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麼也不願去相信以雲奔的性子,他竟然這麼隨便地便把他的終身大事給交付 出去。
「那天是你和她初見面吧?」
楚雲奔重重的點頭。「你已經問了十幾遍了,你煩不煩啊?!」
尹劍峰才不嫌煩,為了好友的終身,他仍舊跟前跟後的兜繞著楚雲奔問。
「不會吧!就那一面,便足以讓你對她產生愛意。」這太離譜了。「你確定你那個 時候神智是清楚的?」
「再清楚不過。」
「聽說那個梅若穎是個不簡單的人物耶;她的醫術好得離譜,難保她在幫你包紮時 ,沒將你下迷藥,讓你失去理智。」
「我沒失去理智。」
「那你為什麼會看上她?」
楚雲奔手掌撐著桌面,半撐起身子,將臉湊近好友,與尹劍峰面對面。「你不能否 定梅若穎長得很美吧。」
「就為了她長得美,所以你便將玉給了她?!」他從來不知道他的好朋友是這麼隨 便的耶。「我一直以為楚雲奔是你給外界的假象,沒想到你當真是個風流種,選擇妻子 也可以這麼隨便。」
楚雲奔翻翻白眼。「懶得理你。」他坐了回去。
尹劍峰就愛與他耍嘴皮、鬥嘴,像是一天沒跟他鬥上幾回,他就全身不對勁似的。
「說真的,你到底是喜歡她哪裡?」以他對雲奔的瞭解,他不相信他看上梅若穎是 為了她的美貌。「梅若穎她除了美之外,總有別的特質吸引著你,是吧?」
「你昨晚不也見過她,那你說呢?」
「我要是你,就不會去招惹那個女人;她尖牙利齒的,說起話來總能損人於無形; 這種姑娘娶了回去,注定這一生被她欺負得死死的;這種折磨,我才不要。」
說到這,他突然想到——「你昨晚是不是真的躲在她那裡?」
楚雲奔點點頭。
「喝!那女人真的不簡單,嘴裡明明說著謊,而雙眼卻可以清澄而坦蕩。」害他著 了她的道,相信雲奔沒躲在她那。「這個女人擅於說謊,你千萬別愛上她。」
「我都將玉給了她。」所以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給了她,還是可以要回來的嘛。」問題在於,雲奔他想不想要回來罷了。
說實在的——他不想。
今天不論梅若穎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他都認定了她。
尹劍峰在好友的笑眼裡看到了堅持。他就知道雲奔是下定了決心,今生只要一個梅 若穎。
「那她知道你的身份了嗎?」
「不知道。」
「那她知道那玉所代表的意義嗎?」
「我告訴她,那是醫藥費。」
「醫藥費!哪有那麼貴的醫藥費?」尹劍峰為好友直抱不平。
「聽說昨天劉員外只是傷風、受了寒,他便付了一百二十兩給梅若穎。」
「醫藥費?」
「嗯。」所以他以一塊玉換取一條命,是再值得不過了。
「喝!我就說梅若穎那個女人是吃人不吐骨頭,一百二十兩治個傷風,這麼大的一 筆錢,她也敢拿。」看來梅若穎是勢利得很。
這種女人,唉,雲奔到底是看上她哪裡呢?他就是想不透。
「昨天西街李嬤嬤也去給梅若穎看病了。」
「去看她的陳年舊疾?」李嬤嬤是個孤獨無依的老人,她的心絞痛是多年的症狀, 可礙於貧苦,所以李嬤嬤一直放著病痛不去醫。
雲奔也曾拿銀兩救濟過李嬤嬤,但李嬤嬤總是以芙蓉鎮裡有比她更需要這筆錢的人 為由推拒了。
這樣的老好人,梅若穎她——「她收了多少?」如果她連李嬤嬤的錢都能硬著心腸 給納入自個兒的荷包裡,那他尹劍峰鐵定會去找那個女人算帳。
「一文錢。」
「我就知道,就知道那個勢利眼的女人一定會乘機斂財,果然不出我所料,連李嬤 嬤那麼可憐的人,她都可以泯滅良心,收她一文錢……」說到這,尹劍峰突然覺得事情 好像有些不對勁。
「一文錢?」尹劍峰蹙著眉頭,看著好友。「你是說梅若穎只收了李嬤嬤一文錢? 」
楚雲奔雙么含笑,微微頷首;他的心因梅若穎的行徑而泛著喜悅。
他知道梅若穎雖愛財,但她取之有道;在她的心中自有一把尺,重新丈量世俗勢利 的一切。
「你是說——她醫治李嬤嬤的心絞痛只收一文錢,但醫治劉員外的小傷風卻收了他 一百二十兩。」
這個姓梅的女人瘋了。
「她幹麼這麼做?」
「因為她知道李嬤嬤貧苦,而劉員外卻富有且小氣。」
「所以她是以貧富來訂不同的收費標準。」這下子,尹劍峰倒有點欣賞梅若穎了。 但是——「她為什麼不乾脆就不收李嬤嬤的藥錢?」
「這就是梅若穎心細之處了;今天她若不收診療金,那麼李嬤嬤會覺得自己被施捨 、被可憐了。」當初他們不就是因為沒有顧慮到李嬤嬤她老人家的心態,所以伸出去的 援手才被打了回票,不是嗎?
「但今天她象徵性地收了李嬤嬤一文錢,既可以幫助李嬤嬤,又沒讓李嬤嬤她老人 家感到難堪,你說她那一文錢是收還是不收來得好?」
梅若穎的心態被雲奔一語道破,這會兒尹劍峰是愈來愈欣賞梅若穎了。
「真想不到外傳的勢利女華陀會是窮苦人家心中的活菩薩。」
他拍拍好友的肩。「倒是你,你怎麼對梅若穎的事這麼瞭解?」在昨天之前,雲奔 不也跟他一樣,對梅若穎這個人持保留態度,怎麼才一個晚上的工夫,他便像是梅若穎 多年的老友似的,就連梅若穎的心態,他都能侃侃而談,活像是梅若穎肚子裡頭的那條 蟲。
「我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去調查她。」
坐在酒樓,面對大街的尹劍峰突然看到街上有一場好戲,他勾著嘴角,笑問好友。 「所以對梅若穎,你有幾分的瞭解,是不是?」
楚雲奔點頭,誇下海口道:「那是當然。」
「那我問你,若梅若穎遇到了個登徒子,那她會怎麼做?」尹劍峰有趣的眼直盯在 大街上。
楚雲奔順著好友的目光望過去,只見梅若穎主僕倆被個男人拉扯住。
幾乎是反射動作,他彈跳而起。
「你要去哪?」尹劍峰問他。
「去砍掉那個男人的手。」
「別忘了你的身份。」他現在是楚雲奔不是楚天越。「梅若穎她不認識你。」
「路見不平,誰都可以拔刀相助。」
「問題是,這種仗義相助的事不是膽小、儒弱的楚雲奔做得出來的事。」膽小、怕 事是雲奔給外界的假象,對於這個角色,雲奔他一向扮得十分傳神。「你不該為了梅若 穎壞了你的「形象」。」
「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欺負而置之不理。」
他拋下好友奔了出去。
尹劍峰最後只能看著楚雲奔的背影搖頭。
看來雲奔的雄心壯志最後仍會敗在女人的手裡。
唉,跟上去瞧瞧,看看雲奔他這個膽小、怕事的楚公子會用什麼方法來趕走他的情 敵。
※※※
梅若穎從來沒遇過這麼無恥的男人,他竟然敢當眾擒住她的手不放。
「你快放了我家小姐,不然我找官府的人來抓你。」憐玉雖然是怕得要死,但是為 了她家小姐,她仍然很勇敢地站出來,撂下重話。
沒想到她的重話是撂下了,但人家可沒聽進去。
聽到她要去報官,為首的登徒子狂笑了兩聲。「報官!去告啊,你知不知我是誰? 」他自以為瀟灑地甩了頭,以睥睨四十五度角的高傲姿勢開口。「我就是你們縣太爺的 兒子。」
原來他就是縣令家的敗家子——於天齊。
梅若穎向來就討厭他們芙蓉鎮的父母官,對他兒子於天齊更沒什麼好印象,而今天 這個狗兒子竟然敢在太歲頭上犯土,欺負人欺負到她頭上來了。
哼,惹到她梅若穎算他倒楣。
悄悄的,梅若穎的衣袖裡滑出幾根銀針,對準了那龜兒子的手臂正準備往下刺的時 候,不知道打哪兒跑出來的冒失鬼撞開了人群,連帶地也撞倒了於天齊那個登徒子。
「唉喲!」冒失鬼楚雲奔倒在地上,四腳朝天。
看戲的人群是笑翻了,而梅若穎皺著眉頭,瞧這個長得英挺岸偉,行徑卻冒冒失失 的男人。
雲奔他到底是在幹什麼?怎麼站著看戲站得好好的,突然將前頭的人往前推,而讓 自己也跟著跌出去。
跌出去還不打緊,撞倒了於天齊更是令人開心,但,雲奔怎麼摔得那麼難看啊;四 腳朝天,像個翻天烏龜似的在地上打轉,說有多丟臉就有多丟臉。
真是看不下去了。
尹劍峰有點想逃,但雲奔接下來的動作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所以還是留下來看看這 小子還要玩什麼把戲再說。
楚雲奔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還來不及拍落身上的塵土,於天齊的保鑣就上前揪住楚 雲奔的衣領。
「你們……要……干……麼?」楚雲奔突然口齒不清,說起話來直發抖。
「你沒長眼珠子是不是?竟敢撞倒我們家少爺。你若撞傷了我們家少爺,看你這條 命夠不夠賠?」
楚雲奔好害怕。「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是他」他指著那個很無 辜,被忙抓來當替死鬼的路人。「是他撞到你家少爺的,不是我。」
路人也怕於天齊一干人的惡勢力,但他可不怕楚雲奔這個連說話都發抖的軟弱男子 ,他大聲的反駁。「是你撞到我的耶。」要不是他撞他,那他也不會撞到於天齊那個煞 星。
「我撞到你,那就讓你打嘛;但賠於公子的命得由你來。」楚雲奔當眾跟人家耍賴 。
那個路人就快被他的謬論給氣死了。「嘿!你搞清楚點兒,要不是你,我不會撞到 於公子。」
「重點是撞到人的是你,不是我。」
「你強詞奪理。」路人生氣了。
「你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楚雲奔反駁他。
眼看兩個人就要打起來了。
梅若穎覺得這實在是有夠無聊的。沒想到她難得出門一趟,卻碰到這些烏龍鳥事。
先是有個登徒子來搭訕,而當她正氣不過的時候,卻又出現兩個冒失鬼出來搗蛋。
簡直是無聊透了,這出鬧劇她實在是看不下了。她轉身就走,根本就懶得再跟那一 群人胡鬧下去。
※※※
「小姐,有人上門求診。」憐玉敲門叫她家小姐出來診治。
自從小姐從大街上回來後,她就將自己鎖在內房裡生悶氣。
唉,真不曉得待會兒小姐瞧到這個病人之後,她的怒氣會不會添上三分。
梅若穎一聽有病人來,連忙強打起精神,打算出來為人醫診。
沒想到的是,她一出來就瞧見笑得臉有些僵的男子。
是他!在大街上跌個四腳朝天的男子。
此時他臉上掛著彩,一塊青、一塊紫的,好不淒慘。
「你被人打了?」要不是衝著有這冒失鬼的出現,她還得花時間去跟於天齊那個色 鬼周旋的分上,她硬扯著臉皮笑,禮貌上的問候這個病患。
楚雲奔忍著臉上的痛,咧著嘴笑,只說了一句:「為了你,值得。」
梅若穎愣了一愣。
什麼叫為了她,值得。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睨著眼瞧他。
只見他眉宇間儘是對她討好的笑。
要命,他不是又是另一個覬覦她美色的登徒子吧。
「喂喂喂!」她拍打他的胸口,要他說話留點分寸。「我告訴你,可別將你受傷的 事栽到我頭上來。」
「可是我為你受傷是事實。」
「別賴人,你跟人家打架干我什麼事。」什麼叫為她受傷,哼,他也配。
「要不是因為你,我就不會撞到於天齊那個惡霸。」
「你自己走路不小心,別硬賴上我。」梅若穎凶巴巴的瞪著眼看他,要他別隨便亂 栽贓。
「可是要不是我的出現,你早就被吃豆腐了耶。」
梅若穎瞪著他,瞧他一臉的得意。
「你到底想幹麼?要我謝你嗎?」
好吧,就算是好了。
她甚為謙恭的對他一鞠躬。「謝謝你——的多管閒事。」稍早要是沒有他,她一樣 可以躲得開於天齊的狼爪。
楚雲奔不在意她的冷言諷刺,他將他的傷處湊近她。「你得幫我看病啦,我傷得很 嚴重。」
梅若穎又拿小鼻子、小眼睛睨著人家瞧了。
拜託,不過是青一塊、紫一塊,這樣也叫做傷得很嚴重哦。
「真沒用。」她低聲啐罵。
他聽進耳朵裡,卻不作聲響,只是賴皮的要梅若穎親自幫他上藥。
梅若穎從來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男人,他分明就是賴上她嘛。
面對這樣死皮賴臉,淨會耍嘴皮子的男人,梅若穎也只有舉白旗投降的分了。
「憐玉,拿些金創藥來。」她幫他的傷口弄乾淨之後,這個死不要臉的就可以滾蛋 了。
「我叫楚雲奔。」他咧著嘴笑,告訴她自己的名字。
幾乎是下意識的,梅若穎脫口就罵。「我管你叫啥!你沒必要跟我說。」她又不想 認識他。
「可是我知道你叫梅若穎啊,為了公平起見,所以我認為你應該會想知道我的名字 。」
「對不起,我不想知道。」她從來沒有興趣去認識一個很沒種男人。
他不在乎她眼底的不屑,仍舊笑咧了一口白牙。「你還是知道了不是嗎?」
「我告訴你喲,我上有爹娘,下有弟妹,六扇門的總捕頭尹劍峰還是我的好兄弟… …」
「停。」她有點受不了了,這個男人竟然對著她細數他的一切。
「你可以走了。」再不打發他,待會兒就喚她得去看大夫了。
「我不用吃藥嗎?」
梅若穎低頭,洋洋灑灑開了常見的藥引子,遞給他。「拿去櫃抬那裡抓藥。」
楚雲奔看了一眼梅若穎的藥方。
嘎!這麼狠喲,他不過是有幾處被人揍傷的淤青,她竟然要了他二十兩銀子!
「你不能收我的錢。」
「為什麼?!」她挑著眼睨他。
「我是因你而受傷的。」他好脾氣地跟她講道理。「你不能因為我多說了幾句話, 就多收我的銀子……何況,我又沒有在言語上輕薄你的意思,是你多心了。」
梅若穎嚇了好大一跳。
這個膽小怕事的男人竟然看得懂她龍飛鳳舞的字跡。
「還有,我也沒有浪費你的時間,浪費你時間的是那於天齊,要不是他在大街上調 戲你,那我就不會出面救你,要不是因為救你,我今天就不會受傷,要是不受傷,就不 會來你這兒看病,我要是——」
「好了,夠了。」她揮手打斷他沒完沒了的話。「我不收你的銀子也就是了。」為 了她的安寧著想,她拿著毛筆將下面那幾行評語給晝掉。「你去櫃抬那拿藥吧。」她再 也不要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