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清堯譏諷地想道,比起虛無的榮耀,老頭子也許更希望有個安寧的句點。然而假如照他所想的行事,換來的該是更不堪的謠言吧!所以駱順同早在生前,就已經為自己的後事作了打算。很可笑,駱清堯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死者體貼的心卻不能忽視。
接下來的日子中,他開始為自己活,無父無母,現在的他可名副其實是個孤兒。出乎眾人意料之外,駱清堯摒棄所有女人的求歡,全心投人工作中,包括曾自以為掌握住他的靳雪芹。
「不要自取其辱。」當靳雪芹使潑撒嬌的當會兒,駱清堯清冷地撂下一句話。
「老頭子都不在了,我們之間還需要有顧忌嗎?」她不安分的手在他的衣領上游移。
「讓開,我不想再見到你。」
「清堯,你好狠的心,其實你才捨不得我。」
斬雪芹嗲聲嗲氣地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依然瞳繞在他身上。
大手一揮,不顧佳人是否穩住身軀,駱清堯的眸子中射出寒光,「最後一次警告你,別出現在我的面前。」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過冰冷,靳雪芹噤若寒蟬,從此不敢出現。
工作狂也有休息的時候,尤其午夜夢迴時,或是思考停頓的空閒,偶然也會有個模糊的影子出現在靜如止水的波心,她睜著一雙溫柔的大眼,靜靜望向他,驚鴻一瞥之餘,卻不留下痕跡。
在駱清堯的心中,奇異地為顧春江保留個角落——哦!他是不會承認這一點的,想到她離去時的決絕,卻更提醒著「女人都是騙子」的定律,督促著他永遠不要憑感覺行事,永遠都不要!
這一天,赴別人公司談完公事的駱清堯走出高聳的商業大樓,又完成一大筆生意,晉成集團近日來的表現亮眼,搶著合作的公司不在少數,他更需仔細揣度。
此時,天空無預警的滴落水滴,剛下起的大雨讓他不得不找間咖啡廳小歇,仔細review公文之餘,順便等司機來接。
不遠處趙中立看到了昔日故友,開懷地上前打聲招呼。「第二次在咖啡廳遇見你。」他笑道,並作勢在駱清堯身後尋找,「這一次你身邊怎無美女相伴?」
駱清堯勉強扯出笑容,餘光在瞥見趙中立身後那位好奇心頻仍的女伴之後,不由自主鬆口氣。「你也不賴嘛!上次和這次可是不同的美人喔!」
「哈哈,我好福氣嘛!」趙中立頗有怡然自得之色。
駱清堯忐忑的心雖然得到些許平靜,卻止不了好奇的火熾熱燃燒。「咦,顧春江呢?我記得你對她頗有好感,怎麼才幾天不見,心上人就換了對象。」
「唉!別提了,上次要她到醫院工作,以便近水樓台先得月。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碰釘子的人居然是我,不知該褒她還是貶她。」趙中立苦著臉訴說「委屈」。
「是嗎?她還挺有遠見的。」
趙中立不理會駱清堯的冷嘲熱諷,繼續說:「幸好倩蓉適時在我身邊出現,比起春江毫不遜色,彌補我心上創痛。話說回來,該是我前世燒好香,老天爺捨不得我難過吧!」
「恭喜你。」駱清堯心不在焉地說,他耳中只聽到顧春江沒回到趙中立身邊的消息,其他都不重要了。
「我也恭喜我自己,不過,你可千萬別在情蓉面前提到春江,她是個標準的醋罈子,最恨我腦海裡印記著別的女人,就算只是我曾經暗戀過的也不行。」趙中立雖說有些無奈,但感覺還是挺開心的,「兄弟,我可事先交代了,到時別洩了氣,畢竟我和顧春江八字連一撇都沒有。」
駱清堯一愣,原來顧春江沒有投入趙中立懷中,那當初——是自己錯怪她?不可能,她從不曾否認。可橫在眼前的事實,竟是如此明白地將他的錯誤呈現,那是她誤導他的思考嗎?原因又何在?
他心頭不斷地吶喊,早巳壓抑多日的細胞蠢蠢欲動。駱清堯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找顧春江問個清楚,顧不得外頭的滂沱大雨,他召了一輛出租車,往「晴光」的舊址奔去。
而那裡的屋子早成破壁殘垣,建設前總得先破壞嘛!人兒更無蹤影,連附近鄰居也不太清楚他們的下落。駱清堯不死心,這次沒找到她的人,他的心永不得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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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查暗訪之下,既然「晴光」沒有解散,顧春江亦無隱匿的打算,在一個星期之內,駱清堯很快得到答案。
趁著太陽西下,月亮初升的黃昏,顧春江閒散地走出診所,結束一天疲累的工作。雖說小診所比不上大醫院病人多,可是一個人要當三個人使用,補充嚴重的人力不足,因此也稱不上輕鬆。
時光荏苒,近日她想起駱清堯的次數減少了,至少他的影子不會動不動霸住所有的心思,也許忙碌真是療傷秘方。
回家途中,她安步當車,對路上每個認識的人微笑招呼。有著笑容的每一天,更強烈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駱清堯遠遠望著顧春江清麗的身影,太過纖細的身形讓人擔心是否強風一吹,她就跟著飄浮到天空中。他正想上前喚住她,突的又感到卻步。曾經是自己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現在起步追尋,會不會太晚?
一咬牙,他遙遙跟著她行進,還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進行。
她像與每個人熟識,三五步就會有人攔下她說說話或招招手。她的臉上未曾出現不耐煩的影子,淺淺的笑容不減,暖暖的溫情依舊。沒有他的生活,是不是也很好?也許不該出現打擾她平靜的生活,掙扎的痛苦他也嘗過,推己及人
不成,駱清堯是掠奪成性的,哪有犧牲的道理?尤其是他好不容易即將到手的幸福就在眼前,亡羊補牢,絕不輕言放棄。他會用往後的日子補償她曾有的苦難,再錯過她,此生恐無人能替代。顧春江——絕對是愛他的。
一路行來,顧春江止不住眼皮跳動,猶如喜上眉梢。這樣的情形持續好些天了,莫名的原因讓一顆心時而怦然。說來好笑,在這些異象中,她的心中有著喜悅。她科學地將原因歸咎於睡眠不足,可那異樣揚起的情愫,才是最讓她煩憂的根源。唉,庸人自擾!
平安的度過每一天之後,顧春江總是笑自己喜歡嚇唬自己。眼看「晴光」就在眼前,她加快腳步,今晚要大顯身手,把趁著空檔想出來的「營養晚餐」,落實在菜單上。
駱清堯站在大門口徘徊,猶豫的性子不像平時的果決,連他自己也不由得怨歎。終於在繞了一百個圈之後,他伸手按了門鈴。
「找哪位?」清脆的女聲響起,沈秋池探出了頭。眼前帥得不像話的男人,可從未見過。
「我找顧春江。」春江的名字一亮,門馬上被合起。
「他找春江?他是誰?」沈秋池茫然地自問。
「你是哪一位?」一分鐘之後,沈秋池又再度開了門。
「我是駱清堯。」他報了自己的名號。
姓駱?沈秋池心想,這小子鐵定是害春江傷心的罪魁禍首,不整整他才怪。「她不想見你!」
清楚的拒絕向來是最佳武器。
「是嗎?」駱清堯點點頭,不強求,「請轉告她,我會再來的。」
「啊!」沈秋池驚訝地望著他的離去,「這樣就走了,我是不是做得太絕?要是他不回來怎麼辦?」
「一個人自言自語些什麼?」耿夏荷在她背後說話。
沈秋池把事情經過說個梗概,「都是你們說要報仇,我才會出言不遜,怎麼辦?怎麼辦?要是春江知道了,我們會不會……」
「安啦!不會有事的,膽小鬼。」耿夏荷胸有成竹,「那個姓駱的小子一定會再登門拜訪的。
劉備要請出孔明,尚需三顧茅廬。才第一次就打退堂鼓的男人,不要也罷。」
駱清堯找上門的事情馬上就在三個女人間引發如火如茶的討論,經過一致的決議,雖然找上門表示他還有點小誠意,可是那個臭男人害春江難過,拖那麼久才來,說什麼也不能讓他稱心快意。所以說,不出點難題考驗考驗他,非但對不起自己的良心,說不定春江的眼淚還有第二次、第三次……那可不成喲!
唔,其實也不能說一致啦,至少左右為難的沈秋池就是被逼得同意耿夏荷和舒冬海的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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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登門拜訪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了,應門的對象也改成耿夏荷。
「她已經對你死了心,多謝你這個笨蛋,我們才能天天享受好菜好湯。」耿夏荷毫不留情地冷嘲熱諷。
駱清堯維持一貫的紳士風度,不以為忤。
「沒關係,我會等到她消氣,我還會再來。」
「要她氣消,除非六月下大雪。」
「只要她開口,就算從北極運雪來,我也會為她在六月製造一場大雪。請你務必轉告她,我心意已決。」駱清堯堅定地說。
製造一場六月雪?哈!隨口說出的話,居然也有人當真。別開玩笑了,在濱海別說是六月,就是寒流來襲的十二月,也是不可能的事。這男人鐵定愛春江愛瘋了!耿夏荷在心中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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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所以,第三次登門造訪理所當然地成行。
駱清堯在敲門前,不禁感到好笑,每次應門的女子各有春秋,或天真無邪,或潑辣熱情,「晴光」的地靈人傑可見一斑。
正在冥想的當兒,突兀的從門裡頭探出冷若冰霜的舒冬海,無聲無息地嚇了他一跳。
「我勸你別白費力氣,她根本不想見你。」沒有問他的大名,舒冬海直接給了一個下馬威。
「你知道我是誰?」他一愣。
「當然,讓她傷心的男人,除了你,不作第二人想。」
「不到黃河心不死。」振奮精神的他,沒有退卻的意思。幾次的陣仗下來,他已經小有心得,對付這些另類女子,絕不能以過往的標準。
「這裡就是黃河了,你死心吧!」回了他一句,舒冬海又扮起白臉,善意地勸道,「天下女人何其多,憑你的家世外貌,想躍上龍門者定為數眾多。再退一步想,也許暗中還有別的女子對你真心誠意。我們自認是小家碧玉,捨不得讓春江陷入苦海中,回頭是岸哪!」
「任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他說得篤定。
「花言巧語,只怕你還沒喝到嘴之前,就先渴死了。」砰的一聲,門又當著他的面關上。
駱清堯沒有生氣,反而感到好笑。就這麼站在「晴光」的門前,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原來顧春江的身邊有這麼多好姐妹,難怪在無父無母的照顧下,人格發展如此健全,他想起來還真是有些羨慕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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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來到熟悉的大門前,不知道今天又有什麼花樣。駱清堯心中早盤算過,依顧春江悲天憫人的汞性下,斷無可能連續多次地拒絕,一定是那三個自詡「顧春江應援團」的女子們搞的鬼。無論如何,他已經無法再忍下去,今天一定、決定、鐵定要看到她。
駱清堯掄起拳頭用力地敲門,應聲的依舊是朗朗的女聲。
「不管你是誰,有天大的理由,都不能阻止我今天見春江。」他吼道。
門縫被推開,露出一雙眼睛,人還看不清楚。駱清堯不在乎的繼續下戰帖,「春江一定肯跟我見面,你們有再多的理由都無法阻擋,就算會把門敲壞,我也會照做的。」
「你要見我?」門全數被推開,裡面站了位娉婷裊裊的仙子,可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
顧春江在屋子裡張羅晚餐,冷不防大門被敲擊的聲音傳來。原是走不開的,偏偏今天「夏、秋、冬」三人都不在家,只好將濕漉漉的雙手在圍裙上擦乾,顧不得蓬頭垢面的模樣,慌慌張張地應門。赫然聽見有人非見她不可,好奇心驅使之下,將門拉開,卻不料駱清堯就在眼前。
「終於肯見我了。」曾經有過的沙盤推演都派不上用場,鬆口氣之餘,好像也有些小小的難過。
看著她彆扭地旋著圍裙角,駱清堯一把將之摟進懷中,許久未得到的幸福,此刻近在眼前,再不把握該當何時?
貪婪的汲取她特有的溫柔氣息,他將臉埋在她的頸窩,「我還擔心今天不知道要通過多少考驗才能如願以償。老天爺原采對我還是不壞,一點關卡都沒有。謝謝上天。」
「你來找過我?」在他寬廣的懷裡,一切是如此真實,顧春江的眼眶情不自禁地滲水。 .
「好多次,都被阻攔了,能見到你真好。」
聞言,顧春江才明白原來這陣子三個小妮子鬼鬼祟祟的模樣,其來有自。呵,等她們回來,不好好修理一番可不行。
「放開我。」她這才想起一身的寒酸與混亂,連忙推擠著,「我正在煮菜,會弄髒你的衣服。」
「我不在乎。」他的力道加大,佔有慾十足。
「這裡往來的人眾多,會被看見的。」她對著他講理。
「愈多人看到愈好,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否則我每次想見你,都要經過嚴刑峻法。」
「清堯,你……」她啼笑皆非,「我保證你以後不會遭到她們的荼毒,現在放開我行不行?路上行人都睜大眼睛,每個人瞠目結舌等著看好戲。拜託,這樣下去,我的名譽都快被你破壞光了。」動彈不得的她只好乖乖偎在其中,軟軟的哀求他。
「你只屬於我一個人,永遠永遠。」他望進她溫柔的眼中,霸道卻感性地吐出心聲。
「不,你心中有別的影子,我不想當替身。」
雖然高興他的出現,現實卻還是必須顧及,尤其她好不容易覺得有信心擺脫如鬼魅般纏繞的陰影,再陷下去當真萬劫不復。
「沒有別人,只有你——相信我,只有你是我的最愛。」就著她微張的小口,駱清堯輕柔地吻下。
「既然如此,為何讓我傷心那麼久?真不划算。」她輕點一下他的唇瓣,不死心地追問。
「嗯……」駱清堯第一次紅了臉,「反正就是這樣。」
「為什麼?」顧春江語氣極度溫柔,卻不容忽略。
「不要問嘛!」
「不行,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跟你好。」
「好嘛,好嘛,我誤會你了,不行嗎?」他像個小孩子般耍賴,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不行,我很難過。」顧春江別過臉,故意表現出哀傷。
「春江,」他緊緊抱住她,深怕又再度失去,話聲中也帶著顫抖,「我從不信任別人,尤其是女人,靳雪芹曾是我以為的避風港,可是錯了,她給我更大的傷害。直到遇見你,就像柔柔的春風吹進寒冷的心中。可是我不信任自己的判斷,對你的關心不屑一顧,放棄自己的幸福,心想著你也許和其他女子相同,對我有所圖謀。
「前些日子,當你說要離開我,自以為不出所料的我,讓憤怒掩埋住所有的思緒,那一天表現得差勁不過,說出了讓你傷心的話是我的錯,我不否認。如果你不原諒我,當然我也無話可說。」
駱清堯頓了頓,感覺到說出心頭隱忍的話是如此輕鬆,「你對我一直有特別的意義,也許從見到你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有預感生命會因此而改變,所以才會讓你到駱家。今天我第一次願意敞開心扉,希望你不要打擊我。拜託,我保證以後不再犯。」
顧春江吸吸鼻子,「你以後不可以再誤會我了。」
「保證不會。」
「哦!我曾以為這是個夢想,沒想到灰姑娘的美夢也有實現的一天。」撲進他的懷中,顧春江心甘情願獻上大大的熱吻,就算有再多的人觀看,她也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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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惡虎撲羊。」耿夏荷遠遠就看到在門口親熱的兩人,她藏住身子,吹口哨招呼其他兩人同享。
「我就知道那小子不安好心眼。」沈秋池加了一句話,「我們躲在這邊偷看,不會不好意思嗎?」
「管他的,他們自己都大咧咧地供人觀賞,你不想看的話,可以把眼睛蒙上。」耿夏荷不認同地說。
「那好可惜啁!」沈秋池道。
「這麼簡單就教他佔個便宜,真是不甘心。
我還想再多折磨他幾次,這下子可沒機會了。」
舒冬海直呼無趣。
「說得對,下次想整那小子可不能明日張膽,想起來就感到失望。」耿夏荷附和道。
「喂,你們兩個女人未免太沒有同情心了,春江好不容易得到幸福,你們只惋惜沒得玩了。哼,下次你們就不要讓我碰到,否則一樣如法炮製。」沈秋池大義凜然地說。
「等著瞧吧!說不定你會先讓我們整到。」耿夏荷不懷好意地偷笑。
「說別人的自己一定心虛,荷荷,那個鐘什麼惟先生,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沈秋池問。
「不告訴你。」耿夏荷不依地說。
「小呆子,沒關係的話,有人大方到免費借房子給我們嗎?」舒冬海在一旁冷冷地插話。
「啊——」沈秋池恍然大悟。
「沒的事,你們別胡說。」耿夏荷否認。
「是嗎?那咱們就走著瞧。」舒冬海丟下一句話。
這是不是另有玄機?喔喔!請待下回分曉。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