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一整晚,為什麼他會忽然想抱秋兒呢?是因為白荷退婚的打擊讓他想找個人來安慰他?是當時氣氛之下的衝動?是他愛上了秋兒呢?還是……他只是發洩慾望呢?
唉,俠慕文沉重地歎了一口氣。
想那麼多有用嗎?不管答案如何,他都一定要負起責任給秋兒一個名分,畢竟,她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和男人上床的女人,他知道自己是她第一個男人。
不久,屋外響起了腳步聲,他仔細一聽,此人行走平穩,腳步聲的輕重一致,並非是秋兒特有的一重一輕。
不是她!他有些許的失望。
突然,門被推開,剛才聽到的腳步聲進了房裡。
「二莊主,用早膳了。」此人學著顏清秋的語調說話。
開口的是一名陌生女子,並非是清秋。俠慕文一聽就知道來人不是困擾了他一整晚的秋兒。
為什麼今天換了一個人來伺候他?秋兒到哪裡去了呢?會是不願意來見他嗎?一連串的問題在俠慕文的腦海中快速掠過。
「秋兒呢?」過了許久,他終於沉聲開口詢問。
「二……莊主,我……我是秋兒啊!」害怕被認出來,她抖著聲音說自己就是秋兒 。
今早她忽然被劉總管派來冒充秋兒,不但要她學秋兒講話的語調來服侍二莊主,甚至要她不管二莊主是否察覺異樣,她都要打死不承認,一定要盡力地騙過他一天。
他雖然眼瞎,但是他的心並不瞎,這人竟然還想騙他。
俠慕文頓時怒不可遏,使勁捶了下床柱。
砰的一聲巨響,讓她嚇了一大跳,她的心因恐懼而猛烈跳動。
「二莊主,秋兒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我求你別生氣了。」她真的害怕他的怒氣。
她果然不是秋兒!秋兒面對他的無明火,絕不是恐慌地想要平息他的怒火,而是用著不輸他的音量和他叫囂。
「過來扶我過去用膳。」他抑下怒火,命令地說。
她既然堅持她是秋兒,他就一步一步地引出她不是秋兒的事實。
「是。」不解他?何會突然平心靜氣,她只能盡量不再惹他生氣,聽令行事。
她走上前去扶住他,將他帶到了桌旁。
光她這個舉動就洩底了。在這個房內,秋兒從沒扶過他。
「二莊主,坐這兒。」怕他摔著,她小心地扶他坐下。
她一直不懂為何?二莊主準備的是筷子而非調羹,但是,平常秋兒也是這樣讓二莊主進食的,她就算感到奇怪也不敢私自調換,怕這樣會讓他起疑心。
她將碗、筷塞給了俠慕文,並夾了些菜進他的碗裡。
俠慕文吃了兩口飯後,重重地將碗、筷放下,桌上的盤子還因他放下的力道過猛而跳動。
「二莊主……怎麼了?」她早已嚇得全身發抖,原本想說只要撐過他用完膳就行了,怎知他吃沒幾口就又生氣了。
「你根本不是秋兒!給我滾!」他不要秋兒以外的人來伺候他。
「我是秋兒啊!為什麼……」她話還沒說完,就嚇得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想狡辯!秋兒在他用餐時會一一地介紹菜色,還會跟他說明菜的做法,不會像她靜靜地待在一旁。
為何要找個人頂替秋兒?俠慕文氣急敗壞地掃落了一桌的碗盤。
「二莊主……」
「你給我滾!叫劉總管去把秋兒給我叫來!」他放聲大吼。
「是、是。」她幾乎是逃命似地奔了出去。
誰說二莊主的脾氣變好了?根本是騙人的!
秋兒,你是去了哪裡?為什麼要躲著我不肯來見我?
害怕失以為清秋的恐懼漲滿了他的心頭,他緊握住拳頭,強忍住身子一陣陣的顫抖 。
不一會兒,劉總管氣喘吁吁地趕到,他大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二莊主,你找小的有什麼事?」看見滿地的混亂,劉總管習以為常地視而不見。
「秋兒呢?」不想和他再虛與委蛇,俠慕文開門見山地問。
「秋兒今早就出莊了。」
什麼?她出莊了?她怎麼能不告而別呢?
一聽見劉總管的回答,俠慕文將滿腔的怒火發洩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桌子受不住他氣沖沖的一擊,應聲裂成二半。
天啊!劉總管被他的怒火給嚇了一跳。幸好這一拳不是打在他身上,否則,他這條命就沒了。
「誰准她出莊的?」他寒著聲音問。
她身為一個丫環是不能隨意出莊,一定有人同意她離開。
「是……是小的同意的。」劉總管冒著冷汗回答。
「你竟敢讓她出莊!這俠義莊現在都是由你作主嗎?」他臉色鐵青的模樣讓劉總管看了心驚。
「怎麼可能是我作主?二莊主你說笑了。」他趕緊陪著笑臉。早知道會引發二莊主的怒火,他就不會同意讓秋兒出莊。
「為什麼她離莊沒有向我報告?」她悄悄地離開,他要到哪裡找人?
「莊內的奴僕全是由我管理,要出莊的人只要向我稟告一聲就能出去,所以才會沒有知會二莊主。」這府中的男僕、丫環全是他管理,他們想做什麼只要跟他說一聲,沒有驚動主子的必要。
「秋兒不是一般的丫環。」他對著劉總管怒吼。
自從昨晚過後,他已經不把她當成丫環看待,她是他的人。既然是他的人,別人無權管她,更不能事事幫她拿主意。
「我就是知道她不是一般的丫環我才放她出莊的。」這俠義莊內誰不知道這秋兒的地位是不容小窺的,她收服了所有人視為猛獸的二莊主,就連大莊主也相當重視她,早就命他要特別對待。
飯桶!全是一群飯桶!竟然這麼簡單就放她出去。
不行!他不能讓她離開,他還有好多話沒告訴她,他還要對她負責呢!
俠慕文倏地站了起來,憑著記憶,他往門邊行去。
「二莊主,你要去哪裡?」劉總管拉住他擔心地問。
「我去找秋兒,你別攔我。」他想甩開劉總管。
「她去看完大夫後就回來了。」二莊主好像是以為秋兒會一去不回,他一緊張就將秋兒出莊的原因脫口而出。
「你剛剛說什麼?」俠慕文揪住劉總管的前襟,冷著聲要他再說一次。
他如果沒聽錯,劉總管是說秋兒去看大夫。她為什麼忽然要去看大夫?她病了嗎?
慘了!自己真是笨,竟然露了口風。枉費秋兒還千交代、萬交代,要他別把她看大夫的事告訴二莊主,結果,他一急之下就忘記她的交代。現在可好了,他要怎麼向二莊主解釋。
「我、我是說秋兒等會兒就回來了。」他心虛地回答。
「你剛剛明明就說秋兒去看大夫,她為什麼要去看大夫?
說!」他們竟然有事瞞著他。
衣服被他揪緊,劉總管整個人被他提高,他開始覺得呼吸困難。他要是再不說出真相,二莊主大概也不管他的死活了。
「我說、我說,二莊主,你……你可不可以先放下我?我快要不能呼吸了。」保命要緊,反正都已經瞞不住了,他乾脆就實話實說。
俠慕文放開手,讓劉總管站穩。
「今天一早,秋兒的右手一片紅腫,看來像是燙傷,怕請大夫這一來一回會誤了醫治的時間,我就要她出莊去找大夫。」要不是秋兒是特別的人,怕她有任何閃失,他才會不放心地要她趕緊去看大夫。燙傷?她怎麼會無緣無故受傷?
憶起昨晚他發脾氣,掃落了藥碗……她該不會是被碗中那熱騰騰的藥汁給燙傷了吧?該死!他真是該死!無故發什麼脾氣,現在她的傷不知嚴不嚴重?
「今早派來的丫環又是怎麼回事?」她這樣死命地冒充秋兒,可不尋常。
「二莊主向來只讓秋兒服侍,而秋兒又出莊了。怕二莊主會不習慣別人的伺候,所以,我才要別的丫環來冒充秋兒,沒想到還是讓二莊主給識破。」
俠慕文雖然眼睛看不到,但是,他不管是認人、行動、做任何事,只要不看他沒有焦距的眼睛,根本無法發覺他瞎了。
聽了劉總管的話,俠慕文的心若有所悟。
「你下去吧!秋兒一回來就叫她來找我。」他吩咐道。
「是。那……要不要我再派人送膳來?」
「不用了,我等秋兒。」除了秋兒,他不要別的丫環踏進文曲樓一步。
他知道他對秋兒不是全然沒有感覺,否則,他不會堅持只要她一個人,他也不會因她沒有出現而大發雷霆、不會因為她的離去而著急,更加不會聽到她受了傷而心慌意亂 。
秋兒啊秋兒,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擄獲我的心?
俠慕文不知他等了多久,根據他的研判,現在大概天已經黑了吧!因為桌上正擺著尚未動過的晚膳。
她到哪裡去了,怎麼會到現在還沒回來?是不打算回來了嗎?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越是坐立難安,恨不得出莊尋她,卻被他這一雙無法再視的眼睛給困住。如果他的眼沒有瞎,他不用像現在這樣坐以待斃,只能苦苦等候她的蹤影。
為什麼要在他眼瞎了之後才遇到她?他看不到她的長相、看不到他在她身下的嬌羞、看不到她發怒的神情、看不到她身上的傷、看不到她……所有關於她的一切,他僅能憑著感覺、靠著撫摸去想像,這樣的她……一點也不真實。
若不是靠著對她的熟悉,他真的會將別的女人錯認為是她。
要是他沒有瞎就好了!
就在俠慕文正在痛恨他看不見的事實時,擾了他一天的女子終於垂首不語地進門。而他也立即感覺到她的存在。
眼看見新的桌子及沒人動過的飯菜,清秋這才信了劉總管的話,她的消失真的引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他的怒氣有多大?竟然連一張實木的桌子也能毀壞。
她在這個時候出門,美其名是看大夫,事實上,她是為了躲他。在經過昨晚的歡愛之後,她不知道該拿什麼臉來見他。
今天,她是去看了大夫,也順便回家一趟將她的月俸拿給了娘親,接下來的時間,她就一個人心煩地在大街上沒頭沒腦地逛著,走著、走著,她才發覺日落西山,等到她回到莊裡,天色早已經黑了。
「回來了啊?你沒有話要跟我說嗎?」等待多時的俠慕文首先開口,他不想放過拷問她的時機。
「你一整天都沒進食,你不餓嗎?」她答非所問。
「過來。」他張開他的雙臂,等著她投進他的懷抱。
經過了許久,她沒有任何行動,他的懷抱仍是空的。
「我們這樣是不被允許的,就、就讓昨晚的一切當作是一場夢,現在夢醒了,你是二莊主,我仍是伺候你的丫環。」她想了很多,她覺得忘了昨晚的肌膚之親是最好的辦法。
對她的話他仿若未聞,他仍然高舉雙手,沒有任何回應。
「過來,別讓我下床捉你,否則後果你自行承擔。」他半威脅地說。天知道一個瞎子的威脅能起多大的作用?
顏清秋知道他這話一說出口,她就輸了。她知道他要是不顧一切而任性為所欲為時,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偏偏她就是特別在意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會受傷。
她緩緩地走近他,柔順地坐於床畔,將身子偎在他的懷裡。
「大夫怎麼說?」他關心著她的傷勢。
「不礙事。只要多上幾次藥就能退紅,不會留下疤痕。」
她將大夫的話轉述一次。
「那就好。」他放寬心地將頭垂放在她的肩上,吸取她特有的馨香。
他們倆就這樣默默無語地相依偎,好似天地之間只有彼此,誰也不捨得先開口打破這份沉默。
他對她如此的在乎是因為他看不見而?生的依賴嗎?如果,將來他的眼治好了,對他而言她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小小過客,可以不再需要她的陪伴嗎?
他會不會嫌棄她的殘疾?他不知她是個跛子,雖然她的腳跛得不是很嚴重,仍然可以行走,但是,她的腳瘸了是不爭的事實,且永遠都跟著她,一輩子也擺脫不了。
這一刻,她很自私的希望他的眼永遠治不好,惟有這樣,她才能一直待在他的身邊。
她真是個壞女人,竟然為了要在他身邊而起了這樣的壞心眼。
她身上的殘疾讓她領受到世人的異樣眼光,尤其在出了碧波樓後,「瘸子」二個字讓她產生了極大的自卑感。
她怎麼能這麼狠心地想讓他受一遍她的苦呢?
淚水悄悄地滑落,心疼自己也憐惜他的殘疾。
他是一個站在高處的人,和她人生的際遇不同,他有他該走的路,而不是像她一樣 躲在暗處。
俠慕文聽到了細微的啜泣聲,他知道懷中的人兒哭了。
「怎麼哭了呢?」他又沒罵她,她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哭泣?
「我……我……」被他一問,她哽咽地說不出口。
將她緊緊地摟住,他安慰地說:「有什麼話你就說出來,天大的事有我幫你扛,別將心事全往心裡放,要知道,你若是悶壞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有他這一席話,她已經相當滿足了。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腔滑調?」昨晚以前,他還不會哄人,怎麼才一天的時間,他就有了這麼大的改變?
「我這不是油腔滑調、花言巧語,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她的一顰一笑會牽動他的情緒,她的淚水會引發他心疼,他根本無法將她置之不理。
他的溫柔讓她的心因感動而漲得滿滿的。
「怎麼不說話?」他撥弄著她的額前細發詢問。
「我太感動了,所以說不出話來。」有他的疼惜,她知道她這一生將無任何遺憾。
「小傻瓜,這樣就感動,你的心未免也太容意滿足了吧?」他都沒有說出最重要的心意她就這麼感動,要是說出那三個字,她不就要痛哭流涕地來回應?為了不讓她的淚水再淌下,他決定還是先不說他的心意。
「我是很容易知足的。」不知誰說過,得到太多的幸福是會遭天譴的。
她覺得幸福只要足夠就好,不必太多,讓老天爺將過多的幸福分給其他有需要的人 。
「我希望你的眼睛好起來。」只要他的眼睛能恢復光明,這才是最大的幸福。
她從沒這麼說過,怎麼忽然有這樣的念頭。
「為什麼?我覺我這樣很好啊!有你陪在我身邊,這樣的日子多逍遙。」他說出違 心之論。
天知道他多想親眼看到她,這個想法讓他想到心都發疼。
「我想再看到你的眼睛露出閃耀的光芒、想再看到你四處行俠仗義,也想再看到你的意氣風發,更想再看到你眼中的我。」他的眼是那麼的迷人,她情竇初開的心就是被他的眼所迷惑。
俠慕文根本沒聽出她話中的意有所指。
「我答應你。不過,我也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顏清秋知道無論他開出什麼樣的條件,她都會答應。
「秋兒,嫁給我。」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主動向女子要求與之共度白首。
聽到他要求她嫁給他,她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她所有的事都能答應,就惟有這一件,她是萬萬不能允諾。他值得比她更好的女子,她配不上他。有幸能聽到他這番話,也不枉她愛了他這一遭。
她主動地獻上了她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