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去蓬主動告訴她:「我是聽說孟小姐和她先生離婚了,所以過來看看。」
「那個狼心狗肺的男人,他會有報應的!」仇璦苗難掩憤慨,話匣子打開了。「我敢說他一直在算計羽童的財產,主任死後,他有一陣子對羽童好得不得了,可是等到值錢的東西全變成他的,他就狠心把羽童一腳踢開,你說,這樣的男人若不遭報應,老天還有眼嗎?幸好當初在計劃婚禮的時候,主任堅持把這間公寓登記在羽童名下,那男人才搶不去,否則現在羽童就要無家可歸了。」
仇璦苗開了大門,對歐去蓬已失去警戒心,歡迎他進來。小巧的客廳一目瞭然,並沒有羽童的影子。
「請問你是孟小姐的……?」
「我是她阿姨啦,主任是我表姊夫!我早年守寡,為養大兩個兒子就到他家做事,直到主任去世,我才搬去跟兒子住。」仇璦苗歎息道,「羽童打電話給我,說她離婚了。那個傻孩子一向死心眼,我知道她一定受不了的,就趕緊過來看看,果然……唉!先生你既然是她朋友,拜託你好好勸勸羽童,折磨死自己除了讓衛希瓏更稱心如意外,她爸爸在地下也不會安寧的。」
「她人在房裡嗎?」
「大概吧!這些天她幾乎沒吃什麼,也不睡,像遊魂一樣神不守舍,我看了實在心酸。」仇璦苗忍不住抽噎起來,「想到以前她仍是小姐時,真的好像一位快樂驕傲的公主,自從認識了那男人,她變成小媳婦似的在迎合他,結果……」
歐去蓬不去理她嘮叨,打開房間門,觸目一片狼藉。印花的雙人床上,羽童居中而坐,手持剪刀很專心的在剪著紙片。
「羽童!那是你的結婚紀念照片。」仇璦苗衝過去想搶下剪刀,抵不過羽童一聲厲叫:「走開!」無功退下,且無限同情地看著一床的碎紙片,四下巡望,原本牆上掛的、几上擺的大張小張照片都已不見蹤影,框子、玻璃隨便擲在地上。「你下來時要小心,地上有好多玻璃碎片。」搖搖頭,苦笑對歐去蓬說:「你看好她,別讓她下來,我去拿掃帚。」
歐去蓬饒富興味的凝望羽童,毫無疑問的,此時此刻她的眼裡、心裡都沒有他的存在,不,也許該說,任何男人都令她厭惡。這情形自然會隨時間而有轉變,然則,她應該不至於再想纏住或捉住一個男人。
他討厭婚姻,想來她也討厭,等過一段時間若能說服她跟他在一起,她將是很理想的情婦人選。他想安定下來了。
* * *
今夏最熱的暑天,窗外,陽光摟著灰塵狂歌漫舞,窗內,冷氣開到最強一樣讓歐去蓬氣躁心浮。
「如何?她依然不肯答應嗎?」
「是的,董事長,孟小姐拒絕當任何男人的情婦。」
石嵩是歐去蓬最信任的幹部之一,從歐去蓬甫進去公司不久便跟隨他左右,那時的職位是秘書,如今則是公關經理。
「豈有此理!」歐去蓬吃過一次閉門羹,餘怒未消。「我哪一點教她看不上眼了?你有將我預備給她的優渥條件說給她聽?」
「有的,但她回說……」石嵩遲疑一下。
「她個性外柔內剛,既然拒絕了就不會有好話,你不必說了。」
「是。」
石嵩微笑。實際上羽童說的是:「你去死吧!歐去蓬。」石嵩倒很欣賞她不為重利所誘的個性,歐去蓬所開出的條件實在太誘人,當他一年情婦比女職員在公司做死十年還獲利良多,而且輕鬆愉快。
石嵩給人的印象非常正經值得信賴,似嫌嚴肅,其實他的內心十二分溫柔敏銳,對孟羽童有幾許同情。初次在葬禮中相見,由羽童投向衛希瓏的深情目光中,他看出了她一生的弱點:這是位感情纖細的女子,她只為真愛而美麗,失去了愛,宛如天使失去頂上的光環,充其量只是一位平凡的美女。
「沒有辦法使她答應嗎?」歐去蓬在嘴上反覆咀嚼這句話,驀然想到什麼,笑著往董事長室內的明式椅上一坐。「你也坐,石嵩,我要跟你合計合計。」他把線條簡潔典雅的明式椅和西式長沙發擺於一室,再擺幾件陶器和木雕,甚得畫龍點睛之妙,和緩辦公廳的冷硬,使空間增色不少。
「我能不能先請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為什麼非孟羽童不可?」
「因為她最適合。」
「最適合?歐先生,她完全不似你以前的女友。」
「就因為不像,所以我才選中她。她被丈夫離棄,對婚姻產生排斥的心理,不會學那些女人用盡手段想嫁給我。此外,據調查她丈夫離棄她的原因之一是她不孕,少了一樣威脅我的利器,我更可以安心跟她生活了。」
石嵩聽他一口公事公辦的語氣,更同情孟羽童了。
「我以為你是喜歡她才想與她同居。」
「你胡說什麼?我當然喜歡孟羽童,如同我喜愛明代傢俱一樣,想將她納入我的生活中。」歐去蓬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衝著石嵩一笑。「你不是一直提醒我,形象很重要嗎?我也考慮到自己老大不小了,不想結婚卻又少不了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個情婦定下來。如此一來你沒話說了吧!」
把女人跟明代傢俱相提並論,這是石嵩難以理解的。
「孟小姐已經拒絕三次了,我看她的態度很堅決。」
「如果金錢打動不了她,我們不妨試試別的。」歐去蓬閃露出詭獪的陰謀眼神。「有道是『烈女怕纏』不是嗎?」
「歐先生,容我說一句不中聽的話,孟小姐她是結婚型的女孩,不是可以玩玩的。」石嵩擔憂的提醒他。
「我很認真!過去的種種已經結束了。」歐去蓬責怪他那麼說。「除了不能帶她進歐家大宅當女主人外,在生活上的享受她跟做我太太沒有差別。石嵩,你看著好了,羽童會很高興受我保護,至少她那位差勁的前夫就絕不敢得罪她。」
「你預備做什麼,董事長?」
「我要你有技巧、不露痕跡的把我跟羽童之間的事透露給醫院的某一人知道,要能很快的傳到衛希瓏耳中。」他毫不掩飾他的自得與期待。「而今最能刺激羽童做出瘋狂事的也只有衛希瓏了,哈哈!哈哈……」
「可是董事長……」
「別可是了,我已經等待得夠久了。」他口氣很急。
石嵩不解。「她離婚還不到三個月。」
「這不算久嗎?」歐去蓬掩飾什麼似的一笑,即使再信任石嵩,他也不能不顧體面的向他說出他渴望得到羽童很久了。
「這方法對孟小姐公平嗎?」
歐去蓬錯愕了兩秒鐘,發出一陣狂笑。
「你是什麼樣的浪漫傻瓜,石嵩?你老是教我驚奇,似乎一離工作本位,你就變回慈悲的臉孔。」他有點無賴地笑著。「『公平』這字眼,求學時倒也常用到,然則一進公司,很快我即悟透『公平』只是一堆狗屎。孟羽童的丈夫霸佔她的財產後不久離棄她,這公平嗎?我不講公平,但至少我不會用美麗的謊言欺騙她的感情。我要她當我的情婦,我絕不會娶她,我無情,但至少我誠實。」
石嵩明白了,服從的點了點頭。
* * *
歌喉歇了,韻在心頭,
紫羅蘭病了,香氣猶留。
薔薇謝後,葉子還多,
鋪葉成蔭,留給有情人坐。
你去之後,心情思常在,
魂夢相依,慰此孤單的愛。
「爸爸,您喜歡我念的這首詩嗎?胡適先生把雪萊的這首小詩譯得很好,雪萊懷念他早夭的女兒,我則思念您。」羽童淡淡歎了口氣。「您一定很氣我這麼沒用吧,對不起!爸爸,我離婚了。」
到廟裡向父親報告婚變的消息,羽童自覺完成了一件艱鉅的任務,可以重新開始活過了,雖然不容易,但也不至於要去當人家情婦。
回家的車程中,羽童反反覆覆問自己:「我哪一點像情婦?」那歐去蓬不但皮厚賽城牆,還無賴至極,不由分說便急著為她烙上「情婦」的標記,尚且得意洋洋本身的「獨具慧眼」。去他的男人!這輩子再也不要吃男人的口水了,從今以後她要全心全意的愛護自己,絕不再被男人牽著鼻子走。
不婚而同居在今天已被世人默許,只要兩人之間真是有情,在一起就在一起吧!看破了就不再迷信婚約了。不過,沒有感情的結合她仍舊無法接受,更何況歐去蓬要的是傳統中的情婦,大大不同於男女平等的同居關係。
羽童苦笑搖頭,又一次推翻歐去蓬的提議,歐去蓬才不講公平,他要她扮演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角色。羽童呸了一聲。
回到冷寂的家中,赫然乍見衛希瓏坐在客廳他往常慣坐的地方,羽童臉色唰地一白,一個反應也做不出來。彼此凝視中,她注意到他的神采不弱往昔,婚變似乎不曾影響或打擊到他,她終於找到開口的決心:
「私闖民宅如同竊賊,大博士不怕坐牢?」
羽童只是情癡,不是愚傻,這段日子她痛定思痛,回憶三年婚姻的失敗之處,多少也領悟了衛希瓏過去對她的多番取笑中竟包含了對她學歷不夠高的輕蔑,這令她驚心,第一次正視到衛希瓏不是坦誠之人的事實。如果他不滿意她,他可以做到提醒她甚至幫助、支持她的再一次成長,可是他沒有。
「我來歸還鑰匙。」衛希瓏得體的說,「我希望你不是在怨恨我,羽童,我們仍是朋友,所以我才過來看看。」
羽童充滿戒心的看著他。
「很抱歉,我沒有勾引別人丈夫的嗜好。」
「我下個月才結婚。」他語氣不悅。
「我先在這裡祝福兩位。」但語含譏諷,充滿了酸苦辛辣之意。
「我也恭喜你捉到一條金牛。」衛希瓏不甘的、悻悻的道,「你也真厲害,離婚才三個月就釣上了歐去蓬。」
「你胡說什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羽童心冷地望著他,明白他來意了,忍不住要嚇唬他一下。
「原來你知道了。不錯,歐去蓬喜歡上我,打算把我金屋藏嬌,這事千真萬確。我有什麼理由拒絕像他那樣有錢有勢的男人呢?他使我恢復當女人的自信,他讓我發現跟他一比,你算哪根蔥!我再也不必為失敗的婚姻而自卑。再說,我一旦成為歐某人的情婦,對你也有不小的好處,搞不好哪天我顧念舊情,會求他支持你當主任、當院長呢!」
衛希瓏如何聽不出她說的是反話,他痛恨屈居下風。
「你不顧本身名譽,自甘下流,別扯上我跟你的關係!」
「誰下流了?」羽童寒著一張臉,愈說愈怒,「我與歐去蓬怎麼說都是自由之身,愛在一起便在一起,不會傷害到任何人,如果這也叫下流,那麼搶人家丈夫的女人又該作何形容?至於名譽,你不要笑死我了,你本身就是最差勁的典範!」
「孟羽童,我是一番好意,不希望你被人家指指點點。」衛希瓏厲聲說道。
「不,你根本不關心我,你是在害怕。」羽童發出一聲冷笑,「你怕我跟了歐去蓬之後,會運用他的權勢做出對你不利的事。」
「我會去在乎一個花花公子--?」衛希瓏拖長尾音,表示他的不認同。
「你會在乎的。這輩子不管你多麼努力拚命,了不起也只是一位院長,而堂堂院長也敵不過股東一句凍結經費。」
羽童對自己充滿了驚奇,難道她對衛希瓏積怨已深,否則這些刺人的言語怎能順口溜出,連猶豫也沒猶豫一下。
「若是你執意想過過情婦的癮,何不考慮我呢?」衛希瓏聲音瘖啞。「我們熟悉彼此,當情人一定比做夫妻好。」
她詫異前夫的妙想天開,憐憫地搖搖頭。
「我原以為歐去蓬是夠大膽了,想不到你比他更厚顏無恥。衛大博士,你給了我一個不幸的婚姻,現在你又要讓你口口聲聲愛著的谷琇晶也飽嘗丈夫不忠的痛心滋味嗎?我開始懷疑你們之間所謂的真情了。」
「琇晶不會在乎。」被自己拋棄的下堂妻,突然成為別的男人眼中的賽西施,衛希瓏的心情又酸又澀地不平衡。
羽童不哼氣兒,接著他又說:
「我瞭解你對我用情很深,也明白你說這些話都只是想氣我,所以我勸你別再意氣用事了。歐去蓬那人名聲不好,除了有點臭錢,一無可取,他看上你年輕貌美,但女人的青春又能維持多久?別傻了,羽童,回到我身邊來吧!」
羽童適切的淺淺一笑,溫柔端莊又嫻靜。她覺得非常快樂,有男人追求,聽男人求愛,人生又變得有滋有味了。
「有個醫生男友,說出去挺有面子的,可是如果我甘心被男人金屋藏嬌,我幹嘛不挑個有錢的?你恐怕不懂行情吧,大醫師。光是歐去蓬每月要付我的生活津貼就有你薪水的三倍,更別提其他的華屋、跑車、珠寶等等。」
「你變了,羽童!」衛希瓏滿心尖酸,用粗厲的口吻鄙夷道:「你變得如此下賤,給人用幾個臭錢就包下來,不怕你爸爸在地下不安?」
羽童白臉漲紅,只畏縮一下又反擊道:
「你敢再提我爸爸,你羞也不羞,衛希瓏!爸爸若真要怪,我希望他在你和谷琇晶的新婚之夜顯靈。」
她相信父親若看見她落到這般田地,一定只希望她能再快樂就好。固然她無意委身歐去蓬,但衛希瓏實在太可惡了,她豁出去地大聲道:
「你聽清楚了,衛希瓏,我已經是歐去蓬的人,而且我承認我非常喜歡跟他在一起,他讓我快樂,人又有錢,生得體面,比你好十倍,最重要的,他不會欺騙我的感情。他很誠實的表明他要的是一名情婦,我可以放心跟他生活而不必擔心丈夫外遇,我可以享受最好的,卻又沒有愛人的負擔,多好!」
「說得好!大獲我心!」一個粗獷的聲音加拍掌聲冷不防地強行穿人兩人世界。
噢,天殺的歐去蓬,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呢!她也太大意了,居然沒將大門鎖上。
羽童很快感覺到面頰發燙,想來已是紅霞暈染開來。
「小心肝,不過來香我一個表示歡迎?喔,有客人在……」
這男人愈說愈厚顏了,真當她是他的情婦啦?然而在衛希瓏研判的目光下,羽童無法不演下去,把心一橫,像只花蝴蝶一樣翩然飛入歐去蓬張開的懷抱,朱唇往他臉上蜻蜓點水似的碰了一下,甜聲輕敲他耳垂:
「阿蓬親愛的,你遲到了。」
「交通不好嘛!」歐去蓬軟玉溫香抱滿懷,笑得咧嘴見牙。「你這算什麼吻呀,寶貝,枉費你白白戀愛一場卻連接吻都沒學好。我來示範一下!」
就在她尚未明白他的意圖以前,就在她可以抗拒他之前,他已吻上了她的雙唇。羽童被這突來的舉動嚇得不知所措,彷彿被一陣狂亂的風暴襲擊了相似。
歐去蓬得意地注意到衛希瓏如鬥敗公雞般離去,正欲專心應付懷中的小女人,突然被一股堅定的抗意推開了,怒聲壓頂:
「你怎麼可以……你沒一點羞恥心嗎?」羽童大罵。
「是你先向我投懷送抱,我只是沒有拒絕而已,寶貝。」
「不要叫我寶貝,還有什麼小心肝,噁心死了。」
「方纔你可是一點都不噁心,衛希瓏可以作證。」
羽童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腦子有瞬間麻木了,思維遲窒,不旋踵即哀叫出聲,雙手掩住了蒼白的面孔。
「我給你害慘了,如今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啦!」
「我並沒有強迫你,孟小姐。」歐去蓬收斂嘻笑。
「我知道,」羽童沮喪極了。「我一定瘋了!我從來也沒做過這麼瘋狂的事。」
「我很欣賞你這點瘋狂。」歐去蓬不理會她的白眼,扶她坐下,自己也依她而坐。「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只有……」
「什麼事也沒發生啊!」
她迫不及待的想撇清跟他之間的關係,口氣急得讓歐去蓬感到啼笑皆非。回去一定要好好照照鏡子,曾幾何時他對女人已失去魅力?
「小姑娘,顯然你還沒弄明白人生的真相。有很多事情並非由當事人來認定發生了什麼或沒發生什麼,而是由旁觀者的眼睛來認定。」他深沉地說著,「比如剛才那一吻,你我都心裡明白那不過是作戲,但對衛希瓏而言,它代表了你已承認你是我的女人。」
「噢,不!」
「噢,是的,」他很有說服力的說,「套句你的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何不乾脆造成事實?羽童,跟我在一起,至少我可以保護你,你不必為食衣住行煩惱,而且衛希瓏再也傷害不了你。」
羽童抬頭望望他,慢慢地說:
「你很服膺金錢的力量?」
「環境的關係吧,至少金錢沒讓我失望過。」
「包括買一份愛情?」
「天!你不會還渴望愛情吧?」歐去蓬僵住。
「我不要,但你會要的。」
「我要一份愛情做什麼?那可麻煩大了。」
「你花錢買個情婦,不就為了要一種沒有麻煩和束縛的愛情嗎?如果你的情婦像塊木頭似的沒有感情,你會有興趣嗎?即使作假,也要讓你感受到情愛的歡樂,使你心甘情願掏出錢來,造才是情婦的真義吧!」
歐去蓬回瞪她一眼,臉上現出譏諷的線條。
「你哪來這些怪想法?」
「只因我很納悶,為何你堅持要我做你的情婦?外面漂亮的女孩子比比皆是,你不要一個崇拜你的清純少女,也不要比我更成熟世故的艷麗婦人,三番兩次向我提出這種要求,不就看上我對愛情失望不至於再纏上你嗎?」
「我必須澄清一下,我沒有非你不可的固執,而是目前我所能找到的人選中,你最合適,如同你最後說的,你不會死纏住我妄想結婚,而我是討厭結婚的。」歐去蓬的嘴角動了一下,她沒有錯過這又是一次嘲弄的表情。「還有,請你別把我看成情聖或色狼,我也有我的原則,純潔的少女和有夫之婦就在我名單之外,你應該還有印象。」
羽童被挑起曾向他求助的記憶,有些不快地沉默著。
「怎麼你還沒想通嗎?」他愛憐的語氣使她微驚。「男人需要女人,女人需要男人,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一紙婚書真能保障幸福嗎?別傻了!」
難道他也受過愛情的折磨嗎?他的表情宛似訴說著他早已不相信愛情,更不信任盟約。羽童莫名有了同病相憐的知音心情。
「你需要考慮多久?」他問。
「我能提出一個條件嗎?」羽童躊躇片刻說。
真的,如果沒有衛希瓏的出現,她不會跟歐去蓬說上半天話,直接請他滾蛋就夠了!今天衛希瓏又來向她耀武揚威,還敢大言不慚地批評她的所作所為有多麼下流敗德,他不曾疑心她只是說氣話,顯見他從不用心瞭解她、知道她,這重新燃起了她胸中的怨火,想到可以利用歐去蓬的力量。
「我答應給你的條件無法滿足你嗎?」他嘖聲稱奇。
「我不要金銀珠寶,只希望在不久的將來你能幫我達成一個心願。」
「說說看。」
「考驗衛希瓏和谷琇晶的愛情。」她怪聲怪氣的。
「我可不是邱比特。」他揚揚眉,嗤笑道,「你真的不放棄是嗎?好吧!只要我能力所及,我一定幫你達成。」
「謝謝。」
「你可以給我答覆了吧!」
「我答應你,歐先生。」她臉上微微一紅。
「非常好。」歐去蓬笑著握住了她的手。「既然我們準備在一起生活,你可以不必再稱呼我歐先生,不過也沒有人叫我阿蓬,我的親友都喊我去蓬。」
「為什麼不能叫阿蓬?」
「以後再告訴你這名字的典故。」他拿起她的手在唇上親了親。「回去後我立刻叫人準備,你一星期內就能搬過來。」
羽童自然地頷首表示沒意見,她也不懂情婦在此刻應有的反應,他不高興也沒辦法了,好在他很快就走了。
曲起腿,把臉貼在膝上,羽童大歎自己真是太瘋狂了。
情婦!
今後她的生命又會興起什麼樣的大變化呢?她不敢去想。
* * *
台北近郊的大片山坡地上,有一、兩百戶規畫齊整美善的樓房蓋在這片山坡地,家家戶戶紅頂白牆,打開屋門觸目即是大片的綠和開闊的視野,成為一個高水準的住宅社區,共同享有社區內的游泳池、網球場等等設備。
羽童被石嵩接來,站在屋前瞪大了眼,漂亮的紅頂白屋正面對游泳池,有一個主屋和左右兩邊側屋連在一起,顯得空間非常寬大。她不以為這像給情婦住的,倒像新婚夫婦的新居,她原以為他會要她搬去一間較大的公寓,不遠離市區。
「歐先生最喜歡在工作之餘到這裡住幾天,當作度假別墅。」石嵩說,「因為孟小姐將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住在此,為了讓你感覺舒適方便,屋內已做了一番更動。請進!劉嫂應該先到了,她是照顧你的女管家。」
「他實在不必如此費心。」
「歐先生一向只要最好的。」
劉嫂是位高大親切的婦人,陪著羽童參觀環境。
偌大的客廳,當中的褐色皮沙發儼然成了客廳的活動中心,黑白雲石鋪地,天花板上的古雅水晶燈,擺放得不見斧鑿痕跡的綠葉盆栽,明亮光潔的玻璃配上明代骨董櫥櫃,一幅半月造型的草書字畫,幽藐的東方氣息溫柔地融入現代傢俱中。不過,讓羽童最先注意到的是靠近長窗的史丹威黑漆鋼琴,還頗具匠心的在鋼琴椅上輕放一塊斑馬條紋的小錦氈,增添舒適又不失雅妙;琴上有一隻景德鎮的壺,閑雅地插上一大把白水仙、粉紅百合和嫩黃的鬱金香,在滿天星的陪襯下,浪漫芬芳的氣息活絡了黑漆鋼琴的嚴肅。
「你好巧的心思。」羽童不由稱讚劉嫂的慧心。
「這是歐先生吩咐的,每天要為小姐換上一束鮮花,他說這可以增加你的音樂靈感,我不懂這些啦……」劉嫂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姐要不要順便去參觀花房?」
「有花房啊!」羽童對歐去蓬的體貼感到窩心。父親買給她的鋼琴已隨房子被衛希瓏賣掉了,歐去蓬居然知道她很想再有一架鋼琴;她不是沒有感情的人,很樂意去參觀令他驕傲的花房。
歐去蓬將房子右側邊房改成白色的花房,所有的繽紛色彩均來自用各種不同造型的陶器所栽培的植物,還有自天窗上纏繞下來的葡萄籐,擋住了部分盛夏的酷暑。花房對外開了一個側門,正好可瞧見泳池,白色門框鑲上玻璃,迎進一池清涼;想像坐在白漆的兩人餐桌椅上用餐,觸目一片自然美景,人生至此可無憾矣,多愜意啊!
羽童不由讚歎歐去蓬很懂得營造生活情趣,而且品味不俗。一樓主要除了客廳、廚房、小餐室、花房外,還有一間五、六坪大的放映室,媲美電影院的大螢幕和音響,還有一櫃子的中外名片。
「我開始相信金錢力量的可怕了。」羽童嘟噥一句。
石嵩一笑,帶她去參觀樓上的房間。
「二樓更動得最多,為了給小姐一個獨立的生活空間,把起居室、臥房、浴室全隔在一個門內,估了二樓將近一半的面積。」
順著迴旋梯而上,由懸掛的字畫、刺繡畫,壁龕內所擺放的古碗、出土陶器,均可以感受到屋主醉心於骨董和藝術品的收藏。二樓樓梯口處,巧妙地擺了一張高腳圓木幾,只為了陳設一尊未經人工雕琢的雅石:銘「羅漢」的觀音龜甲石,由此可見一斑。
「我不知道歐先生也有這一面。」羽童唇際浮現靜謐的微笑。「是環境的培育,或是受了誰的影響?這跟他過去給我的印象大不相同。」
「兩者都有吧,歐先生的母親生平最愛搜集典雅高貴的物品。」
「歐老夫人還健在吧!」
「去世好些年了。」石嵩想到什麼,回答得不太情願。
「怪不得他敢這麼放肆。」
羽童當歐去蓬就在面前似的,丟過去一個白眼。
推開兩扇白色的雕紋木門,入門即是起居室,可兼讀書房之用,真跡名畫、石膏塑像、綠樹盆栽,兩隻對稱的明式櫃子內擺滿了音樂書籍和小說,教她欣悅之餘,一時忘了此刻的身份,彷彿重回到受父親嬌寵的小姐時代。窗前一張奇特的造型沙發,非常有趣;靠壁的巨型檜木貴妃椅前有一張織工巧致的純手工地毯,高貴典雅之風取代了長沙發,為了起坐舒適,鋪上了濃厚東方色彩的織造布坐墊,一尊立燈在旁,方便閱讀時照明。古典與現代融為一體,視覺十分舒服,不至於產生處在歷史博物館的沉重感,相反的,走進來的人都會被一股如詩如夢的、安詳的情調包圍起來,不忍離去。
而使羽童開始有了不安的情緒的,是隔開起居室與臥房的珠簾。由此可見歐去蓬很懂別出心裁,在過分現代化的今天,以幾近垂至地面的古典珠簾點出他有如古代帝皇般金屋藏嬌的得意豪情。
羽童知曉門外的另一邊是歐去蓬的天地,包括書房、健身房和他以往住的房間,然而她再也沒有心情去參觀了,抱起一隻由乾燥花瓣所填充而成的香香貓,坐於臥房內的長毛地毯上,開始討厭歐去蓬無恥地展露他的目的。
石嵩無法得知她的想法,倒也看出她的不安,心想她尚未習慣她目前的身份,不便打擾她,逕自下樓。
劉嫂已煮好水果茶。「小姐呢?」
「在她房裡。」石嵩想了想,又說:「她心情不太穩定,你要多注意一下,歐先生費了好大一番心血,若不能得她笑臉相迎,也實在沒意思。那位小姐還很彆扭,你說話時留心一點,總之,先讓她習慣住在這裡最重要。」
「我明白。」
劉嫂一直在歐家大宅服務,因做事細心,歐去蓬才調她過來。她說服羽童喝下第一杯水果茶時,說出歐先生為了一筆生意等著簽約,短期內不太可能過來,羽童馬上轉憂為喜,眉開眼笑,使她相信這小姐真不是當情婦的人才。
沒有了心理負擔,羽童很高興的住下來,摸摸這個,玩玩那項,去放映室看恐怖電影尖叫出聲,在花房享用晚餐欣賞落日晚霞。
「小姐怎麼不去游泳呢?」
「我怕水。」
「真可惜,泳池離我們這家最近了。」
「為什麼你老是叫我吃這些補品?」
「吃這個很好吔,以前歐夫人……就是歐先生的媽媽還在時,就常吃這個補身,而且對皮膚也很好。我看你這兩天氣色好多了,白裡透紅,更漂亮了。」劉嫂很得意自身的好手藝,並隨時不忘數說歐去蓬的好處。「小姐,歐先生真的很關心你,每天都打電話來不是嗎?他一定很高興見到小姐很健康的樣子。」
羽童摸摸自己的臉,默認了劉嫂的一番溢美之辭,一場婚變使她疏於照顧自己,花容失色,不免納悶歐去蓬看上她哪一點。
「歐先生的母親體質不好,很容易生病,生前讓歐先生時常煩惱,所以小姐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使歐先生更愛你。」
而歐去蓬終於在羽童遷入的第十天翩然來到,時間是深夜一點,他自己開門進屋,劉嫂從房裡衝出來,手裡還握著一根棍子。
「原來是歐先生!」劉嫂鬆口氣。「我以為小偷跑進來。」
「小偷要來就來,你拿棍子反抗他反而危險,放聰明點由他去偷吧,只要他別把我的美人偷走就行了。」歐去蓬一面上樓一面說,「工作趕完我就過來了,累得一塌糊塗,我的房間有準備好嗎?」
劉嫂奇怪的看他一眼。「我去鋪床。」
歐去蓬先到羽童房裡看了一下,踩過起居室的原木地板,輕輕撩撥古典珠簾,展露於眼前的是一幅浪漫的春閨圖,長毛地毯掩去他的足音,仿古的垂幔大床上安安靜靜地躺著他的情人,她意態嬌憨的睡臉令他情不自禁地俯身輕吻一下,此情此景,不由得歐去蓬得意自己的傑作。有些女人很能夠激起男人的護花本能,過去有他母親,今天有孟羽童,他非常滿意。
回到自己房裡,劉嫂已為他放好洗澡水。
「她看起來似乎平穩多了。」
「是啊,剛來那天我一直擔心她會突然跑回家去,幸好她慢慢就習慣了。」
「她非習慣不可。」他陰惻惻的自語。
羽童直到次日清晨才從劉嫂口中得知,那時歐去蓬已起早游泳去了。
「歐先生習慣先游泳,然後在花房用早餐。」
羽童只好到花房等候。
歐去蓬直接套上海灘外套就進來了,相較下羽童顯得盛裝了。白淨密褶的布料,簡單大方的一件式衣裙,宛似向大地偷掬一瓢清雅,令人訝異女性是可以如此柔軟,而眉睫淡淡的笑意,倚漾一種無心的甜美。
「早啊,羽童。」他在她對面坐下。
「歐先生早。」
「叫我去蓬就可以了。」他為自己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早茶,似隨意般的口吻說,「李商隱有一首詩『……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走馬蘭台類轉蓬。』」他把全首七言律詩念誦一遍,笑了笑。「最後那一句『走馬蘭台類轉蓬』,形容一般人好似無根的蓬草一樣隨波逐流,往往都身不由己。先父為我取名『去蓬』,就是希望我不要像那蓬草,必須自己做自己的主人。」
「的確很符合你的形象。」羽童苦笑。
「你還在不高興啊?」
「沒有,我過得很舒服。」
「那就好。」
羽童不願一開始就鬧彆扭,改變話題,「我很喜歡你的收藏品,不知道你有這種嗜好呢,滿驚訝的,過去你怎麼都沒提?」
「今天之前我們見面的次數用一隻手就可以算出來,你對我又似乎有偏見,即使給我機會,我也不會自討沒趣。」
「我對你沒有偏見,你過去的風流史不關我的事,我只想知道,你將我安頓在此,你其他住在台北市區的情婦不會跑來跟我拚命吧?」
「我沒有養過情婦,你是第一個。」
「鬼才相信!」
「信不信由你。」他眼中閃過一抹笑謔的光芒。「外面的人都以為我花大錢養女人,其實除了送她們幾件衣服和一點小首飾,我很少花錢在女人身上,因為沒必要,自願送上門的女人已多得我應付不了。」
羽童覺得好噁心,看他那一副自我陶醉的德行,簡直是男人之恥嘛!
歐去蓬好玩的看她臉上表情之變化,愈看愈忍不住滿腔的笑意,大笑出聲。「你真有趣!我好喜歡。」俯長身過去在她額上輕啄了一下,羽童大感意外地瞪大眼,噤了聲。
沉默地進餐,她不時打量對方,內心詫異同是男人竟有如此大的不同。衛希瓏對生活環境的講求很隨便,最在乎他個人一舉一動所能散發出來的魅力,即使取用一杯咖啡,也一定規規矩矩的將食指勾入杯耳,優雅地啜飲。歐去蓬卻是直接握住杯身就口,一點也不講究姿勢,似乎粗野,反而令羽童有點心動。
「我不喜歡你在心裡拿別的男人同我比較。」他犀利的道。
「我沒有啊!」
「我跟你一樣討厭人家對我說謊,羽童。」
「你會讀心術嗎?」羽童反駁。
「你剛好是我能讀出心事的那種女人。」歐去蓬想到他的母親。
「呸!你少誇大其辭,我才不信。」
「你眼睛看著我,心裡卻在想衛希瓏,真教人不愉快。」
歐去蓬面無表情的吃完早餐,進屋去了。
羽童有點內疚,沒想到被歐去蓬說中了,也許她還不習慣跟他在一起吧!心一煩,走回大廳彈琴,一首「給愛德琳的詩」,優雅浪漫的旋律竟吸引了歐去蓬走了下來,要求她再彈一遍。她依他,十指輕快地在黑白鍵上飛渡。
歐去蓬有風度的鼓掌讚美。「你彈得真不錯呀,羽童,能詮釋得這麼好,可見你下過一番苦功。」
「謝謝你!你也喜歡鋼琴曲?」
「我母親非常喜歡音樂,她在時家裡每天都可聆聽到美妙的琴音。我雖然欠缺天分,耳濡目染之下也粗通一二,『給愛德琳的詩』是我最喜歡的曲子之一。」
當即兩人便合奏了一曲「給愛德琳的詩」,羽童驚訝於他的配合度之高,很想問他是否常有和母親合奏的經驗,又覺不便問人隱私而作罷。
一曲既終,雙雙沉默下來,羽童看著自己擱在膝上的手指,細聲道:
「如果我使你感覺到不愉快,我道歉,我真的無心拿你跟誰比,只是很自然的就會想到那裡去。」
「你是怎麼個比法呢?」共坐一張鋼琴椅,太貼近了,他也不由放低了聲音。
「也許你會覺得我很奇怪,以前和他共同生活時,從不覺他哪裡不好,可是自從婚變後,愈想愈想不出他的優點在哪,反而以往疏忽的缺點全浮在眼前。像彈鋼琴這件事,他就只會取笑我不務正業,專門誤人子弟。」
「他是音盲嗎?」
「結婚後他很反對我把鋼琴搬進公寓,說會吵到鄰居,後來我才弄明白他根本不當音樂是一回事。」羽童澀澀地自承失敗。「在他眼中,除了爸爸賦予我的身份和財產,我真是一無可取吧!」
「也許他天生就是這樣差勁的個性。」歐去蓬順口附和,又不耐煩地冷哼道,「拜託你不要不斷的討論他好嗎?我花了一大筆錢的目的就是想獨佔你,可不希望你把另一個男人的鬼影子帶進來。」
「你一定要說得這麼白嗎?」羽童惱他一點都不在乎用錢傷人。「我明白了,情婦守則第一條,就是要切記專心一意地伺候付錢的大爺,暫時拋棄自己的思想和價值觀,一切以迎合金主的歡心為最高原則。」
「情婦守則第二條,就是不許哭哭啼啼的作態!我不能忍受女人用眼淚當武器,企圖軟化我的心。」
羽童捉住裙子的手指絞得發白,昂然抬頭道:
「你放心好了,歐先生,打從離婚那天開始,我發過誓,今生今世絕不再為任何男人掉一顆眼淚。」
歐去蓬見她很勇敢的逼退欲湧上的淚水,心倒軟了。
「我道歉,羽童。我不該向你發脾氣,與你無關的事不應該拿來要求你。」在她訝然的表情下,他又道:「喜、怒、哀、樂應該是很自然的情緒反應,偏偏有女人故意用為說服我的手段,我看膩了也看怕了。」
羽童赧然,適才她也太沖了點。
「居然有女人能使你低頭,我真佩服她。」她輕鬆了點。
「她沒有使我低頭,因為她是我母親。」
他語氣之陰森使她不敢深究下去。歐老夫人似乎具有正、反兩面形象,一說到音樂,歐去蓬的表情充滿了對先母的懷念與愛意;劉嫂也是,補品是夫人常吃的,鮮花一定要每天換等等生活上的品味,歐老夫人留給人非常尊貴美好的印象。然而,有關於歐老夫人人性上最私密的一面,也許羽童還算外人,兩人均諱莫如深,有技巧的避免提及。
除了這點疑雲,和歐去蓬相處比羽童想像中容易,雖然他不時譏諷她保守得可笑,但一天下來,羽童也能反駁他,要不然真會被他氣炸了。
「我喜歡保守不行嗎?你喜歡我四處向男人賣弄風騷,那你得教教我,畢竟我的經驗少得可憐。」
歐去蓬大笑。「那可不行,你只能對我一個人『不保守』。」
「好啊!你教我。」羽童賭氣道。
「比如,你可以說:『去蓬親愛的,今晚我可以去你的房間嗎?』」
「什麼--?」
「快說啊!是你求我教你的。」
羽童臉微紅,好氣又好笑,這男人怎麼這樣口沒遮欄!懷著想捉弄他的心理,羽童故意笑吟吟的拋出勾魂眼。
「去蓬親愛的,今晚你要來我的房間嗎?」
「我接受你的邀請。」他接得好順口。
「你--去死啦!」她嬌嗔地一跺腳,跑開了。
當晚,歐去蓬撩開珠簾走向她時,羽童已能心無障礙的迎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