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冷,而是過於緊張亢奮,四肢神經不受大腦控制,片刻也安靜不下來。
幾點了?冉秦儀由大衣袖子裡翻看手錶,在夜燈下瞄了一眼,又抱手插回大衣口袋內。
好幾次她想逃離,但內心裡有個聲音不停警告她--冉秦儀,不能走,你一定要等到他,過了今天,你可能再也提不起勇氣了,不能走!
再等,再等十分鐘,她一再這麼告訴自己,但十分鐘過了一次又一次,她早數不清了。
她頹喪得幾乎想坐到地上,又怕車子不長眼睛,從她頭上輾過去。
兩道光線遠遠地照過來,冉秦儀振奮地抬頭,車聲由遠而近,在寧靜的私人巷道內,分外清晰,她瞇起眼睛努力打量,並且看清楚了。
沒錯,白色,牌照號碼也對,是他的車!
她定定地立在入口中央,看著車子駛近,緩下來,並朝她鳴喇叭。
她差點跳開讓他過去,幸好站了三、四個鐘頭,腿部神經都變得遲鈍了,才沒有錯失機會。
夜深人靜,喇叭聲極刺耳,嚴堂只按了短短一聲,要擋在入口的女人讓路,但等了十秒鐘,對方很明顯不肯讓,他只好按下車窗,將頭伸出車外。
「小姐,讓個路好嗎?」他盡量用和緩的語氣喊。這女人八成有問題,這樣寒冷的夜不待在家裡蓋棉被,跑出來站馬路,不是精神失常就是瘋子。
「我……我有事找你,請你下來好嗎?」老天爺,她的一顆心幾乎快隨著劇烈抖動的身體跳出喉嚨了。
這女人嘴裡在念些什麼?嚴堂光聽到車子的引擎聲,看到她的嘴對著他一張一合。開口也不出聲音,當他學過讀唇語不成。
今晚真倒霉,碰上難纏的客戶,差點得陪到天亮,幸好曾源光出現,適時幫他解圍,找到藉口逃出舞廳,好不容易他終於可以回家洗澡睡覺,居然在離家門口咫尺的停車場入口被個神經啞巴攔截!怪不得他罵人,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疲乏邊緣,隨時有崩潰的可能,他哪裡還顧得了修養。
「小姐,你要站崗也選路邊站,你看過衛兵站路中央的嗎?」嚴堂熄火下車,很不耐煩地譏刺她。
冉秦儀背對著光源,臉部在陰影下。
「嚴堂,我想請你跟我交往!」她提起畢生的勇氣說出今晚一直復念的話。
「你說什麼?」如果她不是叫得出他名字,他不會浪費時間重複問她。
「請你跟我交往。」冉秦儀伸在口袋外的十根手指頭不停絞扭著,這一次語氣裡多了一份膽怯。如果還要她再說一次,她會羞愧而死。
「為什麼我要跟你交往?」嚴堂確定自己沒有因為太累而誤聽後,疑惑的語氣轉為不屑。
他看不清楚她的長相,可也不想看。主動投入他懷抱的女人多如繁星,當然,她們都是有目的的,這個女人看來也是其中的一個拜金女郎。
他懶懶的輕狂態度,毫不掩飾衝著她的輕蔑,如果是往常的冉秦儀,早已經哭著扭頭跑了。但她來之前,曾源光為她做了心理建設,模擬過很多嚴堂不同的輕屑反應,感謝曾源光,她才沒有一碰壁就被嚴堂刺激得退縮。
「我看得出你心裡的想法,可我告訴你,我不要名、不要利,我只是單純的想和你交往,就你——嚴堂!」她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堅定、清澈多了,連她都想為自己喝采。
嚴堂瀕臨崩潰的精神撐起了一點,卻不是因為感興趣,而是覺得可笑。
每一個接近他的女人都是這樣說:我不要名、不要利,我只要你!女人都自以為是特別的,這種「清純」的女人他可是見多了,現在他反而比較欣賞坦白的女人,一開始就表明自己想要什麼,乾脆利落,誰不知道跟嚴堂交往,就等於跟名利打交道,想撇乾淨都難哩!
「你想說,你與眾不同?」
他由鼻孔裡輕哼出來的口氣,充斥著譏笑意味。冉秦儀裹在大衣裡頭的嬌軀,冷不防縮了一下。她差點又打了退堂鼓。
她告訴自己不能再畏縮,慢慢放下絞握的手指,貼在身側,抬起頭面對他。
「我很平凡,全身上下找不到一處特別的地方;我自卑、膽怯,老是因為顧慮太多,什麼事都不敢做。你說,比起你週遭的明星、模特兒,這算不算與眾不同?」
她以調侃的方式解析自己,他卻能夠聽出她的緊張、真摯。她此時一定覺得自己是赤裸裸地袒露在他面前……不知道為什麼,他竟有這樣的感覺。
嚴堂迷惑地注視她。微暗的夜燈在她仰起容顏的剎那,投照出一雙清澄的眼睛,他偏激的心態在瞬間消逝,他……竟因此相信她的話!
他不顧一再向他威脅、抗議罷工的神經,並且忽略陣陣侵入脊骨的冷意,繼續站在路燈下。
「你為什麼想跟我交往?」他的疑問是,自承生性膽怯的她,卻不顧一切地攔車截他,而在此之前,她在這裡還不曉得站多久了;所以他好奇,她的自相矛盾有何理由?
冉秦儀貼在身側的手指微微縮握起來。她彷彿可以聽到心臟強烈撞擊的聲音。
「我……我曾經見過你,僅有一面,卻不時想起……我試著忘記,試著不去想,反而……更思念你。」她的身子微微顫抖,冰冷的嘴唇呼出熱氣,停頓了一會兒,決定豁出去,不再猶豫地說:「我想再見你,想更瞭解你,我渴望認識你的程度突破了我一向畏縮的心理障礙,我不想再一味地關住自己,不想再逃避自己的感情,所以我來找你……我想跟你交往!」
面對她的勇敢表白,嚴堂無法感動,只有身心疲憊。他讚揚她的勇氣可嘉,卻不想自己被束縛,無奈又煩躁地按壓逐漸疼痛的額頭,一手爬梳過略顯凌亂的短髮。
「我只能說,謝謝你對我的好感。只怕認識我以後,你會很失望,所以……」他聳了聳肩,此刻毫無心神賣弄口舌應付她,只希望她明白他的意思,快快閃開,好讓他回家大睡一覺。
「你……是不是很累了?」冉秦儀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神情,突然不忍心再打擾他,"我忘了時間已經很晚,還直纏著你不放……你上車吧。」
她默默地退到路旁,表示不再阻擋他。嚴堂心裡反而起了一絲異樣的複雜感覺。
他沒有上車,定定看著沉靜的她,突然開口:「你在這裡站多久了?」
她站在燈光下,及肩的髮絲映著點點透明的珠光,長長的眼睫毛,也凝結了霧氣,微微濕濡。
冉秦儀很自然地翻起手錶觀看,「大概……四個多小時吧。」
嚴堂立刻攏起眉頭。
「你怎麼回去?」這女人瘋了,在冷霜霧夜裡站四小時?
「我搭計程車來,回去當然也是叫計程車。」冉秦儀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熱心和她說話,他剛才還一副只想盡快打發她走的態度。
一個單身女子在深夜叫計程車?這個女人沒有危險意識嗎?嚴堂光是想像最近發生的幾件姦殺案,就全身不舒服。
「上車!」他沒好氣地嘟噥一聲,自己先坐回車上。
冉秦儀呆愕了一下,不確定地問:"你……要送我回去嗎?"
「你家離這裡多遠?」他把頭探出車外,不耐地看著還立在原地的她。
「我家在台中,我一個人上來台北,我和朋友合租小公寓,不過她最近搬走了,我正在找室友——」冉秦儀突然住口,她太過緊張了,居然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堆他根本不想聽的話。她羞怯地低下頭,重新回答他:「我住的公寓離這裡大約三十分鐘的車程。」
好極了,來回一個鐘頭,他就算很樂意拖著累得半死的身體送她回去,可不敢擔保她能夠平安到家,如果她有投保巨額的意外保險,他倒比較能保證她的家人領得到。
唉!當做善事,收留她一個晚上好了,其他的事明天再解決。嚴堂此時腦袋裡只想到他家裡的床。
「快上來,小姐,我可沒精神跟你耗。」嚴堂不耐煩地催促她。
冉秦儀只遲疑了一秒鐘,就趕緊跑步坐進駕駛座旁。她想開口告訴他地址,卻看到他發動引擎後,直接把車開進停車場!
她詫異地側頭望向他,嚴堂眼睛看著前方,卻彷彿能夠感應到她的疑惑,很有默契地說:「我想我們都累了,先到我家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可是你的家人——」
「我自己住。」
※※※ ※※※ ※※※ ※※※
嚴堂的公寓在一樓,空間寬敞,擁有前後庭園,室內三面通風且采光良好,地理相當優勢。
臥室連接前庭,平面凸出一塊拱圓形陽台設計成長條狀窗戶,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投射進來,金黃色的耀眼光輝灑滿房內。
冉秦儀側臥、沉睡在整床柔軟的米白色被褥裡,背對著光線,姣好的面容半埋陷在枕頭裡。
房裡開著暖氣,感覺不到寒冬的氣息,被子掉在床下,冉秦儀只穿著一件粉色連身襯裙,上身兩條細帶,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裙沿已經推高到大腿上方,兩隻修長無瑕的玉腿以自然的姿態擺放,完美地呈現出一幅性感的撩人畫面,足以令異性血脈僨張。
嚴堂用手肘半撐起頭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惺忪的眼眸僅張開一條縫,他正在半睡眠狀態中努力想看清楚這個躺在他床上的女人是誰?
他只看到半張白皙的容顏。他抬起另一隻悠閒的手,觸摸她像牙般光滑的頸項、前胸,每一寸呈現在他眼前的冰肌玉膚。他修長的手指極緩慢地游移過一道深溝,寬大的手掌貼著絲料摩挲一片平坦的腹部,然後,轉而在勾勒出弧線的腰側流連,他用大掌輕易測出她的腰圍,嘴角滿意地勾起。他加重了力道,沿著腰側撫摸,下移至大腿……
秦儀輕哼了一聲,迷糊中,似乎感覺得到有人干擾她的睡眠,只是,好睏,她不想醒來。
嚴堂依然把手擺在她裸露的大腿上,他閉上眼睛,身體移近她,讓額頭相抵。她身上有一抹淡淡的清香,引誘他去吸吮,他不自覺地把身體貼上她柔軟的嬌軀,在渾沌之中,他的身體各部位一切都以自然反應去發展。他的眼睛依然閉著,鼻子跟隨著香氣湊近一張滑嫩的臉蛋,嘴巴吻上她薄軟的唇瓣,手臂延伸到她背後攬住,長腿則橫跨上她身子,他為自己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好擁吻懷中的女人……他依然不知道她是誰,誰會管這個呢,重要的是他喜歡這副誘人的身體,而它也在他隨手觸摸得到的地方,這就行了。
有人在她臉上磨蹭著,緊接著,她感覺有笨重的東西壓在自己身上,她動彈不得……是誰……是誰在她嘴巴裡放了什麼……什麼東西?濕濕熱熱,還會動--呀!怎麼舔人家的舌頭?!
秦儀呼吸漸漸急促且呻吟出聲。她絲毫沒有排斥正在親密接觸她的"東西",這個"東西"顯然對她身體上的各個感官都瞭若指掌,她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好舒服,把她站了一整晚的疲勞都消卻了,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活絡了起來,令人亢奮……
不對,什麼「東西」會溫溫熱熱的,還會動……誰?誰在脫她衣服——
秦儀倏地張開眼睛!
是人!一個男人壓在她身上,還把舌頭伸進她嘴裡,兩手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亂摸亂抓!
他是誰?這麼無恥竟然侵犯她?!
「放開……你是誰?」秦儀又羞又憤地想推開他,哪曉得他力氣大,又像八爪章魚似地緊緊吸附她的身體,她完全沒轍!
「嗯……不要!」可恥又可惡的是,她竟然喜歡這個男人的觸摸、擁吻……天啊!她怎麼是這種放蕩無恥的女人,她甚至還看不清他的臉孔,他是個陌生男人--"放開……求求你,放開我!"
秦儀懇求,又用力推擠他。
嚴堂彷彿感覺到她的乞求、她的反抗,他緩緩張開眼睛,停住所有動作,迷惘地抬起頭,遠離她幾寸,好看清楚她的容顏——
這個女人是誰?嚴堂的眼神更加迷惘了。
是他!秦儀瞠目結舌,這時候才想起來昨晚的事,還有現在身處何地。心裡……居然竄過一絲後悔阻止他的荒唐念頭!秦儀更加羞恥了,簡直無地自容。
「你是誰?」嚴堂眼睛盯著那張漲成粉色的細緻容顏,龐大的身軀依然平壓在一副嬌柔的胴體上,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放我起來好嗎?」秦儀的聲音羞怯兮兮。他的心跳抵著她,沉重的呼吸吹拂在她臉上,她感覺自己從頭到腳的每一寸皮膚都敏感擴張,腦袋也不能思考了。
嚴堂緊盯著她審視了十秒鐘,終於放棄讓自己的記憶追尋她的身份。他完全忘了自己昨晚"日行一善"。
嚴堂遲疑了一陣子,才翻轉身體平躺回床上。
身上的重量一被釋放,秦儀立刻衝下床找自己的衣服。房裡的傢俱很簡單,除了一張大床,什麼也沒有,秦儀抱著身子四處張望,橡木地板上,只有一襲大衣和幾件衣服,看得出來是被人隨意丟置的,但都不是她的。那應該是嚴堂昨晚穿的衣服……
秦儀的視線調到大床的男人身上,他只穿著貼身衣褲——
「哎呀!」她駭叫一聲,慌忙遮住臉。
嚴堂挑起一道眉毛,表情是莫名其妙的茫然。
「你怎麼了?」
居然問她怎麼了?!秦儀羞得背過身子,手指遙向後指著他,顫聲道:「你……你穿成那樣,還直盯著人家看……你快穿上衣服嘛!」
嚴堂低下頭看看自己,他的確穿得少了一點,但該遮的地方都遮了,這個天曉得什麼時候鑽進他臥室的女人居然還會如此大驚小怪,這可稀奇了!
她站在耀眼的光線下,身體的曲線被穿透連身襯裙的光芒描繪盡致,嚴堂得以一覽無遺,也以毫不避忌的大膽眼神欣賞,嘴角掛起饒富興味的笑意。
「小姐,你有膽子闖進我屋裡,還一身性感的打扮到我臥室來,你不會告訴我,你其實是來偷東西的吧?」他調侃她的害羞態度道。
「我沒有闖進來,是……是你帶我回來的,你忘了?」秦儀倏地轉身急忙解釋,眼睛一接觸到他,又慌忙避開,她瞥到掉落地板的被子,蹲下身子拾起它把自己裹住。
「我帶你回來?」嚴堂收起笑容,思忖了一會兒,這才想起昨晚確實帶了個女人回來,當時累得半死,又喝了些酒,早上才會把這件事情給忘了。「我想起來了,你是昨晚攔車的人。你怎麼會睡在我房裡?我記得告訴你客房在隔壁了。」
聽他的口氣好像在指責她是來誘惑他似的!是,她是提出交往要求,可她從來沒想過要以肉體勾引他,她並不是有目的才接近他,也沒有臉做這種事。秦儀因為被誤解而覺得有些生氣。
但……她為什麼會在他房間?她昨天……對了,她想起來了。
嚴堂的臥室和客房中間的衛浴是共用的,門有兩扇,她昨天夜裡起來找廁所,結果回頭時開錯門,走進了嚴堂的房裡。
「對不起,是我走錯房間!」秦儀滿臉通紅地朝他一鞠躬,接著走往浴室逃回客房。
沒多久,她便聽到身後傳來嚴堂的笑聲。
嚴堂光看到她走往浴室的門,也知道她是怎麼走錯房了。
※※※ ※※※ ※※※ ※※※
秦儀梳洗一番,穿回粉色的針織連身長裙,走出客房。
客廳同樣是橡木地板,自然光透過落地長窗漫射入內,有明亮柔和的感覺,窗前放了一張可供躺臥的沙發床,牆角擱著幾個抱枕,同為深藍色系,其他,沒有任何傢俱或裝飾品,空間大得像舞蹈教室。
秦儀正納悶著,另一扇門開了,嚴堂走出來。
「已經十點多了,幸好今天是假日。」他看看她,「你餓嗎?廚房應該還有東西吃。」
「糟糕,我忘了今天是假日!」秦儀慘叫了一聲,急忙問他,「電話在哪兒,可以借我打嗎?」
嚴堂點點頭,手指向沙發床的無線電話。
秦儀剛才沒注意到。她走過去打電話,嚴堂到廚房裡。
「喂,軾晨,對不起,我睡過頭了……你剛打過電話?!我……」秦儀不知道如何解釋,她來找嚴堂之前,只有曾源光知道。
「秦儀,你現在人在哪裡?」電話那頭的柳軾晨似乎已察覺出不對勁,機警地問她。
「我……對不起,軾晨,我現在不方便解釋。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我今天要請假。」秦儀輕聲說。
楓屋傢俱公司在全省一共有四個展示點,台北的展示中心由柳軾晨負責,秦儀和他是大學同學,去年畢業後便被他邀請過去幫忙。
「好。不過秦儀,我明天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可不許瞞我。」
「嗯……軾晨,真的很抱歉,今天是假日我還請假,希望不會帶給你麻煩。」秦儀覺得很過意不去,假日客人多,一向特別忙,平常柳軾晨又很照顧她。
「沒關係,我會應付。秦儀,我們明天見。」
「謝謝你,再見。」聽得出來他正忙,秦儀盡快收了線。
她把無線電話擱回沙發床,抬起頭卻看不到嚴堂,倒是慢慢聞到一股咖啡香味。秦儀循著香氣而去,在廚房裡找到他。
難得,他的廚房裡倒是什麼都有,一應俱全。
嚴堂正由冰箱裡拿出火腿和雞蛋,轉身瞥到她。
「打完了?」
「嗯。」秦儀點點頭,沒什麼必要地說:「我打電話到店裡去請假;我在一間傢俱展示中心上班。」
「原來如此,怪不得假日也要工作。」嚴堂拿下平底鍋擺上爐子,「只有火腿和雞蛋,將就點吃。」
「如……如果你不介意,我來弄好嗎?」秦儀不好意思只站在旁邊看。
嚴堂回過頭瞄她一眼,然後聳聳肩,「好啊,交給你。」
他去倒剛好煮開的咖啡。
秦儀走過去,打開瓦斯爐,動作利落地弄好兩份早餐。
他們端到飯廳去吃,嚴堂切了一塊火腿放進嘴裡,同時看著對面這個看起來非常沉靜的女人。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冉秦儀。」她抬頭迅速瞧他一眼後,羞澀地報出自己的名字。
「冉秦儀……」他很自然地跟著念出來,似乎挺欣賞這個名字。
「咋晚……打擾了你,很抱歉。」秦儀低著頭不敢看他。
嚴堂拿起咖啡,眼神促狹地瞅著她問:「你指的是哪一件?我收留你過夜,還是你在半夜爬上我的床這件事?」
秦儀的臉色倏地掃紅,責怪地睨了他一眼。
「我沒想到,你這麼喜歡捉弄人。」
「這是我的優點之一。」他大言不慚地說,還扮出一臉驕傲,啜了口咖啡。
秦儀被他逗笑了,心情不知不覺間輕鬆下來。
「我一直在想,你應該是很好相處的人,我果然沒猜錯。」
嚴堂平常就不是嚴肅的人,但也不是對任何人都親切;對於冉秦儀,他欣賞她完美的體態,喜歡她無意間流露的柔雅氣質,讚賞她的廚藝,所以把她當作朋友。
嚴堂突然正色地審視她,昨天晚上沒有仔細看清楚她的容貌,她的五官非常精細,粉白的肌膚像混了歐美人的血統,及肩的秀髮在自然光線下泛出一圈金黃色,以他專業的眼光批評,她給人的第一眼並不突出,沒有特別亮麗的外表,但細看了,她有一份柔、一份靜,為她增添一股神秘感,誘發人想挖掘的慾望,再多看她幾眼,會在不知不覺間被她吸引。
「你為什麼會看上我?」他盯著她。
秦儀抬起如玻璃珠般剔透的咖啡色瞳眸,現在她有機會可以慢慢欣賞他了。
他是屬於陽光的男人,特別亮眼,非常吸引人,在任何場合,都是眾人競逐的焦點,比起任何一位國際巨星,他絲毫不遜色。
她微微臉紅地垂下眼瞼,「你……很醒目,我覺得你的笑容特別燦爛,能使人不自覺也跟著會心一笑,好像所有的煩惱都可以隨之拋開,我感覺,在你周圍的人總是笑得特別真。」
「聽你這麼說,我好像是所有人的快樂泉源,或許我該考慮,改行『賣笑』。」嚴堂打趣地說。
「那好極了,我第一個向你買。」秦儀跟著搭唱起來,晶瑩的眸子閃爍著光芒。
嚴堂挑起有趣的神情,發覺這個女孩似乎已經一點一滴激起了他的興致。
「你想拿什麼向我買?」他的音調裡帶著一分玩味、三分認真。
秦儀蜷握的手指在桌上縮緊了一下,心臟加速跳動。
「你認為,時間重不重要?」她壓下幾乎跳出喉嚨的激奮。
「時間?當然重要。」這跟他們此刻討論的話題似乎扯不上關係吧?嚴堂的臉上帶著疑問。
「我想,人們追求的金錢、名利、地位,你打出生就不缺乏了,我也無法錦上添花。」
她停頓,眼神裡在等待他的認同。
嚴堂勾起嘴角,點點頭,表示她說得沒錯。
他出生豪門世家,在國外拿到學士學位後,回國便投入嚴氏財團名下的育樂事業,負責唐代唱片公司,並且在短短幾年內,使唐代迅速成長,如今在同業裡,已擁有執牛耳的地位。
最近傳聞,嚴氏財團幕後的掌門人、嚴堂的奶奶嚴老夫人,有意增派他管理觀光事業,這足以顯示他有傲人的事業才能。
「我不能拿你已經不需要的外在物質買下你,而且我也供不起,我唯一擁有的,是我的時間。」她正襟端坐,纖白玉指整齊地疊放在桌面,咽忍著緊張,試著拿出交易時的精幹架式。
「你想拿你的時間買下我?」嚴堂挑起一道眉毛,立刻搖搖頭,「等於我也得拿時間倒貼你,不划算。」
「不會的,我拿我所有的時間買你,你有挑選時段的自由,而且我保證,我不會是難纏的客人,將來你想終止交易,我也絕不會有第二句話……另外,我們交易期間,你有交其他異性朋友的絕對自由,當然我也有,我們不能干涉對方。」秦儀迅速補充,不希望他感覺有絲毫壓力。
嚴堂瞇起眼睛,他原來沒有把她看作可以隨便玩的女人,現在他發現,自己可能看走眼了。
他曾經以為她是拜金女郎;在此刻之前則將她歸類為戀慕偶像的小女人;現在,既然知道她兩者都不是,既不會貪他的名利,也不會癡戀、緊抓他不放,他就不需要再有顧忌了。
原來她也只是喜歡玩的女人!
「這件交易我有興趣。」他點頭。
秦儀難掩興奮之色,眸底溢滿驚喜的光輝。
「你真的願意跟我交往?」
「如果一切條件如你親口所允,有何不可?」嚴堂揚起嘴角。這樣的女人自動送上門來,他豈有拒絕之理?當然是欣然接受了。
「我保證,不會食言。」秦儀馬上立起三根手指頭做誓。
「我可以重複一次你『買下』我的條件,確定彼此沒有誤會嗎?」他認為還是該慎重起見。
「當然可以。」
「好。第一,交往期間,時間由我安排,你沒有意見?」
「嗯。」她迅速點頭。
「我可以確定,不會在上班時間突然接到你的電話,你也不會突然跑到我的公司來給我一個『驚喜』吧?」
「我保證,不會在任何時間打擾你。」
「很好。第二,彼此不能夠管束對方的行為,除了約會時間?」
秦儀點點頭,表示肯定。
嚴堂接著說:「第三,其中一方提出停止交往的要求時,另一方必須無條件接受?」
「同意。」秦儀輕輕地吐出這兩個宇,心情卻只能用五味雜陳來形容。
除了第一項條件,第二、第三項看似對彼此都公平,但事實上,嚴堂的女性朋友多如繁星,而她,她認為自己是月亮,嚴堂是太陽,只有他能照拂她,除他不行;她是這樣的需要他,還如何可能先放棄交往。
三個條件於她,沒有一項公平,卻是她提出來的,也是她一口應允。沒辦法,誰教她一眼就愛上他了!
「那麼,交易成立。」嚴堂伸出手,在陽光下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秦儀輕緩地遞上柔荑,在嚴堂緊握住的一剎那,她望著他迷人的笑容,癡癡柔柔地跟著微笑。
他們,開始交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