭,事後回想才知道,是他的私心,他的私心在作祟。
猶記得與她重達那一日的晚餐過後,她不在場之時,方對曾開玩笑地對他說過,要他幫娃娃找個能覓得如意即君的工作,要不依依她這散漫的樣子,只怕一輩子也嫁不出去。
雖然那時他聽聽就算了,但沒多久後剛巧與她又談及工作的事,那一時的衝動就讓他脫口而出,要她來幫他的忙。
經事後的分析,他知道那是因為他不想她出去工作,也不想她因此而如她母親所期望的般,覓得一個如意郎君。
這結論讓他覺得可怕,因為那時他與她碰面還不超過一日,對她就有這麼強的獨佔欲,這簡直要嚇壞他了。該出現的行為與情緒,這要他能夠不感到害怕嗎?
尤其是他事後還昏了頭地對她說,要她當他的女友,雖然他說得很輕鬆,像是逗著她玩似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段時間內,他的理智是不在的,整個人像是鬼上身一樣,說的話全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不止是言語,就連行動也是!
早在他脫口而出、要她當他的女友前,他已做出了一件他怎麼也想像不到的事──他吻了她,正確地來說,他偷吻了她!
在碰上她之前,若有人說他會做出如此孟浪的行為,他一定會斥責那人瘋了,但如今,他做了,他真的做了;趁其不意地從她那兒偷走了一個香吻。雖然她傻呆呆地以為是錯覺,但他知道,知道那並不是什麼見鬼的錯覺,他吻了她,一時情難自禁地就偷吻了她,而這,還只是他跟她第一次見面時就發生的事。
種種事件累積下來,卓然他很清楚這其中的嚴重性,只可惜那在事後才知道,而那時想再隔絕兩人碰頭已是不可能,因為他話已說出口,早跟她做下了約定,要她為他工作、幫他的忙。
事後反悔的事並不是他做事的風格,所以他擬定了應對方式,如約定般地請她過來工作,而且真的是讓她過來工作。
他丟了大量要核對的資料給她,而且絕口不提那一日提到的要她當地女朋友的事,就當做這件事只是他隨口說說的玩笑話。事實上,若非絕對必要,他甚少跟她說話,鎮日只埋首於他該做的工作當中而不與她交談。
他知道她是失望的,因為她眼中的愛慕是那麼樣地明顯,就如同過往每一個愛上他的女人一樣。可是她又不同於那些女人,因為他無法像以往一樣地漠視她、將她置之不理。
對此,他感到苦惱,尤其是在兩人不交談的相處中,光是看著她,他竟也能感到一種滿足感,對此,他是更加地苦惱了……書房裡流洩而出的燈光讓卓然停下回房的腳步
誰?難道消息走漏,「那個人」派人來探虛實的嗎?
千百種疑慮從心頭掠過,卓然警戒著,全神貫注的地如貓兒一般輕悄地往書房走去,然後意外的表情在對上肯得基的大頭顱之後達到最高點。
意外褪去,在肯得基的龐大身軀後,他不意外地看見趴在小方桌上睡著的可愛人兒,一度繃得死緊的俊顏瞬間放柔了,他拍拍尾巴直搖的肯得基,嘉許它沒有汪汪直叫吵醒它的小主人,又是平日文質彬彬的優雅貴公子模樣。
他很自然地來到她跟前,而因為貪看她純真的題顏,險些錯過那些散落在桌面上的數據表單。
拿過那些單據,他很快地瀏覽一遍,然後俊顏上的溫和表情一點點、一點點地斂怯,直到他最真實的一面──一個沒有表情的表情出現。
直到最後一頁看完,卓然笑了,一個很冷很冷、不帶一絲情感的微笑露出。
即使是這時候,他仍然是優雅的、充滿貴族式的氣息。
不過一抽離了那溫和良善的假貌,他給人的感覺就不再是平日的他,而且差距甚遠
就好像是褪去天使外衣的撒旦一般,絕對地吸引人,但卻致命。
他甚少讓這一面充滿陰暗的性格出現,而每每它一出現就只代表一件事──有人要倒大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