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曉得自己幹嘛這般無聊,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個兒的雙腳。
終於,她看到了「他」。
她更不曉得自己幹嘛笑得如此開心,活像是幾百年沒見過男人似的。
終於他又消失在她眼前。
良久,襄思拂了拂裙擺、彈了彈衣袖,然後才拿起放在地上的托盤,若無其事地返回烙央宮。
※ ※ ※
「郡主,你到底哭完了沒呀?」
臨時取消行程的襄思,將掩映郡主挾帶進洛府,但是面對只會哭,啥都不講的她,襄思漸漸失去耐心。
「臭襄思,你竟敢對本郡主……」
「我有什麼不敢的,反正你們撓郡王府也不敢拿我怎樣。」她聽說,皇上有意拔擢洛大人,怪不得洛大人近來老是拚命送她古玩珍寶,讓她拿得都有點手軟了。
不過,有了上回的慘痛教訓,她這次可學乖了,老早就把這些金銀財寶偷偷移到別處,改天即使洛大人翻臉,或是把她趕出府去,她也不必怕了。
「臭襄思你……哇!」掩映哭得益發慘烈。
「喂,我又沒說不幫你,你哭個什麼勁呀?」襄思沒好氣地大翻白眼。
「這可是你說的喲!」
自大哥侍從那裡得知襄思目前原來住在洛府後,她便急著前來找她,幸虧襄思剛好出門,否則她還不知要找什麼理由進來呢。
「對,是我說的。不過你要我幫,總得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吧!」
掩映趕緊把眼淚擦乾。「就是爹爹發現我跟文義在一起後,發了好大一頓脾氣,結果爹爹在一怒之下,就把文義給、給……嗚……」
「給趕出府了是不是?」唉,果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她與齊文義真是同為天涯淪落人。
「嗯,而且爹爹還不准齊總管插手,否則也要把齊總管給趕出去,我好不容易才偷跑出來,可是我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文義的下落,我好怕他會、會……」說著說著,掩映忍不住又開始揮淚。
襄思無奈地說:「郡主,拜託你別再哭了行不行?好啦好啦,找齊文義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真的?」
「當然是真──」
此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小王爺,請您等等,掩映郡主怎麼可能會在我們府裡……啊!那是襄姑娘的房間,您不能隨便闖進去……」
砰!房門驟然被用力推開。
襄思與掩映愕然瞪向門口。
「大、大哥。」手足無措的掩映當下嚇得躲到襄思身後。
洛府奴僕見撓郡王府的郡主真在他們府內,也全部沒了主意。「下去!」
李玄頤聲音一出,除了隨他而來的貼身侍從外,圍在門外的洛府眾僕全部乖乖地離開。
「送郡主回府。」從一進房,李玄頤的黑眸就始終停留在襄思那張表情極不自然的臉上,直到此話出口,他才將視線緩緩移至她身後的掩映身上。
「郡主,請隨奴才回府。」
「大哥……」
「你若離家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李玄頤淡淡地陳述事實。
掩映正遲疑著,襄思冷不防地將她拉出,並匆匆在她耳畔低聲的說:「你回去啦,我會盡全力幫你找人的。」
掩映感激地看了襄思一眼,才與侍從一道離去。
襄思原以為小王爺應該會隨他們一同離開,哪知小王爺竟從容地踱至主位,優雅落座。
「小王爺,關於郡主與齊文義的事……」襄思吶吶地搔頭傻笑著。
「我自會處理。」李玄頤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出聲。
「是怎麼樣的處理法呀?」
李玄頤斜睇她一眼,沒回答她。
吃了一記閉門羹的襄思,仍硬著頭皮賠笑著。「小王爺,要喝茶嗎?」
「嗯。」
「馬上來,馬上來。」奇怪,就倒杯茶而已,她幹嘛緊張得直發抖。「茶來了。」當茶端至他手中時,已剩不到半杯。
「你很緊張?」
「哪有。」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是嗎?」李玄頤自嘲地一笑。「可是,我認為你應該怕我、也恨我吧?」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想問的分明就不是這個,而是她是否仍記得那天對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不過,他問這個做什麼?
撇開這個問題不談,他又為何要親自前來洛府押掩映回去?
他不是一向不願意走進洛府?若真要捉回掩映,隨便派幾個人來不就成了,他又何必一定要親自來?
難道說,他真的在意襄思那天的醉言醉語?
但,即使她那些醉話全是真的又如何?
他不是極厭惡她的貪婪,以及她虛榮浮華、不擇手段的個性,或許她說得對,她所拿到的賞賜,全是別人心甘情願送給她的,自己有何資格厭惡她?
「我幹嘛怕你,又為什麼要恨你?」襄思不解地眨眨眼,卻突然發現小王爺的眸子閃過一抹她看不懂的異樣光彩,她沒來由的俏臉一紅,急急轉過身去。
「因為我曾經對你……現在你有洛氏父子當你的靠山,也許用不著多久,人人都要稱你一聲洛夫人了。」話鋒旋即一轉。
「我才不會嫁給洛大哥。」她猛地轉過身,急急說道。
李玄頤也沒料到襄思會如此激烈地回他這句話,然而,一股莫名的釋懷情緒卻讓他薄薄的雙唇自然流露出一抹笑意。
嘿,真是奇怪,她這句有哪點好笑的呀?
「為什麼不?你不是一直很期望能攀上富貴嗎?」
「是沒錯。」
「那不就正好。」
「但我、我又不是非嫁洛大哥不可,依我的條件,自然有很多名門貴公子可供我選擇。」襄思大言不慚地說道。
「哦,比方說呢?」
啥,還要比方?哼!比方就比方,誰怕誰。
襄思清清喉嚨,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雙手負於後,揚聲說道:「比方說是戶部尚書劉大人的大公子啦,趙工部的二公子啦,京城富商吳三少爺啦,還有就是刺史陳大人的……」完了,她快講不下去了。
「小思兒,戶部尚書不姓劉,而工部也無一人姓趙。」李玄頤富磁性的嗓音隱約透出一絲笑意。
襄思臉蛋猶如一顆熟透的櫻桃,紅得可以,在牛皮被戳破之後,她真想立刻挖個大洞躲進去。
這下糗了!
她不要見人了啦!
說時遲那時快,她正欲奪門而出時,李玄頤迅速地扣住她的纖腕,並飛快將她拉到到自個兒身前。
「小思兒,你想離開這裡嗎?」李玄頤深深凝視她低垂的小臉,性感薄唇不由自主地又彎起一道絕美的弧度。
會說出這話,大概是他已不想再違背心中之意了吧。
「離開這裡?」襄思抬起一張羞紅的臉配呆呆地重複著。
「嗯,離開洛家。」李玄頤語氣認真的說。
「我能去哪兒呀?」她下意識的問。
「當然是──」
「呵,原來是撓郡王府小王爺,真是稀客,稀客呀!」洛大人笑容可掬地站在襄思的房門前,對著微微皺眉的李玄頤與一臉大難臨頭表情的襄思笑道。
「洛大人。」腦袋猛然竄出的「政敵」二字,驅動了襄思的雙腳,她緊張兮兮的護衛在李玄頤身前,一副「你要殺就殺我」般的勇猛態勢。
「小思兒,老夫有件大事想跟你商量。」洛大人一逕的笑著,對於襄思明顯的維護之意,好似不甚在意。
「什麼事?」襄思回以幾聲乾笑。
真奇怪,洛大人今兒個的笑聲還真是恐怖。
「婚事。」
「婚事!」襄思的眼珠差點凸出來。
而一直很配合的站在她身後的李玄頤,則在此時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嘲弄笑意。
「呵呵,是誰跟誰的婚事呀?」這還用問,當然是她自己與洛大哥的婚事了。
可是,她為什麼沒有半點喜悅的感覺?她的美夢就快要實現了,只要她點個頭。
天吶!她快承受不住了。
她的手開始出汗,她的身子開始發顫,她的心更是拚命狂跳著,這一切的一切,卻不是因為興奮,而是因為她慌、她急、她怕。
洛大人怎麼會選在這一刻來問她?
「當然是你跟亭遙的婚事了。」
她最不想聽到的答案仍舊從洛大人的口中吐出。
襄思佯裝很鎮定地瞧了小王爺一眼。喝!小王爺的臉色還真是難看。
怎麼辦?她好像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
襄思啊襄思,富貴與貧賤就全在一念之間。但是,為什麼向她提親的人不是小王爺?
如果此時的小王爺能夠馬上對她說:「小思兒,跟我回撓郡王府吧。」那她定會二話不說,立刻跟他離開洛府。
但,別疑人說夢了,小王爺哪有可能對她這麼說?
她早就該死心了。
「老夫已經請人看過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八如何?」此事原本不該由他提出,但撓郡王府的小王爺既然在場,他怎能錯過這個可以挫他銳氣的機會。
「洛大人,我……」
「怎麼,你不願意?」洛大人依舊笑著,但笑語之中,隱含一絲嚴厲。
「不是的,我只是想多點時──」
「呵,老夫懂你的意思。」
呼!懂就好,懂就好。不然她的背脊就快被瞪出二個洞來了。
「那就改成下月十八吧,小王爺,屆時您可要親臨洛府喝亭遙的喜酒哦!」洛大人徹底忽略掉襄思驚呆的模樣,一雙眼始終盯著她身後繃緊俊顏的李玄頤。
「洛大人!」襄思驚叫。拜託,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呵,小思兒,你就好好的款待小王爺吧!老夫先走了。」
「洛大──」完蛋了,完蛋了。
「恭喜你如願以償。」
襄思渾身震顫,欲哭無淚的她,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她只能睜大一雙不知所措的眼,目送小王爺毫不眷戀地轉身離去。
不!
她不要嫁!
隔天一早,整座洛府意外地鬧烘烘的。
原來,襄思失蹤了。
※ ※ ※
近午的大街上,人聲鼎沸,叫賣聲此起彼落,尤其客棧、酒樓更是門庭若市。
「姑娘,您點的菜全都給您備齊打包了。」客棧掌櫃笑瞇瞇地將竹籃子遞給櫃檯前一名覆著白紗,只露出一雙靈活大眼的女子。
「喏,給你!」
掌櫃笑呵呵地收起二錠重量不輕的銀子。「歡迎姑娘下次再光臨小店。」
「掌櫃的,我想順便跟你打聽一個人。」女子上半身傾向掌櫃,鬼祟的問:「那個人是中等身材,一臉的書卷氣,長得滿體面的,還有就是……」
「姑娘,本店進出的客人實在太多,而且您所形容的人一上街就可以看到好幾個,如果姑娘有他的畫相,那就好辦了。」
「哦!」女子失望地應了一聲,即提著竹籃步出客棧。
琴郡主啊,可不是我騙你,而是齊文義實在太難找了。
覆面女子,也就是洛府正極力找尋的襄思,邊走邊歎氣。
話雖如此,襄思仍在回家的路上不斷地東張西望的,但京城實在太大,這樣找人就如同大海撈針一樣,難呀!
襄思左拐右彎的,最後轉進一處遠離喧囂且較為靜謐的胡同裡,一步入屬於自個兒的屋舍裡,襄思便忍不住的笑了開來。
將竹籃放在圓桌上後,她滿心歡喜地望著外表不起眼,但裡頭卻裝飾得異常華麗的小廳堂。嘻!沒錯,這間小窩,還有屋內所有的擺設,全是用洛大人給她的錢買來的。
這也就是她敢有恃無恐的離開洛府的主因。
再者,她不離開也不行,因為她真的不想和亭遙成親。
唉!就算是她對不起洛大人好了,不過他也有得到好處,所以大家算是扯平了,誰也不欠誰。
用完膳,襄思難得地不覆面紗,想步行到不遠處的林子裡走走,順便打聽齊文義的消息,就在她關好門回身的剎那,她竟看到一個她找了好久的男人。
襄思滿臉錯愕地瞪向對面的男子,男子也一臉詫異地回視她。
「齊文義!」
「襄思姑娘!。
這可以算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嗎?
「你該不會就住在這兒吧?」襄思不可思議地低嚷。
「是,沒錯,我是住在這兒。」由於小王爺特別交代他別隨意外出,所以他很少出屋外,誰知道今兒個才想出門透透氣,就被襄思撞見。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好久了?」
「找我?」
「你知不知道郡主也在找你?」
「我……」
「你躲在這裡又有什麼用?事情還是無法解決呀!」
「我……」
「你現在就馬上跟我回王府去。」
「好讓王爺將他送進府衙嚴辦嗎?」
驀然截斷襄思的話的人,是一臉冷漠的李玄頤。
一個掠身,李玄頤翩然落至襄思面前,輕易阻止襄思欲開門溜進屋內的企圖。
襄思步伐踉蹌地退了三步,一副「天要亡我」的表情。
不過,她又沒做虧心事,幹嘛怕他?
「文義,你先進屋去。」李玄頤深吸了口氣之後,才對齊文義說道。
「是。」齊文義也不多話,立刻回身進屋。
「為何慫恿文義回王府?」確定這條胡同沒其他閒雜人等之後,李玄頤瞇起眼質問顯然被他嚇著的襄思。
「我哪有,我只是想讓郡主安心而已。」
「安心?哼!」
「也許是我是沒想到王爺不可能讓齊文義見郡主的這點,但我絕對沒有惡意。」他幹嘛每次見到她,就給她臉色看。
李玄頤悄悄地握緊雙拳又鬆開,半晌後才問:「你就住在這兒?」
襄思還來不及回答,李玄頤便一掌推開門,穿越前庭,再用力推開另一道門,當華麗廳堂映入他眼底──
「小王爺……」
隨後追上的襄思氣喘吁吁地跑至他跟前,看見他那張分外陰冷的面龐時,她馬上脫口而出:「我可是既沒偷也沒搶,這些東西全是我用洛大人硬塞給我的錢去買的。」
李玄頤閉上雙眸,一股想狠狠教訓她的衝動與哭笑不得的情緒在體內相互撞擊,令他一時不知該拿什麼表情面對她才好。
小王爺幹什麼不說話?
襄思緊張又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一副等候發落的無辜模樣。
許久許久之後。
就在襄思等到快睡著之際,李玄頤才有了動作。
她一嚇,立即起身站好。
「我……」
誰知,就在下一刻,她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給緊緊摟住。
「該死的,你知不知道在你失蹤的這段期間,我有多擔心你?」
襄思身子一僵,雙腿一軟,幸好李玄頤將她的身子抱得緊緊的她才沒有因此軟倒在地。
她是在作夢嗎?
不不,她真的有疼痛的感覺,因為小王爺抱住她的力量簡直快將她的腰身折成二截了,所以她確定自己是清醒的。
這股疼絕對是美妙的、歡喜的,她寧願繼續疼下去也不要他放手。
「小王爺你,您在擔心我?」等她適應這個溫暖無比的懷抱後,她終於吞吞吐吐地問出聲。
「你說呢?」
聽到他反問的話,襄思突然覺得她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