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不是說很快就會醒了?」
「再去請大夫過來一趟吧。」
感覺有人在身邊,想捉住他們,手卻沉重的抬不起來。
人語聲像潮水一般,一會近一會遠的推來,終將人推的更遠,靠個到岸邊。
周訪煙難過的在水裡掙扎,一隻纖細的手伸過來,緊緊地捉住他。
「訪煙哥哥,你別怕,有寒梅在。」恍惚中,彷彿看見寒梅小小的身子抱住他,稚嫩的童音卻有教人信賴的安心,只是潮水一來,又將他們帶得更遠,他們在水中浮浮沉沉,恍如一根沒有生命的浮木,只能隨著水流漂漂蕩蕩。
恍惚中,他在一座如水般透明的宮殿中醒來,寒梅仍緊緊抱住他,蒼白的臉色有些異常,他擔心地推了推她,她卻遲遲不醒。
睜眼曾見一名穿著點金綴銀的白袍老人,坐在地上低低的嗚泣,那聲音竟不似一般人的哭聲,像是龍在悲吟,極傷心的,聽在耳中,心弦彷彿也隨著老人的哭聲共鳴。
忽然間,老人站起來,轉過身,他銀白色的長髯直洩到地上,目光炯炯而冷淡地看著他們。他卻覺得有些冰寒,那老人似是看著仇人的眼神,盯著他與寒梅。
老龍君掩起悲痛,冷冷地看著這兩個琉璃帶進水晶宮的凡人。他們雖沒有親手殺死琉璃,卻也是間接害死琉璃的兇手。
他不知道該送他們回去陸地上,還是將他們永葬湖底,永遠陪伴著琉璃。
他有些茫然了。
忽然間,一抹細小的紅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仔細一看,發現那是一條紅色的姻緣線,繫在少年與女孩的足上。
老龍君瞇起眼。
這是他們緣定今生的聯繫!這對間接害了琉璃的凡人怎麼能擁有圓滿完美的姻緣?若是,天也未免不公。
周訪煙覺得銀髯老人的目光有異,順著他的視線看,又看不出自己和寒梅身上有什麼異常,可老人的眼光卻讓他心裡相當不踏實。
老人一步步的逼近他們,周訪煙緊抱住寒梅,不自覺的往後退。
只見老人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把劍,想必是要傷害他們,他立刻抱著寒梅想跑,然而雙腳卻像粘在地板上一樣,怎麼跑都跑不開、跑不動!老人持著劍已到他們面前,一劍揮下,他絕望地抱著寒梅,閉上眼準備同生共死。
劍遲遲未落下,他疑惑地睜開眼,只見老人的左腕上開了一道血口,鮮紅的血如泉水一般的噴出:噴到了他的臉上,很快的染紅了他和寒梅滿身。
老人的鮮血染在他們身上,只聽見他嘴裡唸唸有詞道:「我詛咒你們,縱使你們有天定的良緣,我以五湖龍王之血,詛咒你們此生姻緣不得圓滿相守一生。」
不,他不斷地搖頭拒絕。
周訪煙被他惡毒的詛咒所憾,直覺的想說不,但老龍君長袖一揮,便將他們掃出水晶宮外,太湖之水瞬間襲湧而來,將他們包圍住,很快的,他失去了意識……
「訪煙,快醒醒。」
「為什麼他不醒?他嘴裡唸唸有詞是在說些什麼?」
「夫人你鎮定一點,訪煙可能只是在作惡夢,很快就會醒過來了。」
「不!你騙我,你騙我,孩子們都昏迷兩天了,如果沒事為什麼還不醒過來?」愛子心切的周夫人激動的幾欲昏倒在丈夫的懷裡。
「別擔心,他們會沒事的。」周濟民看著仍昏迷不醒的愛子,也只能軟語安慰妻子。訪煙和寒梅再不醒來,恐怕寒兄弟和妻子都會跟著兒女們倒下去。
周訪煙睜開眼,首先見到的就是坐在床畔垂淚的母親。
「娘,你為什麼在哭?」他不解的開口,聲音卻瘖啞乾澀。
周夫人邊吸鼻子邊埋怨道:「還不都是因為你這個不肖——訪煙!」見愛子醒來,她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須臾才激動地摟著兒子大哭出聲,「訪煙,我兒,你終於醒來了!」
才剛出去的周濟民和寒文聽到周訪煙房中傳來的騷動,先後趕進房中,見周訪煙清醒過來,周濟民忙交代家人去請大夫,一張斯文的臉不禁也老淚縱橫。
寒文見周訪煙清醒,心中固然歡喜,但見到一旁的寒梅仍無動靜,心情不免又黯淡下去。
周訪煙完全不記得曾經到過龍宮的事,待父母的情緒稍微平復,喝完半杯水,才問道:「寒梅為什麼睡在我旁邊?」寒梅的手像捉浮木似的,緊捉著他左手不放。
周氏夫婦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一切,當周訪煙和寒梅溺水的消息傳來後,大家到太湖去找他們,找了許久都沒找到,本以為大概是凶多吉少了,誰知道孩子們突然出現在湖邊,只是兩個人都昏迷不醒,從那時起,寒梅就緊緊抱著周訪煙不放,後來勉強要分開兩人,寒梅仍緊捉著周訪煙的手。本來寒梅要送回寒家治療的,眼見看兩個孩子分不開,便將寒梅也送到周家,跟周訪煙一塊找大夫來診治。
周夫人簡單地說了個大概,周訪煙微微一笑,轉向身邊的小小人兒,輕拍她的粉頰喚道:「寒梅,寒梅,該起床了。」
房裡的三個為人父母的,見周訪煙這舉動,都覺得天真,不料在周訪煙的輕聲呼喚下,寒梅真的眨了眨眼,甦醒過來,看的他們個個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覷。
寒梅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光線,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對著她微笑的周訪煙,她的記憶尚停留在太湖邊,因為自己的玩笑而將周訪煙害死,所以一見著他的臉,心想或許他們已是在地府或西方極樂世界了吧,雙手爬上他的臉頰,她含淚而鄭重地說:「對不起。」不管他們在哪裡,她都惦記著要向他道歉。
但周訪煙卻是跟她眨眨眼睛。尚不明白他是何意思,便已被寒文擁進懷裡。
「寒梅!」寒文既歡喜又心疼的將女兒摟進懷裡。
寒梅驚訝地瞪著寒文。「阿爹?怎麼連你也來了?」她應該已經跟訪煙哥哥一塊死了不是嗎?
「我能不來嗎?你這個惹禍精!」寒文心疼地罵道,他以為寒梅是指他也來周家這件事。
寒梅尚未反應過來,轉眼一瞥,看見周濟民夫婦,遂舉一反三的對周訪煙說:「你阿爹阿娘也來了,可見你也是惹禍精呢。」
周訪煙不禁大笑出聲,這個誤解可大了!見他和她的爹娘都不解地看著他,他只好解釋道:「寒梅,我們都活的好好的,還沒蹺辮子呢。」
寒梅本來還不信,見周夫人笑著對她點點頭,轉身又見她阿爹一副要殺人似的瞪著她看,她這才相信他們只是在鬼門關前饒了一圈便回到人間。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調皮?」寒文趁機教訓寒梅。
寒梅從來沒這麼乖順過,她摟著寒文的脖子道:「再也不敢了。」
自從寒梅上回歷難歸來,愛玩的開朗個性雖末變,卻懂事多了,近來尤其喜歡
跟在周訪煙身邊,常常纏著他練字也好、讀書也好、都不再叫苦逃學。
有時候甚至到天黑了還捨不得離開周家,非得要寒文讓家人到周家三催四請,才不甘願的讓家人帶回家,不過隔天又會一大早便到周家報到。有時候勸不走寒梅,她還索性留在周家過夜,甚至纏著周訪煙同榻共眠,因她年紀尚小,大伙也就放任她,不曾多說一兩句閒言閒語。
旁人不明白寒梅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轉變,還當她小小年紀便情竇初開,喜歡上周訪煙了,才天天粘著他不放,只有周訪煙明白寒梅之所以會這麼粘他的原因。
寒梅一直將上回害他溺水的事情記在心上,嘴上雖然不提,小小的心靈卻背負著「害死人」的罪惡感。也許她自己沒有發覺到,但下意識裡卻促使她一天不看著他好端端的沒事,便一天安不了心。
自小生長在京城,不會游水並不會影響到他的生活,在他學習的拳腳功夫當中,也從無泅泳這一項;而寒梅是土生土長的水鄉女兒,自小善泳,以為所有人也都同他們一般是會游水的,將他推入湖中前,他相信他們根本沒想到他不會游水。
這件事實在只是一件意外,寒梅卻從此於心不安,周訪煙不知道該怎麼消除寒梅心中的陰影,一時間也只好讓她跟前跟後,甚至連睡覺也一起。
不過有寒梅在身邊陪他睡,以前夜裡常糾纏他的惡夢倒是不曾來擾他入眠。
周訪煙向來早起,天才剛亮,便已清醒過來,但他並未立刻起床,因為寒梅。
寒梅像只八爪章魚似的趴在他身上,小小的臉蛋側貼在他的胸口。小嘴微張,本來是很可愛的一幅睡臥圖,都讓她嘴角邊流出來的口水給破壞風景。
感覺到胸前的衣襟有些濕濡,周訪煙皺起眉,將寒梅的臉稍稍推開。
寒梅含糊的咕噥一聲,換個邊繼續酣睡,手腳仍像抱布偶一樣的纏著被她當枕頭
睡的周訪煙。
周訪煙半坐起身,將棉被捲成饅頭狀,小心的拿開寒梅纏住他的小手臂,在她又要纏上來之前將棉被塞到他們之間,讓她抱了個空。接下來又繼續如法炮製的對付她的兩隻腳,好不容易才將這只章魚給扳開。
哪天把她的睡態畫下來讓她看,看她羞也不羞呢。
將寒梅挪進床鋪一點,免得她待會兒睡到跌下床,周訪煙才起床更衣。
打開房門,兩個家人已等在門外,見他開門出來,忙喊了聲:
「少爺。」
「噓!」周訪煙示意他們噤聲,回頭一瞧,見寒梅沒被吵醒才放下心,將房門關好後,道:「走吧!」
寒梅不能老這樣下去,希望等他學會以後,能治好寒梅不自覺的心病。
一個時辰後,周訪煙回到房裡,寒梅才剛起床,整個人仍睡眼惺忪的坐在凳子上,任丫鬟替她抹臉梳頭。
一頭及肩的烏髮鬆散的披在肩頭,全然不似平常全副男孩裝束的寒梅,自然的流露出一股小女兒嬌態。
「少爺,」正在替寒梅梳妝的丫鬟見小主人回房,福了福身。
周訪煙笑著接過她手中的梳子,走到寒梅身後,握起一束黑髮,輕輕地梳著。
「你的頭髮好軟。」第一次替別人梳發,手心中的柔軟觸感教他捨不得放開。
「你身上有水的味道呢,你去哪兒了?」寒梅起來沒見到周訪煙,不知怎麼,心裡一直覺得不踏實。
周訪煙梳發的動作稍停滯。寒梅倒挺敏銳的,他情知瞞不過,不如不答。
正要替她將頭髮梳到發頂,不料寒梅卻道:「慢著,梳成一束就好了。」她不愛留長頭髮,老覺得長髮累贅又不行整理,將頭髮的長度維持在肩膀就已經很受不了了,更遑論梳一些女孩子家的複雜髮式,是以她向來只將頭髮高高的紮成一束,樂得輕鬆涼快。
周訪煙聞言,只好替她將髮絲攏在一起,高高的紮成一束。只是這樣一來,寒梅看起來又活脫脫像是個小公子了。
丟下木梳,周訪煙道:「去用早膳吧。」
「你還沒說你剛剛去哪裡?」寒梅拉住他的衣袖問。
率先走出房門,他笑道:「以後會告訴你。」
寒梅抿抿嘴,全然不知自己的樣子就像是個愛跟路又愛哭的小媳婦,她大步奔上
前,捉住周訪煙的手,小小年紀不懂得什麼,只懂得緊緊地捉住他的手,不安的心才漸漸安定。
「寒梅,你再這麼捉著我的手,我可不理會你了。」周訪煙擺脫掉她的牽繫。不能讓她一直依賴下去,否則內疚之心會跟著她一輩子。
「不,你不要理我好了。」寒梅撲上前,固執的捉住一度甩開她的手,這回她用兩隻手緊緊的捉住不願放開。
周訪煙不得不停下腳步,皺著眉看著寒悔。
「你這樣子我沒辦法走路。」
寒梅睜著骨碌碌的大眼可憐兮兮地道:「那你不要放開我的手。」
周訪煙實在哭笑不得,歎了口氣,認命地把抽回來的手重新交給她。
寒梅見狀,連忙把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手心裡,可憐的神色一掃而盡,掛上一副甜滋滋的甜美笑容。
周訪煙搖頭道:「你都快變成我家的小祖宗了。」
寒梅笑起來眼兒彎彎,像只小狐狸。
一大一小手牽著手,一同走進飯堂,周濟民夫婦已經在裡面等他們。
道過早後,周夫人笑瞇瞇地將寒梅帶到自己身邊坐下,幫她盛了碗粥,半開玩笑道:「寒梅你吃我們家的飯,是不是準備給我們家當媳婦?」
捧起碗,寒梅道:「當你們家的媳婦好嗎?」如果好,那也沒關係呀。
「當然好啊,當我們家的媳婦,你就可以跟訪煙無天在一起了。」周夫人興致盎然的繼續拐寒梅。
「娘!」周訪煙避開寒梅詢問的眼神,道:「跟寒梅說這些做什麼,她根本還不懂。」
他的話引來寒梅的抗議,「誰說我不懂?我就是要當你的媳婦,天天跟你一起睡覺,你牽著我的手,我牽著你的手,永遠都不可以放開,我聽我們家附近的伯母嬸嬸說這就叫做『牽手』,我要牽你的手牽一輩子。」
寒梅一番「愛的宣言」笑倒了剛巧在一旁伺候的家人,而寒梅仍自顧自地大聲對周訪煙宣誓,周訪煙則難堪到了極點。
「撲哧!」
周濟民終於忍俊不住地將嘴裡的粥湯噴出來,隨即被周夫人拍了一下。
「老爺!」警告的意味頗濃,她可不希望寒梅被這一群嘻嘻笑的人嚇跑了。
「訪煙哥哥,我說錯了嗎?」寒梅不解地看著笑得東倒西歪的大人們。
周訪煙覺得自己在騙小孩,又不忍於她眼中的困惑,只好道:「寒梅……」
周夫人突然插嘴道:「訪煙,你可別忘了是你先把人家訂下來的。」
周訪煙當然沒忘,當初不曉得自己中了什麼邪,才會在初見面便將髮釵插進寒梅發中,這一插,似乎就注定了他和寒梅的命運從此緊緊的相系一起。
歎了口氣,他說:「寒梅,你沒說錯,夫妻就是要牽手一輩子的伴侶。」
「今兒個還是練字嗎?」
寒梅已經研好墨等周訪煙教她習新字。
「不,今天我們開始習古書,不會的字從書上來學。」周訪煙從書櫃中取出一小疊書,放在桌上。
寒梅進步很快,現在一般的字大約都看得懂,筆也拿的穩,寫出來的字已算有模有樣了。
「習什麼古書啊?」寒梅好奇地跳下椅子探頭問道。
「唐詩。」
周訪煙拿出一本書,拉了張椅子,讓寒梅坐在他身邊。
隨手翻開一頁,他朗聲吟誦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念完後,見寒梅一臉呆呆的盯著他瞧,他不禁笑出聲,伸手揉揉她的頭,開始耐心地解釋給她聽。
「這是唐朝詩人王摩詰的相思,意思是……」
「意思是假如思念一個人,就去採紅豆來玩,對不對?」寒梅插嘴問道。
寒梅的解釋大致上是對的,只是被她這麼一解釋,詩味都不見了。
「紅豆好吃啊,前幾天你娘才拿了一碟紅豆餡餅給我吃,好好吃喔。」想起美味的甜點,寒梅不禁嘴饞的又插嘴道。
「寒梅!」周訪煙對這個為了食物而不專心的學生開始感到頭痛。
「好嘛,」寒梅吐吐舌道:「跟你開玩笑的,你繼續講。」
「不許再提紅豆餡餅。」周訪煙要她的保證。
「那紅豆甜湯呢?」寒梅不怕死的又道。
見周訪煙蹙起眉,寒梅連忙改口:「也不提紅豆甜湯,保證。」
「此紅豆非彼紅豆。」周訪煙搖頭道。
「哪裡不同?」寒梅不懂,「不都是紅豆嗎?」
看來寒梅沒有學詩的天分,周訪煙只好用淺顯的方式解釋道:「你的紅豆是可以吃的,詩裡的紅豆又名相思子,是拿來裝飾用的。」
寒梅聞言,忍不住脫口道:「那我不要你的紅豆,我只要我的紅豆。」
「寒梅……」周訪煙無奈的翻翻白眼,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對牛彈琴下去。
「我又怎麼了嘛?」她又沒再說紅豆餡餅的事。
周訪煙再次搖頭歎息,決定不再繼續談論這個難以溝通的豆類問題,翻開另一頁,換教別首詩。
而那首寒梅最開始學的「相思」,則被他們有志一同的遠遠拋到腦後。
「酸梅,快點,再不去就來不及了!」大毛拉著寒梅,沒命地奔跑。
寒梅氣喘吁吁的跟在大毛身後,跑得很累、腳很酸,卻不敢耽擱一時片刻的停下來。
因為周訪煙這個不會游水的,竟然要和阿牛、狗蛋他們比賽泅水!
天,他忘記.上回差點溺死的事了嗎?
一個不慎,被路上的石子絆倒,哎喲一聲,寒梅狼現的撲倒在地上,原本拉著她跑的大毛也被她拖累,跟著撲跌在地。
寒梅連忙爬起來,渾身灰頭土臉的將大毛扶起,便拉著大毛死命的往前跑。「快,不然又要出事了。」
發癲了他周訪煙,明明不會游水還找阿牛他們比賽,瘋了才是!
「酸梅,我好痛啊!」剛跌一跤的大毛,褲管都被磨破了,膝蓋處滲出點點的血絲,跌的相當慘烈,這下子他再也跑不動了,偏偏寒梅還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拉著他跑。
看來阿牛說的沒錯,酸梅真的被那個周小子給搶跑了,關心他比關心他們還多呢!
難怪這陣子找她玩她都沒空。
寒梅不得不停下腳步,看大毛全身都是灰土,褲管也磨破了兩個大洞,難怪他喊疼,可是她必須要趕快去阻止阿牛他們,不然會出事的!
「大毛你慢慢走,我先去橋那邊,是石頭橋那邊,對吧?」她急忙確認比賽的地點。
「是啦,你先去吧,我慢慢走過去。」大毛酸溜溜地說。
不等大毛說完,寒梅便急急忙忙的往石頭橋奔去。
大毛搔搔頭覺得奇怪,酸梅摔的不比他輕,也是慘兮兮的,怎麼他都跑不動了,酸梅還能跑得跟風一樣快?
寒梅拋下大毛,像個小旋風一樣的橫掃過街,勿匆忙忙地趕到石頭橋邊,希望來得及阻止意外的發生。
周訪煙和大牛一群人正在石頭橋下等寒梅,因為他們要寒梅當見證人,派大毛通知寒梅後,便一直在橋下等她來,所以事實上寒梅是不用跑得那麼辛苦的,只是寒梅擔心不會游水的周訪煙出意外,遂急急忙忙的趕來石頭橋邊。
好不容易奔到石頭橋上,橋上只有熙熙攘攘的行人車馬,哪來大牛和周訪煙的人影?從橋上望向河道,也沒見著他們,寒梅以為來遲了,不禁往著水流方向喊叫起來。
「大牛、訪煙哥哥,你們在哪裡?」
等在橋底下的大牛等人聽見寒梅的聲音,探出頭來,正好見到站在橋頭上的寒梅。
「酸梅,我們在這裡。」大牛聲大如牛,一喊起來,整座橋底下都縈繞著大牛的聲音。
寒梅聽見大牛的聲音,往橋下一看,看見周訪煙等一群人都打著赤膊。
「你們等我,我就下去了。」她很怕他們會一聲撲通就跳下水。
「不,你在橋上看。」大牛又喊道,隨後問周訪煙:「可以開始了吧,看誰先游到另一座橋再游回來就算贏了要是我們贏了,以後你不許再找酸梅玩。」
周訪煙點點頭,「開始吧。」寒梅來了就好辦事了,希望能透過這一場比賽治好寒梅的心病。
「狗蛋,你來喊開始。」大牛是孩子們中最會游水的,所以由他和周訪煙比賽。
狗蛋點點頭,一行人站在河堤邊,狗蛋一聲開始喊出,大牛和周訪煙便雙雙跳下河。
」慢著!」
寒梅從橋上跑到橋下時,已經來不及阻止,只看到周訪煙和大牛已跳卜河道中。
「不要!」寒梅奔上前,想要跟著跳下水,一旁等候的玩伴們連忙捉住她。
「酸梅,你怎麼這副德行?」孩子們看清寒梅身上傷痕纍纍,不禁叫道。
但是寒梅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魂魄飛回太湖湖底溺水前的剎那,失神地望著河面。
「快幫忙找啊,訪煙哥哥不會游水呀!」寒梅唸唸有詞道。
「酸梅?」留在橋下的孩子們被寒梅的模樣嚇到了,酸梅怎麼會這樣?
「快呀!晚了就要死人了!」寒梅恍如未聞玩伴的呼喚,仍一味的喃喃自語。
河面上,兩條動作矯健的人影像白魚一樣的穿游在河道中,游的太遠,已經看不出誰先到另一座與石頭橋遙遙相對的橋下,石頭橋下的孩子們被寒梅嚇得半死,擔心都來不及了,誰也無心看比賽的情況。
「酸梅、酸梅,你別嚇我們呀!」幾個不經嚇的孩子已經快被中邪一般的寒梅給嚇哭了。
「對不起,訪煙哥哥對不起……」
寒梅不哭也不鬧,只是一直重複著這句話,直到被擁入一副濕淋淋的胸膛,她閉上眼,全身不住的顫抖。
「寒梅,寒梅,沒事了,我沒事,你睜開眼看看我。」周訪煙也被寒梅嚇到了,他沒想到寒梅的反應會這麼激烈,他是不是做錯了?
寒梅不敢張眼,也聽不見周訪煙的呼喚,直到規律的心跳聲似遠而近的傳來,「咚咚、咚咚……」稍稍安撫了她的情緒。
「寒梅,你睜開眼看著我。」周訪煙擔心地喚道。
寒梅聽見了周訪煙的聲音,猛地從渾沌的意識中驚醒過來,記憶銜接到剛剛阿牛和他雙雙跳下河的那一幕。
「不要!」她驀地大喊。
「沒事了寒梅,我沒事啊!」周訪煙笑著迎接寒梅驚訝的眼神。
「你沒事?你會游水了?」她猶不信的尋求確認。
周訪煙點點頭。
寒梅跳了起來,遠遠的跳離他一大步,看清他真的活生生地站在她向前,放鬆情緒後,驀地又撲上前去,用力抱住周訪煙,哇的一聲,大聲哭了起來。
淚水是洗滌傷痛最好的良藥,周訪煙此刻才明白上回自太湖歸來後,寒梅問題的癥結出在什麼地方,那就是寒梅太安靜了,她忘了該好好的哭泣一場,將不愉快的過往像塵埃一樣的用淚水洗去。
大牛等人沒看過寒梅哭得這麼淒慘,不禁面面相覷,每個人都搖搖頭,又聳聳肩,表示實在不曉得酸梅怎麼會這個樣子。
待寒梅哭過了,才想到要算帳,掄起拳頭就往周訪煙身上打,邊抽噎道:「你是王八蛋,臭雞蛋!你故意要嚇我嗎?」
周訪煙不躲也不閃的任寒梅打,眉頭卻漸漸蹙起來,看來個兒小小的寒梅,力氣
倒不小。
「哎喲!好痛……」沒幾下,寒梅便渾身痛的蹲下身子,抱住自己。
周訪煙先前沒注意到,聽寒梅這一喊痛,正覺得奇怪,仔細一看,才驚訝地捉起她,「你怎麼全身是傷?」寒梅一身塵土,衣服、袖管、褲管都磨破了好幾個洞,像是慘慘的摔了一跤。
「好痛,好痛!」心情一放鬆,寒梅便哭天喊地的叫起痛來,哭得像核桃眼的紅眼睛又擠出幾滴眼淚來。
「怎麼會這樣呢?」周訪煙披上衣服。想扶她回去擦藥。看她摔的嚴重,大概沒法走路,便彎下腰道:「我背你回去吧。」
寒梅痛得眼淚直流,見周訪煙彎下腰要背她,她正氣著他呢,便轉頭對玩伴們道:「阿牛,你們誰背我回去?」
阿牛望了周訪煙一眼,見他點點頭,才彎下身背起寒梅。
從橋旁的階梯走上橋,大毛正一拐一拐的朝他們走來。
「阿牛,酸梅來了沒有?」大毛喊道。
「在我背上啦。」阿牛汕訕地說。
「你贏了?」大毛問。
其他人聽大毛這麼一問,都轉頭看向阿牛。對喔,剛才他們都沒仔細看到底是誰贏了,不過想也知道,周訪煙就算學會了泅泳,也不可能贏得了從小就跟水玩在一塊的他們,所以鐵定是阿牛贏了沒錯。
阿牛低著頭不答話,忽地,他轉過身對遠遠走在他們身後的周訪煙放話道:
「以後你要是敢欺負酸梅,我絕對不會饒過你的。」丟下莫名其妙的話,阿牛背著寒梅,迅速的跑回寒梅家。
其他孩子見狀,雖覺得莫名其妙,看阿牛背著寒梅跑走,紛紛跟在後頭離去。
周訪煙一人慢慢地走回家,回到家中,周夫人見他渾身濕淋淋的,訝異道:「訪煙,你是跌到水池裡了嗎?」
周訪煙笑了笑,沒說什麼,回房更衣。
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學會泅水,治好了寒梅的心病,果然寒梅便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樣老是纏在他身邊。
周氏夫婦見寒梅已一陣子沒來,正覺得奇怪,誰知寒梅只是在氣周訪煙,所以才沒到周家,沒多久氣消了,她又到周家報到了。
問她怎麼又來——「來吃你周家的飯啊。」寒梅微笑地說。
寒梅甜甜的笑容漾進他的心底,在他平靜無波的心湖上蕩起一陣陣的漣漪。
「你寒家沒有飯嗎?」他笑說。
「我阿爹說,寒家的飯等你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