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VIP病房一點也不像病房,倒像極了五星級飯店裡的豪華套房,家電、傢俱一 應俱全,連床組沙發也全是一級貨,褚紅色的裝潢,顯示出高貴典雅的氣息。
魏怡珊躺在病床上,細緻的五官襯著過於蒼白的皮膚,看來有一種林黛玉的纖細之 美。
被癌細胞折磨雖有幾年的時間了,但病情一直被有效的控制住,因此,她最在意的 頭髮也依然黑亮,整個人雖然纖瘦了些,但那股自小銜著金湯匙出身的嬌貴氣質,仍舊 讓人感到驚艷。
她凝視著站在窗邊的關漢斯,他俊美的側臉有著難以忽視的沉重,而事實上,從他 踏入病房至今,他陷入自己的思緒居多。
「哥,怎麼了?有心事?」
他回過頭來,淡淡的搖頭,「沒事。」
魏怡珊看著這個自她十歲就加入她家庭的哥哥,十七年過去了,她二十七歲,他三 十五歲,她的心始終繫在他身上,而他的心卻仍在飄泊,慶幸的是他身邊雖有不少女人 逗留,但他從沒將他的心給了誰。
「這次為什麼要轉院來這裡?爸媽他們什麼都沒告訴我,你知道嗎?」她一直很在 乎這個問題,但家人卻刻意隱瞞。
關漢斯凝視著這張略顯病態的嬌容,雖然已打定主意接受她的愛,但內心卻也湧起 深深的內疚,畢竟醫師已宣佈她可能僅剩一年的生命,而他卻要利用她僅存的生命來展 開報復。
但那又如何?要怪只能怪她那個奸詐的父親!
關漢斯以滿腔的怒火燒燬那既深且濃的內疚後,冷漠的神色出現了一絲溫柔。
魏怡珊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柔意感到不解,甚至出現了一絲惶恐,「哥,難道是因為 我的病情再起變化了?」
他深吸口氣,坐上床沿,「沒有的事,因為這裡有比底特律更好的權威醫生,所以 讓你轉診過來。」
「是嗎?那為什麼爸媽他們也要搬來紐約?他們不是住慣底特律了?」
「那是為了展開治癌的長期抗戰,住得近些,你也比較有伴。」
她深情款款的看著他,「如果是這樣,那他們還是不要搬來好了。」
「為什麼?」
她鼓起勇氣,握住他的手,「這裡有你就夠了。」
凝睇著她,關漢斯明白自己該做的是反握住她的手,然後給她一個深情的吻,這樣 他的復仇大計便又前進了一大步。
他深吸口氣,本想握住她的左手卻不聽話的拉開了她的手,而鍾蔚理那雙帶著狂野 燦光的星眸卻在他腦海一閃而過。
魏怡珊雖然早已習慣他的不解風情,但仍苦澀一笑。
他抿緊了唇瓣,突然意識到要假裝愛上她,似乎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鍾蔚理的身 影老是不定時的出現在腦海。
她咬著下唇,終於還是說出心裡的話,「哥哥,我從不隱瞞我愛你,所以我剛剛的 話也是認真的,就算爸媽搬來紐約,我最希望看到的人還是你,而且——」她頓了一下 ,凝睇著他,「我願意轉診來這裡,也是因為你在紐約。」
他無言了,她的深情他明白,但自從父親過世後,他發現自己再也沒有愛人的能力 ,甚至母親對父親的叛離,也讓他憤恨起女人,所以除非是一些交際場合,他得攜帶女 伴出場外,否則,女人是無法佔據他的任何時間。
不過,現在似乎出現一個例外,那就是鍾蔚理。
他眸中交錯著複雜的光芒,心緒更是混亂。
「哥,你又在想什麼了?」
關漢斯吐了一口長氣,明自己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他搖搖頭,隨口胡謅,「沒什 麼,只是有個建築個案還沒有完成。」
她點點頭,明白他一向是個敬業的人,「那你先回公司好了。」
「那你——」
「沒關係,我再看下電視或小睡一下,不過……」她笑笑的看著他,「我晚上等你 吃飯,你沒來,我就不吃。」
他點點頭,「我會過來的。」
「真的?!」她頗感訝異,因為她以前也常這樣跟他撒嬌,但他老是以工作繁忙為 理由拒絕她。
「當然是真的,等你完成了第一階段的檢查後,我再帶你四處看看紐約的風景。」
「不騙我?」她真的好高興。
「確定沒騙你,所以你要好好和醫師合作,我先走了。」
「嗯,哥哥,再見。」
他定定的看著她這張喜出望外的蒼白臉龐,心情益發的沉重,在關上房門的剎那, 他突然對自己的虛情假意感到厭惡。
???天上的繁星和大樓林立的璀璨燈光讓紐約的夜晚充滿了五顏六色。
下了班,鍾蔚理走出醫院大門,眼神竟不自覺的梭巡著關漢斯挺拔的身影,而事實 上,這一整天下來,她還真有點精神恍惚呢!
而這元兇並不是利用機會想再和她多談談的教授,也不是調侃她的高潔,更不是那 些面露曖昧表情的醫師護士們,而是那個冷冰冰的關漢斯!
她瞄了一下擁塞的車水馬龍,想看的人沒看到,倒是看到了爺爺那輛加長型的勞斯 萊斯黑色轎車。
她歎了一口氣,晃了過去。
車門打了開來,鍾蔚理認命的坐了進去,車子隨即加入車陣當中。
她看著車內的老人家,必恭必敬的喊了一聲,「爺爺。」
「嗯。」鍾台正的表情不悅。
她吐吐舌頭,「心情不好?」
「好?怎麼會好?要看孫女還得親自來接,另外,不是在宴會上落跑,就是得到她 那個不到五坪大的套房去找人,再不然,還得到紐約的每棵樹上去看看,我孫女是不是 跑到上面去睡了!」他連珠炮的說了一大堆。
「爺爺!」她撒嬌的窩進他的懷中,「沒那麼誇張嘛!」
「沒有?」他吹鬍子瞪眼,不悅極了。
鍾蔚理親了一下他的臉頰,「你明知道我睡不慣那張軟綿綿的大床嘛,而且,我會 從宴會上落跑,還不是因為高跟鞋斷了,那麼高——」
「女孩子不穿高跟鞋就少了一份優雅。」鍾台正忍不住打斷她的話。
「若是跌斷了腿,要怎麼優雅?」她悶悶的回答。
「蔚理!」他瞪著她,但看她鼓著腮幫子一臉委屈樣,他竟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他不禁搖頭歎道:「你哦!」
「爺爺!」她乘機大吐苦水,「其實一切你都知道的啊!所以剛來紐約時,我才會 爬到樹上去睡覺嘛,至少那味道也比較習慣。」
他白了她一眼,但眸中淨是溺愛。
「而我沒回去找爺爺是醫院忙嘛,何況爺爺打來的電話也不少,每次都說要我找關 漢斯道歉——」她頓了一下,突然叫道:「哎呀!我壓根忘了要道歉了!」
「你追上他了?」
「嗯,在醫院,他真的挺怪裡怪氣的。」
鍾台正睨了她一眼,「不知道是誰小時候拚命的抱著這個怪裡怪氣的男人,還要他 長大後娶她為妻呢!」
她柳眉一皺,「不會是我吧?」
「不是?」鍾台正搖搖頭,開始細數從前,那兩個兩小無猜的小男孩、小女孩,一 起玩球、玩沙、種花、游泳,甚至連睡覺都要一起睡,洗澡還要一起洗澡的童年趣事… …而隨著鍾台正一籮筐又一籮筐的回憶,鍾蔚理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他看起來這麼似曾 相識,難怪她對他會有一股難言的熟稔,原來——思及至此,她的心臟突然「怦怦怦」 失速狂跳,心動的嫩芽彷彿已隨著童年的純純愛戀,而長出翠綠的枝葉……就要愛了嗎 ?
鍾台正仍細數著往日歲月,而鍾蔚理的思緒早已遠揚。
???兩個星期過去了,州立醫院的六樓病房突然變得很熱鬧。
一來是當紅炸子雞的「女泰山」鍾蔚理就在六樓巡房,二來是關漢斯這個超級黃金 單身漢,每天晚上都到魏怡珊的病房陪她吃晚飯,許多的女醫師、護士都想多看他一眼 ,便老往六樓跑。
雖然鍾蔚理來到醫院實習,才短短十四天,但以她為主的流言可是仍在不停的傳來 傳去。
有人說,她曾和關漢斯一起出去,狀甚親暱。
有人說,她也接受羅傑茲的感情,腳踏兩條船。
更有人說,其實她的背景顯赫,進醫院不單是光靠羅傑茲的力量,還有她那個商界 名人的爺爺鍾台正。
更離譜的是,這幾日她和文森相處融洽,還有謠言說他是她的私生子!
「你可以榮膺『謠言女王』了,蔚理。」高潔看著仍開心的和文森玩著小球的好友 說道。
「上籃!」綁著馬尾的鍾蔚理作出灌籃的動作,再將手上的球交給文森,「換你上 場了,女泰山得到處去看看那些『七嘴八舌的怪物』了。」
文森呵呵的笑了起來,因為七嘴八舌的怪物就是指那些長舌婦的護士和醫師。
鍾蔚理和高潔相偕走出病房後,高潔對她的冷靜仍感到不可思議,「你對那些謠傳 一點兒都沒感覺嗎?人家說的是你耶!你怎麼像個百毒不侵的妖怪,都不生氣啊?!」
她送給高潔一記大白眼,「你也變成那些七嘴八舌的怪物了,小姐。」
「什麼嘛!」高潔停下腳步,瞪著她,「我是在為你抱不平耶!」
「有什麼好抱不平的?」
「你少根筋啊,有些謠言根本難以入耳。」
她聳聳肩,「謠言止於智者。」
「拜託,現在的人愛嚼舌根、聊八卦,這話只會愈傳愈難聽而已。」
「那就不要聽就好了。」
「蔚理!」高潔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你怎麼看得這麼開?」
她露齒一笑,「她們說她們的,我過我的,何況我最近的心情很好,這點兒小事, 我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心情很好?怎麼可能?」她頓了一下,又點點頭,「對哦,你這幾天心情真的挺 好的,但我知道那些謠言沒有一件事是真的,那你在開心什麼?」
對這個好朋友,她不想隱瞞太多,但也不想講得太白,「『春天來了』。」
「春天來了?」她皺了一下眉,「不是還得好些天嗎?」
鍾蔚理瞪了她一眼,「怎麼你現在反應變遲頓了?」
「我!」高潔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你心動了,是不是!」
她點點頭,一臉的神采飛揚。
「怎麼會?是誰?肯定不是羅傑茲教授,他約了你好幾回,你都拒絕了。」
「還有一個啊!」她笑笑的提醒著。
「那不就是關漢斯了?」高潔抿抿嘴,隨即又搖搖頭,「不可能,雖然連著幾晚他 都到這兒來,但他卻沒跟你打招呼,而是直接去看他的繼妹啊!」
「那又怎樣?」她微微一笑,眸光中有著吸引人的燦光。
「你們沒有交集,你哪來的春天?」
「今晚就有交集了,而且——」鍾蔚理瞄了剛好走過她身旁的娜塔莉一眼,「肯定 又有新題材讓那些七嘴八舌的怪物噴口水了!」
娜塔莉倏地停下腳步,冷冷的看著她,「你說那話是什麼意思?」
「哪有什麼意思?」她莞爾一笑,「只是通知你這張IBM——國際超級大嘴巴,今 晚關漢斯要和我共度一個美好的夜晚,你可以好好想想,要傳什麼謠言來增加我的知名 度。」
娜塔莉臉色丕變。
「蔚理,你——」高潔真是受不了她這種硬碰硬的作法。
「護士長,我們是相看兩相厭,不過,看在你那麼愛談論我的份上,我好心的提醒 你,我們中國人有個傳說,那就是老愛道人長短的人,死後可是會下地獄被割舌頭,你 最好小心點!」
「你——」娜塔莉氣得全身發抖,話都說不出來,隨後便冷哼一聲,憤然離去。
「高潔,我巡完房就下班了,今晚可能不回我們的租處,明白嗎?」鍾蔚理開心的 朝她眨眨眼,便大步的往前走。
高潔愣了一下,連忙追了上去,「你該不會是在暗示我,你要和關漢斯那個……」
「如果燈光美,氣氛佳的話。」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鍾蔚理,「你發燒了嗎?還是頭殼壞了?你對男人一直沒啥興趣 ,怎麼突然想和他那個?」
鍾蔚理突地甜甜一笑,「他可是我從小就看中意的丈夫哦!」
「你在開玩笑。」
「真的,是我爺爺告訴我的,難怪我老覺得他很眼熟,原來我們兩家是世家,而且 我和他還是青梅竹馬。當我要離開這兒到南美時,可哭得淅瀝嘩啦的,還直嚷著要他長 大後來娶我。」說到這兒,她又是一臉笑盈盈的。
這雖然是爺爺半調侃說出的往事,但卻馬上勾起了她的童年回憶,也延續了她對他 的純純愛戀,因此,她不再阻止爺爺要代為安排兩人見面的事,甚至還挺開心這個安排 ,只是關漢斯是個大忙人,一直到今天才有空。
「蔚理,你不是在幻想吧?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這幾天看到你,怎麼仍是冷冰冰 的,頂多點個頭就走了?」
「他那個人是有些怪裡怪氣啦,不過,我想可能是到醫院的關係,才讓他的心情總 是比較沉重,因為從底特律那兒轉過來的病歷看來,魏怡珊的癌細胞有擴大的趨勢,他 如果太熱絡的跟我打招呼也很奇怪吧!」這是蔚理對自己的解釋。
「那倒也是!不過——」高潔頗擔心的看著她,「我說過他是個有女人緣但沒緋聞 的男人,他很詭譎的,你真的要他當你的男人?」
鍾蔚理送給她一記大白眼,「我是這麼希望,但人家願不願意讓我當他的女人可不 一定了。」
「那你心情還那麼好?」
「至少今晚我們會碰面。」她朝高潔眨眨眼,並低頭看了手錶一眼,「我不跟你聊 了,再聊下去就來不及了。」
高潔看著她飛奔而去的身影,不知怎的,心裡隱隱擔心起這個好友的新戀情。
???今夜在鍾台正的豪宅中,只邀請一個客人——關漢斯。
他西裝筆挺的出現,他俊美冷峻的氣質在那身白色西裝的襯托下,顯得更為淡漠。
而鍾蔚理卻沒有刻意的打扮,依舊長髮披肩,素淨著一張臉,配上輕便的T恤及牛 仔褲,但這樣純淨的打扮卻也讓她全身散發著自然味,讓人見了就有一種輕鬆感。
晚餐在紅酒、餐前沙拉、特級牛排等幾道令人垂涎三尺的佳餚中展開,但鍾蔚理卻 沒什麼胃口,不但心跳如擂鼓,連小臉兒也紅通通的,幾度欲語還休。
鍾台正在商場上打滾多年,早是個察言觀色的老手,何況鍾蔚理今晚會準時回來這 裡,他心中已經有譜,原就想當紅娘的他當然是樂見其成了!
他不著痕跡的快速結束了晚餐,便催促兩個年輕人出去走走。
然而,關漢斯對鍾台正要將他和鍾蔚理湊成對的心態頗感為難,因為他發現自己愈 要躲開她的身影糾纏,就愈是會碰到她,而一次又一次的見面,只會讓他悸動的心更加 不安分,而這樣的心情,也連帶地成為他接受魏怡珊的絆腳石。
也因此,他一再的以設計建築藍圖的忙碌,來拒絕鍾台正的邀請,但推托了兩個多 星期,也實在不得不妥協了。
鍾台正看出他眸中的猶豫,立即喚來自己的座車,半強迫性的將兩個年輕人推入座 車後,司機將他們兩人載到紐約街上去壓馬路。
所以這會兒,兩人正一前一後的走在紐約第五街上,由於是週末,不僅人群洶湧, 眾多的商店及精品店也全是逛街的人潮。
鍾蔚理考慮了一下,終於還是勾住他的手,免得兩人被這股人潮給擠開了。
紐約市著名的黃色出租車在馬路上橫行,前後交錯的人潮有著不同的膚色,也說著 不同的語言,而眺望不遠處,則可見璀璨奪目的紐約港口上,那舉著火炬的自由女神像 。
「我想回去了。」關漢斯站在紅綠燈前,停下腳步。
她擰著柳眉,「拜託,我剛脫離我爺爺那雙老鷹眼,才想好好的和你散散步,聊聊 天呢!」
他濃眉一揚,「原來你晚餐那麼安靜是有原因的。」
「那當然!」鍾蔚理做了一個好大的深呼吸,然後脫口而出道:「他老歸老,可很 會找話題調侃我的,像是我小時候離開紐約時,哭著要你回來娶我的事——」她倏地住 了口,滿臉尷尬。
他定定的望著她,「你還記得嗎?」
她點點頭,再搖搖頭,「我是忘了,不過我一見到你時就覺得你很眼熟,經爺爺一 提醒,兒時的回憶倒是全回來了。」她吐吐舌頭,喃喃道:「所以,我對你可不算是一 見傾心呢!」
人潮擁擠,而且人聲鼎沸,但關漢斯還是聽到了她的最後一句話。
他心中頓時湧起難以形容的喜悅,凝睇著她,他突然很想嘗嘗她櫻紅小嘴的味道, 他不自覺的伸出手,將她飛揚到臉頰邊的長髮撥到耳後,溫熱的大手撫摸著她的臉頰, 就在傾身的剎那,一個理智的聲音卻喚醒了他此時的心動。
他要報仇!
他要報仇!
關漢斯倒抽了一口涼氣,仍撫在她臉上的大手像是被電到似的飛快抽離,之後,他 挺直了身子,神情在瞬間由溫柔轉為冷漠。
「你怎麼翻臉像在翻書?」鍾蔚理抿抿唇瓣,她原以為有一個甜美的吻就要發生了 呢!
他冰冷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她,「我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就算不親我也沒關係,我們還是可以走走聊聊啊!」
「我對你沒興趣!」他口是心非的說,但不這麼說她怎麼會放他走?何況時機一到 ,他將和魏怡珊結婚,所以,他是絕不可以對她動心的。
這句話真的挺傷人的,不過,鍾蔚理一向是個愈挫愈勇的現代女泰山。
她聳聳肩,「聽到青梅竹馬的愛人這麼說,我是有一點難過啦,不過,只要你多多 認識我,你一定會愛上我的。」她水汪汪的秋瞳漾著動人的光彩。
他性感的唇瓣抿成了一直線,硬是將那股難以控制的情愫扔到腦後,「我沒有時間 跟你耗。」
「可是爺爺要你陪我壓馬路啊,時間還早嘛,你就勉為其難的陪我走走。」她話雖 說得很輕快,但勾住他手的小手可是握得緊緊的。
沒辦法,她對他太有感覺了!
或許再走一段吧!關漢斯終究抵擋不了那滿溢的情懷,妥協的讓自己多擁有一段美 好的回憶。
兩人走到名聞遐邇的帝國大廈時,發現許多人群聚集在充滿藝術風格的大廳內,大 約有了兩百名穿著寬鬆運動衣的男女,身上掛著寫著號碼的綵帶,而一旁則有「紐約路 跑協會」的旗幟。
關漢斯瞅了熱鬧滾滾的場面一眼,身為紐約人,他知道今晚就是一年一度帝國大廈 的爬樓梯比賽,他覺得無趣,直覺的想轉身,卻發現鍾蔚理兩眼發亮,直瞪著路跑協會 所設置的臨時報名處。
她該不會是……他濃眉一皺,「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先離開。」
她笑盈盈的看著這一眼就猜中她心事的男人,「你還是很瞭解我。」
「你去報名吧,我先走了。」
「不行,我們一起去。」
「什麼?」他錯愕的看著她,他沒聽錯吧?
「一起爬嘛,這樣才好玩啊!」
他看了她一身輕便的服飾,再低頭看著自己的西裝皮鞋,「我還是放棄。」
「是『爬樓梯』,又沒有人要你賽跑。」她邊笑著說,邊將他拉向報名處。
「我沒有瘋!」他撇撇嘴角,卻無奈的看著自已被迫隨著擁擠的人潮移往報名處。
「這是一個很吸引人的挑戰不是嗎?登上八十六樓高的瞭望台後,整個紐約都在我 們的腳下呢。」她還是拚命的說服他。
「那還得先爬完近一千六百個階梯。」他搖搖頭。
「走嘛!有『婦女組』、『快男組』、還有『慢男組』,不然,你參加慢男組好了 。」
「你——」他不懂她為什麼這麼堅持。
「就瘋一次吧,來紐約這些年,我都想過來挑戰,但總被那該死的期末考給佔住時 間。」她骨碌碌的大眼轉呀轉的,「這樣吧,我醫學院畢業時,爺爺幫我舉辦個宴會, 雖然我不喜歡,但也算是畢業禮物,那你也送我一個禮物吧,就是陪我爬上瞭望台。」
看著她那雙閃動著璀璨光芒的明眸,及脂粉未施的純淨臉蛋,關漢斯明白自己的心 又再次妥協了。
鍾蔚理也是個聰穎的女子,見他的眸中不再那樣冷冰冰的,自然就乘機在報名單上 寫上兩人的名字。
不過,當兩人接過報名人員發送的兩個口罩時,他們的表情都很困惑。
招待人員親切的笑了笑,「比賽開始就知道了。」
而他的話是正確的,雖然兩人原本就沒有奪冠的企圖,但在一大群浩浩蕩蕩的人潮 往樓梯間跑後,口罩於焉派上用場了。
帝國大廈的樓梯間像是從未吸塵清理過,因此隨著上百人的腳步踐踏,這灰塵簡直 是漫天飛舞。
「老天,我還以為是在沙漠呢!」鍾蔚理戴上了口罩,卻還是忍不住的出言抱怨。
關漢斯睨了她一眼,「不知道是誰要上來的?」
她眸中帶笑的說:「是我嘛,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加油吧。」
他搖搖頭,看了自己腳上的皮鞋一眼,開始懷疑自己的腦袋可能嚴重短路,要不, 怎麼會跟她一起瘋?
人潮逐漸越過他們往上,而一波又一波跟上來的人潮,則塞滿了這個僅有電梯信道 大小的樓梯間,活像在擠沙丁魚似的。
空氣悶熱,眾人的熱汗直流,而一些人搖擺著手肘掙脫向上,兩人都發現自己的肋 骨被那些人的手肘碰撞了好幾下,還挺痛的!
不過,約一分鐘後,鍾蔚理發現自己不再被人推擠,肘骨處也被保護得好好的,她 瞪著眼前一雙將她圈起來的大手,驀地抬起頭來,回頭一看,關漢斯將她護在懷中,而 高人一等的他,則以炯炯有神的目光來回的看著行進的人潮,就怕有人再次碰撞到她。
她的心不禁甜甜的,整個人像被幸福的光環環繞著。
慢慢的,隨著樓層一樓一樓的往上,兩人也逐漸落後,看著樓層中間以小紅牌標出 的樓層標誌,兩人的腳步也愈來愈慢,甚至得抓住扶手才能借力使力的往上爬。
兩人氣喘吁吁的拉下口罩,汗如雨下。
鍾蔚理看著紅牌標誌上寫著「六十」,不由得頻頻搖頭,「才六十層樓而已?我後 悔了,真的。」
他睨了她一眼,再低頭看看自己,早忘了將西裝外套扔在哪一樓層了,領帶也拉松 的斜掛在脖子上,襯衫領口解開了三顆鈕扣,袖子捲起,衣服上下沾滿了灰塵及汗水混 合的污垢,他看起來簡直慘不忍睹、落魄極了!
而他腳上的高級皮鞋雖不至於「開口笑」,但他的腳已是隱隱作痛。
「漢斯,你沒有話說嗎?」她小心翼翼的問著,因為此刻他的俊臉有點兒不好看。
「不爬了嗎?」他反問她一句。
「當然不是,怎麼可以半途而廢?」
「那你後悔什麼?」
「我是後悔沒想到這裡的階梯是堅硬的水泥地,好難爬哦!」
「那你以為帝國大廈是用土疊起來的?」他有點兒受不了她。
她吐吐舌頭,「如果有樹籐就好了,不到兩三下工夫,我就可以爬到頂樓去了。」
「我不知道你成了南美的小猴子。」
她送給他一記大白眼,「不是小猴子,是女泰山!」
兩人邊聊邊慢慢往上爬,事實上,他們的腳都有些軟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他們也頗有毅力的堅持下去,只是樓梯間的日光燈,愈到高層 愈是閃爍個不停,似乎大半都壞了。
然而,隨著燈忽閃忽滅,他們的腳步愈來愈沉重,喘息聲也愈來愈大,頭昏昏眼茫 茫的他們,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交談了。
好不容易到達第八十三層樓,樓梯口的安全門外已擠滿了一些看戲的觀眾,男的是 西裝筆挺、女的則是迷人裙裝,他們看起來都很舒適。
相反的,鍾蔚理卻像條狗似的,以狗爬式、手腳並用的繼續往上爬,亂七八糟的頭 發讓她看起來確實頗像南美叢林的女泰山!
而關漢斯也好不到哪裡去,但他仍維持「走路的姿勢」,一手扶著扶手,再以軟趴 趴得像個果凍的雙腿,顫抖著踏上了另一個階梯。
他真的瘋了!他相信自己的腳底已長出水泡,而水泡也磨破了,但現在除了手軟、 腳軟的感覺外,其餘的知覺早已麻痺。
終於,他們爬上了最後一個階梯,接受了上百名參賽者的歡呼,還得到兩個花圈。
關漢斯蹣跚的步到瞭望台一旁的位子坐下,而他的雙腳還不自主的顫抖著。
鍾蔚理也癱坐在他旁邊,仍喘著氣。
「這輩子爬這麼一次就夠了,真的!」她咕噥了一句,真的投降了!
「我也不會再瘋第二次了!」他爬爬濕漉漉的劉海,頻頻搖頭。
聞言,兩人相互對視,眸中全是笑意。
他們比賽的時間出來了,他花了三十分二十秒,她花了三十分二十五秒。
他們算是「慢吞吞」的一組,因為其它人大半已悠閒地在喝咖啡、看夜景了。
關漢斯吐了一口長氣,雖然全身無力,但似乎也有一股鬆懈感,「好想沖個澡。」
「去我的地方吧。」她馬上提議道。
瞧她眼睛閃閃發亮的,笑容也有點兒邪惡,他忍不住輕拍她的額頭一記,「你腦袋 在想什麼?」
鍾蔚理賊賊的一笑,「洗澡嘍!」
被她的笑容感染,他也忍不住的彎起嘴角,一語雙關的道:「我是沒體力了。」
「不能『量力而為』嗎?」
他難以置信的瞅著她,「你是當真的?」
她點點頭,「而且是很認真的。」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沉重的道:「這不是好事。」
「我以為我們剛剛歷劫歸來,可以分享一點美好的事物。」
關漢斯站起身,語重心長的道:「有些事獨享比分享好,我們兩人的交集也不宜太 多。」
她跟著站起身,「我的想法和你的剛好相反。」
他直視著她,沒有回話。
或許他還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吧,那她還是再緩一下腳步好了,鍾蔚理心想。
「走,我們去跟大金剛照相,做個紀念。」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扔掉那股小小的挫 折感,拉著他就直朝那穿著大金剛裝的人跑去。
關漢斯原想拒絕,但他的腳卻不聽話的跟著她走,看來他的身體比他還要誠實,跟 她在一起,心中的喜多於怨。
看著以立可拍拍出來的照片,兩人發覺裡面最好看的,竟然是那只黑不隆咚的大金 剛,而他們兩人則是慘不忍睹,說有多落魄就有多落魄。
「我們去洗澡吧!」她頓了一下,急忙又更正道:「純洗澡,你洗你的,我洗我的 ,而這裡離我的住處很近,因此這是不二選擇。」
關漢斯凝睇著她那雙不輸窗外璀璨星斗的閃亮眼眸,終於點點頭。
然後,他們搭乘九十秒的著地電梯回到大廳,轉往鍾蔚理的租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