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日,除了公事上短暫的交集外,韋子鴻明顯的避著楊之瓊!
直到一個懶洋洋的下午,蘇菲雅正偷閒品嚐一杯咖啡。
「嘟——嘟——」內線電話突然響起。
「周協理,是,我是蘇菲。」放下咖啡,蘇菲雅迅速接起電話。
「那份行銷計劃書和請款簽呈,你沒收到!?」蘇菲雅的音量突然提高,偏頭,以眼神質問楊之瓊的同時,焦慮也跟著拔高。
楊之瓊好久沒收過蘇菲雅這種虎視眈眈的眼神,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底竄起。
「對不起、對不起……是、是,我馬上幫你送一份過去。」
掛下電話,蘇菲雅強抑怒意,心焦的問著楊之瓊:
「之瓊,這是怎麼回事?那份總經理批示好的行銷計劃書呢?你沒送給周協理嗎?」
「那天周協理不在,鄭顧問說要幫我轉交給他的……」
「你遇到鄭苡莉?哎呀,這下慘了,你八成被那只孔雀給騙了。」
「騙了?到底是什麼事?」楊之瓊的背脊開始泛涼。
「行銷計劃書都由周協理統籌執行,企畫部沒接到周協理的命令,他們以為更動執行計劃,結果,一批運動表在全省經銷點正準備上櫃,可公司的形象廣告和文宣卻還沒設計出來,現在很多經銷商紛紛打電話來問我們廣告何時打出來?這下慘了!只剩三天而已,怎麼辦?」從沒犯過這種錯誤的蘇菲雅,頭殼抱著燒。
楊之瓊未料到一個卷宗沒送到周協理手上,竟會闖出如此大禍!
鄭苡莉明明答應幫她轉交給周協理,怎會這樣?這下如何是好?
「怎麼辦?怎麼辦?」蘇菲雅越急,楊之瓊也跟著膽顫心驚,冷汗直流。
總經理!
遇到困難時,第一個浮現楊之瓊腦海的人是——韋子鴻。
眼前只有他能幫她解決問題。
「找總經理好了!」楊之瓊提議著。
「不行,我可不想成為炮灰!」蘇菲雅揮揮手,不敢打這通電話。
「電話我來打。」就算會被轟得粉身碎骨,她也該認命接受。
蘇菲雅瞅了她一眼,對她寄子無限希望,「好吧!那我來印那份行銷計劃書送給周協理那兒,電話就由你打了。」
「等會兒,我跟你一起上去。」她得上去找周協理賠罪,另外還得找鄭苡莉問明原因。
「去哪啊?」
一陣嬌滴滴的嗓音響起,埋頭緊急處理公事的兩人,立刻抬頭。
「鄭苡莉!」蘇菲雅氣得牙癢癢的。
「鄭苡莉是你叫的嗎?一點禮貌都沒有!你一個助理秘書的身份,說話口氣如此狂妄,一點也沒把正牌秘書看在眼裡。」鄭苡莉眨了眨亮藍的睫毛,昂起下巴往楊之瓊的方向走去。
「你……」蘇菲雅一雙眼睛瞪著她的後腦勺,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鄭顧問,你來的正好,我們也正想去找你。」楊之瓊開口道。
「找我?我還想找你問我們總管理處的名片呢!」鄭苡莉一副興師問罪的口吻。
「總經理不在,況且名片是由企畫部負責設計印刷的,幹我們秘書什麼事?」蘇菲雅生氣的反駁她。
「是啊!可是那天,楊秘書說好要幫我送到企畫部,怎知……那卷宗送錯了!楊秘書把印名片的卷宗交給了周協理,那份該給周協理的行銷計劃書竟送到企畫部去了。
這下子,企畫部的人員又要趕做運動表經銷點的廣告設計,又要做公司的形象廣告,還要幫我們總管理處的人印名片,怎來得及?」鄭苡莉臉上寫著擔憂,可心裡卻樂得等看好戲。
楊之瓊明白了!
鄭苡莉故意將卷宗調包給她,然後想讓她背黑鍋!
「總管理處的名片,我來幫你們做。」楊之瓊二話不說,馬上答應接下企畫部的工作。
「不行啦,她是擺明讓你披著蓑衣救火——要你惹禍上身,千萬別上當。」蘇菲雅急著替她推掉禍殃。
「沒關係,既然錯誤已經發生,現在想辦法補救最要緊。」楊之瓊疚責自己,當時沒防範小人而衍生了難以收拾的錯誤。
鄭苡莉盯著她,紅艷艷的嘴唇勾起不懷好意的笑容,「還是楊秘書有擔當,聽說你以前也曾在廣告公司當過企畫,這點小事應該難不倒你的。那麼,我們總管理處的名片全都交給你了。」
「什麼時候要?」楊之瓊問著。
「後天下午,我們要到各經銷點去拜訪客戶,請準時交件。」鄭苡莉提醒她。
「後天下午!?」蘇菲雅咆哮著。
話甫落下,韋子鴻已走入秘書室。
「總經理。」楊之瓊和蘇菲雅對韋子鴻點了點頭。
「啊,總經理,你回來了!」鄭苡莉一回首,立刻搔首弄姿的對他露出嬌媚的笑容。
「你來這裡,有事嗎?」他冷沉的問。
鄭苡莉當著他的面,將楊之瓊所犯的錯誤,先發制人的向他陳述——
「是這樣的,楊秘書把印名片的卷宗交給了周協理,那份該交給周協理的行銷計劃書竟送到企畫部去了,現在周協理……」
「周協理已經跟我報告過了,你不必多說。」
鄭苡莉見勢不對,隨即陪上笑臉,惺惺作態的說:「不過這陰錯陽差的錯誤實在是在所難免,楊秘書畢竟是新來的……」
「我會徹查這件事,沒事的話,你可以回去了。」韋子鴻的臉色驀地轉沉,語氣森冷,冰眸在楊之瓊身上留下質問。
楊之瓊接收到他寒徹骨的眼神,知道自己闖下大禍,她垂下眼睫,噤口不語。
「噢,好的,總經理,那我先走了。」鄭苡莉見韋子鴻的臉沉得嚇人,立刻扭腰擺臀的閃人。
「總經理,事情絕對不是鄭顧問講的那樣……一定是她故意嫁禍給之瓊的。」蘇菲雅見楊之瓊沒有提出反駁,立刻跳出來幫她說話。
「蘇菲,先把行銷企畫書送給周協理。」韋於鴻眼神銳利,表情卻冷如冰山。
「是。」蘇菲雅瞅到韋子鴻冷颼颼的表情,立刻拿著文件,火速離開。
秘書室僅剩他和她,空氣中頓時浮散著教人窒息的沉重壓力。
楊之瓊低著頭,偷覷他一眼,「總經理,對不起。」
「依照公司規定,我必須嚴懲你。廣告如果無法在三天內打出,依照合約,我們必須對全省五十處經銷商提出賠償。賠錢事小,可是你讓公司最寶貴的信用掃地,我絕不原諒!」韋子鴻繃緊臉,青筋在額上暴跳,怒焰在眼中燃出指責。
這麼嚴重!
這回,她是十條命也不夠賠,死定了!
楊之瓊咬著唇,自責不已,眼看自己將造成公司信用和形象的損失,她的腦子除了繞在補救賠償上打轉,一面也注意到,韋子鴻從未如此大發雷霆。
是的,韋子鴻該責備她,以一個主管的身份,她難逃責罰。
然他心裡清楚,他的怒氣並不純粹……
自從撞到她和前男友緊緊的擁抱後,嫉妒如一劑毒劑般注入他體內!
對她,不是肉體能解放的欲,而是深入靈魂交心才能成就的愛!
這份愛,曾經一遍又一遍的治療他受創的心口,曾經鼓勵他走出創傷的陰霾,曾經領他體會愛情的美好……
就在他以為已經和她產生交流和共鳴,和她雙雙陷入愛河時,她卻狠心讓他沉溺在河底!
他不該鬆懈了自己的心防,以至幾乎在愛河裡滅頂!
幾天來,他刻意不進公司、不聽她的電話、不見她的人,他的承受力已到極限;巧的是,當他接獲周維洛的電話時,她犯下的錯誤正好是他怒氣宣洩的出口。
然他也氣惱自己甩不掉那份蝕痛的擔心,更恨透這樣躲躲藏藏的自己!
抬眸,一對上她澄澈酸楚的眼眸,他的五臟六腑似絞扭成一團。
所有的防守,在乍見她吞忍委屈的眼眸中,出現崩塌。
隱隱的,那條不安分的神經開始為她不平、為她抱屈;緩緩的,自責升起!
「你有話要辯駁嗎?」只因她一個眼神,他輕易卸下怒意。
給公司捅了這麼大的婁子,是她始料未及。錯誤既已造成,她再解釋只是徒增他的憎厭而已。
「沒有!我會想辦法補救……」訥訥的,她沒有作任何反駁。
韋子鴻瞇著眼睛瞅著她,心疼再轉為憤怒,「不需要!你好自為之,否則,我依然可以把你革職!」
低咆後,他立刻走回辦公室。
「是。」
他不該心軟的,他不該認為她是無心、是受委屈的。
砰的一聲,他甩上了門。
楊之瓊的心,如遭他重擊一記!
記得他曾告訴她,人生最大的成就,就是不斷的從失敗中站起來。
他還告訴她,千萬不要在面臨考驗時,輕易的放棄了。
她從不輕易放棄,在每一次面臨考驗時,她都咬牙忍過了;可她現在面臨愛情和事業的艱難時,他卻要她放棄!
一想到此,她的心漲滿濃濃的酸楚。
在他面前,她一直努力掩藏錯誤後受傷的痛苦,一直期待他願意給她機會彌補……可他對她總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她最難過的不是他第一次對她咆哮,也不是他對她已失去信任和寵愛,而是——他可能要放棄她,甚至將她革職!
******
面對人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失誤,再堅強樂觀的楊之瓊,也有混沌迷失的時候。
沒錯!她就像個迷失在海洋的小舢舨,隨時都可能被一場暴風雨卷人海底。
現在唯一能救她的只有心儀了!
正要撥出電話,電話突然一響。
楊之瓊快速的接起,「喂!」
「之瓊嗎?」
感性的嗓音傳人耳際,「心儀!」楊之瓊突地展顏,「我正好要找你。」
「真的?你最近好嗎?」
「不好!」楊之瓊很快的又斂起笑意。
「怎麼了?」胡心儀焦急的問著。
楊之瓊將自己的失誤和煩悶,一一向胡心儀告解,「我該怎麼辦?心儀,他完全不給我機會解釋,除了公事,我們不再有交集,比陌生人還陌生。」
胡心儀聽出她的擔憂,反而笑著回答:「曾佑民的出現,反而讓他對你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那就表示他非常在乎你、非常愛你,不是嗎?」
楊之瓊頗為認同的點點頭,「話是沒錯,可倒楣的是,我禍不單行,在愛情上跌了一跤,在工作上還闖了一個大禍,造成不可彌補的失誤。」
「用行動取得他對你的信任,找回他對你的愛。」
「行動!?」
「嗯,只要你和他一起共事,你就可以找機會表達你的困惑和心意,勇敢去證明你的愛。」
不愧是愛情診斷醫生,胡心儀的一番勸慰和建言,讓楊之瓊重拾信心。
只要她還在摩典表廠一天,那麼找回愛情的幸福,仍希望無窮。
行動!還等什麼?現在就行動!
******
她盡全力想去彌補那份錯誤,盡全力搶救自己的愛情,儘管時間只剩三天。
透過蘇菲雅的幫忙,她得到企畫部陳經理的認同,終於被容許在下班後,和企畫部的同仁一起加班,並擔起設計名片的工作。
「聽說你以前曾是藍田的企畫,那麼設計名片對你真是大材小用了。」企畫部的陳經理沒有追究她的錯誤,反而客套的說著。
「千萬別這麼說,我拖大家下水,給各位添這麼多麻煩,真的很抱歉……」被陳經理這麼一誇,楊之瓊更覺慚愧。
「沒關係的,公司只要一推出新產品,企畫部加班本來就是很尋常的事,只是總經理那邊,你是不是需要先報備一下,這樣你也可以一起申報加班費。」陳經理有顧慮,畢竟楊之瓊的正職是總經理的秘書。
「噢,加班費就不用了,也許我幫不上什麼大忙,可是我會盡力而為;至於總經理那邊……我會向他報備。」她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早打定主意不這麼做。
她不希望讓韋子鴻知道,萬一他堅持她該堅守崗位,反對她加入企畫部的加班陣容,那麼她不是連彌補過錯的機會都沒有了?
「那麼這些名片的設計就麻煩你了。」陳經理點點頭,肯定了她的作法。
「陳經理,我找不到可以趕急件做立體燈廂廣告的廠商。」一位企畫專員突然跑來找陳經理。
「找別家試看看。」
「不行,沒有一家可以在兩天內趕好五十個立體燈廂廣告,何況還要運送到全省五十個經銷點。」
陳經理和幾個企畫專員捶胸頓足,個個想得很頭大。
「陳經理,我認識一家和藍田長期配合的廠商,我相信他們可以趕得出來。」楊之瓊見狀,及時提議。
想破頭部想不出辦法的幾個大男人,臉上寫著懷疑,眼睛直盯著她。
「兩天的時間沒有問題嗎?」
「這家廠商在全省北中南各有分店,五十個燈廂廣告分開做,做好後可分送就近的經銷商,這是最快、最有效率的方法,但是若專趕急件,價格要多給一倍。」
「這……」陳經理撫頷沉思。
「沒關係的,價格我再跟他們商量看看,我跟老闆熟。」
「那好吧!就依楊秘書。」所有的問題已迫在眉睫,多付一倍的價錢做廣告,總比陪掉公司形象划算。
楊之瓊精通美工和廣告設計,她比企畫部正職的同仁更認真,經常是同事下班後,她仍繼續苦戰。
她幾乎不眠不休,一秒鐘都不敢閒著,兩天來,她不但完成了名片設計的工作,並追蹤聯繫北中南的立體廣告進度,還撿了美工最零碎的瑣事做;企畫部的同仁,已將她當成加班時不可或缺的「救命仙姑」。
小美工們對她是又敬又愛,因為她的工作效率驚人,態度又謙虛,不但幫他們解決困難,還不忘傳授幾招美工絕學。
所有的工作終於在第三天及時完成,大伙聚在楊之瓊身邊聊天吃點心。
「之瓊姊,你應該來我們企畫部工作的,你是這方面的人才。」
「是啊!如果不是那個鄭苡莉,我們都一直認為你真是個貪求虛榮的秘書。」
「鄭苡莉!?她這麼說?」專注在工作中的楊之瓊,頭也沒抬的問著。
「她說你告訴她很多秘密,說你學企畫出身,會進入秘書室,當然是巴望著入主總經理夫人的位置。」
楊之瓊停了手邊的工作。
「還說你痛恨本行,故意把卷宗送錯,好讓我們企畫部受累受苦;可是,我們發現和你一起工作後,你並不像她說的那般愛慕虛榮、貪求名利、極富心機……」
楊之瓊佈滿紅絲的眼睛一轉,怪不得每次一走出秘書室,每個人都背著她竊竊私語,楊之瓊笑了笑,不以為然。
但接下來的話,讓她笑得更用力了——
「上次在餐廳吃飯時,她還說你用了一些高招的手段得到總經理的青睞,讓總經理幫你刷卡買漂亮的衣服、上高級的聯誼會。」
「什麼高招的手段?」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正納悶得緊。
「上總經理的床。」
楊之瓊索性停下工作,抱著肚子大笑,差點沒把腸子笑斷。
「哈哈哈哈哈!上總經理的床!?虧她這話都想得出來。」她也許夠憨厚,但不至於笨到連遭人誣陷、譭謗還不懂得反擊。「對了,設計好的名片呢?」
「印刷廠剛送過來。怎麼了?」
「鄭苡莉的部分,我需要重新修改……」楊之瓊思忖著,老虎再不發威,真被當病貓看。
「有印錯嗎?」
「有,錯的離譜!」接過鄭苡莉的名片,看著她顧問的頭銜,唇角揚起一抹捉弄的玩味。
工作上,她一直認真學習,告訴自己要小心、細心;在做人處世上,她卻告訴自己不要小心眼,要本著善意誠懇。
本不想追究鄭苡莉陷她於不義的事,但她一再的惡意譭謗她的人格,連上床這檔事,她都能憑空捏造。
她不過和他貼過嘴唇、耳朵、頸窩和胸口……僅有「胸口以上」的接觸而已!
白布硬被染成黑色,萬一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離開摩典表廠和韋子鴻……
那坎坷的後果,真不是她能想像!
「之瓊姊,要不要我們幫忙?」
「我馬上改,馬上送印刷廠趕急件,明天就可以交給她。」楊之瓊將完稿的名片交給美工人員。
「好的。」美工人員接過手,仔細的看了她的頭銜,隨即捧腹大笑。
美工們爭相搶看後,各個噗哧狂笑,可以預見將有好戲上場。
「噢,對了,如果鄭苡莉對名片有任何問題,就請她來找我。」楊之瓊交代著,美工們點頭如搗蒜。
「總經理!」突地,一個企畫在門邊打招呼。
「這麼晚了,韋總還帶消夜來關心我們的進度。」美工探頭看著。
「各位辛苦了。」
是他!真的是他!
楊之瓊聽出那熟悉的嗓音,彎下身,小聲交代:「千萬別說我在這裡。」
悄悄的,她從後門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