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裕飛在稍早前剛好開著拖車到新莊去吊一部待修的車子,因此修車廠只有水藍一人。
「鄭——鄭先生!」水藍訝異的看著闊步走入的鄭丕文。
他關切的看了她一眼,「我聞到你即將衰老的氣味,你的日子可能沒有你想像的多了。」
她粉臉一白,喃聲道:「難怪,我每天都算著日子,我本來還有十一天的,可是這兩,三天卻特別的疲累——」她淒涼一笑,「肯定是上回受傷流血所造成,我變成凡人的日子已經不能照常規來計算了。」
「你受傷流血?」他神色一凝,「那傢伙連保護你的能力都沒有?」
「不,不是的,那算是個意外。」她慌忙搖頭,不知為何?他身上的一股冷峭之氣還是會讓她感到恐懼,但她並沒有感到如此,反而有一股溫馨,可是或許也是這種感覺讓她害怕他會因此傷害裕飛。
「我不想探你隱私,可是看著你臉上仍有的落寞深情,那傢伙肯定還沒愛上你,是不是?」鄭丕文的眸中閃過一道冷光。
她低下頭來,靜默無言。
回到修車廠的這一個月來,其實和她在鏡子裡時與裕飛相處並無太大的不同,在那些黑手朋友的眸中應該是夫妻的兩人其實是「相敬如賓,」他從沒碰過她,而且還頻喚她「小不點」,似乎刻意的要忽略她現在是個成人的事實。
更甚的是,他還坦言,叫慣了小不點,這以後她又回到鏡中後他也比較能適應,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她再也回不到鏡中的世界了——
瞧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鄭丕文神色變得更加幽冥,「真的不要我幫你?依我的估計,你的時間只剩這一,兩天了,你得想清楚。」
水藍眸中淚光凝聚,「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想幫我呢?」
他冷冷的黑眸劃過一道溫暖,「我的愛人在很遙遠的地方,我目前在為她尋求的是一個可能遙不可及的夢想,但是你願望並不是遙不可及,你想感受男女之愛,我可以幫你,或許在無法完成那個遙遙無期的夢想之際,我能幫你這個折翼天使完成你的夢想,這或許就是『愛屋及烏』的心態作祟,讓我在行走其他地方之際,卻又想回來看看你。」
兩行清淚潸然直落,她哽咽一聲,沒有多想便向前投入他的懷抱,「其實我也是很掙扎,我想請你幫我,可是我又想堅持讓他出自內心的愛我,但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很想把握這僅存的日子,可是我也不知道你在哪裡,我成了折翼天使,再也無法和天使界的朋友溝通,我好無助好無助——」
鄭丕文將她擁在懷中,他手上的血腥太多了,而神泉是個希望之泉,擁有的便是一顆慈善助人的心靈,或許他幫忙水藍後亦能讓神泉之靈感受到他的真誠,讓他得到它——
「叭,叭,叭——」接連幾聲的喇叭聲突然刺耳的傳入相擁的兩人耳中,水藍離開了鄭丕文溫熱的胸膛,看向門外,映入眼簾的卻是怒氣沖沖的從拖吊車上跳下來目光凶悍的凌裕飛。
鄭丕文站在原地,看著大步衝向自己的凌裕飛,嗤聲道:「你對她也不是全然的無動於衷嘛。」
凌裕飛怒不可遏的指著他,答非所問的道:「你這妖魔鬼怪怎麼陰魂不散的老是跟著我們?」
鄭丕文冷笑一聲,沒有回話。
「裕飛,你別這樣,而且我們也沒什麼。」水藍不明白他為什麼那樣生氣。
凌裕飛向前一步,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後,「沒什麼,抱得那麼緊還說沒什麼?」
天曉得和水藍這一個月的相處下來,他沖了幾百次的冷水澡呢!此外,還得不時的喊她小不點以提醒自己千萬別淪陷在她的款款深情中,以免日後身處不同世界的兩人都痛苦,結果這個妖怪竟乘虛而入,來個撿現成的。
鄭丕文邪惑的眸子瞟了他一眼,「既然你從不是個君子,又何必僅守著不碰水藍的界線?」
凌裕飛不可思議的回身瞠視著水藍,「別告訴我你連這麼隱私的事都跟這個妖怪說。」
「我沒有!」她急忙否認。
「是我猜的,」鄭丕文自嘲的笑了笑,「既然我是妖怪,要知道你們之間的事自然就不難了不是嗎?何況妖術裡還有個『讀心術』可以知道你的想法。」
凌裕飛回過頭來,眼睛危險的半瞇著睇向他,「你少用那種下三濫的邪術。」
鄭丕文冷峻一笑,「我是不會用,因為我相信我的眼睛及智力所作出的判斷,只是水藍並不求永遠,她只求曾經擁有,你又何苦不成全她?」
「成不成全是我的事,再說,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訓我?」凌裕飛是怒焰凝熾。
鄭丕文來回的看著他和水藍,「現在世人不是很流行『及時行樂』?」
凌裕飛憤怒的瞪著他,「那並不適用在水藍身上,我不會那樣對她,你這個妖怪更不可以。」
鄭丕文冰冷的微笑,「看來你對她是用心的,只是若你懂得把握現在,怕是要遺憾終身了。」語畢,他深深的凝視水藍一眼,笑了笑,舉步離開。
凌裕飛不悅的瞥了水藍一眼,「那妖怪還臨去秋波的對你笑了笑,是什麼意思?」
水藍深吸了一口氣,以抑制內心翻騰的期待,因為她知道那個笑容的含義,鄭先生會幫她,而且時間就在今晚。
「你怎麼一張臉漲得像紅番茄一樣?」凌裕飛困惑的摸著她的臉頰。
「沒——沒,真的沒事。」他這一摸,她的臉更紅了。
「是嗎?那妖怪到底又跟你說了什麼?每回他出現,你就變得怪裡怪氣的。」
「真——真的沒有。」她急忙否認。
瞧她明明有事卻又裝成一副無事樣,他生氣了,「我明白了,反正在你心裡,那個妖怪比我還重要,我不會多問了。」
他火冒三丈的走到工具櫃裡拿起工具箱,就大步的朝外走去,馬上窩身到汽車底座修車。
哼,真是浪費了他的用心,虧他那樣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慾望,水藍卻隨隨便便的就跟那個妖怪摟摟抱抱的,他會比不上那個冷颼颼的妖怪?
可惡,可惡極了,為了讓水藍在世間僅存的日子可以過得平平靜靜的,他還不時的關切父親如何處理柏錦玟的事,結果柏家獅子大開口,但父親這回居然眉也不皺地就將五千萬給了柏家,說是「精神上的補償。」
為了她,他在精神及肉體上的損失都不少,但她竟沒有剖心以待,真是太氣人了。
真不知道她的腦袋瓜怎麼了?她守在他的身旁二十多年了,難道有看過一個女人跟他在床上睡了一個月卻沒發生肉體關係的?她怎麼沒有好好的想想這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思緒百轉的凌裕飛簡直是氣炸了,他根本也沒有修車,只是拿著工具忿忿不平的敲打底座發洩怒火。
凌裕飛這樣不平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夜晚,他午飯跳過,晚餐也略過,就窩在汽車底座下,不管水藍的好言相勸,他就是一語不吭。
這種情形一直到車主來取車時終於有了改變,一名油頭粉面,全身像上了膠的硬邦邦西裝男士,嘴裡吹著口哨的走進修車廠,「我的車好了吧?」
凌裕飛從車底下鑽出來,面色難看的道:「它報銷了。」
「你在胡說什麼?那時不是說引擎修一修就好了,怎麼會報銷了?這輛車還是新的,花了我八十幾萬元買的。」
凌裕飛瞟他一眼,霍地轉身大步的跑上二樓。
「喂,你別想這樣就跑了,我叫警察來處理。」
就在他大聲嚷嚷的當兒,凌裕飛已開了一張一百萬元的支票衝下來,「拿去,這夠你買兩輛這種爛車了。」
「什麼爛車,我這是——」
「十年的二手車。」凌裕飛冷笑的道。
「呃,——哈哈,呃——那——謝了。」西裝男士尷尬的笑了笑,一回身拿了支票就閃人了。
一直站在櫥房的水藍將這些全看在眼裡,她走了出去,淡淡的道:「餓了吧?東西都還溫著,進去吃吧。」
凌裕飛抿抿嘴,大步的越過她朝廚房走去,自己盛了一碗飯就在飯桌上大口大口的咀嚼起來。
水藍在他身旁坐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在吃飽後,凌裕飛放下碗筷這才想起剛剛那幾盤菜似乎都沒人動過,他瞥她一眼,「你都沒吃,是不是?」
她點點頭,「我不餓。」
他撇撇嘴,看了幾乎被自己掃空的盤子,起身拉起她,「我帶你到前面的麵店去吃。」
「不要了,我真的沒有食慾。」
他白她一記,「那怎麼成呢?今晚你會需要很多體力的。」
語畢,他就大步的硬拉著她朝外走去。
水藍愣了愣,他的意思是?難道鄭先生已對裕飛施了法術了?
可是那也不對啊,她並不求「性」,她想要的是他對自己含情脈脈訴說情愛的真情眸光,感受世間最絕美的愛情,鄭先生應該明白她的想法,這到底是什麼狀況?她都迷糊了。
凌裕飛在敲了那輛汽車底盤大半天後,他是想開了,若他再不行動,也許水藍真的會對那個妖怪投懷送抱呢,他才不要,水藍是他的,永遠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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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路邊攤,兩人回到修車廠,水藍看著凌裕飛那漸漸迷濛含情的雙眼,她想鄭先生或許已施了法術了。
凌裕飛將修車廠的電動卷門拉了下來,示意今日營業結束,而後即拉著手足無措,心頭小鹿亂撞的水藍上了二樓。
兩人面對面的在涼席上坐下來,凌裕飛雖含情脈脈的,但神色中仍有一絲可察覺的緊張,不過水藍的心此時是卜通卜通跳,她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凌裕飛靜靜的凝睇著她半晌午後才開口,「我想了一整天,想過去,現在還有未來,生命中沒有你確實是乏善可陳,可是我又想到再過幾天你又得回到鏡中,我倆才能看見彼此時,我天性中的坦率又直覺的要我和你保持這種平靜的朋友關係。」
她深吸了一口氣,才鼓起勇氣直視著他那只盈溢深情的黑眸,雖然明知這是法術下的假象,可是她仍然深深感動,因為她對他的愛是如此濃烈,在感受到他同等的深情後,她不由得泫然欲泣。
「別哭。」凝涕著她熱淚盈眶的美眸,凌裕飛靠了過去將她擁在懷中,「你對我的那份感情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你是仙我是人,這明知前途坎坷的愛情,我實在無法縱容自己跌下去,只是再過不久,你又要成為有翅膀的小不點了,我實在也很擔心你在我心裡得不到你想要的情愛感受時會乾脆琵琶別抱,那我可真的虧大了,所以呢?」他突然粲然一笑,「我不得不承認那個妖怪說的話也有半點道理,應該『及時行樂』以免終生遺憾。」
水藍有些錯愕的瞠視著神情中帶著灑脫又帶著柔情的凌裕飛,從他喊鄭先生「妖怪」的這番說詞判斷,鄭先生難道還沒有施法術?
就在想的當兒,她突然聽到了鄭丕文似遙遠又清晰的聲音,「我尚未施法,因為我相信他對你也有一份抑制深情,因此他現在告訴你的話都是他心底真正的話,而我沒有興趣聽他夾雜著妖怪來妖怪去世的深情告白,所以我也不打擾了。」
水藍愣了一下,眼眸隨即快速的四處梭巡。
「喂,小不點,我在做深情告白呢,你在找什麼?那個妖怪?」凌裕飛怒氣沖沖的看著趕忙將目光定在他身上的水藍。
「沒——沒有,我沒在找什麼。」
「沒有最好,因為我的話還沒說完。」他怒哼一聲,瞅著她,「我從不諱言你在我的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那當然代表我對你也有一份特別的感情,也就是這份感情讓我學會尊重一個女人,不將她視為洩慾的對象,這樣你聽明白沒有?」
她茫茫然的搖搖頭,她覺得他好像在繞口令。
他翻翻白眼,他在愛情的表白上成了智障嗎?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氣,凶巴巴的瞪著她,「那你懂不懂什麼叫做『日久生情』?小不點,我們認識二十多年了,這樣你聽懂沒有?」
其實她在聽到鄭先生並未施法的話後,她的心除了飄飄然外,還有著難以形容的快樂,因此陶陶然的她這腦袋其實已有些當機了,而裕飛說愛竟然還拐彎抹角的,也難怪她在看到他兇猛的神色時又是一臉茫然。
見狀,他受不了的猛搖頭,「還不懂?那——那好吧,這次你聽清楚了,就三個字,再不懂,那咱們就算了。」
「三個字?」她柳眉一皺。
「我愛你!」凌裕飛一把摟緊她在她耳畔大聲咆哮,「聽懂了沒有?」
水藍怔愕一下,隨即盈盈的笑了出來,「聽懂了,聽懂了,你愛我,我也好愛你。」
他忍俊不住也笑了出來,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個什麼勁?就這三個字就解決了,他還拉里拉雜的說了一大串。
但他剛剛確實說不出那三個字,這會兒吐出來,胸口血路也覺得順暢多了。
「既然懂了,咱們就別浪費時間,我好好的教你何謂『性愛』。」
她莞爾一笑,「是在愛情的催化下才產生的性慾之火,是嗎?」
「你的話太多,不過你說的是對的。」他深情的凝視著她,性感的唇瓣頓時佔據住她紅艷的嘴唇,盡情的吸吮她嘴中的甜蜜——
這一個夜是充滿旖旎激情的,窗外星光燦爛,窗內慾火奔騰,在兩人同躍星空的剎那,水藍甜甜的在凌裕飛的懷中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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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一大清早,蔡欣玲怒不可遏的拚命敲打著修車廠的鐵門。
在昨晚從凌峻漢的口中套出他付了柏家五千萬的精神賠償費以解除凌柏兩家的婚事後,她氣得是一整晚都睡不著覺。
在明白凌裕飛根本就不可能再碰她後,她現在是找一個低俗的年輕搬運工人來滿足自己的性慾,這日子自然是比那段空等凌裕飛的日子好過多了。
只是在知道為了凌裕飛,那個老頭卻白白的送了五千萬元給柏家,她就嚥不下這口氣,這些年老頭的身子差,根本擠不出什麼字。還能出書完全是她代筆的,可以說這些年都是她賺的錢,那老頭憑什麼將她辛苦賺的錢送去給柏家?
由於修車廠只是一間鐵皮搭蓋的房子,在二樓的凌裕飛自然也聽到了蔡欣玲猛拍鐵門的聲音。
只是他仍眷戀的凝睇著依靠在他懷中沉沉睡著的水藍,在情慾洗滌後的她柔柔的散發出一股嫵媚的風情,令他看了都不捨得放開她,何況現在天才泛魚肚白,清晨五點,自然不會去理會那個無聊拍鐵門的人。
但一連串「砰,砰,砰」的聲音,讓他不由得皺起眉頭,這個人的耐心還真強,他怕再吵下去會吵醒了水藍,只好輕柔的起身,套上衣褲,再大步的步下樓去,按下電動門開關,一邊以中等的音量道:「敲什麼門?趕著投胎嗎?一大清早擾人清夢。」
鐵卷門緩緩的上升,凌裕飛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卻是一身亞麻藍白色套裝的蔡欣玲。
他雙手環胸瞪視著她,「我說這位後母,你有什麼超級大事要在清晨五點找我談?」
她抿緊嘴越過他走入廠內,瞄了二樓一眼,「那個水藍睡死了?我拍門拍得手都疼了,她竟沒聽到?」
他的神色由硬轉柔,笑笑的道:「那是一晚做愛太多次,她累垮了。」
蔡欣玲不是滋味的撇撇嘴,頻頻壓下湧上的爐火後,才梗聲,道:「你知道你父親為你付給柏家五千萬的事?」
他點點頭,氣定神閒的反問:「有問題嗎?」
「當然有,因為那些錢是我賺的,我在你這裡也沒得到什麼好處,憑什麼我要為你付錢了事?」她一臉陰霾。
「錢是你賺的?」他質疑的拉高音調。
她冷哼一聲,「你父親的腦袋在幾年前早就架空了,他連一個字也擠不出來,這些年寫的書都是我代筆的,你說是不是我賺的?」
凌裕飛冷冷的瞟她一眼,「就算如此又如何?我爸在如日中天時,難道沒有賺錢?」
蔡欣玲發出譏諷的笑聲,「別忘了你父親喜當個大善人,喜歡在交際場合上展現寬慈的氣度,他賺的錢大半都進了慈善機構,而如今跨足的一些事業,在金融風暴下不是打平就是虧損,只是外面的人都不知情,還以為他仍是個上千億的富翁呢,殊不知目前進帳的全是我那些書所得的稿費。」
「那你意思是?」他冷眼睨她。
她風情萬種的倚近他的胸膛,「你私底下伺候我一年,那些錢我就不計較了。」
凌裕飛嫌惡的推開她,「你太令人作惡了。」他目光冷峻的道:「陽明山那棟別墅在你尚未入我家門時就存在了,那棟別墅價值也不止五千萬,父親的生命不到一年,到時候這個遺產就送給你當作你的損失賠償。」
「你——」她踉蹌的倒退兩步,臉色蒼白。
此時,「啊——啊——」樓上突然傳來一聲聲淒厲的小女孩尖叫聲。
凌裕飛快步的轉身奔向樓去,但一到二樓的房間,裡面卻空空如也,水藍不見了。
蔡欣玲也跟著上來,嘴巴還喃喃的念著,「怎麼會有小女孩的聲音?」
「小女孩?」他喃喃的重複,一個念頭突然快速的閃過腦海,他倏地衝到鏡子前,但那裡什麼也沒有,水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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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裕飛滿臉胡碴,憔悴不已的瞪視著手上那面小巧的鏡子,「你出現啊,該死的,小不點,你離開已經兩個多月了,難道不是回到天使界嗎?」
他幾近發狂的爬著一頭亂髮,再用力的往後靠坐在椅背上。
回想事件發生當天,他還是摸不著頭緒,所以他只能將氣全發後母的身上,咆哮幾聲將她轟回去,還誓言她若再出現在他眼前,他就一刀砍了她。
而水藍離開他一事,在幾個同行過來關切後,也被他的煩躁怒火給噴得遠遠的,更可惡的是他一直希望能再碰到的那個妖怪也都不再出現,害他胡思亂想的認為也許是那個妖怪知道水藍和他發生關係後,就強制的帶走了她——
水藍說他有特殊能力可以看到她,但在他無計可施的對著鏡子狂聲吶喊有沒有其他天使守護神能告訴他水藍的下落時,鏡子裡卻是靜悄悄的。
所以他是煩透了,樓上房間,臥室及樓下的洗手間的鏡子也全被他砸爛了,他既沒心情做生意,又不想整天關著門,所以他每天照樣開門,但有上門的生意,他卻沒心情接,免不了的,又跟客人吵吵鬧鬧了。
在思緒千回百轉的剎那,他看到近半個月來經常經過他修車廠大門的老婆婆又走過來,瞧她佝僂乾瘦的身材,絕對有九十或一百的高齡。
而心情煩悶的他會注意到她其實也是很偶然的,半個月前,就在他和一個客人大吼他不做對方的生意時,這個老婆婆穿著一身灰白色的旗袍,拿著一支小枴杖,彎腰駝背的正巧走過來,那時他剛好怒氣沖沖的推了那個客人一把,結果她反而被那名客人撞倒,當時他趕忙扶起她,她卻驚惶失措的急忙拄著枴杖離開。
只是就那麼一眼,他這個大男人竟被她的外貌嚇到了。
她的臉小小的,卻佈滿了數也數不盡的皺紋,一雙眼睛好像被那層層疊疊壓下來的眼皮給遮蓋住了,從她凹陷的臉頰及緊抿的唇形看起來,她可能連一顆牙齒也沒有了。
長長的白髮在肩後束成一束,襯得那張雞皮似的老臉更加蒼老,總之,他也不是沒看過老人,可是她的老態卻有些令人驚悸,彷彿魂魄會隨時離開她的身體似的,所以,在這近半個月,她雖早晚都會經過這兒兩趟,但他卻不曾再去接近她。
而工廠外,水藍目光微濕的拄著枴杖經過臉色淡然的凌裕飛後,步履蹣跚的到前方的一個小公園坐下。
看著自己佈滿皺紋的小手,她不由得再次掩面痛哭。
上天為何如此殘忍?就在她經歷了人世間最美的愛情及肌膚之親後,甦醒過來的她所看到的卻是自己白晰的身體出現灰白斑點的景象。
她知道她的時間到了,灰白斑點的出現代表她會一天天的變老,但是她不要裕飛看到她的轉變,她寧願他心中保留一個最美麗的她,所以在淒厲的叫聲過後,她祈求鄭先生來帶走她,幸運的,鄭先生聽到了她無助低喃,在裕飛衝上樓的前一秒,鄭先生將她帶到陽明山一個偏僻無人居住的農舍。
鄭先生坦言他不願看到她由美麗轉為蒼老的過程,因為那會令他聯想到一旦他無法完成那個遙遠的夢想,他的愛人不是要在冰棺待上永世,就是得接受蒼老死去的命運,所以在為她帶來許多的乾糧及衣物後,他亦離開了,他要再去追逐別人眼中那個「誇父逐日」的夢想。
在農舍待了一個多月後,她徹底的變了樣子,白晰的肌膚增添了許多老人斑及皺紋外,她的頭髮白了,牙齒掉了,腰也直不起來了——
她神情一黯,知道她沒有理由為這樣的轉變哀傷的,畢竟當初想成為凡人時所求的「剎那綺麗」都已圓夢了,衰老是她必須付出代價。
只是尚未死亡的她仍眷戀著凌裕飛,所以以她身體機能衰竭的速度,她早離開這個世間了,可是那股眷戀他的強烈意志力卻讓她存活至今。
她現在每天都會來這兒看看他,每見他一次,就感激上天對她的恩寵,雖然她無法預期明天的自己是否還能享有這個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