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鬼,每次一到洗澡時間,就開始跟他玩起捉迷藏的遊戲;說真的,實在沒看過像她這麼野的小女生;看來,他的確有必要好好反省檢討一下。
嗯……爬上了高高花台,還踮著腳尖趴在圍牆邊的那個小小身形,不是安安還會是誰!
「安安!」他一把從後頭將她攬抱入懷,這下子小鬼頭無處可逃了吧!
「噓!」她回頭瞪了他一眼,不滿地發出抗議,掙扎出他的桎梏,又趴上矮牆朝另一頭東張西望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
「阿崎,我想看看是誰住到孫奶奶家呀!奶奶說,會有個漂亮的大姊姊來住耶!」
孫家兩老要到美國探望在西雅圖工作的獨子,並在那裡住上一段時日,聽說有個親戚自願來幫忙看顧房子;瞧大房子燈火通明的,想是有人搬進去住了。
「安安,偷窺是不對的行為喔!」小孩子的道德教育是很重要的,陸人崎在她身後輕聲說。
「什麼叫做偷窺?」安安轉過身,皺著眉不解地問。
唔……這詞看來已經超出七歲小孩的理解範圍了,他只好耐著性子,解釋道:「就是偷看的意思。」
「可是……」她小小的臉上還是寫滿了問號。「我沒有偷啊,我是很光明正大地在看啊!」
天!孩子太聰明有時候也是負累呀!
在他正思忖該如何說服安安時,聽到隔壁有聲響傳出的安安,已經很興奮地回 過身,對著黑暗裡看不清楚的人大聲喊道:「嗨!」
崔君嵐被這聲突如其來的招呼給小小地嚇了一跳,本來只是想出到院子享受夜風拂面的涼爽感覺的,卻沒想到已經有個小丫頭埋伏在牆邊。
「嗯?是誰?」她往聲音的方向慢慢走去。如果她耳力不差,發聲的應該是個孩童。在夜裡所有東西都披上了一層朦朧,一時間她倒看不清楚那孩子的面孔。
「我的名字叫做陸慈安!」哇!真的是個姊姊耶!安安開心地自我介紹了起來,渾忘了身後有個吹鬍子瞪眼的阿崎。「你可以叫我安安。」
安安?難不成就是今天傍晚那個精靈似的女娃兒?崔君嵐有些訝異,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被欣喜所掩蓋;沒想到才來第一晚,就知道隔壁住了個這麼友善又可愛的小女娃兒。
「嗨!我叫崔君嵐。」她也笑著跟她打招呼。
安安聽完後的第一個反應是回身對陸人崎一本正經地說:「阿崎,你怎麼這麼沒有禮貌,人家大姊姊都已經先打招呼了。」
這敢情好,他七歲大的女兒居然扳著臉教訓起他來啦?唉……他完全明白為何老一輩的常常感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了!
「你好,我是陸人……」陸人崎無奈地也踏上花台,對著新鄰居報上大名,卻在識清來者何人時,驚詫地說:「嗯?是你!」
崔君嵐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是當一個高大的身形陡然冒出圍牆時,她仍是忍不住地心裡一動;不知道怎麼回事,對這個男人,她總是沒來由地產生畏懼,與孩子毫無距離、親切易處的他,似乎並不是他全部的面相,至少,她沒忘記他那抹倏地出現但隨即消失的笑容裡隱約透露的危險信息。
「嗨!」她朝他笑了笑,有些尷尬,沒想到是在這種情形下跟他見面的。
聽孟琛轉述她姨媽的話,隔壁住了一個姓陸的好好先生,看來指的就是他沒錯了,只是--他會是好好先生?
「嗯?是那個阿姨啊?」聽到阿崎這麼一說,安安才看清楚她的臉孔,確實是已經見過的了。
「不打擾你了。」陸人崎淡淡地說。「我應該帶安安進屋裡去了。」
崔君嵐點點頭,然後對安安笑咪咪地道了句:「晚安。」
「阿姨晚安。」聽阿崎的聲音,她知道自己現在還是跟阿姨說再見,然後乖乖回去洗澡比較好。
只是,來的不是一個漂亮大姊姊嗎?怎麼變成漂亮阿姨了呢?算了!她待會兒再問阿崎。
陸人……他還沒把自己的名字說全就走了……崔君嵐想著,臉上已經悄悄泛起好玩的笑容。從安安那兒聽到的「阿崎」,應該是指他名字的最後一個是「崎」字吧!還好還好,不然,如果父母按照家中排行,依照甲乙丙下來命名,不就成了路人甲、路人乙了嗎?
只是……「陸」!
怎麼連到鄉間度假,她的生活圈子還是有人姓陸呢?地無奈地問自己,心頭又被痛覺紮了一下。
這輩子,她會不會永遠無法逃離姓「陸」的掌中呢?
「不會的!」她堅定地對自己許下允諾。聽從孟琛的建議來到這裡休假,就是為了平復心情的,她該對自己有信心!
陸宇槐……絕對會成為過去的一個名字!
只是,這時的她還沒有想到是否該問問自己--那……陸人崎呢?
陸人崎這個名字呢?
***
「宇槐,回來啦?」
「嗯。」陸宇槐應了聲,人還在玄關脫鞋。
「有沒有向采霏提結婚的事?」蒼老的聲音提出問話,丹田依然相當有力。
陸宇槐輕輕吁了口氣,工作一整天後,回家立刻面對的,不是關心,而是父親對結婚一事的質詢。
「今天公司的事很多,沒有時間和采霏見面。」他照實說。
陸任峰皺起了眉,對兒子這樣的笞覆並不滿意,和傅家聯姻的事,已經拖了許多年,現在兒子業已年過三十,該實現與傅老的協定了。
「我這兩天會空出時間陪陪采霏的。」陸宇槐如何讀不出父親的表情,深吸一 口氣,順從地對父親說。「到時候,我會跟她提的。」
陸任峰微微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那我回房去了。」宇槐說。「爸晚安。」
「嗯。」陸任峰從喉嚨裡迸出回應,即使音量不大,卻有絕對的威嚴。
陸宇槐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才真正完全地放鬆,有時候面對父親十分鐘,比處理公事十小時還辛苦。
他無力地笑了笑,對自己。
這就是身為長子的責任吧?他早就習慣的!
從小,他就被要求一切都必須順從父親的意思。父親希望他從商,於是他填了企管系,父親要他大學畢業後立刻到公司基層實習,他放棄了研究所考試以及出國進修的機會。
不僅因為他是他的父親,更因為他是白手起家、成為商界傳奇的陸任峰!在公司,他不允許屬下的抗命;在家裡,也沒有任何人膽敢對他的話有半點不從。
除了--人崎!是的,他的弟弟--陸人崎!
七年前,他離家後就再也沒有任何音訊,父親從未提起,但是他卻知道在父親固執維繫的尊嚴背後,有的是一個平凡父親會有的憂慮,雖然他從來不願正視、不肯承認。
這些年來,父親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身為長子的他,現在除了順父親的意之外,難道還有其他選擇嗎?比起過去那個聽話的孩子他的唯父命是從,事實上已經超出了責任和習慣。
只是,今生今世,他注定要成為一個負情的人……在人生這條路上,他必須做陸任峰的兒子,而不能是陸宇槐!
***
他抿緊了唇、鎖緊了眉,整個人沈在怒氣勃發的情緒中,全身肌肉因為強抑而繃緊、略顯僵硬;如果可以,他真想扭斷他那位鄰居的脖子,順便加上他那寶貝女兒的!
他用力地連續按了好幾聲門鈴,握拳的右手不耐地以固定的頻率敲打著牆壁, 等待蘊涵已久的怒火得以釋放的一刻。
當門豁然打開,見到來人,他立刻爆發了。「崔小姐,請問安安是不是在你這兒?」
「嗯。」她輕描淡寫地應道。
「你知道你這樣一聲不響地把她帶走,我會多擔心、多緊張?你知道你這種做法與綁架並沒有什麼不同?」陸人崎的臉色沈凝,一字一句地控訴著,說完便打算進屋找人。
崔君嵐的臉色也沒比他好看到哪裡去,手臂往門邊一挌抵,擺明了不准他進去,用同樣沖的語氣直直說道:「你先問自己為什麼放她一個小女孩在那裡,你以為這裡不是大城市,就不會有誘拐綁架的事情發生嗎?看來你不僅勇氣十足,還對這裡的治安信心百倍呢!」
真是的,虧她之前還對他們父女相處的情形感到溫暖窩心,哼,原來是必須打折扣的!
「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你根本不暸解……」繃緊的下巴透露出她的這番話詞猶如火上加油,讓他的憤怒更旺了幾分。
「我不瞭解?」崔君嵐一把搶過話頭,冷冷地說。「陸先生,不瞭解的人是你吧?要不要我找出台灣近幾個月來的報紙,告訴你社會真相?你身為父親,更應該明白這一點呀!我當然有資格批評你!」
「再告訴你一件事好了……」燒著冷火的溫度最炙人,崔君嵐就是用這樣的溫度在說話。「如果今天我直接把安安送到你那裡,你根本不會嘗到心急如焚的滋味,所以……」
「所以,你是故意不告訴我就帶走安安的?」陸人崎從齒縫中狠狠地迸出了問號。現在,他真的很想上前一步,雙手緊掐上這個女人的脖子!
「阿崎……」這時,一顆小腦袋瓜兒慢慢從崔君嵐背後探出,怯怯地喊了他一聲;第一次看到阿崎盛怒的模樣,安安覺得好陌生好陌生--那,真的是她的阿崎嗎?
「安安!」看到女兒出現,陸人崎慍怒的焰火稍稍降了些溫度,惶急的心終於找到著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安安仰著脖子,扯了扯崔君嵐的衣服,輕輕說:「阿姨,你不要怪阿崎啦,是我自己亂跑,所以才……」
看小女孩眼裡的懇摯,崔君嵐怎捨得讓適才飽受驚嚇的安安感到難過呢?她蹲了下來,撫了撫安安的頭,微笑地柔聲說:「不怪不怪,以後讓阿姨接你放學好不好?」
嗯?這個女人居然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連問他的意思都沒有,就逕自和安安商量起來,這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崔小姐,非常謝謝你,但這是我的家務事,不勞你費心了。」陸人崎扯了扯唇色,是隱隱含著憤怒和諷刺的笑,滿腹的火氣因為安安的緣故只得努力壓抑著,盡可能語氣平穩地說。
崔君嵐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絲毫不理,回頭仍是笑眼盈盈地對安安問道:「好不好?」
「沒關係!」安安虛弱地笑了笑,平常靈動燦亮的眸子此刻顯得幾分黯淡。「阿崎會來接我。」
算了,希望這位「路人乙」先生能夠記取這次教訓,不要再有任何輕忽,否則,她不可能在安安被高年級男生欺負的時候,都恰好出現,扮演「代替月亮懲罰你」的角色。
***
「嗯,是誰?」急促的電鈴聲打斷她正在擦拭濕發的動作,已經是晚上了,怎麼會有人來按門鈴呢?
「崔小姐,是我,陸人崎。」
是--他!他來做什麼?再吵一回?
「有什麼事嗎?」為了安全,她沒有開門,只是站在緊閉的門扉這頭,盡可能讓自己維持禮貌地發出問句。
「想……跟你說聲謝謝。」
奇怪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居然讓她想用「誠懇」兩個字來形容!看來,不是他有問題,就是她不清醒!
崔君嵐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慢慢地拉開門。
陸人崎高大的身形斜斜倚著牆壁,雙手交抱在胸,半側著頭,顯然正殷殷企盼她的出現。清皎的月光幽幽從他的頰邊削過,使他堅毅男性的臉部線條看起來溫和多了,連帶著隱微笑意的唇際都沾上了明亮柔煦;在地上拖曳出的修長人影,益發襯出他的頎長。
「謝謝你今天照顧安安。」陸人崎朝她點了點頭,率先開口。「她把事情都跟我說清楚了。」
原本他是將安安托交給雜貨店老闆娘暫時看顧一下,沒想到一群高年級的男生趁老闆娘進倉庫取貨時,把安安帶開,崔君嵐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安安回家後一時間仍舊擺脫不了害怕的情緒,他是從這裡起疑,進而發現在安安兩臂上的瘀青才追問出整個事情經過的。
「安安……」她停頓了一下,對於自己該不該過問別人的家務事,足足思考了一秒鐘。「還好嗎?」
「還好,本來情緒不是很穩定的,現在睡著了。」
「陸先生--」看到他態度如此溫和,雖然內心還是有所顧忌,可總不好意思上演「潑婦罵街」的戲碼吧!所以只是淡淡地提出她的看法。「或許是我多管閒事,不過,陸先生有沒考慮過為安安請個保母或是家庭老師呢?」
「家庭老師?」他扯嘴一笑。「小姐,這裡不是大都市,就算我想找,也找不到。」
「只要你有心,沒有不可能的事!」真是奇也怪哉!她的聲調怎麼不自覺地高了起來,還有音量怎麼也不小心大了起來?和這個「路人乙」先生講話,她平素的好修養全都消失無蹤、不知到哪裡去了。
看她臉上的表情又變得強硬,陸人崎這回居然沒有針鋒相對,他眼角帶笑地瞅著她半晌,然後饒富興味地開口。「我還以為你的脾氣很好呢!」
他說的是那次幫她換胎時,面對他的「教訓」她所表現出來的態度。
「啊?」她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冒出這麼句話,愣了一秒鐘,才輕哂說道:「我也以為自己脾氣很好,這麼看來,是陸先生惹人惱怒的功力不淺吧!」
「我?我的功力比你高嗎?」他挑眉一笑。「我承認我是少了點耐心,不過真 正發起脾氣的次數也不多,除非真的有人……」
「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在皇帝老兒座下放肆……」她眨眼笑了笑,戲謔地接口。「在陸先生面前使潑?」
陸人崎也笑了,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快地回堵了他的話,哈,一時間還真讓他無法招架呢!連談到「發脾氣」都可以爭成這樣……哈!敢情是兩人天生犯沖?
發脾氣……「你……」陸人崎盯著唇角微揚的崔君嵐,腦裡倏地出現一抹影像,而後慢慢和眼前崔君嵐的臉重疊。「原本住台北?」
「唔。」奇怪!「路人乙」先生和孟琛都有思路飛跳的習慣嗎?怎麼沒頭沒腦就冒出這個問題?
「家住景美?」
「是啊!」這個人怎麼知道?難不成因為今天這件「疑似綁架案」就立刻對她做了身家調查?
「好!果然是我的功力輸你!」他幾乎可以確定,她就是前些時日他上台北時天外飛來的「橫禍」;難怪……難怪能跟她吵翻天,原來早就不對盤了!
最近兩次的動怒,禍首竟然都是同一個人--崔君嵐!幫她換胎那次,雖未引他動怒,但距「相見歡」絕對還有十萬八千里;想來「現代奇女子」這個名銜冠在她頭上也不算謬讚!
「嗯?」她還是一頭霧水。
「你是不是前些時候喝醉酒,結果是被陌生人送回家去的?」他把話攤開來說,想了想又繼續說:「沒記錯的話,是十月十七日吧!」
嗄?連這個都知道……她生平唯一的一次脫軌……而且,連日期都記得那麼清楚。不會吧?這世界真這麼小?真的有這麼巧的事?
「送我回家的……是你?」
陸人崎不再說話,只是無奈地點了點頭。眼前的這個女子到底有多少種面貌?
她是百變女郎,還是碰巧她的「異常」都讓他瞧見了?
幾次無意的接觸,不敢說刻骨銘心,但她的反應確實讓他留下了相當深的印象,而當每一種不同形狀的記憶拼湊成眼前這個有形有貌的崔君嵐時,他竟只得到一 串問號?這--太有趣了!
「呃……呃……」真是晴天霹靂呀!面對他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由不得她不張口結舌、支支吾吾地說:「謝……謝。」
說真的,如果此時地上有個大洞,她會毫不考慮地鑽下去,並對挖洞的善心人士感激得涕泗縱橫,即使要她以身相許也在所不辭。
「不客氣。」他的回答倒是乾淨俐落。
瞧她眼睛不知往哪兒看、表情不知怎麼擺的尷尬樣,真夠逗的!而且,她對自己擁有這項本領的事實顯然不甚清楚。
奇怪,今晚到底是誰該對誰說謝謝?誰該對誰說不客氣呢?怎麼好像……玩起角色互換的遊戲來了?
「有個提議,不曉得你接不接受?」
「嗯?」轉移話題啦?太好了!
「在找到適當人選之前,安安就拜託你多照顧些,至於錢……」
「就這麼說定!」她截斷他的話,言下之意是不希望牽扯到錢。「反正我到這裡本來就是來度假的。」
兩人站在門口,一人肩倚靠牆,一人手搭扶門,簡單扼要地對一些瑣事細節交換了意見;在如此月影婆娑的靜夜,或許,這樣的對話少了幾許浪漫、多了幾許碎雜,但是彼此的生活觸角卻悄悄地、帶著一點試探地伸出了關懷。
「就這麼說走了,以後安安放學後就由我負責?」
「嗯,我盡量在晚上六點半以前回到家。」
「我很好奇……」她微瞇著眼問道。「那以前呢?安安怎麼辦?」
「以前孫家奶奶會幫忙照顧,到我工作結束。」說真的,他還沒供出全部的實情--托他那可愛討人喜歡的女兒的福,有時候連晚餐也是叨擾孫家的。
「陸先……」
「阿崎。」他出聲糾正。
「好!阿崎。」她點點頭,無奈地改了原本習慣的稱呼,繼續說:「你究竟是從事什麼樣的工作?」看他外表斯斯文文,應該不是教師就是公務員,可聽他話裡 的意思,好像並不是從事朝九晚五的工作。
「簡單地說,」他側頭想想,答道。「種花的呢!」
「種……種花的?」她睜大了雙眸愣愣對著他瞧,對這個答案顯然有些詫異。
「怎麼?」看她這個模樣,實在很難想像她也有出言咄咄、盛氣凌人的時候。
「不像嗎?」
「呃……我以為……」她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麼用字遣詞。
「以為農夫都要皮膚黝黑、身材乾瘦,看起來天生勞碌又營養不良,最好講話還要帶著濃濃的台語腔……」他輕輕笑了笑,還故意用台灣國語反問了一句。「素不素﹝是不是﹞啊?」
崔君嵐尷尬地微低下頭,一臉心事被說穿的赧然。
傍晚的那回短兵相接,讓她以為縱使這位「路人乙」先生潛在著某種危險的氣息,也不至於對她造成太大的威脅,但很明顯地,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沒關係!都市小姐,我能夠體諒你為什麼會對農夫有這種刻板印象;絕大多數的城市居民都和你有相同的誤會吧!就像我們老是認為一個窄窄的台灣海峽,就能夠分隔出天堂與地獄。」
看她這副樣子,老實說--很有趣!真的很有趣!只是心裡總會莫名其妙地冒出欺負弱小動物的愧疚感,讓他不得不出言相救,給她造個台階下。
不過,這倒奇了!
在他的認知中,什麼時候她又增加了一種「弱小動物」的形象?
算了算了!答案的獲得無須急於一時,因為,在往後的日子裡,他--陸人崎,有的是破解的機會。
而她--崔君嵐,在這個感覺亂七八糟的夜晚,也終於在心底自問:在往後的日子裡,究竟她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模樣--有陸人崎和安安加入了之後?
哦!不只是如此!
或者,她該思考的不只是如此……更應該是--陸人崎和安安的出現,將會在她的生命裡掀起什麼樣的風雲?
而她--又將如何以對?
***
一出失敗的愛情劇,該用多少時間來埋葬?用多少時間來遺忘?
如果在短短三十天裡又對其他人動心,該不該背負移情別戀的罪惡感?是不是表示對以前的感情態度隨便?
沉默地看著他,我靜靜地問自己,卻無法找到答案……我承認,我--動心了!
對他。
可是,不多,只有一點點……只有一點點功心!
崔君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