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坐在「麗榭咖啡廳」著名的「緣緣桌」旁,風情萬種地撥著頭髮,還不時朝小桌對面的男士眨眼睛。
傳聞這家咖啡廳因為有太多對男女在這裡相親結婚成功,再加上陳設古典、景致優美,已經成為台北市觀光地圖上的一個景點。
曾睛巖坐在夏日對面,一語不發地喝著愛爾蘭咖啡。
江夏日大美女熱情的十萬伏特電波電在他身上似乎完全起不了作用。
「先生貴姓?」夏日使出她會讓一般男人聽了都腿軟的嗲功,立意要這男人正眼看她。
「敝姓曾。」連抬頭都不。
夏日雙眼幾乎沒噴出火。
她用力擰著大腿上的裙擺,幾乎沒把萊卡布料給捏皺。
「喔呵呵呵。」今日充當媒人的阿滿姨在一旁觀火,見男方「羞澀」、女方「熱情」,想是好事有望,便站起身來,拍拍夏日的肩膀說:〔小責,你們年輕人自己慢慢聊,喝完咖啡,可以去看看電影啊或是什麼的。我就不當補蚊燈了。」
「滿姨!」夏日有點懊惱地看著阿滿姨轉頭過去拍那塊石頭的肩膀。
「阿巖,夏日素我好姐妹的寶貝丫頭,你可要好好照顧人家哦,我就先走一步了。」
「滿姨!」曾晴巖也不願意阿滿姨離開。
但阿滿姨以為自己媒人的戲分已經大功告成,一心只想拉近這對男方「羞澀」、女方「熱情」的年輕人,她飛也似的跑了。
夏日瞪著阿滿姨健步如飛地奔出麗榭,不禁喃喃道:「我以為她風濕痛……」
回過神來,見到對面的冤家,她覺得好氣又好笑。
怎麼會這麼湊巧呢?
這回讓滿阿姨當介紹人,她還以為對方會是個很不錯的對象呢。誰知道滿阿姨口中口口聲聲稱讚不已的青年才俊,竟然是這顆石頭!
先前她一來到指定地點,看見他坐在一隅,還以為是巧合。為了避免尷尬,她自動避開他,坐到另外一張桌子去。誰知道滿阿姨一來,便把他招呼到她面前來。
他走過來了,她將他眼中的訝異和鄙夷盡收眼底,她這才肯定他就是她今天要看的「對像」了。
這是冤家路窄吧!
驚異過後,被他的冷漠與無動於衷所激怒,夏日忍不住要激激他。
誰知道他左看右看、東看西看,就是不正眼看她。一點禮貌都沒有!
夏日耐著性子等他正視她的存在。
滿阿姨一走,他便放下端在手上良久的咖啡杯,拿起帳單,打算要結帳的樣子。
他一站起來,她便忍不住叫住他:「慢著。」
曾晴巖緩緩轉過身來。
「你做什麼?」
「結帳。」
他不看她,他就是不看她!她真長得那麼不入他的眼嗎?
「看著我。」夏日按捺著一肚子火。
他總算正眼看她,但隨即開口:〔這是一場誤會。」
「誤會?」夏日雙手抱著胸。「很有趣呀,什麼誤會?」
他倒也老實。「我不知道阿滿姨介紹的人是你。」阿滿姨事前只告訴他相親的對象是一位老友的女兒,當他發現阿滿姨介紹的對象是她時,要謊稱塞車遲到已經來不及了。
她今天一身火紅裝束,短短窄窄的裙擺只到膝上十公分,兩條勻稱的長腿登著一雙高跟長靴,低胸立領根本遮不住雪白豐滿的胸脯。天氣雖然不冷,他卻已經替她覺得著涼。
她太亮眼,以至於全咖啡廳裡的眼神都聚集在她身上。他甚至聽得見當她款款擺動那頭秀髮時,一堆陶醉的聲音在男性的心頭如擂鼓般響起,無言地產生了共嗚。
她太亮眼,以至於他幾乎成為在場男性亟欲用眼神殺死的對象。他根本無法逃走,然後假裝塞車趕不過來。
該死!!她為什麼要一直扇動她的長睫?
她就這麼喜歡搔首弄姿嗎?
眼睛有點癢,不該戴隱形眼鏡的……夏日忍不住又眨眨眼。
「我也不知道滿阿姨口中的青年才俊是你呀。」她壓抑著怒氣。聽他的口氣,活像是她設計他似的。設計他?哼!他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啊,那正好。」他像是鬆了一口氣。「我看阿滿姨已經走了,我們也該離開了。」他可不想浪費時間繼續陪著這位小姐。
啊,想逃?夏日瞇起眼。她可不打算讓他這麼好過。
「你趕時間啊?」她語調軟軟地問。
曾晴巖搖搖頭。「沒有。」他該說謊的,但他向來不慣於編織謊言,所以乾脆提供事實。
「既然沒有,那我覺得我們應該坐下來,聊一聊,互相認識對方,這本來不正是相親的目的嗎?」夏日挑釁地說。
「聊?」曾晴巖連將用詞修飾都不。「為什麼要浪費時間?上次見面,你我已確定我們並不適合。」
夏日很意外他會這麼直接。她皺了皺眉:「你真沒禮貌。」
「但卻是事實,不是嗎?」
夏日也承認那是事實,但她一把火已經燒起來了;幸運的是,她愈生氣,腦袋就愈冷靜。
柔軟、柔軟,她命令眼神柔軟下來。〔不行,曾先生,你不能這樣做。」
曾晴巖不明白她的意思。「你說什麼?」
夏日走過他,纖纖玉臂搭住他的肩。
「我說,你這樣不行,曾先生。今天是因為我的「滿阿姨」、你的「阿滿姨」介紹我們見面的,滿阿姨是我母親的姐妹淘,她安排我們相親,我們卻沒來電,這已經夠讓她失望的了,難道你要她知道,她前腳才走,我們後腳就跟著出門了嗎?」
曾晴巖冷靜地拿開肩上那條纖細的手臂。「我不說、你不說,阿滿姨怎麼會知道?」
夏日將滿目怒箭全化為柔情似水的一瞥,嗲聲嗲氣地道:「你要怎麼讓我不說?人家我最最誠實了。」
曾晴巖省悟過來,眼中再度充滿鄙夷。
這女人,他就知道她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說了那麼多,她無非是想坑。「我要怎麼樣才能讓你不說?」
我要你把眼睛睜大一點,解釋清楚你曾先生為何老是對本美女心存偏見!夏日在心中暗暗咬牙切齒。她踩了下鞋跟,嬌裡嬌氣地用纖纖玉指戳著他的胸膛,努努紅唇道:「那就請人家看一場電影嘍,如何?」
曾晴巖還能怎麼辦?
「我去結帳。」真不知道阿滿姨怎麼會認為這女人適合他?他根本不要這種花瓶。
「快一點哦,讓美女久等是不禮貌的。」
「那就麻煩讓開一點。」
夏日側身讓他過去,她發誓她聽見他咬牙切齒的聲音。
真是不知道滿阿姨怎麼會認為他是一個彬彬有禮、待人和氣的好青年。他哪裡值得她青睞眷顧?
* * *
江夏日立意要曾晴巖不好過。
本來相親這種事,合則來,不合也就算了。夏日從來沒讓對方難堪,而過去那幾次經驗,也都是對方一面倒地為她傾倒,她卻毫無感覺。
兩個不認識的人吃吃喝喝一個晚上,過去了也就算了,夏日很少在飯局後還同對方約會,誰耐煩搭理她沒興趣的傢伙。
但是這塊曾姓石頭砸痛了她的腳,她不踹他幾下,心頭怒火難消。
「哇啊啊,好可怕喔。」在電影院,看恐怖電影,夏日頻頻尖叫,尖叫的同時,也不忘偎向身邊的他,並且雙手牢牢地捉住他的一條胳臂,硬是不讓他抽手。
這花癡女,不敢看鬼片為什麼還要拖他來看這部片子?曾晴巖隱忍著。
「哇呀呀,貞子出來了,哇啊!」夏日猛往當晴巖身上磨蹭,這回幾乎整個上半身都貼到他胸口了。
曾晴巖臉色發青。他抓開她:「我看別看了。」
明白自己是做得過火了點兒,夏日抿住笑,故作天真無知地道!「呃,為什麼?正精采耶。」
曾晴巖額上青筋浮動。「可是你又不敢看。」
夏日無辜地眨了眨眼。
「誰說人家不敢看?」她最大膽了,以前大學時辦迎新露營,都是她扮鬼嚇人,她怎麼會怕小日本拍的這種假得要命的恐怖片?
「那你幹嘛一直哇哇亂叫?」他伸手在眉心處揉了揉。
若不是他對她一直存有偏見,他會看出一些端倪出來的,但此刻他被她撩撥得只想趕緊甩掉她。
夏日笑開,親暱地捏了捏他的臉頰。
「笨喔,不叫一叫,怎麼有看恐怖片的氣氛?你留意一下,剛剛只有我在尖叫嗎?」才說完,螢幕上又播映到驚悚之處,整個戲院裡充斥著哭爹喊娘的尖叫聲。「哎呀,顧著跟你講話,錯過一次練嗓子的機會了。」夏日抱怨道。
曾晴巖這才警醒過來。
但這時,貞子一隻手從電視螢幕裡鑽出來。夏日再次戲劇化地放聲尖叫,同時當然不忘將身體擠向身邊四肢僵硬的男人。
他才剛剛要運作的思考能力又這麼地打結了。
她用力攀著他,心中在暗笑。
笑他眼中的不解,笑他心頭的困愕;笑他的頑、他的愚、他的鈍。
他,分不清是真是假。
他只知道此時此刻他只想甩掉江夏日柔軟的身體,撇下她,拔腿逃出戲院。他一輩子沒這麼狼狽過。
* * *電影散場後,夏日又「請」石頭先生送她回家。
曾晴巖一路上都緊咬著牙根,沒開口說話。
夏日掩著唇笑。「哎呀,真是謝謝你呀,曾先生,我今天玩得好開心呀,謝謝你請我看電影。」
他肌肉緊繃著,不說話。
沉默一陣子,夏日溜溜的大眼轉了轉,又開口道:〔這是你第二次開車送我回家了,你好體貼喔,曾先生。」
他的臉部肌肉又開始抽動。
本來夏日已經決定放過他了,但回頭見他臉上神情肅穆,她便又不怕強權地再捋一次虎鬚。
夏日裝模作樣地輕歎一聲。
「唉……」蛾眉半蹙,西施捧心。
曾晴巖橫她一眼。她又想做什麼了?
「曾先生,其實……」夏日低著頭玩著袖子的衣扣道:「你雖然話不多、人有點悶,可是……唉……」
曾晴巖小心地開著車,同時冷汗涔涔地留意著夏日的一舉一動。他有點怕她,因為他不曉得她到底想做什麼。
「其實……」放棄了扣子,夏日玩起自己長長的卷髮。〔曾先生,其實我呢……唉,其實……」
曾暗巖快瘋了!她到底想說什麼?她一定要在一句話裡加那麼多「其實」和「點點點」嗎?
幸虧已經快到她的住處了,曾晴巖把持著將手擺在方向盤上,以免一時失控掐住身旁那女人的頸子。
夏日玩著長髮,又將臉移向車窗外。
五分鐘的車程後,到家了。夏日慢條斯理地放開頭髮,緩緩地將臉轉了過來。
她靜靜地打量著他僵硬的側臉輪廓,心裡計量著要怎麼樣才能撤除掉他臉上那層冷硬的面具。
曾晴巖全身都僵硬緊繃得像塊石頭!
「江小姐,你可以下車了。」費盡全身力氣才將一句話完整說出口。
然後,夏日有了答案。
她原本想說的是:「敝姓曾」先生,你眼盲心瞎,你是個混蛋!你是隻豬!自大、傲慢的豬!
然而她說出口的卻是:「曾先生,就在剛剛,我反覆思索,我發現——我,我還真喜歡你。」下地獄去。
只見石頭先生瞬間凍成冰柱。十分驚恐、十分不願意相信地瞪著她看。
真有趣呵,他的反應。
被她喜歡有這麼可怕嗎?
她想是的。
這男人視她如蛇蠍,避她唯恐不及。
偏偏她江夏日不吃這一套。
他愈是排斥她,她就愈是想逗弄他。
在他給了她這麼有趣的一個下午時光之後,她該怎麼讓今天完美地劃下句點呢?
夏日美眸流轉,出其不意地,她摘掉他鼻樑上的黑框眼鏡,伸出雙臂攀住他化石般僵硬的頸子——艷艷紅唇,她強吻了他!
曾晴巖愣住了。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大膽、這麼不知羞恥!
她居然、她居然——夏日色情地咬了下他的舌。
他全身神經一震,這才回神,用力推開她。
但她已經先行放開他了。
「Honey ,要再約我喲,長夜漫漫,我會想你的。」說著,她慢條斯理地將眼鏡放進他的外套口袋裡,步下車,心情愉悅地走向她的公寓。
這一夜,她前所未有地睡了個好眠。
他則徹夜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