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戲劇名角兒蘇果和張憑紅首度離京表演,戲台上名角身段唱功不凡,戲棚下看戲的人潮擠得水洩不通,叫好聲與掌聲不斷。
「借光……借光!」身形嬌小的小乞兒動作利落的穿梭在人潮中,口中唸唸有詞根本沒人仔細聽,台上精彩的表演完全捉住了觀眾的心神。
「借光,被借了就會光光……讓過、讓過,讓我得手就罪過……」
小乞兒東鑽西鑽的總算鑽出人潮,這同時,她手中也多了幾包銀兩,用手掂了掂銀袋的重量,她得意的眉開眼笑。
找了個小巷弄,她驗收著今晚的成果。
「今晚的收穫可真不錯!」她笑得賊兮兮的,伸手入懷又摸出另一大包東西,口中唸唸有詞,「這是今晚『摸』到最大最重的東西了,就不知道是什麼?」正要打開來看之際,一道冷然的聲音由上頭傳來。
「不是自己的東西,我勸你別看。」
赫!在這黑暗的巷弄中忽然傳來人聲,很恐怖吶!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這是誰?那麼大咧咧的出現在這裡還對她說這種話!「東西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什麼叫『不是自己的東西』?難道你身上會有我的東西嗎?自己的東西當然在自己身上,用屁股想也知道。」
「老是用屁股想事情,怪不得你不長腦袋!」不理會她用語粗魯,年輕公子冷然的開口,「我的身上自然不會有你的東西,可我知道你身上有東西是我的。」這小賊,他真當自己行竊手法高明到神不知鬼不覺嗎?
「喂!你混哪兒的?想來個黑吃黑嗎?」
「只要把我的東西還我,今晚的事我當沒發生過。」他初次南下又有任務在身,不想節外生枝。原來這年輕公子即是奉聖命南下巡狩的欽差裴雪。由於他初來乍到,對於本地的民情和官風吏治尚不清楚,因此暫且還不打算公諸身份。
「要東西沒有,賤命一條!」她最恨別人用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同她說話了!
身為乞兒,她不免常遇到這情況,可那些人都已經遭到現世報,她的毒師父所傳授的毒技,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形下,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過……
她使毒有原則,絕對不玩出人命。而毒性輕重也依得罪她的情節輕重而有不同;用眼睛瞪她者給蹲茅房一天;眼和鼻孔一起瞪的則給上吐下瀉兩天;情況再嚴重些,那絕對讓對方十天半個月的下不了床。
「把東西還我,一切好說。」裴雪的模樣在暗巷裡並看不清楚,可他冷漠的音調卻十分威儀。這傢伙只怕不是出身尋常人家。
瞧他對這東西好像十分重視的樣子。「喂,你說這玩意兒是你的,那你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麼東西嘍?」
「裡頭是玉印。」他無意多解釋什麼。
小乞兒用手摸了摸,唔……好像真是個玉璽之類的東西。「這玉印是幹啥用的?」
「小兄弟,東西既已確定是本府的,就理應歸還。」
本府?呵呵……雖在黑暗巷子裡瞧不清楚這傢伙的長相,無從猜測他的年齡,可憑他的聲音,多少也聽得出他的年紀不大。
小小年紀如此老氣橫秋,真是個沒事裝老的傢伙!而且還亂有志氣的自稱本府,真是癲蝦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
「不行!我看你不順眼,不想還你了。」
「此印事關重大,如果你不想惹事上身,最好快快歸還。」
威脅我?這男子在不知不覺中犯了她的忌諱。小乞兒秀眉一挑,打趣的說:「這麼說來,這印對你很重要?」她大膽的欺身向前,與他距離不到數寸的側著臉端詳他,想把他看清楚……
呼……冷冰冰的「死人臉」,枉費了一張俊雅絕倫的潘安相!
「正是。」映入眼簾的這張臉……他覺得似曾相識。
一張滿是污垢的臉,近看下才知,竟是如此細緻……
他像誰?裴雪分神的忖想。
「哦,」小乞兒臉色一斂,「那我就更不能還你了。」
這小子恁地刁難人,豈有此理!「那也由不得你!」他出手如閃電,原本想直攻她肩頭制住她,輕鬆拿走她手中的玉印,哪知小乞兒身形一轉……
「非禮啊!你……你的手竟然敢摸我的胸?救人啊,人面獸心的衣冠禽獸……」
裴雪怔怔的看著自己的落手處——他的手此刻正放在對方凹凸有致的豐胸上,溫熱的感覺直傳至手掌。「你、你是姑娘?」一瞬間,他的臉燒紅了起來,手也像遭到火燙般的迅速移開,身子躍開一丈有餘。
裴雪的手一移開,小乞兒立即退後數步。
「我本來就是女的,是你有眼不識泰山。」說到「泰山」二字時,她還用手在胸前比畫。這男人真眼拙吶!她胸前裝了東西顯得那麼有肉,他還朝著她小兄弟、小兄弟的叫個沒完。
還是乞丐就不能是女人的?回頭跟毒師父說去,擔保他被毒花一張臉!
「你……」
「只不過你可能要失望了,我還不是女人,你方才摸到的是假貨。」她伸手入懷取出兩個尚有餘溫的肉包子,一看肉包早已變形,她歎了口氣,「喂!你很不『溫柔』耶,肉包都快被捏爆了,這要是真的還得了,我看將來誰當你娘子誰倒霉。」
聽著她的瘋言瘋語,裴雪忍往氣。「把東西還我。」他話剛說完,一顆肉包從天而降,順手撈個正著。
「露餡的算你的。」咬了一口多汁的肉包,她放意曲解他的意思。「東西還你了,別開口閉口說人拿了你的東西,小心爛了舌頭。」
玉印還他?那未來的日子誰陪她玩吶?這城裡識得她的人,每人當她是洪水猛獸、惡疾瘟疫般,誰也不肯跟她多打交道。
在寂寞的日子裡,她得為自己找樂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塊有「修養」的冰,不整得他變臉,卸下面具,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這樣的娃兒也有?!他裴雪活到了二十歲,今天算開了眼界,這小乞兒幾歲?十三四歲吧!一個十多歲的小娃兒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竟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小姑娘,我要的東西不是這肉包,而是你手中的玉印。」他努力說服自己不與眼前的小女娃一般見識。「這樣吧,你把玉印還我,我給你一錠金子可好?」一錠金子對一個乞兒而言,夠用上一兩個月了,更何況她那玉印是偷來,這是個怎麼想都划算的交易。
而以他的性子,對這小女娃已算寬容。
「不好。」
「為什麼?」裴雪有些不悅的沉了嗓音,儘管他臉上的冷漠並未改變。
「你願意用一錠金子換這玉印,就表示它不只值一錠金子。我真跟你換了,豈不虧大?」
這樣還虧?「你專做無本生意,怎麼說都是你贏,豈有損失的道理?」
「虧多虧少都是虧,」她趁機數落他一頓,「一錠金子和十錠金子可差了九錠金。玉印在我手中可如同一隻會生金蛋的母雞,一錠金子成交,你說我虧不虧?」
這種話她也說得出來?別生氣、別生氣,和這種市井流氓他不需動怒。深吸了口氣,「你要十錠金子?」
她一聳肩道:「不知道。」
他手握成拳,怒聲說:「小娃兒,別太過分了。」
「我就是吃定你,怎樣?」她一臉天不怕地不怕。「我告訴你,你對我說話最好客氣些,否則惹得我不高興,當心你的玉印被我拿去磨成粉,屆時『屍骨無存』可別怪我。」
「你敢!」
「就怕你心臟不夠強不敢賭。」她喬寶豈是讓人威脅大的!惹惱她,她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雖然藥師父教導她,得饒人處且饒人,可毒師父卻告訴她,有仇不報非君子!但色師父的看法又不同了,他會先看招惹他的人是誰,若是女人,那就看姿色而定。
喬寶有三個師父,每個師父所教都不同,所以她不但武功路數奇怪,就連個性都有些特別。
古書中不是說過,順性而為嗎?若是如此,她覺得毒師父的說法化較貼近她的想法,也就是說,別人只要敢惹她,就得承受她的報復行動,絕對不顧後果全力反擊。
那個用腳踹傷她丐幫弟兄的貪官羅知縣,在十多天前喝下一杯茶後,現在還張著大嘴癡笑,回不了魂哩!
「我告訴你,你現在所要想的不是如何奪回玉印,而是如何哄得我高興。」
哄她高興!裴雪第一次被激得快吐血。他現在恨不得殺了她,哪來的心情哄人?
看著他欲發作的臉,喬寶搖了搖頭。「像你現在這臉色就令人看了鬱悶,要哄我可不行這樣,我這人天生吃軟不吃硬,你若讓我高興了,也許玉印可分文不取就還給你。」頓了一下,她又繼續說:「所以呢,想要東西就靠本事,是哄人的本事喔!不然,就算你和這玉印沒緣分,我說了那麼多你該瞭解吧!」
「你這娃兒真令人生惡!」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栽在人手中,還是個娃兒,令人氣煞。
「你這『老人』同樣不怎麼討喜啊!」她嘴上從不落人下風,想了想,「算了,反正該要回來的,我也已經要回來了,就不和你計較太多。」方纔他曾觸及她的衣衫,那些毒物夠他受得了。這是懲罰他一開始就以一種看害蟲的眼神看她。
又是天外飛一筆!「什麼意思?」
喬寶賣關子似的聳了聳肩。「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嘍。」有些話說破了多沒意思啊,等他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後,自然解得她話中玄機了。
她向他揮了揮手。「後會有期了。」說完便竄入一旁巷弄中……
裴雪並沒有追上去,因為他知道,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在黑巷中和一個小地頭蛇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是怎麼也沒有勝算。
真是出師不利,他才剛到這兒,什麼事都未做就發生了遺失印信事件,此事非同小可,他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官印找回才行。
只見這丫頭如此好玩,看著手中的肉包子,他也只能苦笑了。
堂堂一個鎮國將軍安南王,竟然會在代君巡守期間,落得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境地。
時也、運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