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被拐了。」
「我什麼?」她揚高了音量。
「我……我想你人很單純,怕會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就……就這麼被拐了。」他是心驚的替她捏把冷汗,並沒有嫌棄她的意思。
「我會被拐?」她哼笑一聲,彷彿這是個大笑話。「我再笨也知道,男女兩人一旦脫下了靴,一塊兒躺到炕上去,隔天就會生出個小娃娃,你以為我不知道。」
正在喝蓋碗茶的他猛地嗆了聲,開始咳了起來。
「你保重,別噎著了。」她得意一笑,知道自己的廣博多聞把他嚇一跳。「我還看過母馬生過小馬呢!」她又語出驚人。
他差點又嗆著,趕緊放下手中的茶碗。
「你爹若知道你訂親了,你怎麼說?」他料想丁員外八成不知道這件事。否則只消一打聽,別人就會告訴他,丁員外的女兒早就訂親了。丁員外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收他的聘金。
「那是兒女之間的約定。」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俏臉。「當時我也忘了他姓什麼?家住哪兒?」
「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大膽。「連對方家住哪兒都不知道,你就這麼把自己賣了?」他忍不住動氣。
「當時情非得已……」
「什麼情非得已,任何情況有比你一生的幸福重要?」
「他人不錯的。」
「你說什麼?」他吼。
只要一說到成哥,他就失去了理智。
「我說成哥人很不錯,長得……長得……」她在腦袋裡試圖拼出印象。「……還不錯,完全沒有……」她突然住了口。
他正怒火中燒的瞪著她,這時她才想起他臉上的疤。
蔚心趕緊解釋。「我並沒有說你比他醜,雖說你臉上的疤實在很不好看,但也……也不會比他醜到哪兒去。」她真怕他會傷心。
他咬牙,忍住氣。
「我的疤實在很不好看嗎?」他很有禮貌的問。
「是啊,不過從正面看的話根本就看不出來。」她認真的說。
「但是和那個成哥一比,我就是沒人家的俊?」
她努力搜尋她從樹上摔下來,被他抱著時的那張俊臉……她所記得的還是那雙眼睛。
「應該是吧。」她誠實地回答。
他霍地站了起來。
「不過他沒有你的高大威猛,看起來……嗯……很……」她的眉微蹙了起來。「很小……」
十幾歲的少年郎的身影永遠停駐在她心中,怎能跟這個廿六歲的成熟男人相比呢?
聽她這麼一說,他暴怒的臉色才總算和緩了些。
「他一直沒來,你就一直等著他?如果他一直沒來跟你提親呢?」
「不會的,他不會這樣的。」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個可能性,只是情勢所逼,她才著急地去找他。
「你!」他暴吼。
「成哥不會是這種人。」她有必要替他澄清誤會。
這話無疑是一把火,把他的妒火燒得更旺。
「你就這麼替他說話?」
「是你誤會他了。」
「你!」
「我到現在還沒有嫁出去,是因為我爹捨不得我。」她嫵媚一笑。「他嘴裡嚷著嚷著一直沒有合適的對象,其實是很捨不得我出嫁,而我也樂得剛好藉這個機會等成哥。」
他狠狠地抽了口氣,彷彿心臟被她捅了一刀。
「這分明就是老天爺在幫我的忙嘛,否則我早就嫁給別人了,這不就表示我和成哥很有緣?」她問著他。
媽的!
他恨不得把蔚心這個小混蛋「拎」起來,晃一晃、搖一搖,看能不能把她滿嘴的成哥經搖掉。
就在他差點要動手的時候,她又加了句──
「不過那是以前,也許他現在已經成親生子了也說不定。」
「那你還惦記著他幹嘛?」他粗著嗓子。
她知不知道她每說一句成哥好,他的心臟就要抽搐一下,繃緊一下?
「怎麼能忘呢?」她嗔了他一眼,活像他是個沒良心的東西。
他咬起牙,再也忍無可忍。
「你要嫁他?還是嫁給我?」
「當然是……」她猶豫的轉了轉眼珠。「得先跟成哥說一聲才行嘛,畢竟跟他有約在先。」
他爆出了火氣,「你要嫁給我之前還得先跟他問過一聲,他是你什麼?」要不是他修養足夠,他真的會火得一掌劈了她的腦袋。
「你聽我說嘛──」
「說什麼?」他愈吼愈恨。「你是我即將過門的妻子,不准任何人搶走你!」
這個小混蛋,從剛才就支支吾吾的,一點都沒有他企盼聽到的話──我就只想嫁給你,讓他憋了一肚子火。
「可是他……」
「他什麼?」他吼得火冒三丈。
「你要講理嘛……」她瑟縮了下。
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跟他說,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好不容易才剛起個頭,卻又立刻被他的吼聲壓下去,情形又跟那天一樣。
「我講理,我非常講理,我要是不講理,我早就在你要來退親的那一天,我就捏扁你這個小混蛋!」他一字一喝,吼得十分火大。「我要是不講理,我怎能縱容我的妻子,四處去找一個叫成哥的男人?」他咬著牙。
「那是因為……」
「我要是不講理,我怎會允許我的妻子在我的面前,成天對我成哥長、成哥短?」他猛地一拍桌子,桌子當場應聲而碎。
她心驚肉跳的看著那張桌子,俏臉漸漸垮了下來,眼眸盈起了淚光。
「我就知道找你商量沒用。」可是她偏愛找他商量。
「除了咱們倆成親的事,其他一切免談。」他下了最後通牒。
「那……他要是來了,怎麼辦?」她嗚嗚咽咽的。
「宰了他!」他說著氣話。
「不可以?」她立刻吼道。「你不可以把我最喜歡的成哥宰了。」
他震驚的看著她。
她腳軟的跌坐了下來。「你如果對成哥不利,我一定不會饒了你的。」
雖說她根本就動不了他,但她眼裡透出的堅定光芒告訴他,她會做到。
他痛楚地轉過身去,狠狠地握緊了拳頭。
「我以為告訴你我的過去,你會更加瞭解我,看來我是輸了。」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掙扎。
被敵人鎖進地牢的日子裡,支撐著他能活下去,不會發瘋的理由,就是他要親手建立一個家。
「你退婚吧!」他聲音裡充滿著疲憊。
她震了下,突然驚吼了起來。「不,我沒有要退婚,我只是找你商量……」
「商量什麼?把你剖成兩半,我和他各娶一邊?」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口口聲聲說你喜歡他,甚至願意為了他拚命,我成全你。」
「不……」她哭了出來,氣壞地跺著腳。「可是我只想嫁給你。」這個混蛋!為什麼不耐心聽她把話說完?
「你說什麼?」他立刻轉過身來。
「人家就是要跟你商量,我早已有了『私訂終身』的對象,可是我又只想嫁給你,怎麼辦?」她抽抽搭搭的,終於把她的目的一口氣說完。
啊?他驚得差點掉了下巴。
「你怎麼不早說呢?」他趕緊問她。
「你讓我說了嗎?」她氣吼。
他沒讓她說嗎?他橫眉豎眼的,卻不敢反駁。
「我一直在擔心,要是嫁給你,而他真的回來了,我當年曾對他的誓言……」她想起來就覺得愧疚。「我會覺得很對不起他。」她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那是她的爛帳,他才懶得管,他在乎的是她願不願意和他執手偕老。
「我有一個方法,你就不會覺得對不起他。」他朝她勾了勾手指,要她附耳過來。
她迅速擦乾眼淚。
「什麼方法?」她眼裡燃起了一線希望。
他執著她的下巴,強迫她仰起頭,讓他沿著她頸部的曲線挑逗、輕啄,火一般的戰慄迅速貫穿她全身。
「這……這是什麼好方法?」再怎麼笨她也知道,這是丈夫對妻子才能有的方法。
他把她摟在懷裡,熱烈地吻得她全身虛軟,讓她抗議得說不出話來。
「咱們一塊兒躺到床上去,隔天就會生出一個小娃娃來了。不過得先把衣服脫了。」
「什麼?」她腦袋糊成一團。
明明知道他現在正在做還不能做的事,可是她卻迷迷糊糊的呻吟了聲,像是在應允。
「等有了小娃娃,他就會拿你無可奈何了。」他撥開她的衣領,把手伸進去……
一股火熱隨著他的手指,迅速的在她的身體裡燎燒了起來。
「你覺得如何?」他知道她無力招架。
「放……放手,這……這主意不好。」她喘著氣說。
這樣她沒有辦法思考,沒有辦法說話。
「……不……不……不行。」她紅著臉想推開他,卻反被他擁得更緊。
「有什麼不行?咱們今天就成親。」他貼在她耳邊說。
「不!」她嚇「醒」了。「這樣太對不起成哥了。」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她突然推開他。
一股梗在胸口的氣突然爆發,他大吼,「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分明就是在耍我!」
「我沒有……」
「你以為我真的會退婚?告訴你,我打死也不退,反正你退你的,我照娶我的。」時間一到,他花轎照樣會停在她家門口,照樣把她娶進門。
原來他剛剛的「你退婚吧!」就是這個意思。蔚心了悟地想。
「這樣解決不了問題。」
「生了娃娃,所有的問題就統統都解決了。」他反駁。
「那是製造新的問題。」
「咱們的娃娃不會成為問題,只會成為新的話題。」他得意的彎高了唇角。
「可是他如果到時候要告官呢?」
「那個王八蛋敢告官?」
「別這麼說他……」
「我就是要這麼說他。」
「畢竟他有理。」
「他有理個屁!」
「成哥是個斯文人,真見著了面會把他嚇到的。」她努力地勸著他。
「我等不及要見那只烏龜。」
「他不是烏龜。」她氣壞地跳腳。
「叫他混帳也成。」
「你……」
「蔚心,你既說不出他的名字,也說不出他的長相,可見那是你們光著屁股的年紀時許下的承諾,你何必當真呢?」
換成是他,教他努力地去想,恐怕也想不出當年光著屁股的年紀時,曾干下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否則蔚心怎麼會記不住對方的名字,又記不住對方的長相。
「什麼光著屁股?」真教人臉紅。
「不是光著屁股?要不然你怎麼會對對方全無印象呢?只知道他叫成哥?成哥!」他一臉火大的學著她的腔調。
「你扯到哪兒去了嘛?」真是教人頭大。
但是,他猜測得沒錯。
「我才見過他兩次面。」
「什麼?」他驚吼。「才見兩次面?」答案完全超乎他意料之外。
才見兩次面就同意嫁給對方了,那他呢?
她就知道他會是這等反應。
所以和成哥私訂終身的事,她誰都不敢提。
那一年她已經快及笄了,哪敢拿自己的名節開玩笑?更何況如果讓爹娘知道她曾失足落過水,那小梅豈不被狠狠地痛揍一頓,再逐出家門?
小梅可是她的好友,而且這不是她的錯。
也因此,這成了她和小梅的秘密。
「就是因為才見兩次面,所以才忘了問他的名字,他家住哪兒,忘記看清他的長相,甚至忘了問他的年紀。」她一一扳著指頭數著,很是無奈。
他震驚地跌坐下來,嘴巴張得老大。
能教她見了兩次面就死心塌地想嫁給他,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緊張了起來。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才見他兩次面就非嫁不可?」事情非同小可。
「因為他救了我。」她眉一皺。
「啊?」他震驚的站了起來。「你又闖禍了?」
「我哪有『又』闖禍了?」她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覺得這個「又」字用得真奇怪。「我像是隨時隨地會闖禍的人嗎?」
像。他在心裡回答,但沒說出口,還是關心內容要緊。
「那他怎麼會有機會救你呢?」如果你不闖禍的話。
「唉!」她歎了聲,一臉無奈。「那是小時候的事了,我從來不知道爬樹,而樹幹也有支撐不了的時候。」
他的眼愈睜愈大,彷彿她說了什麼意料外的事般,而這答案是他連想都沒想過的。
「那天樹幹突然折斷了,我人正坐在上頭,當時你不知道有多驚險,我頭下腳上的抱著樹幹,連喊救命的力氣都沒有。」一說到這兒,她依然心悸。「幸好成哥路過,把我抱個正著,否則我就摔成肉餅了。」
他震驚地看著她不語。
「後來啊……」
她說出了她第二次死裡逃生的經過,而成哥如何地英勇,成哥如何地偉大,當然也都毫不猶豫的全說了出來。
只見他眼愈睜愈大,一臉的不敢相信。
「你……」
遠處飆揚的馬蹄聲止住了他的話,突然造訪的來客吸走他部分的注意力,害得他一時分神的說不出話來。
「現在你終於知道成哥的好了吧?也終於知道他的偉大了吧?」她得意的睨了他一眼。
他簡直被她打敗了。
「你怎麼不早說呢?」害得他誤會連連。
「你給我說了嗎?」她一副他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
飆揚的馬蹄聲直往竹舍奔來,顯示來人的急切,連管家也趕緊出門去看個究竟,當然這樣又讓他止住了話。
「我一說你就吼,我一說你就咬牙切齒,我一說你就額冒青筋,拳頭握得格格作響,你想我有機會說嗎?」她乘機數落他。
「你……這個混球!」此「臣」非彼「成」,他有告訴她,他叫「成哥」嗎?
應該是「臣」哥,當年救她的就是他自己!
然而,她卻像只無頭蒼蠅一樣的急忙在找「成哥」。
「欸,你怎麼可以罵人呢?」她不高興了。
他當然要罵,可是他眼裡無聲的笑意卻逐漸在擴大。
萬萬沒想到這個小混球找的就是他,一字之差害得他差點就捏扁這個小混球,幸好當時他克制了下來。
「我當然要罵你,小混球。你害我以為你愛上別人了。」他就是「臣」哥。
當時他簡短的報出自己的名字,卻沒想到一字之差會差那麼多。
「我從來沒有愛過成哥。」如果和力臣一比的話,那根本就不叫愛情。「可是我喜歡他。」她老實招認,有點擔心的看了他一眼。
他臉上咧開的大大笑容,就是他此刻心情的最好寫照。
「還說沒有?你一下子成哥有多好有多好,聽了真是教人火冒三丈。」可是他卻逸出了笑聲。
「成哥本來就那麼好的呀!」她依然據理力爭,一點都不容許有人詆毀她的成哥。
他傻傻的笑著。
「怎麼了?」她這才發現他笑得有點奇怪。
疾馳而至的馬兒突然嘶鳴了聲,顯示來人已到,也中輟了他正想說的話。
突然間,他想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這麼說……他剛剛罵的「王八蛋」,指的就是他?
他眼睛瞪得老大。
他還罵自己是烏龜,甚至還罵自己是個混帳呢!
哎呀,糟糕。他一拍額頭,一臉「糟透」的表情。
他倒抽了口氣,趕緊轉回身去,不敢讓她瞧見他此刻狼狽的表情。
「怎麼了?」她關心地問。
「沒什麼。」他搖頭,一臉淒慘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都是這個小混球,害得他罵到自己了,看他怎麼對得起老祖宗。
「到底怎麼了?」怎麼他轉身過去之前的表情是如此地古怪?
他正要回答之際,管家驚慌的倒嗓聲沒命的直嚷而來。
「少爺!少爺!」管家的手揮舞著一張黃帖。
他回頭一見,霎時變了臉色。
緊隨著管家身後而來的男人,讓他又瞪大了眼睛。
「力臣!」那人爽朗一笑。「我盼的就是這一天。」
穿著一身的軍裝,看起來是如此英姿勃發的男人,像老友一樣的張開雙臂,立刻將杜力臣狠狠擁住。
「你來幹什麼?」他不高興的看了眼管家手中的軍帖,不打算接過。
「金人又來犯,皇上急著用人呢,你將軍的位置又還給你了。我就說,該你的早晚是你的。」他一拍好友的臂膀,顯得十分熱絡。
皇上打算再度出兵,可是底下的戰士卻沒有一個肯跟隨原來的將軍出征,原因無他,當初杜力臣力諫甚至不惜抗命的結果,是讓弟兄們打了勝仗,而且平安歸來。
「皇上這一次指名非你帶兵不可。」
「我說過,我不希罕將軍這個職務。」他不介意為國捐軀,可是黃帖來的不是時候。
他沉痛的轉臉看向蔚心,蔚心也看著他。
他被徵召了?他要出兵了?她驚慌了起來。
可是已沒有她置喙的餘地,她只能無助的看著他。
空氣中沉重的氣氛教誰也無法開口說話,只除了送軍帖的人例外。
不過他很識相的不多說,讓小倆口繼續話家常。
「我在外頭等你。」他是不言而喻。
那人一走出她的視線,驚慌立刻攫住她的臉,杜力臣立刻將她圈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