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脫下了沉甸甸的冬衣,換上輕盈美麗的新裝,大自然也欣欣向榮,更顯朝氣。那青綠的一片真令人打心眼裡開懷,尤其是慧心窗前一片,更茂盛得猶如一塊厚實的綠地毯。
夜巳深,慧心還躺在床上睡不著。日子平板而忙碌,她覺得厭煩,覺得枯燥乏味,然而——又不能不生活下去,人就是這麼無可奈何。
尤其是她,她的無奈似乎比別人更多些。事業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富有挑戰性,也許握在手中的遠不如得不到的更有吸引力,她已厭倦。感情——更是一輩子的無奈,她還能說什麼?
有的人是天生自苦的,除卻巫山不是雲,她永遠不以為巫山之外會有更美麗的雲彩,她拒絕相信更拒絕試探,她已認定——她就是這麼一個死心眼的人。
睡不看就起床吧!她走到窗前張望著,很自然就看見那片綠茸茸的風裡百合,只是綠——惹心輕歎,她巳
不再對它懷有希望,開不開花也無所謂,斯年已三個月沒消息了。
看了一陣,她搖搖頭,反正看來看去,「它們」還是那樣,非常頑固,非常執著地保持那抹綠,一朵小花也吝惜開,有什麼用呢?
關上窗門,她又回到床上。她不能不睡,明天還要上班,還有很重要的「五年計劃」會議,還要看這個月的月報,還要和李柏奕談下一季的廣告計劃,中午還要去獅子會演講,下午——唉!不能再想了,愈想她愈睡不著,這樣,她怎有精神去做那許多工作呢?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數數,強迫自己進人睡鄉。好在她一向自律性甚強,生活也有規律,最後,她終於睡著了,而且一夜無夢,直到天亮。
早晨起床,她告訴自己今天是個忙碌的日子,要保持最好的精神狀態。
八點鐘就出門,嗯!很順利,一切很好,八點四十分就到了辦公室。勤勞的秘書已坐在那兒。
「知道我們今天有一連串的戰鬥?」蕙心打趣著。
「今天我不敢碰你,」秘書也有幽默感。「萬一忙中出錯,碰上了你的地雷,我會死得莫名其妙。」
「小鬼!」慧心笑罵。坐到辦公桌前,秘書跟了進來。
「我重複一次今天的會議及約會給你聽,」她說,「九點整開會,十一點有位報社記者要見你,有一段小訪問。十二點半去獅子會午餐例會演講,然後,三點鐘要柏奕來。人事部林經理也希望你抽空見他——」
「夠了,夠了,我今天三頭六臂也不夠分配,是嗎?」慧心笑。
「其實每次這麼忙時,你不必三頭六臂也能應付。」秘書笑:「你是最能幹的女強人。」
「拍馬屁?下個月加薪五百元。」蕙心開始閱讀開會要用的文件。
九點鐘,慧心像心中裝了鬧鐘般的站了起來,正預備去會議室開會,看見秘書背後站了一個人,正想敲門進來。
「我要開會,叫他遲點再來,」她還在看文件,一邊揮著手,「我不想讓其他人等。」
「但是沈小姐——」秘書唯唯諾諾地,站著不動。
「慧心,是我。」男人的聲音。低沉、雄渾,非常溫柔,非常有吸引力,誰?
一抬頭,整疊文件掉在地上,她張大了口,瞪大了眼,整個人都傻了、僵了。
她不能呼吸,不能講話,她全身開始顫抖,是斯年!怎麼會是他呢?他說過不再回來,他表示過永不可能,他——他怎麼又站在她面前?他手上——他手上拿的是什麼?
「蕙心,是我。」他柔聲地說。
啊——他穿著很合身、很漾灑的牛仔褲,上面是一件剪裁、手工、料子都一流的襯衫,他是斯年——是以前那個斯年?或是做了神父的斯年?她混亂了,她竟分
辨不出。
「斯年——」她叫。是那種發自心底的呼喚。「真是你,是嗎?斯年?」
「是我。」他向前跨一步。「你要開會,我可以等一下,我不希望耽誤你的時間。」
「你,」慧心目不轉睛地望著斯年,手卻指著秘書,「通知他們會議改期,取消所有的約會,我有事,必須立刻走。」
「沈小姐——」秘書不能置信,這不是慧心的脾氣,蕙心永遠是公司第一,事業第一的。
「照我的話去做,」慧心還是凝望著斯年,「因為我不想再錯一次。」
在秘書的驚愕、所有人的詫異之下,她挽著斯年的手,大步走出公司。
很奇怪地,才邁出公司,她就覺得全身輕鬆,再也沒有任何負擔,輕鬆得整個人想飛。
斯年回來了,她不必問任何話,她知道,他這次回來,無論如何總該有個終結,無論是好是壞。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她望著他手上那朵白色花球。「我從沒見過這種花。」
「風裡百合。」他也凝視著她,平靜安詳地微笑。
「風裡百合?你從比利時帶回來的?原來就是這樣子的——啊?它確實像百合,的確很美。」她叫
「送給你。」他把花交到她手裡。
她接過來,一抹沁人心肺的淡淡幽香迎面而來。風裡百合的香味竟是這麼幽雅。
「它真美,我喜歡它的姿態,也喜歡它的味道,」她喜悅地,「從這麼遠帶回來,它竟不徽陣?」
「不是從比利時帶回來的,」他說,「我剛才順手摘的」
「順手摘的?在哪兒?香港也有嗎?我怎麼從未看過?我那一片從沒開過花。」她一連串的問。
「剛才我到你家去,伯母說你走了,我在窗外花架上看見開了一大片,所以順手摘了一小球。」
「我的——花架上?」她叫。
剎那間,難以形容的狂喜和一絲莫名的希望一起湧了上來。她的風裡百合開了花?昨夜還是什麼預兆也沒有,怎麼今朝就開了一大片?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是斯年在騙她。
「是,伯母可以作證。」他舉起右手,灑脫得一如六年——六年前?
「斯年——我們現在——去哪裡?」她問。模糊的希望又在心中跳躍。
「上車,我再告訴你。」他促狹地看著她。
「先告訴我,否則我不上車。」她說。很自然地流露出六年前的嬌態。
他彷彿呆愣半晌,突然跳起來,打開車門把她塞了進去,然後,飛快地把車開走。
慧心坐在那兒,心中怦怦亂跳,她真的迷惑了。是今天?或是六年前?是夢?還是真?怎麼——跟六年前
和斯年第一次約會時一樣呢?
時光是不會倒流的,而且——心中感受也不同。
六年前她又氣又不甘,覺得此人強橫霸道,完全不講道理。今天——今天她心中卻是溫柔一片。酸酸的,甜甜的,還有模糊的一絲希望。
斯年回來了,帶回的是什麼?可是希望?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她的聲音放柔了,神情也放柔了,能令鋼鐵也變軟的柔。
「我先問你,你這麼放棄了開會,推掉所有的約會,這些損失,你會不會後悔?」他問。
「我沒有想過。」她皺眉。
剛才她真是沒想過,什麼也沒想過。一見到斯年。她心中惟一的念頭就是跟他走,其他的全不重要了,真 的!全不重要。
他微笑,只是不置可否地微笑。
「現在想一想。」他說。
她真的想一想,然後肯定地搖頭。
「不後悔。」她絕對認真地說:「不只不後侮,我完 全不在乎。」
他又笑起來,令人難懂地。
「現在我問你一個問題,只問一次,你要仔細想好 了再回答,聽懂沒有?」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聽懂了。但是——我有一個問題想先問你。」她盯 著他看。「這風裡百合真是我窗前的?」
「我騙過你嗎?」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而且現在也不重要了。伯母說,你巳把它們移植到你的心園中。」
「訣問你的問題。」她臉紅了,心中漣魂越漾越大。
「我想問——我要帶你去一處很遠、很偏僻的地方,你願不願去?」他慢慢地問。
蕙心呆愣住了,他要帶她去很遠、很偏僻的地方——那表示,那表示——她還沒出聲,眼淚巳經奪眶而出。風裡百合,真是為她帶來了希望,斯年已提出要求了。
「斯年——」她埂塞著。「你——為什麼要問?你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你知道我——你根本早就知道的。」
「我要你回答。」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些。「蕙心,我對你提過好多次同樣的問題,但,每次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我希望能聽到一次肯定的。」
「我願意。」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幾乎是立刻,巨大的幸福浪潮湧向她,她——不能相信,那看來絕望的事怎麼突然又變成了事實呢?
「行了。」他把車停在街邊,也不管那是什麼地方,可不可以停車。然後他擁住她,熱烈地吻她。
有人敲敲車窗,是個交通警察。看見他們帶淚的喜悅,警察不禁呆住了。
「她答應和我結婚,我們要去大埔註冊結婚。」斯年說得有點語無倫次。「我——哎!她答應了!」
「那麼還不快去?」警察好心地說。
斯年連忙又開動汽車,這次,他握緊了蕙心的手,再也不肯放鬆。他們——會這麼手握手地走完屬於他們
前面的造路吧?
「斯年,你怎麼可以——」她疑惑地問。
「當一個人下定決心、不顧一切時,奇跡就會出現。」他笑得頑皮。
啊!完全是從前的斯年了,這是上帝怎樣美好的恩賜啊!
「但是一我們要去很荒僻、很遠的地方?」她問。
「在希臘附近我找到一個小島,非常美麗,居民又很友善,我預備去那兒,」他凝望她)「那兒沒有女強人可做,你不後悔吧?」
「我今後只想做一個賢妻良母,」她溫柔地笑,「我還要兩個可愛的孩子——我現在的年紀不會太退吧?」
「只要有心,永遠不會遲,」他吻她的手,「來,把風裡百合給我。」
她依言遞給了他,他把花球放在車窗外,風一吹, 花全落了,散了,隨風而逝。
「斯年——」她驚叫。
他怎能這麼做?這是對他們有特別意義的花。
「世界上有太多失意的人,有太多令人遺憾、惋惜 的愛情,為什麼不讓這些帶給我們希望與成功的小花 朵,去祝福更多的人?」他說。
「風裡百合是希望,是祝福。」她點點頭。心中充塞 得滿滿的,她終於得到了幸福。
「是的。」他再吻她的手。「你看,那是什麼?」
『前面是一條路,直路,但是,她似乎看見路上鋪滿著鳳裡百合。啊!那是一條希望之路,是一條幸福之路,通向光明,通向幸福的將來。
願這路屬於你,屬於他,也屬於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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