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於萱的心裡,早已將這段戀情劃上休止符,只是基於一份自責的心理,她覺得應該要做點什麼,才能將一直積壓在心中的愧疚傾釋而出。
「再這樣一直盯著他看,我可是會吃醋的喔!」王剛笑著走近她,瞧了眼照片裡那張神似他的臉龐。
「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看到他竟然沒有感覺了。」她感歎的說。
盯著興國的照片,回想起過去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只覺得有股暖流滑過心房,難道興國留給她的,就只剩下這些溫暖而已?
「他剛死的時候,我連他的臉都不太敢看。」
「所以你就懲罰自己,將他的照片掛滿客廳?」他淡笑的說。
她沒有否認,只是將眼光又調回照片上。
「我很慶幸遇見了你。」如今她不但能坦率的說出自己的感受,更能直坦的注視著這個她曾經以為愛過的男人。
「跟你一比,興國就好像我的哥哥一樣。」
沒有經歷過她和王剛這段生死的戀情,她都不曉得自己愛王剛愛得那麼深,王剛為她付出了這麼多。
「我該感到高興?還是愧疚呢?」她盯著照片問,然後仰首瞅了眼王剛。
她的眼神告訴王剛,其實她心裡依舊有著自責,而這需要時間。
「走吧,你的公寓大概發霉了,這麼久沒回去了,是該回去整理行李,然後把公寓退租,跟往日說再見的時候了。」
「嗯。」於萱輕點下頭,把照片放回桌上,與他一同離開。
於萱和王剛來到她的公寓時,意外發現門半掩著,兩人奇怪的對看了一眼。
「該不會是房東吧?」她小聲的說。
王剛示意她噤聲,將她拉到身後,抽出槍,一腳踹開門。
「別動!」他將槍指著客廳裡的人影。
對方被突來的聲響嚇得愣住,反射性的舉起雙手。
「你是……柴玲?!」跟在王剛身後進門的於萱,驚愕的看著她。
柴玲保持不動的姿勢,不肯回頭,也不作聲。
「你怎麼……」於萱這時才注意到滿地的碎玻璃,原本掛在牆上的照片散得一地都是。
「怎麼?訝異吧?」柴玲慢慢轉過身體,冷笑地瞪著兩人。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和你到底有什麼仇?」直到此刻,她才發現柴玲真的令人感到恐懼。
也直到此刻,她才發現柴玲之前說的話,全都是不懷好意,而不是眾人以為的開玩笑。
柴玲到底恨她多久了?為什麼她眼裡閃現的憤恨光芒那麼教人心驚?
「你這樣會受到天譴的。」柴玲將興國的照片踩在腳下,讓她看了非常不忍。
「天譴?」柴玲嗤哼了聲,「該受到天譴的人是你!」她怨恨的瞇起眼睛,「李興國死了不過半年,你這麼快就想嫁人了?你忘了他是為你而死的?老天爺不懲罰你,難道是來懲罰我嗎?」
「住口!」一股冷顫猛地躥過於萱的背脊,但與之前不同的是,她心裡的自責已減輕許多。「你不能為了趕看一場電影卻發生車禍,而將一切歸咎於電影院。我是不應該任性,但開車的人是他。」
自興國去世後,自責就像張網緊緊籠罩著她,她心裡比誰都不好過,比誰都還要痛苦,要不是遇見了阿剛,在他的帶領下走出陰影,她現在一定會因為柴玲這番指控而再度傷心流淚。
「你的意思是……興國是白死了?」柴玲一臉惶然的問道。
王剛一直不吭聲就是要讓於萱親手了結這段友誼,可是柴玲突然出現一臉震驚惶恐的表情,讓他覺得不太對勁。
「李興國沒有白死,因為這讓我遇見了她。」王剛故意刺激她,不動聲色的瞧著她的反應。
「你胡說!」柴玲突然哭吼了出來。「興國怎麼會白死?他的死應該讓於萱愧疚一輩子!痛苦一輩子!」
於萱聞言震愕地瞪著她,柴玲話中的恨意是那麼明顯,可她不知自己究竟哪裡得罪她了。
王剛上前摟住於萱的肩,「為什麼於萱要為了李興國的死愧疚、痛苦一輩子?我看了多不忍心哪。你呢?你是她的好朋友,難道不希望看著自己的朋友再度尋得幸福嗎?」說完,他深情的看了她一眼。
他的舉動更加刺激著柴玲。
只屬於情人的熱戀光芒,就像一道道刺眼的陽光,倏地打進柴玲陰晦的心房,讓她受不了地大叫。
「為什麼她不應該為興國的死負責?要不是興國為了趕回來看她,也不會死於車禍!」
「興國是你叫的嗎?」
柴玲突然愣住。
「能叫這兩個字的人只有李興國的家人、朋友,你呢?你是他要好的朋友嗎?」
聞言,像是內心某塊腐敗的臭肉被人用刀挖出一樣,柴玲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於萱沒有害死李興國,他該為自己的安全負責。」眼見他的話達到預期目的,王剛更加刺激著她。「要不是他命中注定跟於萱無緣,又怎麼會開車追撞大卡車呢?你說是不是?」
柴玲震驚的退後,因為王剛正一步步朝她走近。
「更何況對不對得起李興國是於萱的事,與你何干?你不覺得自己太過激動了點?」他露出一抹笑容,眼神卻不見一絲笑意的盯著她。
面前的俊臉露出迷人的微笑,柴玲愕看著那熟悉的笑容,不由得心口揪緊。
「興國?!」她愕然的喊著。
「我不是李興國。」他眉頭一皺,糾正她的話。
「你……你不要我了?」柴玲突然情緒激動地想抓住他,卻被他輕巧地閃開。
此刻的柴玲因為王剛說的話的刺激,再加上那張酷似李興國的俊顏近在眼前,讓她再也無法壓抑思念的呼喊出口,在她的眼中,除了李興國之外,沒有別人。
於萱看得一愣一愣的,不過在王剛的暗示下,她乖乖的退到一旁,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場戲。
「我是不要你了。」他冷冷的回道。
「為什麼?」柴玲再也受不了地哭喊出來。「於萱有什麼好?為什麼你見到她的第一天起,你的眼睛就一直移不開她?到最後竟然要跟我分手?為什麼?」她哭得聲淚俱下,像個被傷透了心的孩子。「我有哪一點對不起你?讓你狠心地要跟我分手?」
於萱震驚的看著她,一臉的不敢相信。
柴玲和興國……曾交往過?!
到底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你說呀!」柴玲哭吼,「我們兩年的感情就因為於萱的出現而結束!你考慮到我的感受沒有?你在乎過你對我的傷害沒有?」
興國傷害柴玲?!
於萱正想開口說話,卻被王剛以手勢給制止住;他要讓柴玲盡情的發洩,好找出事情真相。
「因為我愛她。」他平靜的開口。揣摩著李興國和柴玲談分手時,當時的語氣和表清。
「呵呵……嗚嗚……」柴玲又哭又笑,這句話帶給她的刺激更深。
「當時你也是這麼說……」她心碎的眼光直視著他。「現在你還是這麼說……」
「感情不能勉強。」死心塌地的愛一個人,也得看對方是否能同等付出。「死守著一個不懂珍惜自己的男人,你不覺得自己太傻?」
柴玲渾身一僵,眼神突然變得凶狠。
「你在罵我?」她瞪著王剛,胸口激烈的起伏。
於萱吃驚的摀住嘴。
這是精神病的徵兆,柴玲是潛伏性的精神病患?!
潛伏性的精神病患,平常不會有明顯的徵兆,只有在受到刺激時,才會隨著刺激程度的大小而呈現不同的反應。
「他不是在罵你。」於萱再也無法保持沉默的開口,「他是為你好。」她悲傷的看著柴玲。
原來自己一直在無意中刺激著柴玲。
她不知道柴玲對興國是付出什麼樣的感情,才讓她對興國如此地又愛又恨?不過她知道的是,自從興國死後,由於柴玲適時地對她付出關懷,兩人漸漸地熟稔,她和柴玲的友誼就是從那時候發展的。
難道……難道她的接近是有目的的?
於萱吃驚的望著她,想不到柴玲卻是不在乎的一笑,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並且給予肯定的答案。
柴玲既然這麼恨她,為什麼在興國死後卻對她表現出關懷?
當時她的舉措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此刻深受刺激的柴玲,宛若一個充滿怨氣憤恨的厲鬼一樣,教人看了害怕。但以往同樣受刺激的柴玲表現出來的言行,卻像個和善的天使,與此刻判若兩人,她如何能將性格上的轉變掩飾得如此天衣無縫?
「嚇了一大跳?」柴玲冷笑的挑高眉,「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發現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什麼目的?」她太大意了,竟然讓這樣的危險分子自由的出入她的住所,而且還跟她成為莫逆之交。
「你以為興國是為了你而死的?」柴玲不答反問。
「什麼意思?」難道興國的死……於萱驚訝的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他是為了我而死!」柴玲一臉癡迷的笑道。
「興國怎麼可能會為你死呢?」
柴玲的表情在瞬間又變了樣,一臉凶狠地瞪著她。
「我怎麼可能把我最愛的人交給你?哈哈……」她瘋狂大笑,「我要讓他痛苦,讓你永遠得不到幸福,於是我忍!」她危險的瞇起了眼睛,「等到你們快結婚的時候才下手,哈哈哈……」
瘋狂的笑聲聽得人心驚肉跳,於萱忍不住後退一步。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他怎麼可能會因為一個不相干的女人而死?他只能為了我……只能為了我……」柴玲一臉幸福的笑著,張開雙手迎向正等在她面前的人。
「所以你就害死了他?」於萱心驚的後退,柴玲笑著朝她走來的模樣,教人看了害怕。
「興國!」柴玲突然哭喊著,張開雙手走向於萱。
怎麼她現在又變成興國了?於萱和王剛不解的對看一眼。
「你會不會怪我……」她哭著走向於萱,要讓她抱。
於萱驚愕的步步後退,王剛小心地跟在身旁,以防萬一。
「我在你的飲料裡下了安眠藥,所以你就死了,你會不會怪我?」說完,她的手正要撫上於萱的臉龐,卻被王剛不客氣的抓住,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看清楚點,我才是李興國。」
「不!你不是興國,你是於萱,我恨你,哈哈哈……」柴玲又哭又笑,指著王剛大吼:「我要讓你痛苦!我要讓你內疚一輩子!」說著她撲向王剛想掐死他。
王剛一個反擒拿,輕而易舉地就將她推得老遠。
「你殺不了我的,我偏偏要嫁給李興國,嫁給你最心愛的男人。」也不知道她剛才說的是真是假,王剛決定一探究竟。
「我幹嗎要殺你?」她凶狠地瞇起眼睛,「我只要讓你嫁不了他,自責內疚一輩子就行了。」
「你……」於萱驚愕地摀住了嘴,她想起來了。
興國為了要趕回來陪你過情人節,卻不幸在高速公路上發生車禍……
當時第一個通知她的人是柴玲。
他也真是的,為了跟監毒販,好幾天都沒睡,還飛車趕回來看你……
早知道你當時別那麼任性就好了……
時時提醒著她無意間犯下的錯的,也是柴玲。
那時柴玲一番「無心」的話語,害得她哭得幾度昏厥,如今她才知道,原來柴玲利用這種方式,將一切過錯全推給她。
「原來是你害死他的!」於萱氣憤的瞪著她,「什麼他為了跟監毒犯好幾天沒睡,全都是謊言!」
害她以為自己是害死興國的兇手!還心灰意冷的打算從此守著跟他的回憶過一輩子,她已經沒有資格愛人了,也沒有資格被愛,是她害死了興國,她憑什麼快樂逍遙?
就連王剛的求婚,她也差點因為失去信心而拒絕,一度還真的以為自己是個不祥的人,才會拖累深愛她的男人,原來這些全都是……
「你太過分了!」她憤怒地瞪著柴玲,雙拳握得死緊。「像你這種見不得別人快樂幸福的女人是不配得到愛情的!」話聲方落,她揚掌揮向她的臉。
「你打我!」柴玲怒吼一聲,「你為了這個賤女人打我!」她依然把於萱看成是李興國。
「我被你害慘了!」差一點她的幸福就真的毀在她的手上。「我真傻!怎麼沒有想到跟監毒犯的工作也要換班,他怎麼可能都沒有休息呢?」當時她的腦袋亂成一片,只覺得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沒有細想不對勁之處。
「你真是太過分了!」她氣得胸口劇烈的起伏。
「我愛你!」柴玲突然哭了,張開雙手要她抱。「興國,只要你別娶她,我什麼都願意幫你做。」
「你——」於萱又驚又怒,她到底是真的瘋了,還是故意裝模作樣。
「別娶她,我會好好愛你……」說完,柴玲眼神癡迷的走向她。
「就憑你?你就算是倒貼我也不要。」於萱氣得大罵。
「興國,愛我……」柴玲張開雙手想投入於萱的懷抱。
不能傷害她的於萱,只能憤怒的瞪視著她。
她該怎麼辦?對於一個精神病患——如果檢查結果屬實的話,警方也拿她無可奈何,除了送到精神病院療養外,法律根本不能判她刑責。
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犯人逍遙?
柴玲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槍,正要朝他們開槍時,王剛動作更快,就在她要扣下扳機的那一剎那打掉她手上的槍。
沒想到柴玲卻突然撲向於萱,「我們一起死……」
眼看她就要碰到時,王剛倏地用力一踢,於萱猝不及防的被他踢斜了身軀,整個人往一側摔倒,而朝她衝過去的柴玲根本來不及煞步,去勢甚快的往陽台外撲去。
「啊——」
王剛反射性地伸手想抓住柴玲,卻晚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她摔下去。
他連忙將於萱拉起,用力地將她鎖在臂彎中,一臉的愧疚。
「我不是故意要踢你的。」
於萱虛弱一笑,「你那一腳踢得我好痛,明天我的大腿一定會淤青成一片。」
「對不起。」他愧疚地再度將她擁緊,下巴抵在她的發頂上。
「她呢?」她低聲詢問。
「一動也不動。」
兩人一同往下望去,只看到地上一大攤怵目驚心的鮮血,還有柴玲不肯閉目的側臉,以及圍觀的人群。
於萱不忍再看下去,趕緊將臉埋入王剛的懷中。
「不怪你。」王剛抬起她的臉注視著。
「嗯。」她淡淡一笑,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海闊天空的感覺。
「是興國報的仇。」她現在終於知道柴玲剛剛為什麼一直把她看成興國了。「而你……」她突然紅了眼眶,雙手緊緊的抱著他。「救了我,也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