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看似隨性,事實上,也只有莫雨彤自己才知道,這其中的掙扎跟困難度,因為……因為這簡直就是賭博啊!
可是話又說回來,莫雨彤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因為對像是項羽揚,那個真可以用「冥頑不靈」來形容的死硬派男人。對他這一型內斂到讓人想扁的男人,不下最後的通牒,那真不知道要耗到民國何年何月何日,她才能看見他走出那道他對自我的設限。
所以她賭了!
當然是會擔心,因為她的賭運一向就不好,可以說是天下第一帶衰女,呃……關於她這個帶衰,那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帶衰」──不止是自己衰,而是帶給旁邊無限的衰運。
舉例來說好了,以賭博為例,因為自知偏財運極差,所以她從來就不特別熱中於這件事,平常的時候,她幾乎可說與賭絕緣的人,就連打賭也一樣──因為她總是逢賭必輸,為免自討沒趣,她連打賭也不跟人賭。
不過這樣的拒絕賭博,在出國旅遊之時就有了特例,好比碰上賭城一遊的這種行程,為了入境隨俗,她多少也會換一點錢來輸,以兩塊美金為上限,感受一下賭博的刺激性。
那如果,她僅只是個完全沒有偏財運的人,把換來的兩塊零錢輸光,那倒也就算了,可她偏偏又特別好奇、愛湊熱鬧,每每在她把那僅有的兩塊要用來輸的預算輸完後,總是會四處晃一下,看看其他人跟莊家對賭的情況。
然後,很神奇的事情就會在這時候發生了
極其邪門的,只要讓她挑中觀戰的,那位被觀戰的仁兄仁姐包準也是輸得奇慘無比。
那種狀況就是,遠遠的,她看見哪張檯子上的人一直在贏錢,想湊熱鬧的她當然是會走過去觀望一下,好感受一下那種贏錢的場面,就算贏的是別人也一樣。
只可惜,她什麼都還來不及感受,才走到贏錢的那個人身後站定沒多久,嘩啦啦啦的,就宛如石門水庫洩洪一樣,那個本來正在贏錢的人很快的便把贏來的線輸光。
要是這時她覺得還看不過癮,再挑一個人來觀看……
哈!一樣的情況,不論被她挑中的那人先前是怎麼的贏錢,只要她一站在那人身後觀戰,那些原本贏來的錢,很快的就如流去的東水一樣,一去不復返。
初初發現這種情況,她自己也覺得很驚奇,而且很不信邪的,連續試了十來次,而結果……
哈哈!她只能乾笑,然後在心中對那十幾位由贏轉輸、輸到臉綠的賭客寄予最大的同情跟歉意。
曾跟好友們提過這件事,而那時郭子怡聽了不信,在一次出國的旅遊中,還特地挑了個有casino行程的團來玩,然後要她親自做幾次示範給她看。
就在那間casino中,郭子怡親眼看見──
一連五位原本贏錢、但經由莫雨彤在背後一站,立即像洩腹一樣狂輸的真實慘劇就這麼血淋淋的發生了。
也是在那次的實驗之後,郭子怡立刻向莫雨彤下了最嚴重的通牒,要莫雨彤以後絕對別在她賭錢時站在她的身後。
坦白說,被下這樣的通牒,莫雨彤真的是覺得很不是滋味,但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是有一種帶衰的本質,所以自從那時候起,她更少賭,反正她的本性原來就缺少一點好賭的因子。
而就因為這樣,突然之間,她就要跟項羽揚賭這麼一局大的,她不緊張才有鬼哩!但幸好……真的是幸好……
撫著肚子,莫雨彤面露微笑,幸福的微笑──其實若是時間場合允許,她才不會只是微笑而已;對於這次的賭博結果,她想大笑、狂笑,最好是能夠像京劇中的大花臉,來個:哇哈!哇哈!
哇……
哈哈哈哈哈……的這種笑法,這才足以能夠表達她心中喜悅的千萬分之一。
「怎麼,寶寶又動了?」驀地有人出聲,不用說,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場賭局中的最大賭注項羽揚先生是也。
幾乎是在她一有動作時,他便察覺到了,一抬頭,就看見她疑疑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兒一般。
「沒、沒有,是我想到好笑的事,忍不住就笑出來了。」對於他的詢問,她胡亂搪塞個理由。
當然要找個理由隨便搪塞過去,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可能老實的對他說,是因為她這個帶衰女竟然破天荒的賭贏了,留下了他。
這種話要真說了出來,結果會是如何,她想都不敢想。
「哦?什麼好笑的事?」他的注意力完全離開手中的報表,甚至拿下工作用的眼鏡,就等著分享她所謂的好笑的事。
「沒有啊,就……就突然想起我朋友做過的一件事。」她靈機一動,很順口的出賣起好友。「就子怡嘛,你之前見過的,個子小小的那個女孩子,她跟我是同行,同樣是寫言情小說的。」
她朝他笑笑,接著道:「她這人的工作習慣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那種,仗恃著她有瞬間爆發力,每每總是要到了最後關頭,她才會卯起來拚命的寫稿;要不然,她總是晃啊晃的,每天有玩不完的行程,不是今天跟這個人有約,就明天跟那個人說好要去吃燒肉。」
「所以?」項羽揚聽不出好笑的重點在哪裡。
「我還沒講完嘛。」她瞠了他一眼,再道:「子怡她的瞬間爆發力,往往就是交稿日的前幾天,開始沒天沒日的工作,趕在截稿的最後一刻把稿子趕出來。而通常,在這時候的她都是寫到撐不住、神智開始不清楚時,就在電腦旁打地鋪小睡一下,然後再緊接著爬起來繼續寫。」
「幹麼寫得這麼累?」項羽揚這種凡事要按部就班處理的人,完全無法理解這種做法。
「這是她的習慣嘛。」她嬌聲抱怨。「你到底要不要聽我說?」』
他微一聳肩,要她繼續。
「反正她就是這樣的人,結果有一次啊,她已經寫到不行了,就在她要失去意識前,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在她面前晃過去,她下意識的伸手一抓,然後就倒在地鋪上睡著了。」說到這兒,她已忍不住開始笑了起來。
努力的忍住笑意,她繼續說道:「等到她醒來,發現她的右手成拳,好像抓住了什麼,仔細一想,她很快的想起來,在她臨睡去之前好像抓了一個什麼,很理所當然的,她打開拳頭一看──」
「結果是什麼?」看她憋不住、自己笑得樂不可支,項羽揚只得追問。
「結果……結果她手裡握的……竟然是……」
她擦去笑出來的眼淚,公佈正確答案。「竟然是一隻蟑螂!」
「是哪,就是一隻蟑螂,而且最神奇的事情是,在子怡打開拳頭看的時候,那只蟑螂還沒死,哧得她趕緊衝進廁所,把那只蟑螂丟進馬桶裡沖掉。」
想起那畫面,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項羽揚無言,因為無言,因為想不透,一個人怎能累成這樣?竟然能神智不清到抓住一隻蟑螂還不自知?
不止如此,他概念本無法想像,怎麼有人能握著蟑螂睡了一夜後,竟然能一直維持握拳的姿勢而沒在睡夢中直接把蟑螂捏死,這種事……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潭。
「我沒有不相信,只是覺得你的朋友……」想了半天,他只能這樣說。「很特別。」
「是啊,一家跟子怡都很特別。不過子怡的這件事啊,要說她特別,還不如說她是睡糊塗了,你一定沒辦法想像,她那時候抓著蟑螂衝進廁所的表情,哈!那真是一絕,從我認識她到現在,還沒見過她那麼詭異的表情。」只要一想到那時的場面,她又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看著她巧笑的嬌顏,項羽揚有一時半刻的失神,有些懷疑,此刻的情景,可是一場夢境?
他從來沒有想過,經歷過魏文翔的死亡後,他跟她之間,竟能像現在這樣,再與她同處一室,看見她如此開懷的笑顏……
「羽揚?」發現他出神的凝視,她不解的回望他。
「沒事。」他迴避她關心的探視,拿過適才摘下的眼鏡,再次的埋首於那一長串數字的報表之中。
見他這樣的反應,笑容在她臉上隱去。
啊啊!看來,她還高興得太早了。
雖然他如了她的願,作出留下來的選擇,但其實她也知道,他還處於一種舉棋不定的情況下;會留下來,多半是因為放不下她一個人及她肚子裡的孩子,他是讓這擔憂掩蓋過其他,才會作出留下的決定。
不過那又如何?他會擔心她,擔心她肚裡頭的孩子,那就表示他是關心她的,也極關心她跟他的孩子。
就算他現在仍舉棋不定,還不能夠釋懷心底那份對魏家、對魏文翔的虧欠感,也還不能夠坦然的承認他對她的感情,可是她堅信,只要再多一點的時間,這些,總是會過去的。
需知,以他這種木頭腦筋的死硬派性格,對於那些虧欠感已經太過於習慣了,要改變這樣的心態,總是需要一點時間,而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達成。
而她既然知道他這樣的心態,再加上她現在又確定,他對她跟她肚子裡的孩子,是關心、是在意的,那她又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對於未來,她是信心十足的,她極度的相信,時間!她只要再多一點的時間,就能夠讓他拋卻過去所留下來的陰霾,像最初那樣敞開心胸來愛她。
看著他戴上眼鏡、專心工作的模樣,流露著一股有別於平日的斯文氣息,讓她的一顆心悄然顫動著,同時也興起一分懷疑──她怎麼會傻得讓自己錯過他這麼多年?
不會了,她再也不會這麼做了!
望著他專心工作中的俊顏,她揚起一抹信心滿滿的笑容。
這一回,她不會再傻傻的放棄自己的幸福,她會得到他的心,再次讓他愛上她的。
是希望,也是誓言;他的心,她──
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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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靜靜的日子又過了幾天,不似莫雨彤一開始想的那樣順利,就像是有道什麼關卡限住了似的,讓項羽揚總是沒法兒跨出最後一步,真正的放開胸懷與她在一起。
對莫雨彤來說,那實在是很傷腦筋的一件事,而就在她想盡辦法,仍不知道該怎麼拉近彼此間距離的時候,阿彌陀佛、耶穌基督、聖母瑪麗亞、外加真主阿拉,她們……她們一起顯靈了!
這一天……
做完例行產檢的莫雨彤踏出婦產科的大門,頂著太陽,她瞇起那對能勾人魂似的丹風眼朝路口看去,試著看看先行去開車的項羽揚來了沒。
沒看見他的車,她也不甚在意,只當他讓什麼給耽擱了,應該等一下就會過來了,才剛這麼想著,旁邊一道小小的影子吸引住她的目光。
「弟弟,別過去喔,馬路上車子很多,很危險的。」她開口示警,朝那小小的人兒喚道。
這種事,或許以前的她不會多費神去管,但如今,她自己懷著孕,看待孩子的感覺跟以往截然不同,讓她不由得對那小人兒產生出關心之意,即使是別人的孩子也一樣。
小男孩沒聽見她的叫喚,仍一步步的朝外走去。
「弟弟,快點進來,別過去。」莫雨彤快步過去想抓他回來,心裡很是不贊同,這孩子的母親怎放任孩子一個人四處亂晃,殊不知,這是很危險的嗎?
男孩壓根兒沒注意到莫雨彤的叫喚,直到莫雨彤一把抓過他的手。
他嚇了一跳,一雙大眼睛透著怯意,直直的看著莫雨彤這陌生的阿姨。
「別怕,阿姨不是壞人,是這裡太危險了,你不能在這邊玩喔。」莫雨彤揚著笑容,試圖打消他的懼意。
小男孩年紀實在是太小了,根本聽不懂她的意思,見她過了一會兒都還不肯放開他,直覺的就開始掙扎。
莫雨彤試圖抓著他,不讓他掙開,一邊連忙問:「媽媽呢?你媽媽呢?」
小男孩面露懼意的看著她,邊掙扎的同時,求救的目光一再的看向莫雨彤身後的小兒科診所。
「媽媽在裡面嗎?」莫雨彤猜測出他的意思,連忙開口說道。
「你別怕,阿姨帶你進去找媽媽好不好?」
怕生的小男孩也不知是沒聽進她的話,還是根本就聽不懂,就看很是害怕的他趁著莫雨彤一個手滑,連忙掙脫她的箝制,邁著小小的步伐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就是要拉開跟她之間的距離。
見他已然退到大馬路邊上去,根本就已經站在摩托車道上了,莫雨彤直覺跟進,想把他拉回安全地帶。
「弟弟,別再過去了,那很危險……」一道尖銳到足以刺耳的煞車聲中斷莫雨彤末竟的話語。
在所有人不注意時,一輛急速奔馳的摩托車突地從轉角處竄了出來,那騎士也沒意料到莫雨彤及男孩會站在路邊,只能亡羊補牢的,用盡所有的力氣按住煞車手把──吱……砰……匡當!
在刺耳的煞車聲後,伴隨而來的,是一聲巨大的碰撞聲,緊接著又是一道巨大的撞擊聲,之後……
靜,異常的寂靜,那陣靜默幾乎形成一種死寂的氣味。
遠遠開車而來,親眼看見所有過程的項羽揚震驚過度,一度以為,他的心跳將就此跟著停止;一陣近乎毀滅的疼痛由他的心口處朝全身蔓延開來,彷彿一隻負傷的野獸,他爆出一陣劇吼──
「美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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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上天庇佑,雖然飽受驚嚇,但幸好,那種血肉模糊、陰陽兩隔的人倫悲劇並沒有悲情的上演。
那真是很驚險的一幕,就看莫雨彤護著小男孩急急忙忙退回路邊,可就像是要考驗所有人的心臟功能一樣,那輛發出刺耳煞車聲的摩托車竟然在煞車到一半的時候打滑,而這個打滑不但將車上的騎士摔了出去,更驚人的是,還向著莫雨彤拉著男孩退開的方位滑去。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間發生,根本沒有人能來得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輛失速的摩托車朝莫雨彤跟小男孩掃了過去,再眼睜睜的看著急急忙忙往後退去的莫雨彤一個步履不穩的拉著孩子跌坐在地上──
對於這發展,親眼目賭的人只能倒抽一口涼氣,甚至是別過了頭,好避開一場血腥的畫面。
但奇跡……奇跡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跌坐在地上的莫雨彤,身邊正停放著一輛違規停車的私家轎車,而直直朗莫雨彤掃來的摩托車,在險險的就要撞上她的時候,車子的前半部已先行撞上了那輛車的車角,發出一聲更巨大的撞擊聲後,那輛摩托車因為衝撞力,再一次險險的從莫雨彤面前掃過……
最後,那輛險些弄得兩屍三命的摩托車就停在她的面前,車輪還沒停止運轉,正一圈又一圈的繞著,像是在提醒她適才的驚險。
沒多久,極諷刺的,才剛步出婦產科的莫雨彤,很快的再次進到了婦產科,只是這回她是讓人給抬了進去。
是沒有任何外傷,但驚嚇過度並且跌了一跤的她還沒回過神來,就開始覺得肚子痛,那一陣又一陣的痛朝她席捲而來,讓她痛得幾乎沒法兒思考、流出了眼淚。
「羽……羽揚……」她哽咽,蒼白著一張玉顏躺在病床上,用著破碎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喚著他。
「別怕,美惠別怕喔,我在這兒,我就在這兒陪你。」項羽揚不斷的說著,想要安撫她,可他自己也沒能冷靜到哪裡去,早慌亂得失去平日那有條不紊的冷靜模樣。
「痛……我好痛……」捂著肚子,她難受得不知道該要怎麼表達。
項羽揚握住她的手,想給她一點力量。
「美惠你忍著點好不好?沒事的,一會兒就沒事了。」其實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事,只知道這是他衷心期盼的。
她反手緊握住他的大手,除了疼痛,內心中滿是恐懼。
「寶寶……我們的寶寶……」顫抖的聲音幾乎要語不成聲。
她好怕,好怕腹中的血骨會這麼沒了,那是她跟他的孩子,她不要失去他(她),她不要!
「沒事的,這位太太。」正在準備點滴跟安胎針的護士分神說道。「雖然你因為驚嚇過度而動了胎氣,但幸好目前並沒有出血的情況,我現在就先幫你打安胎針,相信只要沒有什麼意外的話,你跟孩子都會沒事的。」
因為護士小姐的一番話,項羽揚那顆一直高懸著的心總算稍稍的安了下來,但也只是一點點,因為他自己都還沒有辦法從那一陣恐懼中抽身。
差一點,真的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要失去她了───
「聽到沒,護士小姐都這麼說了,你跟孩子都不會有事的。」
強打起精神,項羽揚試圖先拋開個人的情緒,只想先安撫下她。
疼痛幾乎要淹沒她的意識,但因為不放心,莫雨彤強撐住所有精神。
「真的嗎?」滿是懼意的盈然雙眸求救似的,緊緊鎖住了他。
很是困難,但經過努力,他成功的露出一抹笑。「我曾騙過你嗎?」
痛楚的淚眼從她眼中滑落,她擠出一抹可憐兮兮的笑容,那是滿含信任的一笑,只是她還有話要說。
「那……」她想開口,但覺得氣力慢慢的消失。
「怎樣,想說什麼嗎?」他著急的貼近她,想聽清楚她說的槓
「……」吃力的、一字一句的,她在昏過去前努力的把話說完。
項羽揚的表情明顯一呆;看著她昏過去的嬌顏,他怎麼也沒料到,在這種時候,她竟然還惦著這種事,要求他──
「不要叫我──美、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