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勝藍此刻處於一個神秘奇怪的地方,前後皆不見來者,四處又一片陰森森的。老實說,這種地方連一向不信鬼神而鐵齒的她都覺得有些怪怪的。更奇怪的是,她今天竟穿著一身象徵純潔的白紗新娘禮服。
她要結婚了嗎?否則怎麼穿成這樣?可婚禮不可能是在這種陰森森的地方舉行吧?而且觀禮的親朋好友和……新郎呢?
對啊,新郎怎麼不見了?
前頭就一片白茫茫的,就一直這樣走下去嗎?走下去又會到哪兒?正猶豫究竟要往前走,抑或回頭之際,前頭她總算看到一頎長的身影了。
一身新郎燕尾服的男人,想必他就是她的新郎嘍?
不知不覺中她朝著他走了過去,一步、兩步
新郎似乎感覺到有人朝著他走近,慢慢的轉過身來,側面……
咦?那不是、不是?
正要看清楚新郎的長相時,一道強光由前方射來,幾乎令人睜不開眼,她趕緊用手遮住了眼。
漸漸的她眼皮動了一下,又一下,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看了看四周後,有窗子、有簾幔、桌椅,自己則是躺在床上,而不是在一片霧茫茫的奇怪地方,她鬆了口氣。方才原來是在做夢!
不過方纔那個夢好真喔!她一身新娘禮服,而新郎就在前方等她。她醒得太早了,再遲個幾秒,也許她就可以看到新郎的廬山真面目了。即使是這樣,她覺得那新郎長得好像、好像一個人,尤其是那微斜的側面。
她渾身酸疼的側了身,此時,她竟然看到——
「啊!八雲崇皓?!」再仔細一看。「怎麼是你,你在我床上幹什麼?!」她急急忙忙的抓起枕頭打他。「喂,起來,你給我起來!」
見他翻了身又打算繼續睡,她早先一步的擰住了他的耳朵。
八雲祟皓好不容易到天快亮才睡著,這回卻給擰著耳朵強迫起床。「啊……痛、痛,放手!」無可奈何的坐臥了起來,他雙眼迷濛的看了鍾勝藍一眼。「太好了,你終於也醒了,」現在終於可以換他睡了。
這樣就想跟她打馬虎眼!門都沒有!「我問你,你為什麼睡在我床上!」
「小姐,這是我的床上好嗎?」算了、算了!這女人八成病迷糊了,不說清楚她不會讓他好好睡一覺的。他索性坐了起來。
他的床?鍾勝藍看了下四周,對耶!這裡不是自己的房間,那這裡是……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天哪!她怎麼會迷迷糊糊的就出現在男人的房間?不會是沒有男朋友的後遺症吧?在潛意識裡渴望男人,一進入睡眠狀態就往男人被窩裡鑽!
「你不會過河拆橋吧?」他揉了揉乾澀的眼睛。「你昏倒了,是我把你安置到這裡的。身體狀況若不好就要說,你這樣硬撐的結果是很危險的,不但發著高燒,還足足昏睡了三天!」昏倒的時候她正發著高燒,快四十一度的高溫只得打退燒針快速降溫。
看她紅著一張臉的昏睡模樣,他真的很緊張,甚至有些心疼。
經八雲崇皓這麼一說,她才想起之前的一些事。她和他去泡溫泉,後來好像因為他要延長導遊的聘用期,所以她氣呼呼的跑去和他理論嘛。
然後她轉身要走之際,忽地一陣天旋地轉的,之後呢?她就沒印象了,只怕在那之後她就昏倒了吧?
那麼說她有可能是栽進那浴池裡嘍?又……她低著頭看了一下,一看就知道不是她自己衣服的綿質睡衣。
「你、你……我身上的衣服是你替我換的?」話未說完,她的整張臉已紅得通透。
「別用那種『慘遭狼吻』的眼神看我,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自己可以動手摸吶。」替一個美女換衣服,他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她以為他不痛苦嗎?
「看、看光了?你全看到了?」
「你不會希望我閉著眼睛,憑『觸覺』幫你更衣吧?」他露出惡劣的笑容,還帶了動作。「喔,那我保證你會虧得更多!」拜託!只是替她換個衣服,他又不是變態,看見女人胴體就覺得自己賺到了,若是這樣,那他還不如買本裸體寫真,那三點全露的女優永遠在那兒,他要「賺」多少有多少。
「你、你你……」這男人竟然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我我,我怎樣?別想像力太豐富,嚇了自己又讓別人含冤莫白。」逗著她挺好玩的,不過他真的什麼「多餘」的動作也沒有啊。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真的什麼都沒做?」
「有的話,即使你是在昏迷狀態,我也會讓你記住我的。」他壞壞的凝視著她。
鍾勝藍紅著臉,忍住了反唇相稽的衝動。這人是不正經了些,可她知道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的確沒必要利用這種下流的手段佔她便宜。
「你照顧我的?」這趟加拿大的烏龍事又多一樁!哪有人跑去和人對罵,罵到自己昏倒還要對方照顧她的?
「是啊,不過有人一醒來就忙著過河拆橋的擰我耳朵,還一臉色狼的眼神瞅著我。」
情勢大逆轉,鍾勝藍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可他竟然會照顧人?說真話她好訝異!「我昏倒的時候,你一直在我身邊?」
「醫生看完診後說,若是你一直不退燒,有可能並發成肺炎,為了就近照顧你,我只好把你安看在我房裡了。」其實他可以花錢請看護,可他就是不放心。
想來電真是好笑!他竟然會對一個老在他面前要烏龍、唱反調,甚至威脅要「嫁給他」的女導遊放心不下?當時情況危急他沒多想,如今一想……
他什麼時候那麼有感情了?
「我……我真的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她的臉又紅了。
「算了,你沒事就好。」這句話他不是客套,而是真心的。他下床替她倒了一杯溫開水,然後遞給她。
鍾勝藍看著他,猶豫了一兩秒才接過水杯。「你這個人,似乎沒有我之前想的那麼壞。」其實仔細—想,她為什麼會那麼討厭他?是討厭嗎?
平心而論,對於異性而言,八雲崇皓只怕只會給捧上天,沒有女人會討厭他的。他活脫脫是女人心中白馬王子的翻版!可她為什麼會視他為洪水猛獸的避之惟恐不及?
只是因為他……長得像何日君吧?其實不只是他,只要稍有條件的男人想接近她,她就會逃得比什麼都快,生怕對方大靠近她。
條件好的男人人人愛,她也是再正常不過的女人,一樣會喜歡條件好的男人。怎奈青春年少時候的陰霾一直籠罩在心裡,使得她對條件好的男人總是心生排拒。
她啊,這輩子只怕沒得救了。除非她能像田曉棠那樣,解鈴還需系鈐人的找出當年那個傷她的人,解開心中一直以來的結,也許就能以比較「光明面」的方式面對情感吧?
這麼說,難不成她要找出何日君,然後想辦法讓他愛上她,帶她走出受傷的陰影嗎?如果這樣真的可以解決問題的話,她很樂意這樣做,問題是那傢伙失蹤已久,她這輩子大概走不出他下的魔咒了。
討厭帥哥是有理由的,八雲崇皓只是不小心成為目標。想一想他也挺無辜的,花錢請一個老突捶的導遊製造麻煩,以後她該不該對他好一點?
對於她的話,八雲崇皓報以——笑。「聽人家說,第一眼的感覺最準,所以你也不必因為我對你好些,就改觀的認定我是好人。」他知道她不喜歡他,但她可知越是如此就越勾起他對她的興趣,久了……
興趣很容易發酵成為當初始料未及的結果。
「你很壞?」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為了讓女人多看我一眼,我是該壞一點。」
「那你可以不必對我使壞,因為我不是那種會祈求你的愛,或期盼你多看我一眼的女人。」鍾勝藍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有些迴避他。她說話做事一向都是很理直氣壯,何以在面對八雲崇皓時,卻老是有些心虛?
八雲祟皓低下頭看著她,彼此的距離相當的近。「第一次有女人對我這麼說,有些訝異。」
「傷了你的心?」靠近他,鼻子嗅到他身上淡雅古龍水的味道,她的心跳無預警的加速了。
「不,激起我想征服的慾望。」看著她,他想著在他的「遊戲」裡,得有一名女友的事。
對她……他真的只是以遊戲心態待之嗎?好像也不是那麼單純。
「我對你沒興趣,征服我對你而言沒意義。」在他的凝視下,她的心跳得好快!他的眼神像是會催眠、又像是會哄騙,久視之下,她覺得自己像是會任由其擺佈似的。別開眼,她說:「這些話拿去對別的女人說吧,相信她們會很有興趣。」
他壓低眼臉一笑。「是嗎?」他撇了下嘴。「以上可能是,不過……接著我要說的,我相信你會比其他女人更有興趣。」
看八雲祟皓的樣子,他好像會說出什麼令她訝異的事!「你要說什麼?」莫名的,她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如果我說……」賣關子似的打住了話,他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令人發急。
她不知不覺提高警覺。「什麼?」
「我就是何日君,你會如何?」
鍾勝藍怔了好一會兒,秀眉一蹙。「別和我開這種玩笑,這玩笑一點電不好笑!」她知道八雲崇皓長得十分像何日君,可,在她心中他們是兩個人。
她不禁在心中偷偷的問自己:如果何日君就是八雲祟皓?她面對這樣的情況會如何?
老實說,除了心中百味雜陳外,好像什麼也理不出來。
「不好笑的話,那就嚴肅一點吧。」他也該切入主題了。「我,八雲崇皓,其實就是當年說你『胖子想摘星』的那個何日君。」
她被何日君取笑想和他交往就得減肥的事,她告訴過八雲崇皓。可這句「胖子想摘星」她並沒有告訴他。何以他會知道?莫非他真的是……何日君?
「你……你真的是他?」鍾勝藍怎麼也不相信。「如果你不是八雲家的人,我可能會相信你就是他。可你姓八雲,而且是伊利的總裁!」八雲是日本的名門世家,豈有可能任由自己的子孫淪落在外,還姓何,不姓八雲?
「事實上,我母親是我父親的情婦。打從出生我就跟從母姓,一直到後來才認祖歸宗。」接著,他輕描淡寫的把自己從十六歲才到日本認祖,可卻一直到二十三歲才真正用了八雲這姓氏的經過說了。「認真說來,我用何日君這名字的日子可比用八雲崇皓長得多了。」
「這麼說來,你真的是何日君?!」恨了將近十年的人真正出現在眼前,她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如假包換!」真不知道該說她太容易相信人,還是該說她遲鈍。相處的這段時間,她只要用點心就不難猜到八雲祟皓和何日君是同一人。
「何日君真的就是你?」
看來要她恢復正常別無他法了。「沒錯!我就是那個你在大二時,曾當著全國觀眾面前,『放話』減肥後一定要讓我娶你的那個何日君。」
赫!受到的驚嚇不小,這個時候她都震驚到記不起來曾說過的話了,他倒記得比她清楚!「你……你沒事幹啥記得那麼清楚?」
「因為被放話的人是我。」他看著她的一臉無措。「怎麼樣?我現在就在你面前了,當年的話算不算數?」他的話透著濃濃的挑釁味。「抑或……你當年只是在想不這麼說找不到台階下?反正說大話的人又不只你一個,『澎風大王』的稱號怎麼也輪不到你身上?」
「我才不是找不到台階下!」鍾勝藍的臉紅了。事情來得突然,又加上她大病初癒還有一些渾噩,八雲崇皓的話真得令她很無措。
敢做敢當才是真性情。可現在……她真怕自己的「真性情」不知道會給他引到什麼方向?
「那就是沒料到自己後來真的能減肥成功的亂放話嘍?」他挑著眉一笑。「那可真是恭喜你,你現在不但有副好身材,而且電不必為當年的話負責。」
「我當年說的全是真話,而且一定會說到做到!」給逼急了,她大聲的開口。
會不會答得太乾脆了?「你記得當年說了些什麼吧?」怕她忘記似的,他提醒她。「你可是說了一定要瘦下來,然後……一定會讓我娶你的!」
豁出去了!鍾勝藍凶巴巴的問:「那你要娶我嗎?」
八雲祟皓很不給面子的搖了搖頭。「不娶。」
「那不就得了!我要嫁你,是你自己不娶的!」臭男人!就這麼直截了當的拒絕。雖說她也沒認真,可她的心……為什麼還是有些酸酸的?
「你這種態度到街上隨便捉個男人,人家都不見得會要你。當你一定、非要不可的想嫁給一個男人,無論你想嫁他的動機是什麼,我相信你一定會卯足全力去迎合他,直到對方娶你為止吧?」
「你的意思是什麼?」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我喜歡溫柔的女人。」
「那顯然,我這一型絕對是不合你意的。」溫柔?想乎死啦!他當年對人家那樣,現在要人家對他溫柔?他就不怕人家給的糖中包著砒霜?!
「大貓溫柔起來會格外的令人驚喜。」
拐彎抹角的罵她「母老虎」!「你就不怕大貓的溫柔是因為覬覦你一頓美食,屆時趁你不備的大啖一頓豐餐,啃得連一根骨頭都不剩?」
八雲崇皓笑了。「來吧!別客氣。」
鍾勝藍橫了他一眼,正色的說:「別跟我開玩笑!」老實說,她覺得自己對他的感覺有些特別。她好像很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表現,因此才會動不動就生氣。這不像她,她會怕!怕他老是對她說這些有些「挑逗」的話,這些話他似乎很習慣對異性說,但她一向是個很認真的人,很多事別人只是開玩笑,可……她會當真!
「要我娶你這件事嗎?」他依舊笑著。「我沒開玩笑,我很認真吶!我很認真的等著你對我發動追求攻勢,等著被攻陷,然後……Sayyes。」
明知道他在開玩笑,鍾勝藍知道自己現在該板著臉的斥責他。可她……竟理不出橫在胸口的是什麼滋味。很酸、很澀還有一種無奈。
多麼愚蠢吶!她一直努力用恨意去漠視心中的真心意,不敢對自己承認。
其實當年的她在布幔拉開,在看到何日君那一瞬間,她就喜歡上他了。可一個胖子面對一個大帥哥,她清楚彼此間是不可能的。因此在同一時間裡,她就開始在壓抑著自己的情感。直到後來聽到何日君說的那些飭人的話,她終於找到了一個漠視心意的正當理由,築高了心牆——恨他!
無論是當年的何日君,還是現在的八雲崇皓,她在面對他們的時候,由於手足無措,她只能笨拙的築高心牆將真心掩藏。
只是八雲崇皓和當年的他是不同的,他好像習慣用嘲諷和調侃的語調一寸寸的把人家的真性情挖出來,甚至連埋在心裡深處的心意也無處躲藏。
多年來他變了,而她仍是如比笨拙!
「我看不出你的認真。」多麼荒謬的交集。一個鑲金嵌鑽的單身漢,竟然要一個小小的女導遊追求他,只因為那女導遊曾放話要他娶她?
灰姑娘的美夢,每個女人在少女的時候都曾作過。可這卻比灰姑娘的美夢更夢幻、更不切實際。
「你不踏出第一步,怎麼知道我認不認真?」他將臉湊近,近距離的看著她。「被女人追著跑的經驗只怕比我過的橋多,可像你那麼凶的女人,倒追男人的事想必是第一次。何不把它當成是一次試鏈,甚至是……遊戲?」
見她不語,他又說:「你怕我?怕到連玩場遊戲都得猶豫?怕自己玩得太認真,賠了夫人又折兵?」
「別太自以為是!」
「我就是這麼自以為是的人。」他得承認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否則不會如此費心的要她參與他的「遊戲」。「除非你可以用行動來證明我的自以為是。」
他靠得太近,她的心跳得好快!「我該怎麼證明?」
八雲崇皓的眉一揚。「好吧!第一次就由我來教你,下不為例。畢竟要追我的人可是你,沒道理是我主動!」
他的話才說完,在鍾勝藍還沒明白他的意圖時,他微側著臉,吻上她的唇。
他嫻熟的技巧令她繃緊的神經漸漸舒緩,她的手由剛開始無措低垂身側,到本能的環上他的頸項。
見她沒抵抗,八雲崇皓由探索般的輕啄漸地吻深了。
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吻,鍾勝藍的心中卻盈滿著難以言喻的情感,她想冀求更多、更深的情感,可對象是八雲祟暗,她能嗎?能冀求什麼嗎?
很荒謬的開始,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卻加入了不搭輒的情感。好像在面對八雲崇皓的時候,她老是會笨拙得要烏龍!
也許正如他所說的,男女在一塊也可以視為一場遊戲。而今他提供了遊戲,她為什麼不玩呢?
放鬆心情的去參與吧!雖然只是一場遊戲,雖然她的認真心態不適合玩這種遊戲,可……解鈴還需繫鈴人。
也許參與了這場遊戲,她心上的鈴會因此勒得更緊,但也有可能就此松放而得救了。
有機會得救,她為什麼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