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料錯了,陸湛並沒有告知她的家人。在她七點回到家時,沒讓耿雄謙知曉她家中的狀況,所以他自是不明白當見到情敵之後,她所必須承受的不單只是來自陸湛的指責而已;更甚的,是家中更大的風暴。
她只須單獨面對陸湛,但那也是非常艱難的事。
以溫書為理由,她讓陸湛帶到他那邊,方便談話。
他冷厲的神色無法掩藏:
「我沒想到你會喜歡那種混混。」他丟一份資料到她面前的茶几上。「你是認真的嗎?還是你想諷刺我?那種垃圾連你的一根頭髮也碰不起。」
資料裡記載的當然是耿雄謙的種種事跡,也是「正常人」眼中的敗類舉證。他想破了腦袋,也不能理解這是為什麼?天使與惡魔哪有可能交集?又哪來的機會交集?
「父親是一名雜碎,母親出身牛肉場,三年前死於肺癌,一無所有,自甘墮落;從感化院出來,並不是沒有人給他自新的機會,而是他從來沒有打算當好人,成天與人打打殺殺,典型的流氓太保,以為流了血就是英雄。你怎會與這種雜碎在一起?難道伯父嚴格的教導,反而令你無法分辨是非了嗎?你也學那些膚淺的女人一樣,對黑道人士懷有夢幻式的想像嗎?把那種人當英雄看嗎?蔚湘,我不相信你居然這麼膚淺!」他等著她解釋。
葉蔚湘輕道:
「在我還不知道他是誰時,就陷入了,而且我們不能以自己的價值觀去要求別人的行事方式,至於感情……完全不是我能控制的。陸湛,我試過了。」
「你沒有試過!你如果有,就不會輕易去喜歡上那種垃圾。哦,不,那也不是喜歡,只是一時迷戀而已,著迷他身上野蠻的低下氣味,因為那是你不曾遇過的類型。該死的男人,他竟因為你的單純趁虛而入!」他逼近她面孔,茶几上的紙張被他擰成一團。然後,他注意到她紛紅色的唇瓣微微腫脹,看到她頸側有幾處紅點,猛地抓住她面孔吼了出來:「他吻過你?!你讓他碰了我專屬的唇——以及我未曾碰過的地方,是不是?!老天!你連身體也給了嗎?你把我守護了六年的身體也給了他是嗎?」
砸入腦海中的念頭令他崩潰。不!他不相信,蔚湘不曾這麼對他!不會的!將她恐懼推阻的雙手以左手擒住,他探手扯開她衣領,想印證他的想法是錯的,即使嚇得她哭叫,他也不鬆手地搜尋。
「不要!放開!我沒有!你別碰我!」
葉蔚湘被他瘋狂的行為嚇得哭了出來,卻怎麼也無法掙脫他。直到他沒有找到其它紅點瘀痕,瘋狂的神色才稍稍平緩,才意識到她是葉蔚湘,他一直珍惜在掌心的女人。
只是……他能守著她一生嗎?她被壓制在沙發上,上身衣物不整,隔著內襯,他看清她姣好的身體已有少女的婀娜誘人。這般美麗的肌膚香體,不會是他擁有的嗎?
絕色的麗顏滿是受驚嚇的淚,他可以強佔她的,但他終究無法狠心摧折他呵疼的花朵。只要佔有了她,她就不會成為別人的,她潔純的心性會令她只能從一而終,即使所托非人,但比佔有她更重要的,他永遠不要看到她傷心。
在她再度掙扎時,他便放開了她。她連忙拉攏上衣,奔向門邊。
「蔚湘,等一下!」他連忙追上去。
「不要!」
以為他又要攻擊她,她胡亂地抓起玄關櫃上的一隻飾物丟向他,飾物上頭尖銳的玻璃劃破了她手心,也打中了陸湛的頭。他沒有躲,只是呆若木雞,任血液由額頭滑落下來。她……朝他丟東西自衛?!
她打開門,發狂地奔向家門,然而家中所能提供的庇護並不能令她感到安全,她直直奔向樓梯間,投入外頭滂然大雨中,她只想去一個地方——有他的地方。
耿雄謙,她只要他!
抽泣與淚水令她跑得無法呼吸,雨水欺來令她舉步艱難,但她不能停下來,一旦停了下來她一定會昏厥。
不知跑了多久,經過了幾條街口,終於看到他的公寓遠遠在望;然而,燈是熄的,他不在。拍了門板數聲,更印證了這個事實,他還沒有回來。
沒關係、沒關係……
她滑坐在地上,背靠著門,將自己蜷縮成一團。遠離了家門,她就安全了。
她辜負了陸湛,但他怎麼能那樣地對她?
用那種凶殘的眼神侵犯她,怎麼可以……
她好害怕、好冷、好痛……
手心劃出傷痕,血與雨水混成淡淡的顏色,最痛的,還是她的心。陸湛是她親近的人呀,雖不是愛人,但他在她心中是有一番地位的,亦父亦兄,再也沒有人如他那般對她好了;然而今夜他想強暴她……雖然後來住了手,但他眼中的慾望與瘋狂已傷害了她。老天,他強看了她身體……
怎麼會這樣呀?是她的報應嗎?
「誰?」冷然的嗓音在樓梯那邊響起,直到他看到一張淚顏在昏暗的燈光下呈現。「是你!怎麼了?」
耿雄謙急忙過來。
「雄……」
他扶起她,而她投入他懷中,哭盡她的委屈驚嚇。
流血的手心、凌亂的衣著、蒼白無神的眼——他抿緊了嘴,將她摟入屋子內,隱約推想到最糟的情況。
然而距他送她回家也不過三小時,她是怎麼發生事情的?她的家人怎麼保護她的?真該死!
他任她坐在床上流淚,首要便是替她傷口上藥,再給她找來干衣服穿,否則她一定會生病。
包好了手傷,他蹲在地上檢查她手腳,邊問:
「還有沒有其它的傷口?」
她抽噎著搖頭。
「先把衣服換下來,會感冒。」他舉目四望,找不到合適的衣服,而他的衣服向來少得可憐。扒了下濕透的亂髮,他從床底抽出一隻老舊的皮箱,裡頭有一件女用的大皮衣:「這是我媽的遺物,你先去穿上。」
她柔順點頭,走入浴室中。
時間已晚,也許應該先送她回家。一般正常人家的子女不該深夜還留在外面,家人會擔心的。聽王正威說她的父母都是老師,家教很嚴,那種生活不是他這種人能體會的。
葉蔚湘抓緊皮衣領口走出來,黑色皮大衣更襯得她臉色的雪白,永遠是楚楚憐人的神韻。
太軟弱了並不好,但竟是因此揪緊住他的心,教他無法一貫地表現冷漠,只能不由自主地提供溫暖依靠。
耿雄謙將她摟入懷中。
「等你好過一點,我送你回家。」如果她遭遇了最不堪的事情,也不該在現在盤問,她嚇壞了,所以他只是允諾:「別傷心,我會替你討回公道。」
「我……保護不了自己,我沒有辦法……」
「噓,別說了,我明白。該死的是那個人,不是你。你閉上眼休息。」
輕吻她額角,他腦中已然過濾出可能的人物。必定是那個傢伙了,否則沒理由他才送她回家,她會馬上跑出門遇險。她向來不大出門的,除非有熟人約她,而下午他又與那人照過面!
正常的男人都會想霸住她這個絕色女子,只是不該訴諸暴力的手段去摧殘她。
憑這一點,那傢伙死一百次也不足償罪!
「你生我的氣嗎。」
「不,我只想殺了那個男人。」他眼中的黑暗,證明他是認真地那麼想。
「不要殺人!不可以……」她顫抖不已。
他扶住她肩,讓她看著他:
「蔚湘,如果你要跟我,就該明白我做事的方法,我只用我的方式去回報別人的挑釁。」
「動刀、動槍又能證明什麼?」
「你別又來了!自命救世主!」他一拳重擊向床板:「我只有拳頭、只有耐打的身體,我沒有你認識的那些高級人物的背景與乾淨。殺人與被殺,那是我選的路,如果你還搞不清楚,就滾一邊去!」
她吸著鼻子:
「我不是在要求你改變,也不是要求你不要打架,只是每次你流血了,我都好害怕。既然你要走那種不能回頭的路,我也跟定了你,但……我希望,對於一條生命,你能寬容一些,不要輕易去做這種事。」
他沉默了許久,怒氣早已消失,看向窗外雨已歇,道:
「我送你回去。」
「雄謙——」
「我答應你不殺死陸湛,他有受過武術訓練不是嗎?也許死的人是我。」他微笑:「但他絕對討不了好處,必須為侵犯你付出代價。」
她怔了怔,在他快要摟她走向門邊時,突兀地抓住他衣袖:
「你以為他強暴了我?」
他擰眉:
「你看起來根本就是。」
「我沒有!一開始他也許有那種想法,但後來他沒有,反而讓我打傷了頭。」
「那你哭成那樣——」他差點怒罵出來。
「如果我被強暴了,絕不會跑來找你,我會先去自殺,根本沒臉來見你。」
她低著頭傾訴,卻被他托高面孔,迎面一陣怒吼:
「你這是什麼想法?!自殺能有什麼用?如果你被強暴了,首要的是殺死那個男人,然後更自信地活下去,這樣你才配當我耿雄謙的女人!」
葉蔚湘被他吼得一陣耳鳴,幸好沒再掉出眼淚。
「可是你不介意嗎?」
「介意,但你的平安更重要。」他口氣略為粗魯地在她頭頂上歎了口氣:「是我不該惹你。」
他又想放開她了嗎?
看到她眼中的疑慮,他輕梳著她秀髮:
「你還太小,不該老是為這種事煩心。」
「讓我跟著你,好不好?」
「傻瓜。」
跟了他,會有什麼幸福可言?他什麼都沒有。然而,自私的天性讓他不顧理智勸告地惹了她,只想多貪取一些從未領受過的溫柔。
他已孤獨好久了啊……
深黑的眼眸複雜地閃燦,緊摟嬌軀的雙手卻怎麼也不肯鬆開。
他還有多少時間在這件事情上猶疑不定呢?
深深吸了數口氣,將她的馨香吸入脾肺,儘管他眷戀且不捨,卻終須得放開。
「走了,我送你回家。」
※ ※ ※
陸湛已有一星期不曾踏入葉家大門了。
這情況引起了葉氏夫婦的注目,沒料到小倆口居然會有鬥氣的時候,這可是五、六年來見不到的事;不僅是因為陸湛對葉蔚湘百般呵護,更是葉蔚湘天生的柔順不與人爭,沒料到這次會鬥氣如此之久,那恐怕是葉蔚湘當真惹得陸湛大怒了。
所以葉夫人在週末見到女兒又獨自進門後,忍不住道:
「陸湛有什麼事在忙嗎?」
「我不曉得。」她低頭應著,想躲回房間,避開種種詢問。
「你們沒搭同一班校車嗎?」
「有。」
他還是與她同時上下學,只是沒有說話;她因害怕而躲得他老遠,陸湛也不勉強。
「那好,去叫他過來用飯,他好久沒過來吃了,順便好替你溫書,期未考也快到了。」葉夫人叮囑著,想讓他們合好如初。
向來聽話的葉蔚湘卻沒有一如以往的順從,她低聲響應:
「我可以自己看書。」
不敢看母親的張口結舌,她遁逃入房中,虛軟地坐在地毯上。
許多的巧合讓家人依然認為她是乖乖女,上星期陸湛突如其來的粗暴過後,並沒有過來看她,所以當她十一點半回到家中時,家人只認為她一直待在陸湛家,不然也是一同出去散步了。早睡的家人沒有察覺到她神態、衣著上有何不同,事情也自是這麼算了。
應是最親近的家人,卻有著遙遠的距離,她無法放鬆的地方之中,「家」亦在其列。她無法扭轉自己的認定,也無力去克服自己對父母威權管教所產生的恐懼順服,當然他們都是關心她的,即使不苟言笑如父親也不例外。然而對於人際關係的經營,她向來笨拙,除了順服,她不知道還能怎麼應對;對父母兄長都是一樣。
所以,當她為耿雄謙而震動不已時,無著處的心因為找到了安全的歸屬而雀躍;想他、念他、依附他,也為他帶來了負擔與煩惱。只有他在的地方才能讓她真正鬆懈下來,不再呆滯無所依。
可是她是他的負擔呀,並且也令他一直考慮著抉擇要不要她。她好怕他最後會打算放棄她,到時她一定會心碎。
他很少找她,偶爾會在木棉道那邊匆匆見上一面。他很忙,由他身上的傷口與臉上的戾氣可以明白。那樣的生命絕對會步上毀滅,但也是他唯一能走的,無法回頭。
不能去找他,即使思念啃噬著心窩,擰疼了知覺,但她依然好想他。
她對他而言,像什麼?她不敢問。他討厭她哭,她也努力令自己堅強,不要常被嚇出眼淚。
二哥葉克已來敲她門板:
「小妹,出來吃飯。」
「知道了。」她連忙起身,更換好衣服後步出房門。
陸湛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腳邊放著行李,這星期又得北上與父母團聚。原本他是要出發了,卻被葉夫人一通電話叫了過來。
「蔚湘,請陸湛一起來用飯。」葉繼儒已坐在首位,對女兒下命令。
她不想與他說話,楞在房間前,怎麼也蹦不出一個字。只消看他一眼,那夜可怕的記憶又會湧來,不自禁的,她雙手抓緊領口,臉色漸漸泛白。
陸湛臉色陰沉,心口同時揪緊疼痛。額頭的傷口已脫了痂,但對她造成的傷害會是一輩子的陰影嗎?
她心中有了別人!她的傷害會有人撫慰,而他則是一無所有,那就是他呵疼了她六年的結果,讓她飛到別的男人身邊?!
多麼可笑的安排!
「蔚湘!」她的沉默令葉繼儒不悅,聲音略為大了起來;他不敢置信女兒會有不聽話的時候,竟公然反抗他的權威。「請陸湛用飯!」
葉蔚湘頭垂得更低,仍是不置一言。
陸湛起身道:
「不必了,別為難她。這裡就像我自己家,還需要請來請去的嗎?」
「太沒規矩!」葉繼儒拍了下飯桌,決定懲罰女兒的叛逆:「中午不必吃了,回房去反省!」
「伯父,蔚湘不是故意的——」陸湛是唯一敢與葉繼儒談論的人,習慣性要走近她保護著她。
不料她被他的接近嚇到了,面無血色地退回房中。
房門碰聲巨響,是沉靜空間內唯一的控訴。
所有人皆尷尬地立於原地,不知所措,只有急怒攻心的葉繼儒立起身,準備走向女兒的房間。
「伯父,給她自己一人靜一靜。」陸湛擋住了他。
「她是怎麼了?交上了壞朋友了嗎?一定是,否則她哪敢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陸湛,你說,她交了什麼壞朋友?我女兒怎麼會變成這樣?你最清楚,對不對?!」他威厲地質詢陸湛,無法原諒女兒的反常。
反了、反了!他教育太失敗了嗎?他乖巧的女兒居然敢甩門、敢違抗長輩的命令?成何體統!
「伯父,她只是氣我,給她一點時間。」
「我去叫蔚湘出來——」葉夫人終究捨不得女兒餓著。從沒罰過女兒,她嬌嬌弱弱的身體怎麼禁得住一餐不食?
但葉繼儒怒氣未歇,硬是橫了心地阻止:
「不許叫!讓她反省了,寫悔過書來給我,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話說!」
陸湛以眼神制止葉夫人的勸說。擺明著不給蔚湘吃午飯,可沒說背地裡不許偷端進房,葉教授到底也會心軟,面子拉不下,怎麼可能真的餓著掌上明珠?
「我看,我還是先走好了。一點半的飛機,不宜再耽擱,我走了。」
「你們真的不會有事吧?」葉夫人送他到玄關。情況弄得這麼僵,誰還有心吃飯,留下客人也不自在。
陸湛打開大門,有禮地告別葉家人,才道:
「沒事的,下個禮拜就會合好如初了。」這樣的說辭,只有外人才會相信,而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他不是蔚湘想愛的男人,因此沒有籌碼去獲得她的原諒。五、六年的呵疼憐愛,最後只換來「壞人」兩個字,世間最癡愚的人,沒有人比得他更徹底了。
事情總要有所解決,即使蔚湘不要他,他也容不得她投入那個垃圾的懷中。他早該有所行動了,不是嗎?
※ ※ ※
為了懲罰她的叛逆,葉蔚湘被禁足,在寒假之前的假日,都不許出門,連寒假都得看父親怒氣消了與否決定她可以出門的次數。
家人捨不得餓著她,中午風波過後,母親與兄長都進來送一些食物,也想聽她心中在想什麼,最後無功而返,仍是不忘叮嚀她要寫悔過書,親自向父親道歉。
夜深了,即使是週末,葉家依然有十點熄燈的習憤。
她坐在地毯上看著天花板,書桌上擺著分毫未動的晚餐,連同下午的點心,沒一樣進入她腹內。
一襲柔白的棉睡衣實難抵禦冬天的冷意,將自己縮成一團根本無濟於事。
她的委屈、心事,無法對至親的人傾吐,脹滿了胸臆,就是說不出唇;軟弱的身軀期望投入那具溫暖的懷中接受撫慰,只要他輕拍、輕摟,心便安定了下來。只有他才是她的世界,然而戀情對於他而言是太浪費時間的事,他總是忙的,打打殺殺、逞兇鬥狠給了他十足的快感,能撥出柔情的一面給她依靠是多麼不容易。
愛情是女人的全部,卻只是男人的調劑。他那雙闃黑眼眸中狂熱的光芒只為他未來的事業閃動,不是為她。
因為不願想明天以後,也沒有打算讓生命存活得那麼久,所以他打起架來是不要命的。以前他可以隨時面對死亡,但現在他必須顧及她這個——麻煩。
似乎她總造成別人的困擾,全都因為她沒用且軟弱。
由於有這樣的顧忌,所以除非他自動前來,否則縱有千萬思念,她也不敢任意去打擾他,怕他煩。既是自己選的路,眼淚當然要往肚子裡吞,此刻的淚水傾洩、獨自黯然銷魂,全是自找的,不能怨,不能悔,淚——也只能偷偷地流。
窗口那邊傳來奇異的聲響,她淚眼婆娑地抬頭,訝異得圓瞠了杏眼。呀……呀……怎麼可能卜這裡是大樓約五樓,並且大樓四周裝有保全設備,每一個入口處都有警衛呀,不可能有人進來,但是,耿雄謙正站立在窗外十公分不到的平台上輕敲她的窗戶!
她連忙跑過去拉開玻璃窗,讓他跳了進來,雙手緊抓住他衣服,怎麼也不敢相信他來到她房間;這裡是五樓呢!
「你怎麼又哭了?」他皺著眉,伸手撫她面頰,弄了一手濕。
她很快地拭乾淚水,急切低問:
「你怎麼上來的?」
他低首吻了她好一會,才領她到窗邊,道:
「由頂樓搭緩降梯抵達五樓,再來就方便多了。我以前在保全公司工作過,知道怎麼躲過那些紅外線掃瞄,設計得再周密的保全設計,也會有漏洞可尋。」
「老天……緩降梯並沒有設在我窗戶這一邊,你是從東邊的牆攀來我這靠南的窗口嗎?那又怎麼知道……」她面孔蒼白了起來。
他關上窗戶:
「幾次送你回來,發現這一間的燈光亮起時,正巧與你回家門的時間符合,賭了一次,果然沒猜錯。」
他環視她十五坪大的房間,比他的小套房大上一倍,精緻數十倍。這種華廈不是普通人住得起的,當然內部陳設不會太糟,大多都出自設計師之手。
她的房間有名畫、有精裝書、有原木書櫃、有暖呼呼的地毯,還有區隔開的起居處,裡頭擺放著進口的椅組。她的大單人床看起來柔軟得很好入眠,還有一些名貴的古董擺飾,營造成一種叫「品味」的東西,烘托得她書香氣質更加芬芳。
他這個從不自慚形穢的人,竟因此而感到不舒服。從未強烈感覺到她與他之間種種巨大的差異,此刻容不得他視若無睹;他們確實是差很多的。
「雄謙——」她冰冷的手指覆在他手背上。
他轉而包住她雙手,並為她的冰冷皺眉。
「為什麼不多加件衣服?」
「忘了。」
「哭到忘了?」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為她披上,讓她坐在床上。
她貼入他懷中,細聲說著:
「我沒想到你會來,」
只要知道他會偶爾想起她,就夠她滿足不已了,更別說他的前來令她萬般驚喜。而最令她喜悅的,是發現他身上沒有任何新添的傷口,衣服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跡,洗舊的衣物上都是乾淨平整的。
能見到他完好無恙,真好。
今日他會來,是預料到明日必然會在打鬥中受傷,她的淚水會令他皺眉心疼,而她淚水的開關,正好是由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所決定。當然他可以一別數個月,讓她眼不見為淨,置她的淚水於不顧,但他折服不了的是自己想見她的思念;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致命弱點,怕是永生永世不能克服掉的了。下次再來看她,必定是得好一陣時日之後,所以今夜他一定得來,好好看她,鐫刻著她的形貌烙上心頭,才抵得了日復一日的思念之情。
他是個拙於表達情感的人,用譏誚來面對世界才是他拿手的,但溫柔……則是完全的陌生與笨拙。也幸好蔚湘是個安靜的女子,她令人心憐地容易滿足,他甚至不曾付出什麼,時間、金錢、甜言蜜語……他都沒有。
強自宣告她為他所有之後,他只會帶給她淚水。
愛上他,會不會是上天給她的苦難?
對他而言,卻是黑暗生命中的曙光。他自私得不願放開。
她在他懷中動了下,望見桌上完好的食物,低問:
「你餓嗎?」見到他來,她才感覺到飢腸轆轆。
他聽到她肚子傳來的聲響,也看到她羞紅的臉蛋,笑了出來:
「晚上沒吃?嗯?」
「我們一起吃。」
她挽著他的手坐到桌邊,桌上除了一碗已糊掉的海鮮面之外,還有蜂蜜蛋糕、餅乾,與一瓶牛乳。
「都冷了,不介意吧?」
「不。」他輕輕地回答,看著她像個忙碌的小妻子一般為他張羅吃食,久違的溫馨滲入他向來冰寒的心口;他以為那些情感已終生遠離他了。
「吃一口,好嗎?」她端著大碗,夾了一口面到他唇邊,怯生生地怕得到他的拒絕。
他雙手伸起,圈住她腰身,讓她坐在他膝上,兩人之間只隔著一碗麵。他張口吞下了麵條,灼人的眼眸始終不瞬地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即使只點了一盞昏黃小燈,她的羞怯仍一覽無遺。
想躲開他吞噬人一般的黑眸,但身子卻由不得大腦下指令,只能任他吸引,牢牢讓她神魂俱失,連躲開也做不到,直至紅暈已氾濫到頸子上了。
他接過筷子,也撈了口面餵她。粗枝大葉的下場自是留有一長串垂在她唇邊,沒法子讓她一口吃下,他低下頭,吸住麵條的下端,接收剩餘的面,無可避免地唇舌交纏,灼熱燃燒不已,輻射到四技百骸,激越震盪的感受令他們同時戰慄顫抖不已。
她感覺到他身體突升的熱度,與倏然的緊繃,女子天生的直覺令她動也不敢動,面孔紅到可以擠出血也似的。
但也只有這樣而已了。他深吐了好幾口氣,平緩氣息:
「我不會對你亂來,你還太小,而且名分未定。」
她吐不出言語,輕喘間有著如釋重負。她早已明白他狂烈的心性之外,還額外有著體貼,盡他能做到地去體貼她。他有優良的自制力,致使他逞兇好鬥,卻絕不可能淪為無惡不作的壞人,因為他能自制,也有足夠的冷靜,決定了那樣的未來生涯並不代表非要為害他人不可。
這個認知令她安心,雖然他永遠脫離不了血腥。
她看到他眼中有關心,笑了出來:
「我沒有嚇壞,也不是怕……把身子給你,我只是怕不曾經歷過的事,書上說……說會痛……」聲音轉為蚊吟也似,愈來愈難以聽分明——老天,她在說些什麼大膽話呀?
他的表情也變得有點彆扭,不發一言。
她發現了,問:
「怎麼了嗎?」
「我看過女人的身體,也摸過。」他沉聲說著:「我母親住院時我幫她清洗過身體,後來也有一些女人來委身,但我不曾做過那種事,不是沒有過衝動,我一直以為不該在一無所有時對這種事太過投注。」
所以,他們相同的青澀。
她盈盈大眼看著他,語中夾著乞求,但又不確定。
「你……會想要其它的女人嗎?」
「我只要你。」他的陳述便是允諾。
「會很久很久嗎?」她問得好傻氣。
他摟緊她,吻住她唇之前,回道:
「一輩子。」
她笑了,但眼淚也同時垂了下來,怕惹他不高興想要拭去,他已伸手輕抹了去:
「小心,還捧著面?」
她這愛哭的毛病只怕一輩子也治不好了,但也發現自已漸漸不在意了;只要是喜極而泣,他就不介意。
葉蔚湘將碗放回桌子上,摟住他腰,面孔埋在他頸子中,柔聲道:
「我愛你。」
他為之震動,將她摟得幾乎不能喘氣,鼻息吐納在她頭頂,久久才低啞地響應了她:
「我會照顧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