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從來沒說過自己的事,在香港有一堆人認出你來,你也數敷衍衍地混過去。奇怪了,你是無端端從花崗岩裡蹦出來的嗎?幹嗎那麼怕我問?」
「你……」他揚起頭,目光直勾勾地盯住她。
「你什麼你?既然你想知道我的過去,那我就說給你聽,不過你可要切記『禮尚往來』的原則啊。」
她踱來踱去,開始簡述自己的前半生。
「我,傅乃菱,行不改名,坐不改性。早年父母雙亡,和笑笑一起被外婆帶大,等到我們長大後,外婆將兩方父母遺留下來的財產交給我們,我跟笑笑就在陽光社區定居下來。」她頓了一頓。
「在你出現之前,我就一直都持在『風雲』。附註:我從大學一畢業,就進這個公司了。再附註:我從來沒踏出過台灣,不可能像你一樣,發生在香港被一堆人認出來的情形。」
她腳步一頓,眸中有琉璃般的光彩。
「你呢?」她笑容滿面地宣佈。「換你說了。」
他保持沉默,強烈地希望指間有一根煙。
「每個人都有過去,不可能就你沒有。」她循循善誘。
他還是不說話。
乃菱的耐性被用完了!「從事屠宰業又沒什麼好可恥的,你就老實承認啊!」
他沒有被激怒,相反的,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故意甜甜一笑,甜笑正是她發怒的徵兆,但他也回以雍容的一笑。
就在她以為他正要承認或者否認的時候,他開口了。
「怕坐飛機也不是件可笑的事,你何不老實承認,別再試圖隱瞞?」
啪喚啪嗓,體內有幾條神經線裂開了!
乃菱笑甜甜的粉驗,立刻拉長成晚娘臉孔。
他竟然敢——就這樣隨隨便便地把她的罩門戳破!
「你的『恐機症』,明明是有原因,但你卻粉飾太平,把自己的過去介紹得完美無缺,這算哪門子的坦白?」他不容情地說道。
乃菱傻掉了,他怎麼、怎麼可能知道……
突然間,她若有所悟,撲過來揪著他問。
「笑笑把我的秘密都告訴你了,對不對?這次『魅力香江自由行』也是她搞的鬼,是不是?」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他搖頭。「不是。」
「不是?」
「是我。」
「是你?」她傻眼。
「全都是我一手安排,從選定旅行的地點、細節,到一切費用的支出,都是我主導,笑笑和霍晉風完全沒有置琢的餘地。」
換句話說,當初她拚命拜託笑笑與霍晉風作廢機票,根本就是找錯了人。
他!他才是那個墓後主使者!
「你……」她的腦子亂紛紛,正努力整理出思緒。「但是,那個抽獎……」
「笑笑訂婚典禮上的抽獎,只是個幌子,讓我能夠名正言順地帶你到香港。」
原來如此!乃菱臉色一白。怪不得她總覺得事有暖蹺,原來是有人在搞鬼,而且是她的枕邊人在。搞、鬼!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怒問。
「因為你說過,你想到香港玩。」
乃菱回想起,有一回他們躺在床上閒聊,他曾經問過她的夢想。
當時她半開玩笑地說,她最想到香港瘋狂地Shopping、飲茶、吃甜品。
『我那只是說說而已啊。」她嚷。
「不對,你說得很認真。」
「但後來我也說了,那只是個願望,不可能會實現。」她搖著臉,沒有想到這團混亂只是起因於她的一句話。
「如果不能實現,你又如何解釋你在這裡?」他冷靜地回望著她。「再說,這麼簡單的願望,為什麼不能實現?」換她不說話了。
「為什麼?」他低語,氣焰盡致,一點點逼問的味道都嗅不到。「乃菱,對我說實話有這麼困難嗎?」
她一震。
難不難?她……不知道。她只曉得,有些事埋藏在心裡已經許多年,她從來不原想,於是那些事跡著積著,就成了心湖底的游沙。
但……他在問哪!
他把姿態放得根低,語氣很軟,與平時的他都不同,那雙眼中有深切的關懷,是真心把她的事兒通通攬到自己身上,她……怎麼有辦法拒絕這樣的他?
乃菱一咬牙。「好好好,我說!我說總可以了吧?」
她鏟動心底淤沙,把秘密都說出來。
「其實我有『恐機症』,只要一想到要坐飛機就嚇得渾身發軟——就跟前幾天你見過的晴況一樣。我不知道這是與生俱來的毛病,還是在我父母飛機失事之後才得到的『紀念品』,總之我……」她硬嚥了一下,沒來由地生氣自己這種軟弱的反應。「總之我討厭——我害怕坐飛機!」她位喊,淚水突然撲簸該地滾落下來。「我更討厭搭飛機到另一個莫名其妙的國家,從焦黑難辨的屍塊中,指認自己父母的遺體!」
淚水來得快,連她自己都摔不及防。
那年她十歲,已經長記憶,笑笑才三歲,對此毫無印象。每當笑笑取笑她不敢搭機旅遊時,她只能默然地慶幸,笑笑不記得那些事。
但她記得啊!對當時的一情一景,記憶得太深刻,所以她……
周克輔將她摟進懷裡,她才發現自己發出催人心折的泣聲。
太丟臉了!
「我討厭滴滴答答地掉眼淚!」她狠狠地措掉,玉掌上一片晶瑩的水澤。「我從十歲開始,就發誓自己絕對不哭,」
他心疼極了。「我也不想讓你哭泣。」
「你還敢說!我今天會破誓,完全是因為你!」她猛捶他的胸膛。「如果你不多管閒事的話,我就不會哭得合兮兮了。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他輕拍她的背,柔聲安撫著。「但,是你自己說過,你的夢想是環遊世界。」
「嗝。」說不哭,還是哭到打嗝了。
「香港只是一個起點。」
「嗝。」打嗝。「但也是終點。回家以後,我再也不要搭飛機,死都不要!」
自從那一年遭逢巨變以後,她從來不曾這麼軟弱過,淚腺從來沒有這麼發達過,她一直在武裝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勇敢、更強勢、更厲害。她把自己妝點成精明幹練的都會仕女,把傷痕深深沉在心裡,更到這一刻,武裝全部瓦解。
「我會在你身邊。」他保證。
她只是哭。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
她還是哭。
周克輔索性將她抱到床上,擁著她,吻去她所有的淚水,讓她哭出體內所有未癒的傷痛。不知道過了多久,週遭完全陷入了沉寂的黑夜,暖泣聲才悄悄止息。
周克輔起身,在浴室裡放了一缸水,輕輕解開她的衣物,將她抱過熱水裡。浴缸裡,滴入了有有舒服與鎮定效果的黛衣草沐浴油,他坐在一旁為她擦背,不說話,陪她沉澱心情。
這個夜晚,他的手勁雖然殘忍地將竹筷射入搶錢歹徒的虎口,但此時拿起浴棉,滑過她的背,動作卻如此細膩輕巧。小郎君對她真的好溫柔,溫柔得讓她想流淚。
衣草沐浴油散發甜甜淡淡的香氛,催人欲眠,就在乃菱幾乎睡去時,周克輔小心地抱起了她,回到床上,用大毛巾將她仔細擦乾。
「小郎君,你……」還沒有把該對我澄清的事,說個明白。
心裡輕嚷著,抗議他沒有「禮尚往來」,但睡意一波波,將她推入茫茫夢境裡。
「早點睡。」他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下一個晚安吻。
隔天早晨,乃菱睡晚了,癱在床上懶洋洋,看著他穿衣著裝,準備就緒。
薰衣草催眠的威力太大,直到此時,她的腦子還是暈沉沉。
「清單上有些東西沒補齊,我出去買,你好好休息。」他替她拉好被子。「早餐就叫ROOMSERVICE。」
「等等,你……」她還記得昨晚入睡之前,執意要他坦承的事。
但他避開了她的眼神。
「還有什麼話,都等今晚回台灣再說。」說畢,他便出門了。
乃菱昏沉沉的腦子,一點一滴地清醒過來。
昨晚,他耐心地打開她內心的鎖匙,誘她說出心底的話;他很溫柔,傾聽她的往事,也體貼地給她安撫,這些,都令她好感動。
但是,事情很明顯,他只要求她坦白,卻不想多談他自己的事。
乃菱很根地捶了枕頭一記。
可惡!他狡猾得很,把她逗哭、哄睡之後,就自以為逃過一劫。
她傅乃菱會乖乖按著他的想法行事嗎?
答案當然是「不」!
她霍然起身,揭開身上的純白床單,換上一身清爽的絲質套裝。
她拿起內線電話,聯絡客服部門,在話筒裡低聲吩咐了她的需要。
終於要回家了!
午後,酒店派出一輛凱迪拉克加長型的禮車,送他們一路風光到機場。
有鑒於乃菱在台灣登機前的「抗戰」太驚人,周克輔片刻不敢疏忽,一雙眼睛盯牢了她的倩影,就怕她臨時來個失蹤記或胡鬧記。
沒想到她竟然一臉平靜,平靜到車內的氣氛有些古怪。到了機場,他們下車,準備進入大廳時,他半開玩笑地問。「走得動嗎?需不需要我扛你進去?」他努力活絡兩人之間的氣氛。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她攏攏秀髮,看了天空一眼。
藍藍的天幕上,一架嗡嗡作響的大鐵馬正好破雲而去,但她無動於衷。
沒有尖叫、沒有逃跑、沒有抗議、沒有哀饒,她的反應就像是看到一隻胖鴿子在天上飛,沒啥好大驚小怪。這下,可換他要大驚小怪了!
辦妥出境手續之後,兩人晃進免稅商店,她如常地繼續瞎拼,把身上還沒用完的港幣,通通貢獻出來,甚至在登機廣播響起時,她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以一個曾經嚴重發作過「恐機症」的人來說,她平靜得不像話。
「噶,幫我拿著。」乃菱把一堆購物袋交給他。「我到那邊挑兩瓶洋酒。」
「你想喝酒?」難道她是想用酒精麻痺理智?
「不是,買回去送人。」她左挑挑、右看看,還哼著輕鬆的歌兒。
但,當銷售小姐提供免費試飲時,向來喜愛小酌的她卻敬謝不敏。
太不對勁了!
實在受一堆拉拉雜雜的東西之後,他提著大包小包,坐在候機室裡,等待乃菱從化妝室出來。
她才剛走出來,腳步就有些歪歪斜斜。
他一個箭步衝上去,扶穩她。「你的腳怎麼了?扭傷了嗎?」
「我吃了藥。」
「你亂吃了什麼藥?」他警覺地拍拍她的粉須。
「放心,是醫生開給我的情緒表定劑。」她抽出登機證,往登機們走去。
他亦步亦趨,非問出個水落石出不可。
「醫生?哪來的醫生?」
「早上你一個人去買東西的時候,我請醫生過來幫我診療。」他們下榻的套房屬上上之流,酒店客服部絕對有求必應。「醫生開了一些穩定情緒的藥物,這樣就不怕『恐機症』發作,而我也不會鬧笑話了。」她感覺全身慢慢變得鬆軟。「只是……這種藥會讓我嗜睡。」
原來如此。周克輔的眼神變得陰鴛。
有了藥物的輔助,把自己拋進夢境裡,度過難熬的時光,這的確是閃避恐機症的方法之一。
只是,這令他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她這個該死的女人,到底有沒有把他立誓保護她的諾言聽進耳朵裡?他氣悶在心裡,而她則一路昏昏沉沉回到台灣結束了這段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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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周克輔與博乃菱從香港回來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跟以前有一點不同了。雖然表面上,兩人仍像往常般親密,但有些情人間專屬的小動作不見了!
比如說,他們會一起去吃飯,但不會手勾著手,也很少相視微笑;上班時間,兩個人也不再離奇失蹤,躲到樓梯間去玩親親。
於是,小道消息又開始在茶水間裡蔓延!
「聽說旅行是戀愛的加溫器,但一個弄不巧,有可能是滅火器。」
啪!一本女性雜誌攤開在桌上一聳動的標題爭全契合小道消息的發展。
戀愛熱度往下掉,你該怎麼辦?
「對呀對呀,專家說!旅行的時候,兩個人朝夕相處,很容易產生摩擦上
「而且兩人生活習慣與觀念的差異,絕對一目一然,想掩飾都掩飾不了!」
「最具體的例子,莫過於日劇『成田離婚』。日劇反映現實人生!」
「所以,愛情的考驗在於旅行,玩一趟回來,會的就會,不合的就分。」
「就像周克輔跟傅乃菱一樣,現在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好榮幸,又是我擔任八卦話題的女主角嗎?」
一個嬌脆卻突兀的聲音插進來,讓眾人一僵。
一身瀟灑褲裝的乃菱走進來,順手將桌上的雜誌按過來,斗大的字眼立刻映入她眼簾,同時也像把利刃,剜入她心窩。
戀愛熱度往下掉,你該怎麼辦?
「Shi!」她很恨地罵出口,把雜誌拋回去,轉頭就走。
「她這次沒教訓我們耶!」眾人一陣驚訝。「由此可見,她跟周克輔的感情危機有多嚴重。」嚴重到忘記罵人!
大家互視一眼,看來這個分手的臆測,很快就會落實了!
*3*
耐不住好奇,在下班的途中,她特別繞到便利商店去買了那本女性雜誌。
戀愛熱度往下掉,你該怎麼辦?
「怎麼辦了?」她歎了一口氣,趴在沙發上,仔細閱讀內文。
想到這幾天,她明著暗著追問小郎君的過去,他卻像只悶葫蘆,什麼都不肯說,回答千篇一律都是那一句——「總有一天,我會澄清你所有的疑惑。」
「總有一天?」她的追問也總是了無新意。「『總有一天』是哪一天?」
「就是『有一天』。」然後,他會固定在這時把頭扭開。
於是,她知道,這個問題再追下去就破壞感情了!
「表姐,你回來啦。」笑笑站在直關脫鞋。「今天沒有約會嗎?」
「沒有。」她懶懶的。
笑笑走進來,側肩包往旁邊一放。「你在看什麼?」
「雜誌。」
「戀愛熱度往下掉,你該怎麼辦?」她逐字逐句念出來,驚訝地掩住口。「不會吧,表姐,你們已經……」她頓了頓,小小聲地說了句。「怪不得人家說,來得快的愛情,去得也快……」
當初!這一對閃電交往,可是跌破了眾人的眼鏡,連它也覺得莫名其妙,跟表姐天天生活在一起,她怎麼從來都沒察覺到表姐對小郎君的好感?難道是她太遲鈍了嗎?
「去你的!」乃菱忍不住打了她一下。「喂,你知道小郎君是從哪裡來的嗎?」
「嗄?」笑笑困惑地搔搔頭。「不就是從他媽媽的肚子裡鑽出來的?」
『你以為現在在討論『健康教育』嗎?」一記白眼過去。「我是問,以前他跟你無話不聊的時候,有沒有提過到『風雲』工作之前,他是做什麼的?包括他從哪裡來、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還有他的父母家人等等。」
笑笑又搔搔頭,想了一下。「經你這麼一問嘛……好像沒有耶。」
「沒有?」雖然是意料中的答案,她還是有些失望。
「我只知道他很講究美食,從一開始就被你電得七葷八索,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提過啊。」
說著,表姐妹倆就一起陷入沉默。
笑笑也感染了她的好奇,開始覺得不對勁。「真是愈想愈怪,一個人怎麼可能不曾提起以前的事……可是,我真的沒聽他說過啊。」
「他跟霍晉風的交情好不好?」乃菱從另一個方向切入。
「很好啊,就像朋友一樣。」
「就算霍晉風再沒有架子,上司跟下屬也不可能處得像朋友一樣,對吧?」
笑笑靈光一現。「除非他們兩個本來就是朋友!」
乃菱彈指,跳起來踱來踱去。
「沒錯,就是這樣!他們從以前就認識,所以『風雲』的人事資料庫才把小郎君的資料列為最高機密。」目的就是要幫忙保密他不想讓人窺知的過去。
「原來如此!」她豁然開朗。
怪不得在笑笑訂婚那天,她問霍晉風,他跟小郎君之間是否有秘密時,他才會一臉不對勁。因為他們兩個真的有、秘、密!
「笑笑,你去探霍晉風的口風!」她立刻把主意打到笑笑身上。
「探口風?口風要怎麼探?」笑笑不解地直看著表姐。
她指著雜誌上,「搶救戀愛失溫」的錦囊妙計一『色誘他說出實話』。」
笑笑兩眼圓睜,像小鹿斑比一樣,好期待、好期待地看著表姐。
「沒問題!那你會借我『性感貓裝』嗎?」小臉紅紅的。
乃菱正在舉杯喝茶,差點把一口水噴到半空中。
「什麼?」
「性感貓裝啊,就是小郎君動手撕掉好多件的那種衣服嘛。」
自從上次在機場聽到這特殊名詞,她就對它產生好奇,偏偏霍晉風又不肯多做解釋,只說了句她
「不需要。」
「……算了算了,當我沒拜託過你。」乃菱臉紅地轉到一邊去。
像這種「閨房密寶」怎麼……怎麼可以隨便介紹給笑笑使用?「吃好運相報」也不是這等「服」法!
「表姐,小郎君的過去很重要嗎?」笑笑突然問。
「你好像著了迷似的突然追究起來。」她湊過來,歪著頭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的過去很可怕,比如說曾經殺人放火之類的,你會因此而不愛他嗎?」
「不會,我還是愛定了他。」她斬釘截鐵地否認,但隨即又小聲地咕波。「反正他了不起就只是殺豬而已。」
笑笑沒聽清楚她後面那句話。「那你為什麼這麼在意!」
她簡潔地問:「如果霍晉風有些事刻意瞞著你,你會不會很想知道?」
「會!」她反應很快。「我一定好奇死了。」
「那就對啦!」乃菱拍拍她的頭,繼續看雜誌。
「搶救戀愛失溫」錦囊妙計二——用好吃的食物溫暖情人的心。
乃菱偏頭想了一下,突然旋風般地跳起身,勾著皮包往外跑。
「表姐,你要去哪裡?」
「超級市場!」
**@
周克鋪一回到居處,就聞到陣陣食物的香味。
「你回來啦!」乃菱穿著酒紅色的圍裙,從廚房裡探出頭來。「我正在做晚餐,你坐一下,很快就有得吃了!」
「呢……噢。」他一臉莫名其妙,在餐桌旁直挺挺地坐下。
看她忙得不亦樂乎,他本來以為,今晚沒有相約,就睡前再通個電話,哪裡知道她心思多變,比風還難捉摸,前一刻還像在賭氣!後一刻居然跑來做飯了。
「怎麼了你?說說話啊!」她一手握著鍋柄,一手揮動鏟子,款款笑意就像春風拂面吹。
她不生氣了?
她不氣他言語閃爍,把該交代的事都閃避躲過?但,奇怪了,他幹嗎這麼介意她氣不氣?他也有一筆賬——她不相信他會保護她,反而請醫生開藥讓她度過香港飛台北的航程——還沒跟她算哩!
「怎麼了!幹嗎一直瞪著我看?我變成酷斯拉了嗎?」她還是笑得好天真。
嗯,有不祥的預感!
「我先去沖涼!」他站起身,火速遁走,走入浴室。
他的身影一消失在門後,乃菱忍不住就笑了起來。繼續翻動鍋裡的燴時蔬,她腦中浮現起「搶救戀愛失溫」錦囊妙計二,用好吃的食物溫暖情人的心。
這句話頗值得玩味:用好吃的食物溫暖情人的「心」,而不是「胃」。
她要用「愛」,把他的心填得滿滿的。
當然,她也知道,小郎君是個美食主義者,而她的廚藝差強人意,肯定滿足不了他那張挑剔的嘴。不過,她既伙熱獻醜,自然是有解決之道吸!
她把五萊一場端上桌,坐在餐桌前,艷麗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他剛從浴室裡走出來,還頂著濕答答的墨發,就跌進她蜜蜜甜的笑顏裡。
「可以吃飯了!」她招呼他入座。
她的熱切,反而讓他更加成慎。
他執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回鍋肉,突然間,另一雙筷子拍了過來。
他就知道!享用這頓飯有如赴「鴻門宴」,可不好應付啊。
「在開動之前,有些規矩必須先說清楚。」乃菱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
他看著她,真切問題的核心。「聽我說,有些話現在不到坦白的時——」
「錯錯錯,我不是要跟你談這個。」她搖搖食指,吸起了嫩唇。
他一愕。
「你應該知道,對女人而言,言情小說與少女漫畫都是我們成長過程中的好朋友,對吧?」她歪著頭,眸中有古靈精怪的光彩。
「嗯。」他鄭重回答。其實他哪裡知道?他又不是女人!
「小說與漫畫可以說是我們女人與異性交往的重點參考書——時簡直是奉為圭桌。」
「所以?」重點還沒來,他在等下一句。
「所以,有些既定的公式,你不可以不遵從。」她一本正經地教誨。
「否則我會……」他抬抬眉,示意她來點恫嚇。
「當不成最佳男主角。」她眨著眼看他。
這個有趣!他朗朗大笑。「好吧,我必須遵從什麼?」
「綜觀小說漫畫五千本,本本有例在先,從來沒有一個男主角敢嫌女主角做的菜不好吃,或者,沒把菜吃光光。」她莫測高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要知道,所有的女主角都有糟魔法調味品,那就是『愛』。既然你是男人,自當拿出『秋風掃落葉』的氣概,把整桌菜都吃完。」
他瞭解了!
「謹遵額旨。」唇角有一抹帥勁的竊笑。
「即使事後你必須去掛急診,也要通、通、都。吃、掉!」她拋出「不然給你好看」的眼神。
「好。」他忍住笑,不想戳破她沒有自信的罩門。
她肯為他洗手做羹場,他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留下殘羹剩餚?
愛她就是把菜吃光光!他捲起衣袖,打算開始進攻。
「對了!」就在他夾起燴時疏的一瞬間,她輕描淡寫地叮囑。「吃完了愛心料理之後!你就把該說的話都說一說吧。」
周克輔一僵。哎呀!原來這才是她的目的。「我說過了,現在不是——」
她立時否眼圓睜。「你敢辜負我的心意?我準備晚餐費了不少功夫耶!用來交換你一點秘密,這不為過吧?」
「那我可以不吃。」他好整以暇地放下筷子。
她吸起的櫻唇看來很委屈。「你已經答應我,你會遵循『最佳男主角公式』。」
他額頭一拍,懂了!這是一個連環計,每個細節她都設計好了。
先要他承諾把菜吃光,然後為了「報答」她,他必須乖乖供出身家資料:反之,如果他不願意,就是「毀約」而他就成了最佳男「豬」角!
真虧她有那個腦筋,為了套話大費周章。
「你……」他話才起了個頭,外頭突然響起喧嘩的車馬聲。
「叭!」
「叭!」
「叭!」
「叭——」
好像十輛八輛的黑頭轎車,全部擠進寧靜狹窄的小巷弄。
「怎麼回事?」乃菱遙遙望了窗戶一眼,看不到外面。
接著,本棟公寓的摟梯響起了重重的腳步聲,就像特種部隊大駕光臨。
該死的!不會是……周克輔的表情變得凝重。
不久之後,腳步聲更然停止,很明顯的,全部針在他家門口。
「小郎君?」乃菱瞅著他,嘶嘶嘶地氣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突然間,葉步一聲!
乍起的門鈴聲差點讓她驚跳起來。氣氛……實在太詭異了!
她揚起頭,只見他的表情僵凝。他知道,有些事就像紙包不住火,瞞不了了!
「你先退到一邊去。」他以沉肅無比的口氣命令道。「我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