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傷門,西方景門,北方開門,南方死門,東南生門。咦,不對,南方生門,北方死門。哎呀,也不對。東方生門……」樂萍兒沉思了一會,感到腦子一片暈眩,不由怒道,「什麼人布了個亂七八糟的陣法,生門死門傷門景門都混在一起,叫人怎麼破嘛。」
「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既然布下了陣法,佈陣之人就從未想過讓人破陣吧——」君云然淡淡一笑,接道,「你閉上眼睛,依照空氣流通的走向確定生門所在。」
樂萍兒乖乖閉上眼睛,凝神靜聽片刻,忽然興奮地大叫:「找到了,我找到生門了。」
「外面不遠處就是青河鎮,你去買輛馬車過來。」君云然靠在石壁坐下,道,「我在這裡等你。」
「好。」樂萍兒愉快地答應著,輕輕鬆鬆地變換幾個身法,已經出了石陣。
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樹林子裡,不遠處飄揚著一桿酒旗,不是酒館就是客棧。心頭不禁暗自高興,她正要疾步趕去,忽然想到什麼,轉頭對著山洞叫道:「君云然,我覺得你似乎要比我聰明些。」
然後她就跑了。
君云然靠在石壁,靜靜地合著雙眼,很清楚地聽見她的叫喚,不由心頭一暖,泛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腿很痛,身子也一陣陣泛著冷,眼前是純然的黑暗,聽著石洞裡隱隱的風聲,君云然任思緒飄浮,很多從來沒有想過的事,忽然一下子湧上腦海。
他想的很多很雜,想著幼時在師父的指點下練劍,想著弱冠那年三招之內將大遼皇子趕出宋境,想著在遭受師兄背叛時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想著這五年來形同廢人的生活。淡淡苦笑,他不過二十七歲,經歷的,卻已遠遠超過旁人的一輩子。
下意識地,他不由地又想起樂萍兒。命運的確是件很奇妙東西,三天前,這率性的女孩子不期然地闖入他的生命,三天後,他已然對她交付所有的信任。這樣的事,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只怕他只會一笑置之,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但此刻,那一臉笑得燦爛的女孩子卻已經像一道陽光灑進了他漸漸冷寂的心靈。
下一刻,他震驚地摀住了心口,她,進來了嗎?這是第一次,他連自己的心意都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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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萍兒回來得很快。她將馬車趕到洞口,然後閉上眼睛,輕鬆地進入山洞,「好了好了,馬車來了。」
頓時從分沓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君云然支撐著山壁站了起來,「你回來得好快。」
「嗯。我出了林子,看見一輛什麼車局的馬車,就把它攔了下來,給了車伕一百兩銀子,他就很歡天喜地地把馬車讓給我了。」樂萍兒呵呵一笑,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不錯。
一百兩銀子足以買上十輛嶄新的馬車,那車伕當然歡天喜地。君云然抬眼,聽著她興奮的聲音,只能暗自希望這一百兩銀子換來的馬車,不要太過破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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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並不太破,不過也稱不上舒坦。君云然躺在車內,只覺得車板太硬,顛簸太大,行駛起來聲音也太響。
樂萍兒卻很開心。她在趕車,這是她第一次趕車,但她覺得自己趕得很好,雖然不是四平八穩,但至少沒有讓車子翻掉,這已經很值得她得意一陣子了。而且,最令人愉快的是,他們並沒有遭到攔截。
不過,很快地,她就高興不起來了。自從離開青河鎮,她已經趕了四五個時辰的車了,卻還沒有看到城鎮,就連半個驛站都沒有看見。樂萍兒不禁有些洩氣。他們是要去京城的啊,去京城,最起碼十天的路程,可惜她既不熟悉道路,君云然的眼睛又看不見,實在是蠻辛苦的。就像現在,她肚子已經有點餓了,嗓子也渴得難受——她自己也就算了,最讓她擔心的是,君云然怎麼辦?他現在的狀況,哪裡禁得起這樣折騰。
望著眼前一望無垠的官道,樂萍兒幾乎懷疑自己走岔了道。她暗暗頓足,卻發現更糟糕的事情即將出現在眼前。
雷鳴般的馬蹄聲從遠處響起,數十騎人馬氣勢洶湧地向她馳來。撥剌剌的一陣急響後,一齊停在馬車前三步之遙。
「小姑娘,車子裡是什麼人?」一個壯實的大漢沖樂萍兒問道。
「是我家小姐。」樂萍兒臉也不紅一下,理直氣壯地道,「你們想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攔在女兒家車前,還有沒有王法?」
「嘿,小丫頭還滿伶牙俐齒的嘛。」矮胖福像如商人般的中年人撥馬而出,道,「小丫頭,我們是奉了上頭的命令,在這裡辦事。你掀開車簾讓我們看上一看,如果真是什麼小姐,我們立刻讓路。」
「不成不成,我們小姐是什麼人,能讓你們胡亂看的嘛。」樂萍兒的頭搖得想撥浪鼓一樣。開玩笑,姑且不論他們是誰,真要讓人發現了君云然那還了得。
「什麼人?嘿嘿,坐在這麼輛破車上,能有幾分身價?倒是小丫頭水靈得很。」一個黑瘦的小個子嬉皮笑臉地調笑。
「你……」樂萍兒不禁有些惱怒,道,「你們怎麼這麼說話?」
「老三,和她噤菑偵礡A辦事要緊,老爺子還等著呢。」壯實漢子不耐煩起來,怒道,「小姑娘,爺們跟你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就是吃罰酒又怎麼樣?」暗暗咬牙,心之無法善了,樂萍兒「刷」地一下跳下馬車,揮著馬鞭道,「今天一定要讓那麼知道,小丫頭也不是好欺負的。」
「喲喝,小丫頭居然是個會家子?看來爺們倒是看走了眼。」黑瘦小個子吹了下口哨。
「會家子有怎麼樣?難道我們關河七雄是吃素的嗎?老三,你不要把駱家堡的面子給丟了。」壯實大漢道。
「二哥,面子丟不了。」小個子嘿嘿一笑,道,「我這就收拾這妮子去。」
言罷,他一個側身,輕飄飄地下了馬,輕佻道:「小妹子,我趙禾詮和你過兩招玩玩。」
「你當我怕你來著。」樂萍兒雙眼一瞪,就要動手。
「樂萍兒,等等。」車內傳來君云然淡然的聲音。
「喲喝,這小姐的聲音真是好聽。」趙禾詮聽得男子的嗓音,不由覷了樂萍兒一眼,促狹道。
「趙禾詮,你當真不認得我了?」君云然拂開車簾,道。
趙禾詮一陣奇怪,定睛望去。這一望之下,他不禁激動地跳下馬來,一張黑瘦的臉盤漲得通紅,大叫道:「君公子,君公子可不是您老?這這這……」
「噤聲。」君云然微微皺眉,喝止道。
「是是是。」趙禾詮抹了抹汗,連聲道,「君公子,老爺子這幾年可真是念著您呢。您都不知道,那時您失蹤的消息傳到堂口,老爺子是怎麼個憂心焦急法。駱家堡手下十八騎,足足找了您一年,卻全無所獲。老爺子那陣子天天是暴跳如雷,就差沒把房子拆了。」
他一邊說,一邊單膝跪地道:「公子,所幸您老人家沒事。」
而趙禾詮身後數十騎人馬,早已翻身下馬,肅然跪地。
樂萍兒被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奇道:「你們一個個都跪在那裡幹什麼?」
她卻並不知道,君云然聲望之高,早已超越了她能理解的範圍。不光是他的天涯谷,其他兄弟堂口,或者是他至交好友的組織,只要是認得他的,無一不對他敬若神明。而眼前這關河七雄,正是君云然結義兄長駱夏宗的屬下。
君云然聞言,伸了伸手,示意他們起來,「諸位兄弟不必拘禮。」
壯實漢子上前幾步,道:「君公子,今兒個您無論如何要賞光駱家堡啊,若是讓老爺子知道咱們兄弟遇上您老,卻又讓您走了,只怕怎麼也饒不過咱們。」
君云然微一思量,頷首道:「好,我隨你們回去。但你們萬萬記得,切不可透露我的行蹤。」
「是,公子。」壯實漢子恭敬道。
「嘿嘿……還有,那個公子。」趙禾詮搓著手,尷尬地道,「公子,小的冒犯您和貴友的事兒,您可千萬莫要和老爺子說呀。要不然,咱哥幾個,恐怕真個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不成不成,就是他不說,我也一定說。」樂萍兒嘟著小嘴,滿有些小人得志的味道。
「這個……好姑娘,姑奶奶,您就大人大量,饒了小的吧。」趙禾詮擦擦冷汗,他平時沒甚缺點,就是喜歡逗逗女娃兒,沒有想到這次卻是踢到鐵板了。
聽得趙禾詮誠惶誠恐的語聲,君云然不覺失笑道:「樂萍兒,你莫要再欺負人了。」
「好嘛。」樂萍兒一聽到他低低啞啞的聲音就沒轍了,不甘不願地道。
「謝過公子,謝過姑娘。公子,咱們走吧。」趙禾詮誇張地打著揖道。
「好,勞駕領路了。」君云然淡然一笑。
「嘿嘿,不勞駕,不勞駕。」趙禾詮恭謹地拱手,翻身上馬。一行人等吆喝著,在官道上揚起滾滾煙塵,掉頭起程。
駱家堡的方向,與京城正好一南一北,遙遙相對。看來,這樂萍兒,果然是走錯了岔道。
念及與此,君云然不由暗暗苦笑。
☆☆☆
天涯谷
黑色大理石鑄就的浩然樓之上,一名黑衣男子卓然而立。
門是洞開的,他負手站著,風吹衣袂,獵獵作響,直若斂翅雄鷹,隨時都可直衝九天,睥睨天下。
他,便是天涯谷現任谷主——西門墒。
除他之外,浩然樓中尚有兩人,正是天涯谷總管明嘯天以及那名神秘的棕髮女子。
西門墒負手望天,神情肅然地站在那裡,什麼都不說。
他不說話,明嘯天更不好說什麼,只是搓著手陪他站著。
他們沉得住氣,棕髮女子卻沉不住氣,皺眉問道:「西門谷主,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個山谷怎麼可能忽然就這樣山崩了?還有,君云然人呢?是死了還是活著?你總該給我一個交代。」
收回仰首望天的目光,西門墒淡淡地瞥了棕髮女子一眼,冷冷道:「我給你交代?我何必給你交代?」
「你……西門墒你竟敢對我無禮?」棕髮女子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怒道,「我貴為公主,你竟敢對我無禮?你就不怕主上怪罪嗎?」
「你是契丹的金蓮公主,回契丹叫囂去。這裡是天涯谷,是我西門墒的地方。金蓮,你要記得,我不是你們契丹的奴才。至於我和你們主上,哈哈哈……」西門墒忽然仰天大笑道,「只怕是他少不了我,不是我少不了他。你倒是看看他好不好為了你一個小小的公主來與我翻臉?」
「西門墒,你個狂徒。」金蓮公主氣地渾身發抖,憤憤一拍桌子,「好,你好。這次君云然若是真的死了,那也就罷了,如果他活著逃了出去,我看你到時怎麼收場。別說主上那時饒不了你,就是君云然,你說他會放過你嗎?」
雙眼危險地瞇了起來,西門墒沉下臉色,手驀然一揮,一縷指風急射而出。
只聽金蓮公主「啊」的一聲痛呼,左手緊按右肩,指縫裡一縷縷鮮血掩不住滲了出來。她像看鬼一樣看著西門墒。
冷然地瞟她一眼,西門墒嘲諷地道:「你以為你是什麼人,竟然也敢出言不遜。警告我?憑你也配!」
被他的目光看得倒吸一口冷氣,金蓮公主咬著下唇,雖是不甘,卻不敢多發一言,撫著傷處,跺了跺腳,轉身跑出浩然樓。
明嘯天猶豫一下,上前兩步道:「谷主,這樣好嗎?她……」
「她如何?」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西門墒負手道。
「這……她好歹也是契丹公主,谷主您就不擔心遼主他不悅嗎?」明嘯天覷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
「遼主?」西門墒諷刺一笑,「遼主他還用得著天涯谷,他哪裡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公主與我翻臉——倒是後山山谷,究竟怎麼回事?」
「回谷主的話,後山忽然山崩,整個山谷全被埋在亂石之中,想要清理乾淨,只怕費時頗久。而且,在這樣的情勢下,『他』想要在山崩中逃出生天,似乎也全無可能。依屬下看,這君……恐怕是凶多吉少。」明嘯天思忖著,放低聲音道。
「不,」西門墒揮了揮手,「他要死早就死了,五年前他沒有死,五年後就更不會死。不定這山崩還是他可以安排的。君云然,你以為他那麼容易就凶多吉少了嗎?」
「可是,以他目下的狀況,怎麼可能……」這著實是不可思議啊,君云然再是驚才羨艷,也已手足經脈盡斷,一身絕世武功也已廢盡。這還不說,甚至他的一雙眼睛,也被劇毒毀了。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還可以安排一場山崩。
「不要用常理來推斷君云然,否則,絕對只會是個謬誤。」西門墒冷冷地道。
「那麼谷主,是否要派人搜捕?」明嘯天問道。
「荒唐!派人搜捕?派誰?天涯谷上下誰不認得君云然。這幾年來,他們明裡不說,暗裡只怕各有各的想法,如今難道派他們去搜捕他們前任主子嗎?」陰沉地望了明嘯天一眼,西門墒不冷不熱道。
「這……是屬下考慮不周。」明嘯天垂首。
西門墒「哼」了一聲,道,「為今之計,只有我親自出一趟江湖了——至於你,給我好好在天涯谷坐鎮。記得盯著金蓮公主,不要壞了我的大計。」
「是,谷主。」明嘯天恭身道。
「你先退下吧。」西門墒揮了揮手。
明嘯天再次躬身,小步緊走,退出浩然樓。
整個主樓之中,片刻間只剩西門墒一人。黑衣黑袍,襯著浩然樓純黑的色調,顯得格外森冷。
他在大廳那張墨玉靠椅上坐下,似是凝神沉思。不知過了多久,西門墒抬起頭來,面上桀驁的神色已然盡數斂去。留下的,竟似追憶般的神情,朦朦朧朧,似是沉浸於往事中不可自拔。
半晌,他竟忽然浮現一抹笑意,不帶絲毫傲氣,不帶半點嘲諷的笑意。他只是靜靜地,靜靜地笑著,彷彿是想到什麼很愉快的事情。
「云然云然……」西門墒合上眼睛,歎息似的喃喃道。
「噹」的一聲,茶几上的杯盞被他不經意地一拂,摔落地面。
西門墒驀然一驚,睜眼站起,他望了望地上杯盞的碎片,泛起一抹陰冷的笑意。就在這片刻之間,他就似乎變了一個人,先前柔軟的神情,不過曇花一現,而今的西門墒,眉梢眼底,剩下的只有狂傲。
他抬首望天,冷冷一笑。
這天,是該變了!
☆☆☆
馬車徐徐而行。
樂萍兒卻沒有趕車。碰到駱家堡的兄弟後,她就很理所當然地把趕車的任務交給他們。至於她自己,則很輕鬆很愉快地鑽到馬車裡,坐在君云然身邊閒話家常。當然,基本上都是她一個人在說話,君云然只是聽,偶爾淡淡一笑。
「……你知道嗎?在我四歲的時候啊,有一次我掉進河裡,爹爹可急死了哦。我當時都不會游水,摔進河裡以後啊,我看見一條大魚,嘿嘿,我才四歲嘛,那條大魚幾乎比我還大,我緊緊掐著它的脖子不放,然後啊,它使勁地一躍,居然跳到岸上去了。」樂萍兒笑瞇瞇地道,「從那以後啊,我的水性就好得不得了。」
「還有啊,我十歲那年,山上來了一夥強盜。這也就算了,他們居然膽大包天地打劫我,還把人家關在山寨子裡。你猜他們後來怎麼了?」她側臥在馬車裡,神色很是得意,「我呀,很輕鬆地就溜了出來,在他們的井水裡撒了彩虹粉。彩虹粉就是那種顏色很漂亮的粉末,對人體沒有危害的。他們看到井水居然變成這個顏色了,當然不敢喝,只能多跑好幾里地,老老實實地去打水。你說好不好笑?」
君云然笑笑,摸了摸她的腦袋,並沒有說什麼。
樂萍兒閉上眼睛,像小貓似的在他身上蹭了蹭,道:「不過啊,我記得最牢的事情啊,可不是這些。」
「是什麼?」君云然靠在馬車上,語聲輕軟。
「是打敗你!我從八歲開始,就下定決心要打敗君云然。因為打敗君云然,爹爹就可以下山了。」樂萍兒嘻嘻一笑,小手環住他的腰,接道,「不過我現在不要了,人家現在只要待在你身邊。」
「你爹爹是誰?為什麼一定要打敗君云然,你爹爹才可以下山?」君云然微感疑惑,這個丫頭,似乎總在帶給他驚訝。
「我是樂萍兒,樂萍兒的爹爹自然是樂驚天嘛。難道你不知道嗎?」樂萍兒說得理所當然,彷彿天下人人都應該知道樂萍兒的父親是樂驚天一樣。
君云然卻沒有理會這些。樂驚天?樂萍兒竟然是樂驚天的女兒。這就難怪了,也只有樂驚天才調教地出這樣一個丫頭。
「萍兒,既然你是樂驚天的女兒,那只怕你該叫我一聲君叔叔。」君云然笑笑,十年前他與樂驚天相識,平輩論交,沒有想到,現在他的女兒竟也那麼大了。
「什麼什麼?君叔叔?我才不要?」樂萍兒像被踩著尾巴似的跳起來,嘟著小嘴道,「君云然,你怎麼可以佔人家便宜嘛。」
「我佔你便宜?」君云然一怔,聽聽,這丫頭在說些什麼。
「當然!」樂萍兒昂了昂頭,理直氣壯道,「你才多大呀,居然要做我叔叔,不是佔我便宜是什麼?我才不管你和爹爹是什麼關係。反正啊,他歸他,我歸我。咱們各論各的——了不起,了不起人家尊稱你一聲大哥,叔叔,門都沒有啦。」開玩笑,要真成了叔叔,那她不是沒戲了,她才不要。人生第一個願望已經無法實現了,好歹她第二個願望無論如何也不能落空。
聽她說得理直氣壯,君云然不覺有些好笑,「好,好,隨你罷,你喜歡就好。」
「嗯,那還差不多。」樂萍兒滿意地點點頭,忽然感興趣地問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和爹爹是怎麼認識的?爹爹為什麼說,他和你打架輸了,所以都不能下山?」
「你爹爹都沒有告訴你嗎?」君云然反問。
「沒有啦。不過你告訴我也一樣。哼,小氣爹爹,人家問他好幾回了,都不肯說。」樂萍兒嘟噥。
「當時,我才初出江湖,正巧看見你爹在威脅一個大夫,我那時年少氣盛,便插手相助那個醫生。偏偏你爹爹正在氣頭上,就說,要是敗在我手裡,就找個地方隱居,再也不出江湖了。」這段年少輕狂,只怕是忘都忘不了。
「後來爹爹輸了是不是,活該,誰讓他四處找人打架。」樂萍兒插口道。
君云然清淺一笑,「後來你爹爹氣得扔下金刀,居然就這樣坐在地上,半晌之後竟大哭起來。我大感奇怪,上前問他,他怒罵了我好一陣子,卻什麼都不說。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你娘中了奇毒,他遍尋天下名醫,可是他們卻束手無策。後來我隨你爹回去,解了你娘的毒,也就此與你爹結為至交——卻沒有想到,他氣頭上說的話,卻記得那麼牢。」
「哦,原來是這樣啊。」樂萍兒居然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搖頭道,「爹爹真丟臉。虧我還想幫他掙回面子呢,真是的。」
「你莫要說他丟臉,你爹爹……」君云然忽然感到胸口一悶,緊接著彷彿一桶冰水當頭淋下,渾身一陣冰冷,「他……對你娘真的很好。」
「嗯,這個我知道啊,他對娘的確很好,好得不行!有什麼東西,好的都第一個給娘,第二個才給我,我都好妒忌哦。」樂萍兒垂著頭,喜滋滋地道,「我以後也一定要找個最最疼我的相公,他一定要對我很好很好。」
「小姑娘,都……不害羞。」君云然吃力地笑道。他知道,是體內的積毒發作了,這毒本來並沒有那麼快發作,只是他今日太過勞累,這才提早毒發。只是,這裡不是天涯谷,根本沒有解藥。他輕瞌著眼,只覺得身子一陣陣泛冷,心口處針扎一般的痛,禁不住一陣抽搐。
「咦,你怎麼了?」樂萍兒碰碰他的臉,「是不是很冷?」
錐心般的疼痛一陣陣襲來,君云然輕輕喘息著,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樂萍兒望著他慘白的臉色,不禁渾身發冷,她很早就知道他有病,卻從來沒有看見過他發病的樣子。他一直都是那樣淡淡的,常常讓她忘記他是個病人,他受過那麼多傷。如今她忽然好害怕,她一下子意識到,不管他表現得如何淡然,如何堅強,他都是個病人,傷得很嚴重的病人,他是……他是一不小心就會碎的!
她心頭重重一抽,咬著下唇,緊緊地擁住他,小心地搓揉著他的身子,嘴裡不住喃喃道:「沒事沒事,云然不會有事的!你……你還冷不冷?」
她將貂裘為他小心地罩好,然後又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細細地裹在外面,再緊緊地抱住他,把臉貼在他的心口。她的手伸進貂裘,將他冰涼的雙手包在掌心,輕道:「你不會有事的,是不是,你答應萍兒,說你不會有事的。」
「萍……兒……」君云然無力地靠在她身上,忽然一陣逆血上湧,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頭輕輕一側,已然沒有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