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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亂墜戲中戲 第四章 作者:葉小嵐

  「上車!」

   「不上!」

   「叫你上車聽見沒有?」

   「我說不上,你聾了嗎?」

   令方一面咒罵,一面停車,下去拉住安曼,將她攔腰一抱。

   「喂,你做什麼?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他把她塞進車子,關上車門。

   「坐著別動。」

   「笑話。」

   她推不開車門,他從外面抵住了。

   「我要告你綁架!」

   「我告你惡意遺棄。」

   「我遺棄誰了?」

   「珊珊。她聽到你走了,差點和我拚命!你不和我回去,她又要跑出來找你。我可  沒那麼多閒工夫管束你們兩個。」

   「你先把自己管好,才約束得了你女兒。」

   「她不是我女兒!」

   「那她為什麼叫你老爸?」

   「她叫你媽咪,不是嗎?」

   安曼不禁語塞。

   「我現在要到車上來,你別再跑給我追了,行不行?」

   她白他一眼。「誰要你追?」

   「我說的不是追求的追。」他繞過車頭,走向駕駛座,喃喃自語:「這其實也不是  什麼壞主意。」

   他上了車,反而熄了引擎。

   「你幹嘛?」

   「我們談談。」

   「又要談什麼?」

   「珊珊這個年紀,不大不小的,正值青春期,很雖為她找到適當的寄養家庭,再加  上她逃跑的紀錄太多,中心的人想幫她也力不從心。」

   「你告訴我這個做什麼?」

   「你不要她,她又會開始東遊西蕩。以前她逃走,還有個目標,就是找她的母親。  現在這個目標沒有了,她心裡受傷害,情緒上的影響可想而知,跑出去遊蕩,難以預料  她會闖什麼禍,或甚至自我放棄、自甘墯落。」

   「這番分析,你應該說給你自己聽。」

   「安曼,承認她,不必要對外公開,對你的演藝事業不會造成阻礙或影響的。」

   「你要我承認什麼?你自己為何不承認她是你女兒?」

   「因為她不是我女兒呀!」

   「我也一再說這句話,你並不相信。」

   令方把臉轉開,對著由車窗吹進來的風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靜。

   一定有辦法妥善處理這件事。他擺平過多少棘手的刑事案件,面對、應付過不知多  少頑強、狡猾的罪犯,為什麼碰到這個女人,他卻只會控制不住的發火?

   他把冷靜下來的面孔轉向她。

   「我不確定珊珊為何當著你的面突然叫我老爸,我想唯一的解釋,是她信任我。」

   「她信任你,所以跑掉?」

   「她三個月以前由一個寄養家庭溜走,上個星期少年警察隊通知青少年輔導中心把  她帶回來。中心床位全滿,我暫時把她帶到我住處。她在我那看電視看到你,便跑出來  找你,並不是我虐待她,或疏忽她,不關心她。」

   「你知道她來找我?那麼今晚你去茶藝館……」

   「是巧合。安曼,個人因素權且撇開不談,珊珊需要你。」

   他話中有語病。什麼「個人因素」?但此時安曼累得沒法想那麼多。

   「她完全沒有其他親人了?」

   「珊珊一出生就給人領養,她的養父母不久離異,養母后來和人同居,她四歲就開  始離家出走,隨後的蹺家、逃跑紀錄,比一個犯案纍纍的慣犯還要長。」他苦笑。「中  心的每個人都知道余珊珊,都覺得她一旦「失蹤」,要找她,比找個通緝犯還困難。」

   「余珊珊?」

   「她第一個養父姓余。」

   「這麼說,你真的不是她父親?」

   「你總算明白了。」

   不,她仍然十分納悶。不過珊珊能找上她,非要把她當媽媽,把一個不相干的男人  硬叫成爸爸,也是不合理中的合理可能。

   「珊珊為何一再逃家、出走?她不會四歲就懂得要找親生母親吧?」

   「珊珊絕頂聰明。」

   「關於這點,我領教過了。還是不對。她為什麼只找她媽媽?她生父呢?」

   「沒有資料可查。我給你看的照片,她說她很小就帶著它。也許因此她只認定她有  個母親可尋。她不知道生父是何長相。她對生父、生母都沒有半點印象和記憶。」

   「我想,假如她一出生就被領養,恐怕是不會有什麼記憶或印象。」

   「不錯。」

   「可是也不能憑一張照片上一個和我貌似的女人,就認為我是她生母。」

   令方想建議到醫院檢驗以茲證明。但他顧慮到安曼可能因此避不露面,反而弄巧成  拙。

   一步一步來好了。

   「時間不早了,你不妨和我回去,先安撫住她,其他,我們再慢慢設法。」

   要她幫這個忙,不算過分。安曼其實不僅同情珊珊,她還滿喜歡那個伶俐的女孩。

   地想到她目前正扮演的角色,崔文姬自幼也是養女,受了無數傷害,慘遭蹂躪。這  雖然是出戲,世上說不定真有相同或類似的悲劇,在人們看不見的黑暗角落上演,否則  也不會有雛妓了。

   ※※※

   「你昨晚到哪去了?找了你大半夜找不到人。」

   一早在化妝室,看見碧芸,安曼埋怨地間著,一面對鏡上妝,準備錄戲。

   「你找我,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碧芸探頭朝走廊左看右看,然後反鎖上安曼專用化妝室的門。

   「鬼鬼祟祟做什麼?」安曼奇怪地問。

   「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哪。你幾時冒出來個女兒了?」

   「女兒?」安曼手上的粉撲掉下來。

   「噓,小聲點,當心隔牆有耳。」

   「你說什麼女兒?」

   「昨天晚上你和那個律師走了以後,我進去付了帳,就開車把你的皮包送去你家,  結果門口有個女孩,叫我把皮包交給她,說地會拿給你。」

   那小鬼,居然還若無其事和她及展令方回茶藝館!

   「你就交給她了?」

   「我沒見過她,不認識她呀,我就問她是誰。她說她是你女兒。」

   「你便相信了?碧芸,虧我們還是七、八年的老朋友!」

   「我當然不信,從來也沒聽你交過要好的男朋友,怎麼就生出了個這麼大的女兒。  可是她拿了只王鐲給我吞,我就不得不信了。」

   安曼愕然。「玉鐲?」

   「對啊,好久以前我看你戴過,你說是你母親過世前給你的。」

   數了一陣子後,安曼覺得做事時常碰撞到,怕不小心碰斷,便拿了下來,收在臥室  一個首飾盒中。而首飾盒放在衣櫥內的抽屜裡。

   「我對那隻玉鐲印象特別深,因為它在一圈碧綠當中,有一小塊紅寶石似的紅印。  」碧芸聳聳肩。「我想你既然把你這麼珍視的東西給了她,她的話大概是真的。」

   「她有可能是小偷呀。」安曼呻吟。

   「哎喲,你這下提醒我了。」碧芸喊:「我當時是石到門邊有個帆布袋,可是……  她說她一直在國外讀書,昨天剛到,她沒通知你,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你不在家。  」

   「碧芸,我看你的飯碗真的快要不保了。」

   碧芸瞪住她。「你是說,那女孩……就是你說的那個天花亂墜的小鬼?」

   安曼點點頭。

   「啊,完了。」碧芸跌坐下來。「你終於擺脫了她,我卻把你家門的鑰匙奉送上去  ……哦,小曼,我真該死!」

   「不必太自責,她沒開門進去把我家搬空。」

   「哦,那就好。」

   「她偷了玉鐲,表示她很精於此道,也許她只選貴重而不重的東西。」

   「哦,小曼,我大對不起你了。你不會要我賠吧?她八成旱逃之夭夭了。」

   「沒關係,她逃走了的話,我知道可以找誰負責賠償。」

   太厲害了,她早上離開令方那,小鬼還一口一聲媽咪的送她到門口,依依不捨地,  要安曼保證錄影完收工後,一定去接她。

   安曼是收了工馬上百接趕往令方的公寓。去抓賊。

   所以她怒氣沖沖。

   「余珊珊呢?」

   開門見了她,本來滿面驚喜歡愉,她的怒容和質問口氣,使令力的笑容消失。

   「出去了。」

   「又逃走了吧?還是你根本一直在包庇她?」

   他靜靜端詳她。「發生什麼事了?她到攝影棚去找你了?」

   「我懷疑她有多餘的膽子來見我--在她做了那麼膽大包天的事之後。」

   「你先進來再說。」

   「不必。我要知道她人在何處。」

   「她出去了,說要給你一個驚喜,向我借了一千塊,我想她可能去買禮物送你,好  討你歡心,就讓她去了。」

   「你真好心。她真是無藥可救。」

   「你能不能告訴找她做了什麼?」

   「她偷了我母親遺留給我的玉鐲,還不知道偷了其他什麼東西。她身上有我家的鑰  匙。」

   安曼告訴他珊珊如何巧言騙碧芸。

   令方沉下臉,一語不發進屋拿車鑰匙。

   上了他的車,安曼想起來「我的車子鑰匙也在皮包裡,還有我的駕照、信用卡、提  款卡,現金就不用提了。我的車……哦,我若抓到她,絕繞不了她。」

   「你要先回家看看,還是先去茶藝館附近找看看你的車還在不在?」

   「先回家。」

   「不要生氣,你動怒無濟於事。」

   「說得容易。搞不好你和她是串通好做這場戲,博取我的同情,然後給我來個大搬  家。」

   「真的?那我為何等著你來找我?」

   「你有何所懼?你是律師,你有的是辦法使你自己成為局外人,一切罪行山一個有  不良紀錄的女孩來承擔,多方便!」

   「如此高估我,你真教我受寵若驚。」

   「你別以為你真的逃避得掉刑責。」

   「我可以為你介紹一位好律師來控告我。」

   她瞪著他。

   「覺得好過生了嗎?」

   她不理他。

   「珊珊是曾經有偷竊紀錄,那是她餓壞了,溜進餐聽廚房,偷東西吃。」

   「我不會再心軟了。」

   「她也曾經一、兩次自寄養家庭溜走時,拿了主人皮包裡一些零錢,她需要路費。  」

   「你如此不是袒護,你是助長她的惡習。」

   「珊珊不是壞孩子,更不是慣竊。只要有個溫暖的家,有她信任的親人教導她,她  一些缺點可以修正。人都會犯些不得已的過錯,不是嗎?」

   不知不覺地,安曼發現她氣消了。

   「你今天不太一樣。」

   他微微笑。「昨天我激動了些,通常我很有風度的。」

   而今天他的平和和風度翩翩,令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個潑婦。

   「我簡直要被珊珊擾得發瘋了。」她咕噥。

   「對一個沒法在正常家庭成長的孩子,你需要多付出一些耐心。」

   「慢著,我為什麼覺得你好像認為她從此就要和我生活在一起了?」

   「我想我們得先找到她,對不對?」

   這次找她一點也不難。

   安曼先看到車道上停著她的積架。

   「我的車!」

   「看樣子,她不但沒有大搬家,還為你把車開回來了。」

   安曼不相信。

   「她才幾歲,怎麼會開車,又怎麼能開車?」

   「你會驚訝一個花很多時間設法求生存的孩子,會做多少大人都望之項背的事。珊  珊應該就在屋裡。」

   他是對的。

   餐桌上擺著四菜一湯。雖然空氣裡有股燒焦味,桌上的菜餚倒是色香味俱全。

   珊珊在廚房裡,正往一隻水晶花瓶裡插花。

   身上穿著一件安曼的南瓜色絲套裝。太大了,而且她的彩色頭蓬亂的頂在頭上,臉  上妝化得也五顏六彩,活像個突梯的小丑。

   「媽咪,老爸,你們回來得正好。瞧,這朵玫瑰美吧?」

   「是我園裡的玫瑰。」安曼說。

   她既震驚,又感動,也有些慚愧。她全想錯了。

   令方也非常驚訝。

   「珊珊,想不到你會燒一手好菜。」他讚道。

   兩人都沒想到糾正女孩的稱呼。

   「哎,小意思。我等你們等得好餓了呢,可以開飯了吧?」

   玉鐲的一事,等一下再說吧。安曼於是去拿碗筷。

   「不,不,媽咪,你別動,今天是我表現的日子,你和老爸請坐。」

   令方已經不客氣的坐下了。

   安曼就在洗碗槽洗手,拉一張擦手紙,擦擦手,去拉流理台底下的隱藏式垃圾箱丟  紙團。

   「我來,我來……」珊珊喊著阻止她。

   來不及了,安曼看見堆在垃圾箱內幾個餐廳外送盒,一些磁盤碎片,一個燒得而日  全非的鍋子。

   「那是……我不是……」珊珊結結巴巴,口齒伶俐不起來了。

   「什麼事?」令方走過來。

   「沒事。」安曼關土垃圾箱蓋。「她費了不少工夫清理廚房。」

   「哦。」令方明白了。

   「好嘛,菜是餐廳叫來的。我試過啦。不過沒關係,一回生兩回熟,下次我就會成  功了。」

   「下次請你轉移陣地。」安曼說,走到餐桌邊,「這是什麼?」

   「排翅。」

   「排翅!」安曼和令方同時大叫。

   「你叫這桌菜花了多少錢?」令方問。

   「我沒花錢呀。我叫他們記在媽咪帳上。」

   「你!」安曼氣得頭發暈。「你怎麼跟他們說的?你說了你是我女兒嗎?」

   「當然了。」珊珊洋洋得意。「他們都是你的影迷呢。」

   「余珊珊,你太過分了!」

   「這些菜是貴了些,但她不過想慶祝……」

   「慶祝!」安曼面向令方。「慶祝?」

   「這餐飯算我的行不行?」他好聲好氣。

   「不行。我不是捨不得,雖然這也太過分了,不管為什麼理由。」她又轉向珊珊,  「你怎麼可以……你索性登報公佈,不是更容易?現在我是跳到黃河也冼不清了。」

   「安曼……」令方試圖安撫她。

   「你不要開口。」她揮開他,瞪住臉色開始變白的珊珊。「我問你,玉鐲呢?」

   「我放回去了。」

   「我不相信。你還偷了什麼?」

   「我沒偷,我只是借用。」

   「還狡辯!」

   「你床頭有張你和外婆的合照,她手上戴著那隻玉鐲。我想是她死後留給你的……  」

   「那你還偷?明知它的紀念性和對我的重要性,你還偷?」

   「我就是想它對你一定很重要,你發現它不見了,一定會來找我嘛。現在你認我了  ,我就把它放回去了。你不信,我去拿給你看。」

   她跑出餐廳,安曼和令方跟著她。

   她的確已將玉鐲放回原位。

   「我沒有拿你其他東西。」珊珊保證道。為了表示她的誠實,她從口袋掏出幾張百  元鈔遞給令方。「我在你皮夾借走了一千塊,這是買菜剩下的,花掉的,我以後賺了錢  再還給你。」

   安曼瞪視他。「好個裡應外合。」

   令方歎一口氣。「安曼,這孩子需要的是一個機會。」

   「不管她需要的是什麼,我這兒無法供應!」她冷硬地說。

   「我還找到你的車,媽咪,我把你的車開回來了,你看見了嗎?」珊珊亟欲求表現  。

   「你怎麼能開車呢?」令方溫和地責道。

   「哎,簡單啦。媽咪皮包裡有行照嘛,淡綠積架,茶藝館附近可以停車的地方,只  有一部淡綠積架,一找就找到了。」

   「珊珊,我是指你未成年,給警察逮到了,找上車主,有麻煩的就是安曼了。」

   「放心,我機智得很。我告訴他,我二十歲了,只是長得特別嬌小。車主安曼是我  媽媽,她要錄影,所以叫我把車開回家,他還一路騎機車護送我回來呢,好拉風哪。我  答應替他向媽咪要一張親筆簽名照片。他笑得好像中了大獎。」

   她一逕興高采烈炫耀得意之行,不顧令方試圖警告的眼神,待看見安曼鐵青著臉,  已經太遲了。

   「珊珊,你出去一下,我和安曼有話要說。」令方說。

   「沒什麼好說的。請你們一起離開,不要再踏進我的大門。」安曼冷冷說。

   珊珊看看她,看看令方。「我做錯了什麼?」

   「你沒錯。是……」

   「是我錯了。」安曼打斷令方。「我昨天不該心軟,讓你進來。我更不該答應昨晚  留在你家,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安曼,公平點,她做這一切只為博你歡心。」

   「公平!你們把我的生活擾得一團糟,現在我還得想法子收拾她信口開河的爛攤子  ,你跟我說公平?」

   「你不要我告訴別人你是我媽媽。」珊珊喃喃,嘴唇顫抖。「你還是不肯認我。」

   「你叫這個人老爸,他認你是他女兒嗎?而且昨天你明明告訴我你可憐的老爸死了  。你滿口謊言,我好意接待你,你卻偷我的東西。我一再告訴你我不是你要找的母親,  你偏偏到處告訴人你是我女兒。我是個演員,我要面對的不只是親朋好友,更有成千上  萬的大眾,我如何澄清你們鬧的這個笑話?」

   「你覺得我令你丟臉。」珊珊哭出來。「你是大明星,而我是厚著臉皮冒認你的騙  子。」

   「我不曾自認是明星。你是不是騙子,你心裡有數。」

   「安曼,不要再說了!」

   珊珊一轉身,哭著跑出去。

   「你說的話太傷她的自尊心了,安曼。」

   「懂得要自尊,就該自愛!」

   「希望我能追上她,找到她。希望她不會出事,否則,我不相信你的良心能安。」

   他忿忿疾步而去。

   良心不安?好笑,她為什麼要良心不安?受無妄之災的是她呀!

   不到半個小時之後,安曼開始搪心了。

   她走進廚房,看著桌上未動過的菜,擺好的三副碗筷,心頭湧上說不出的難過。

   那女孩有什麼錯?她不過渴望得到母愛,和一份令方一再強調的家庭溫暖。

   她四處張揚她是她媽媽又如何?身在演藝圈,每天聽到、看到、讀到的,不是流言  ,就是緋聞,是真是假,不管大眾如何口耳相傳,津津樂道,當事人一笑置之,不予理  會,誰也奈何不得。

   安曼在客廳咖啡幾上找到她的皮包,所有證件和現款,一樣不少。

   她抓起皮包趕出門,跳上車。

   但是,到哪去找珊珊呢?

   ※※※

   「我看你放棄了吧,那個女孩根本……」

   令力的目光使百珍閉上嘴巴,她沒看他這麼嚴肅過,那樣子挺嚇人的。

   「我的事業,我的工作,我的一切都可以放棄。我絕不會放棄珊珊。」

   「令方,你是不是關心過度,走火入魔了?」

   「你根本不瞭解。珊珊和中心其他孩子,他們被親人遺棄或放棄,有些是連這個社  會也遺棄了他們,才使得他們自暴自棄。」

   「對不起哦,我沒你那麼偉大。在我看來,這個女孩分明不知好歹。全世界的人都  幫她,她不自助、不領情,又有什麼用?」

   「她從小就拒絕別人的同情和憐憫,才會一次又一次由別人屋簷下逃走,她要自己  的家,她要她的母親。一直到今天之前,她從未放棄尋找她的生母。現在她找到了,卻  被逼放棄了她多少年來唯一的希望。」

   「你幹嘛對我吼啊?我又不是……」百珍聽地領悟,「她找到她媽媽了?」

   「哼,我倒希望她沒找到。」

   「你的希望還沒落空。」

   令方和百珍同時轉向他辦公室門口。

   「前門沒關,我就自己進來了。」安曼說。

   「安曼!」百珍大叫,急急忙忙搬椅子。「請坐,請坐。要不要喝咖啡?我去……  」

   「你可以回去了。」令方把她往外推。

   「可是……」

   他把她的抗議關在門外,然後冷漠地盯住安曼。

   「你來做什麼?」

   「我先去過你家,沒有人在,我便來你的事務所看看。」

   「我不需要你的簽名照片。」

   他方才對百珍說的話,安曼都聽見了。他的有情有義令她深深為之動容。此時他的  態度雖然傲慢無禮,她卻絲毫不生氣。

   「我想你也沒找到珊珊。」

   她聲音裡有歉意,令力的僵硬軟化了些許。

   「你找過她?」

   「一直以為台北只是個小城,找起人來才發現還是滿大的。」

   令方走到門邊,拉下百葉窗,擋住百珍在外面探頭探腦的視線。

   「我很高興你良心發現,不過你找到她之後,若仍然不打算承認她,接她回去,不  如不要找她的好。」

   安曼決定晢時不要再浪費口舌辯解她和珊珊的非母女關係。

   「先把她找回來,我再看看我能為地做什麼。」她說。

   這種空洞的言詞不夠。對珊珊來說,不夠。

   令方提醒自己,安曼本身來自一個複雜的過去,而目前她的地位如日中天,與過去  不可比擬,她有她需要顧慮和顧忌的因素,這是可以瞭解的。

   他點點頭,「抱歉,我先前的反應和態度急迫了些,因為珊珊亟需有個安定的歸屬  ,我忽略了你需要時間。她的出現和她帶來的事實,對你想必是太突然了。」

   安曼歎一口氣,再次告訴自己,不要再做無謂的爭辯。

   「珊珊可能會去哪些地方?」

   「你去了哪些地方找她?」

   「沒有目的,」她聳聳肩,「開著車在大街小巷亂轉。」

   「她沒有任何固定去處。她認得你的車,如果她看見你,應該不會躲起來。」

   「難說。我傷了她的心,不是嗎?她相信我不要她。」

   「你要她嗎?」

   「這不是個問題,展先生,是個難題。不過我想眼前較大的問題和難題是,如何在  珊珊發生意外前找到她,帶她回來,不是嗎?」

   看起來她是真誠的。只要她有誠意,其他都好解決。

   「你不必像看怪物似的看我。我願意這麼做,是……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你可以  放心的是,我一旦決定做一件事,就不會半途而廢。」

   他注視她,是因為她令他越來越困惑。她的穿著很簡單,一件襯衫,一條裙子,一  雙便鞋。然而她全身散發的,是養尊處優的高貴氣質。

   她是美麗的,一雙明眸如此清澈,完全不像隱藏若不堪的秘密。不像經歷過重創和  悲苦。

   她是個演員,他告訴自己,而且是個名演員。因時因地完美無瑕地扮演好她的角色  ,於她不過是家常便飯。

   他厭憎虛偽、矯飾,對她傷害了珊珊,他十分反感,但他忽然發現他也莫名地為她  所吸引。

   「我相信你有這份果斷和堅決。」

   他的冷漠和一再的諷刺令她不耐。

   「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展先生?」

   「剛好相反。你自艱難、困苦的環境奮鬥而建立新生活,成就一番事業的毅力,我  衷心佩服。手段如何,我想是某些人追求成功的個人途徑,我不便也不予置評。」

   「演藝圈是很複雜,要想在眾多出色的同行中出人頭地,是不容易,有人走捷徑,  亦無可厚非。你的不予置評,事實上已經在指桑罵槐。」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法子。但現在社會上許多女性擁有非凡的成就,並兼顧了家  庭、兒女,她們並不需要糟蹋自己,犧牲自己。」

   「恕我冒昧請問,你今年多大年紀,展先生?」

   他皺皺眉。「三十四,幹嘛?」

   「這麼年輕,思想卻如此守舊,真不可思議。」

   「什麼意思?」

   「你認為演員,尤其是女演員,是在螢幕上出賣色相謀生,換言之,我只是個卑賤  的女戲子。」

   「我沒有……」

   「我真心願意協助找珊珊,展先生,但你若不停止你對我的冷嘲熱諷,恐怕我們相  處便十分困難。而我沒有必要受你的氣。」

   他靜默半晌。

   「你是對的。我言語失當。我道歉。」

   「道歉接受。那麼,我們可以做朋友?」

   他接住她的柔荑。「當然。」

   心底裡,他不大情願。他發覺他不想和她只做朋友,他意外且震驚。

   真是瘋了,這一點都不像他。做為義工也好,律師也好,首要注意的便是不要過分  投入感情,務必保持客觀和理性。他向來做得從容,如今竟有些失常。

   或許百珍說對了,他有點走火入魔,關心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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