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笨蛋,自然感覺得出來他是存心針對她,也明白他的目的就是要她待不下去,只可惜,他用錯了方法。
對於自幼即被父母當皮球推來推去的她而言,別人的刻意刁難,早已是家常便飯,她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況且,為了保護自己不再受傷,她早已練就一身不為外物所動的本領。
相較起來,反而是夏婉蓉三天兩頭的來電關切令她更心煩。
像這會兒,津熙一接起手機,不等那頭的她開口,便率先回答,「我沒事。」她來電的意圖她了然得很。
被搶白的夏婉蓉卻還是放心不下,「津熙,你真的不要緊嗎?他真的沒有為難你嗎?」
明白她的性情,自己就是解釋再多也屬多餘,津熙只得道:「要不相信就過來看吧!」
手機那頭的夏婉蓉一聽,聲音立刻明顯弱了下來,「我不敢……」對於聶承禹冷酷的神情,她可是記憶猶新。
津熙早料到她會這麼回答,才故意這麼提議。
「那就去睡覺。」大半夜,自己可沒多好的修養應付她的騷擾。
「可是我擔心你,睡不著。」膽小歸膽小,她對津熙這個朋友可還是相當看重的。
「那就吞幾顆安眠藥。」
「津熙,我是說真的。」
「那好,你就慢慢坐到天亮吧!」
「津熙……」
「給你最後三秒鐘。」津熙赫然截斷她。
明白她說到做到,夏婉蓉連忙又道:「還是我們一塊逃……」
掛斷電話將手機往檯燈旁一擱,津熙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忍受這些?按理說,她根本就不應該在意旁人才對,可她卻忍受了夏婉蓉九年。
脫下睡袍,她才準備要上床睡覺,房間的內線電話卻倏地響起。
她就是用膝蓋想也猜得出來,會在這種時候打電話來的,除了剛被自己掛掉的那一個,就只剩住在隔壁房的傢伙了。
不同的是,面對夏婉蓉以外的人,她連不耐的情緒都省了。
她接起話筒,那頭的聶承禹也不多廢話,「弄個宵夜過來。」語畢,便將電話給掛上。
掛回話筒,她重新穿上睡袍,走出房間弄宵夜去。
在廚房裡張羅了好一會,津熙端了碗麵來到聶承禹房門前,空出一手敲了敲房門,見裡頭沒有回應,她又敲了遍,這才聽到他的回應。
「進來!」
走進房裡,她不意外見到他正冷著眼睨她。
看著她面無表情將面端到他面前,聶承禹不自覺又惱了起來。
他痛恨她的平靜,痛恨像她這種從小備受呵護的溫室花朵,臉上老掛著恬適的神情。
他之所以處處針對她,為的就是要撕下她安然的外表,讓她跟自己一樣不快。
津熙將面擺好,聶承禹連吃都沒吃,便又開口吩咐,「去把醬油拿來。」
早知道他會刁難,她只是靜靜轉身往廚房走去。
聶承禹的視線直盯著她離去的背影,眼底閃著兩簇小火苗。
長久以來,他的性情一直是冷酷的,從沒人能改變,但她的無動於衷卻頻頻惹惱他。
他絕不允許自己被她影響,絕不!
一會兒後,津熙拿了個托盤走進房裡,上頭除了醬油,就連鹽、味精、沙茶醬等等各種調味料都一應俱全。
聶承禹並沒有伸手接她遞上的醬油,一雙厲眼只是死盯著她手裡的托盤。
他原本是打算讓她一樣樣從廚房裡拿來,沒想到她卻先封死他的意圖……
心思被料中的他更加惱怒,「收走!」
「醬油呢?」她平靜的問。
「通通收走。」他氣都氣飽了,哪還有什麼胃口吃宵夜。
津熙也不多說什麼,僅迅速的將那碗原封未動的面放上托盤,轉身一語不發的端出他的房間。
※ ※ ※
因為津熙的緣故,張氏夫婦倒成了閒人。
他們夫妻倆除了輪流照料行動不便的聶承禹,以及張羅三餐外,屋子裡大大小小的事全叫津熙一人給包了。
只不過,這樣的情況仍讓聶承禹不甚滿意。
原本,他以為她熬不了幾天就會放棄,屆時非但能撕掉她臉上恬適的面具,也能將肇事的罪魁禍首送進牢裡。
奈何事與願違,不論如何刁難,她卻總是不為所動。
像這會兒,她泡來的咖啡他不是嫌太苦就是太淡,再不然就是太燙,一再的要求她重新泡過。
換做平常人早就發火了,她竟只是像個機器人似的沒有絲毫情緒起伏,只淡淡的問:「這樣可以嗎?」
倏地,門鈴聲打斷他懊惱的情緒。
張嬸從廚房裡走出來準備要去應門,聶承禹見狀便喚住她。
「小少爺……」
「讓她去。」
見津熙前去應門,張嬸只好無奈的退回廚房。
一打開門,見到來人是聶承禹的父母,聶川豐和唐淑貞,還有他堂姊聶欣嵐跟堂哥聶伯東。
聶欣嵐乍見到津熙感到驚愕不已,「你在這裡做什麼?」
「工作。」她以一貫的冷調回答。
「工作?」聶伯東抱持著懷疑的態度。
聶氏夫婦對她的存在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僅瞄了她一眼便逕自走進門。
客廳裡的聶承禹見到來人,兩道濃眉微擰,臉上沒有絲毫和悅神色。
「阿禹啊,腳好些沒?」唐淑貞語氣熱絡。
然而,他只是冷著眼看她,並沒有開口叫人。
「怎麼,你媽在問你也不回一聲?」聶川豐端出父親的架子。
聶承禹不是三歲乳娃,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他們當真是來關心他的傷勢。
「二叔,阿禹的性子就是這樣,您就別跟他計較了。」聶欣嵐扮假好人的為他說話。
對於一向就不貼心的獨子,唐淑貞也懶得再扮慈母的角色,直截了當的說出來意。「既然人不舒服,公司的事就別忙了,交給你爸就行了。」
聶伯東一聽,連忙開口,「二嬸、二叔年紀大了,公司的事還是交給我來處理吧!」
他的話隨即惹聶川豐不悅,「你才多大年紀,我吃過的鹽都比你吃過的白米飯多,商場的事你還太嫩。」
「是啊阿東,再怎麼說二叔都是長輩,你這麼說就不對了。」聶欣嵐跟著話鋒一轉,「不過阿禹這會兒人受了傷,二叔跟二嬸自然得忙著照顧,聶氏這擔子還是交給我跟阿新吧!」
被侄女將了一軍,聶氏夫婦頓時有些心虛,但很快又恢復過來。
「照顧阿禹的事我們自然會安排。」說著,唐淑貞瞥見站在角落的津熙,便順水推舟的說:「我不都已經安排好了。」
聞言,津熙挑了挑眉毛。什麼時候她成了聶母的安排?
要是她沒記錯,剛才看到她去應門,他們的表情可都顯得意外不已。
她直覺望向聶承禹,想看他作何反應,卻只見他沉著臉,眼底除了慣有的冷酷之外,還多了幾分輕蔑跟鄙夷。
逮著機會的聶伯東意有所指的問:「二嬸,你安排這女人照顧阿禹?」
聶欣嵐也跟著同個鼻孔出氣,「這樣不好吧?二嬸,阿禹會變成這樣可都是她們造成的。」
聞言,聶川豐瞪了妻子一眼,警告她別再亂說話。
唐淑貞連忙辯稱,「就因為阿禹的傷是她們撞的,才更會盡心照顧。」
「是啊,阿禹是我們的兒子,我跟你們二嬸難道會害他不成?」聶川豐順著話答腔。
津熙注意到了,在聶川豐提及兒子一詞時,聶承禹眼底閃過了一絲輕賤。
這一刻,她總算明白了,他冷酷的性情想必就是這麼造成的。
在聶氏夫婦身上,她彷彿看見自個兒父母的影子,這使原本打定主意冷眼旁觀的她,忽地舉步往廚房走去。
張嬸正在廚房裡揀菜,見她進來,便問:「二少爺他們來了?」客廳的爭執聲她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津熙點點頭。
張嬸歎了口氣,「二少爺跟二少夫人實在是……」她搖了搖頭,「小少爺的腿都傷了,他們還只顧著聶氏企業的經營權。」
津熙沒有接腔,只是拿過托盤將稍早泡的幾杯咖啡全放上托盤。
張嬸不明就裡,直覺以為自家小少爺又出了什麼難題來為難她。
「楊小姐,你這是……」
「我送咖啡出去給客人。」
張嬸一怔。那些不全是小少爺喝過的?
她還沒能來得及開口提醒,就見她已經端了托盤走出廚房。
津熙回到客廳,聶氏夫婦跟聶伯東、聶欣嵐還在為聶氏的經營權爭執不休,而聶承禹則是自始至終不發一語。
見津熙端了咖啡出來,他的注意力立刻全放在她的身上。
他很確定,自己並沒有交代她這麼做。
而此刻,她的舉動倒讓他狐疑了起來。
「誰讓你多事?」從訪客進門至今,聶承禹首次出聲,卻是為了喝斥她。
津熙只平靜回答,「原本就泡好了。」
原本?
不光是聶承禹,其餘已端起咖啡的四個人,也對她的答案感到意外和費解。
看著聶欣嵐喝下一口咖啡,聶承禹思緒一閃,頓時明白過來。
為之一怔的同時,他懷疑的望向津熙,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事。
只不過她的神情依舊,不見什麼情緒,彷彿她端出來的,真只是單純不過的咖叫叮。
津熙自然清楚聶承禹正在看她,因為同樣的,她也正看著他,看他內心深處那抹不為人知的悲哀。
或許他自個兒並不知道,但她看出來了,因為同樣的悲哀也出現在她身上。
「少爺,你休息的時間到了。」
聶承禹濃眉一挑,除了因為她那句少爺,更因為他曾幾何時給過她權力來干涉他的作息了?
他目光深沉的盯著她,像是要看穿她的目的。
津熙沒迴避他的打量,臉上的神情彷彿是個忠僕,提醒著主人不要太過勞累。
儘管猜不透她的心思,但聶承禹確實也厭倦了眼前這些人。
「推我回房。」他逕自向津熙下命令,壓根不看其他人一眼。
他們一聽連忙出聲阻止,「等等阿禹,公司的事……」經營權尚未到手,他怎麼能離開?
「我自會處理。」
聶承禹撂下這話便不再開口,其他人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津熙推進房,而後才不情不願的離去。
房間裡,津熙將他推進房後便要退出去。
「站住!」聶承禹喝住她。
津熙緩緩的停下腳步,心裡早已明白他叫住她的目的。
他一雙厲眼冷酷的審視著她,揣測著她的動機。
在此同時,津熙也對自己一時的多事感到懊惱。天曉得她根本就沒必要多管閒事。
事實上,她也不應該管。
不可否認的,她是被聶氏夫婦的態度給觸怒了,才會忘了她置身事外的一貫原則,加進去攪和。
然而,認定她此舉是為了示好,聶承禹在心裡冷笑,並不領她的情,「誰讓你多管閒事了?」
「聶先生該休息了。」她無意多談自己一時的失智。
津熙的面無表情間接否認了他的猜測,叫他未來得及得意的心,隨即又冷了下來。
不是示好?那是為什麼?
倏地,他心頭一凜……
該死!她竟敢同情他?!
「你同情我?」聶承禹幾乎是咬著牙質問。
想到她的舉動是因為憐憫他,這讓生性高傲的他感到為之氣結。
而津熙卻只是反問:「聶先生有什麼值得人家同情的嗎?」她臉上不見任何情緒波動。
「該死!你少跟我打哈哈。」他絕不允許任何人愚弄他。
「如果我曾給過聶先生這樣的錯覺,那麼很抱歉。」
「你……」
津熙面無表情的迎視他。
這看在聶承禹眼裡,不得不讓他更加懷疑。如果她的動機不是出於同情,那麼只有另一種可能,就是她太過冷血。
既然不是同情也不是示好,那她這麼做究竟有什麼目的?
單純的心血來潮?他可不認為有這麼簡單。
「如果沒別的事……」
「出去!」省得他看了心煩。
津熙依言退了出去,一如往常,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 ※ ※
一早,各大報紛紛大篇幅報導聶承禹在日前發生車禍的消息,更說他重傷成殘已不適任接掌聶氏。
種種的負面消息,讓坐在餐桌前看報的聶承禹濃眉深鎖。
按理說,他在車禍之初,便將消息嚴格封鎖,媒體不可能得知才對。
且事情都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消息才無預警的遭披露,甚至是各大報同一時間刊登,這樣的巧合除非是有人在背地搞鬼,否則根本不可能發生。
至於是誰在搞鬼,他不必費半點心思也能猜得出來。
除了那票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家人」外,他根本就不做其他人想。
張嬸在這時將無線電話遞給他,「小少爺,是找你的電話。」
聶承禹接過電話。
電話那頭則是他的特助梁敬恆,「總裁,您受傷的消息已經曝光了。」
「我知道。」
「公司外頭這會兒擠滿了記者,爭相想探查總裁車禍的相關消息。」他就是為此才來電請示該如何處理的。
從報紙上寫的各種內容看來,聶承禹不難猜出,家族成員的目的是想逼他交出經營權。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甚至不惜以傷害聶氏為手段,然而這樣的作法除了惹惱聶承禹,同時也錯估了現今形勢。
當初他之所以會在第一時間封鎖車禍消息,純粹是考量到事出突然,為免對聶氏造成衝擊所採取的防範措施罷了。
如今經過診治,他的情況已無大礙,除了行動較不便外,聶氏經營方面並未受到任何影響。
在這個節骨眼將消息曝光,一時間是會造成商界的震撼沒錯,甚至是公司內部的動搖。
但只要他一露面,各種不利的謠言自然不攻而破,想藉這類負面消息逼他交出經營權,委實是想得過於天真。
倒是消息既然曝了光,他也沒再隱瞞的必要。
「立刻讓人著手擬份聲明稿,說明我的傷勢除了暫時行動不便外,其他方面並無大礙,待過些時候動手術便可恢復行動能力。」
「是,總裁。」電話那頭的梁敬恆記下他的交代。
「聲明稿擬妥後,你就代為對媒體發佈。」聶承禹接著又說:「還有,明天起我會回公司上班。」
這幾天,他都是透過網路在家處理公事,但畢竟有些細節仍需要當面對負責的下屬指示。
如今既然有人主動向媒體爆料,他就索性來個順水推舟,公開露面回去接管公司。
掛斷電話後,聶承禹的嘴角揚起一抹冷笑。不難想像家族那票人要是知道弄巧成拙,會何等惱羞成怒、氣得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