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他的手機還放在她包包裡頭,心裡惦記著他說的那句「電話聯絡」,可是沒有手機她要怎麼跟他聯絡呢?萬一她找不到他怎麼辦?
那可不行,管他董事長什麼的,天大地大,沒有人比她藍可燦喜歡的人還大。
拎著包包,她循著他剛才離去的方向走,每走一步,她心就愈提上了一點,愈靠近一點,她就愈忍不住期盼見著他的面。
戀愛這種事還真奇怪啊,總覺得心彷彿不在自己身上,身體空空蕩蕩的,一顆心早寄放在別人那兒了,自己的都要不回來了,還想要別人的,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義無反顧的愛最危險,破釜沈舟後若沒有想要的結果,那該怎麼辦?
從前她是這麼想的,因此她把自己保護得很好,也沒有對愛全心付出的心情,無形中傷害了那些也許是愛著她的人,也不曾給自己機會好好相信對方。
但是她這次也許是真的要好好談場戀愛了,相不相信他已經不是問題了,這次,她相信的是自己的直覺。
這裡面並不像醫院,淡藍色的沙發,像海一樣湛藍的窗簾,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就像邢徹一樣,神秘得像窺探不盡的海洋;又似他寬闊的胸膛……啊……她真的不知自己積了什麼陰德,竟然會蒙到這麼好的一個男人……
忍不住抿嘴偷笑,她蹬蹬蹬地走著,就像走在自家的廚房一樣自然。
「啊,小姐,你有預約嗎?」這位小姐應該不是病人吧?看她笑得如此詭異!呂護士也不大確定,趕緊匆匆攔住藍可燦。
「我要找邢徹。」上下瞄了來人一眼,見她姿色不足為懼,她挑起得意的雙眉,像巡視自己領域的獅王。
呂護士被瞧得不是滋味,冷冷地說:「對不起,邢醫師今天上午不看診,你等下午吧!」瞧她那神態、那股氣焰跟邢醫師倒有幾分神似,不過這女人卻不怎麼討人喜歡。
藍可燦沒聽她講了什麼,只道:「是那裡吧?你忙你的去,我自己找。」然後就逕自往裡頭走去。
「喂,喂……」呂護士阻止不及,那女人好似有著某些動物的直覺,完全找對了方向,這可不妙,邢醫師還有別的訪客哩!
門上頭掛著「邢醫師」的牌子,應該是這間沒錯的。藍可燦的心跳有些急促,她深呼吸了兩下,輕推開門。
一推開,就見一男一女在沙發上摟摟抱抱。光天化日的,害不害躁啊?什麼地方不選,偏要在這裡?藍可燦不屑地哼了聲帶上門。
不對,那男人好像是他!
雖然他被那個女的擋住了大半個身子,可她怎麼可能認不出自己喜歡的人的模樣?那明明就是邢徹!
「夕飛!」看到開門的是意想不到的藍可燦,邢徹氣得推開她。「你看你做了什麼好事!」
夕飛努努嘴,像個沒事人般。「我只是開開玩笑嘛!」喲,竟然變臉了,她認識他那麼久可不曾看過他那麼生氣。
「不用說了,你一定是故意的。」邢徹修長的手指埋進他濃密的黑髮裡,不知所措。
可燦看到了什麼?待會兒要怎麼對她解釋?他為什麼只想得到這些?他在怕什麼?一時之間,所有的思緒全糾結成了一團。
「你白癡啊?還不去追她?」明明這麼在乎還死鴉子嘴硬?夕飛冷冷地睨著他,心裡沒良心地暗笑。
「對,你說的對。」他站起身來,直覺的就往外走,只不過手還沒觸到門把,門就打開了,出現藍可燦冷冽著一張臉,憤怒的殺人目光掃向他。
「那麼慢是什麼意思?」她雙手抱著胸,銳利地看著邢徹。「你八成以為我是那種碰到狀況就會哭著跑掉的女人,可惜我偏就不會哭,也不會跑,偏就要回來問個清楚!」
「你問。」他清楚自己已經反常了,為什麼急於解釋?就怕她不問,這樣掉頭走了。
她明白男人都是這樣的,哪個男人不偷腥?
可是她還沒有心理準備,他所說過的話在腦海裡全部糾結成一團,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也許全部都是假的,也許會有一句是真的……可惡,他說過會在她身邊永遠不會走的,他真的這樣說過的。
「她是誰?」好無聊的問題,很久以前她也曾這樣問過一個女人,她真的沒想過有一天她還會再次這麼指著別的女人鼻頭問。
「朋友。」他定定地看著她,眼裡一片坦坦蕩蕩。
「朋友?」藍可燦的聲音高了八度。「朋友會這樣摟摟抱抱?你都是這樣對待朋友的嗎?」
就知道她不會相信。邢徹濃眉一緊,瞪向夕飛。「是她自己靠過來的,我叫她解釋。」
夕飛眉峰一挑,嗲聲哆氣地偎近邢徹。「解釋什麼啊?她有眼睛自己不會看哪?」實在辛苦死她了,她這輩子還沒這麼噁心過,為了看好戲、為了好友邢徹這也是沒辦法的。
「你在幹什麼?」邢徹早識破她的詭計,一把推開夕飛,夕飛不依,又攬上他的臂膀,簡直要讓他跳到黃河洗一萬遍也洗不清。
「他是我的男人。」藍可燦豁了出去,大聲宣告。
一把火在胸口燒著,被這女人一激更是形同火上加油。藍可燦咬牙地看著那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女人,理智,她告訴自己要理智,這樣做是挽不回男人的心的,可是她不曾這麼喜歡過一個人,她要怎麼控制得住?!
「那又怎樣?」夕飛笑得很壞。「他沒對你說過『我愛你』三個字吧?」電視裡的壞女人都是這樣演的,不知道她演得好不好。
那三個字如雷貫耳,她腦海裡瞬間閃過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不是沒說過,而是不想說。
邢徹阻止不了夕飛的快嘴,下一秒見藍可燦的手已揚起,他下意識地護住夕飛,將她推到身後,並且以為自己的臉頰會是火熱一片,沒想到竟在她的眼裡看到淚光。
那一瞬間他完全明瞭,原來……原來他是怕傷了她的心。
原本她是要給那個女的一巴掌的,不過在邢徹還沒護著她時,藍可燦就改變主意了,她不是怕自已沒風度,而是他的心就已經不在她身上了,她還有什麼立場打人家?
狼狽,她今天真是太失控了,她這麼聰明的女人怎麼會犯這種錯誤呢?女人的武器就是裝柔弱,以眼淚來博取男人的同情,這方法屢試不爽,她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嗎?而今她真的徹底被打敗了,她還有什麼臉留在這裡?
藍可燦轉身就走,一點也不留戀,她什麼都沒有,還有她一身的傲骨,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她早就習慣了。
她看也沒看邢徹一眼,冷冷地拋下一句。「爛戲碼!」
「你明明可以躲為什麼不躲?」那一巴掌夕飛明明躲得過的,沒想到她竟然想挨打?害他還得用自己的身體幫她擋。
夕飛不答反問。「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湊過來就是想讓她洩恨吧?」
她早就瞭然於心,答案早清楚地浮現,他為什麼不承認?
「你……」他有點煩躁。「這樣好玩嗎?」都怪夕飛這混小子!喔,不,是臭丫頭!他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你不去追啊?」他真的生氣了耶,好玩好玩。夕飛眨著無害的眸子問著。
「還用你說嗎?」邢徹大吼著,頭也沒回地追了出去。
邢徹在後頭追著,發現她走得很急促,他看到由她背影透露出的訊息,那是不是表示著她真的不想跟他有半點的牽扯了?
這念頭竟使他胸口一緊,促使他的腳步愈來愈快,在她車門即將關上時,他伸手欄下了她。
「可燦,你聽我說。」他的著急很明顯地寫在眼眸裡。「你別誤會了,我剛剛那個朋友,她不是女人,不,應該說她是同性戀。」
夕飛,對不起了,我撒了個小謊。他在心裡為好友默悼三秒鐘。
「好爛的謊言。」她沒瞧他,再次將車門關上,發現關不起來,頭微微一側,語氣十分冷淡。「麻煩你將手拿開。」
「不拿。」她還真狠,被車門夾到的手痛死了!
邢徹不死心,又把車門用力打開。「除非你相信我,我才放你走。」
他為什麼要用這麼炙熱的眼神看著她?看得她心慌,唯恐心裡那辛苦建造的城牆又再次被他三言兩語給擊毀。她咬住牙,怕說出口的話使得自己的脆弱洩了底。
她到底要拿他怎麼辦?要拿自己的感情怎麼辦?她真的受夠自己這種提不起又放不下的個性了。
「算了,我好累。」她歎氣,眼眶微紅。「不必再說什麼相信不相信了,喜歡就是喜歡,你騙我又如何?我還怕你不來騙我。反正我早就習慣寂寞孤獨,習慣不談認真的戀愛了。真的很高興你會來追我,證明你還是有點在乎我的,我真的很高興……」
她的幽歎成功地被邢徹堵住了,用他的薄唇。
眼前是一片藍天白雲,陽光放肆地灑落在他們身上,照著車窗外那修長俊逸的人影,照著他毫無自覺的深情。
她雙眸微瞇,感覺他就像外頭的陽光那麼炙熱,輕輕推開他,帶著一抹差赧。「算了,剛才的一切一吻勾銷。」
再不阻止他,他們馬上就要被眾人圍觀了,那個帶著幼兒園小朋友的媽媽早摀住小孩的眼睛、捂著自己的嘴,仍睜大了眼看個不停,更別提一旁拿著菜籃指指點點的歐巴桑了。
他抬眼一望,發現自己是眾人的焦點,悶咳了兩聲,也覺得自已太過衝動了。
「對不起,在大街上佔你便宜。」雖然他是故意的。
「我不介意。」扯下他的衣領,她對準他的唇辦輕啄了下,眼裡的柔情餘波蕩漾。「說你愛我。」
「我愛……」邢徹很緩慢地、很努力地想把一句話說完,可是他竟然笑場了。
「對不起,我沒說過這種話,太肉麻了。」
「我也沒逼過一個人說這種話,別人說的我還不一定想聽呢!」她不灰心,再接再厲誘哄道:「就三個字而已,習慣成自然,來,試看看嘛。」
「我……」俊臉徹底紅透。「我喜歡你,可以了嗎?」
「敷衍!你竟然敷衍我!」藍可燦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丟臉、這麼挫敗過,她快氣翻了,抓著他耳朵就吼。「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你也做不到,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我以為你是不會喜歡聽那些話的女人。」他愈來愈覺得自已不瞭解她了。
他不會說「我愛你」,以為她和他是同一型的人,自然就將她歸類成不愛聽甜言蜜語的女人,沒想到她竟是這麼執拗。
「要不然你以為呢?你說你瞭解我,你又瞭解了什麼?我知道了……」她雙肩低垂,完全像只戰敗的野獸,她早忘了從前自己威風凜凜的模樣,關上車門的動作顯得緩慢。「你一定以為我是個夠成熟又理智,愛來就來,不愛就算,不會拖泥帶水,堅強得可以掌控自己情緒的女人對不對?」
她說的沒錯,他真的是這麼想的。
邢徹就這麼看著她,看著她心碎,看著她崩潰,他終於懂了,他的確對她動了情,而且遠比他想像得多,從他開始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他就愛上了她。
「我對你……」胸口湧起了一股熾熱,他壓抑著,努力不讓心裡所有的感動氾濫,一旦跨出了這一步,他再也不是原來的自己。他凝視著她,久久,他的聲音漸漸粗哽。「我對你……我……」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她倒向車座深深吐氣,閉上了雙眸,再緩緩睜開,他的臉仍在眼前,她卻已完全失望透頂。
「知道嗎?女人的青春有限,我沒辦法就這麼一直等著你的一句話,你想清楚再跟我說,如果你仍然說不出口,唉!」微歎一口氣,她再度定眼看著他。「那你就別再來找我了,知道嗎?別再來找我了,我會盡量讓自己的生活回到你未曾出現之前的樣子。」
「別這樣,不過是一句話而已。」他感覺她即將離去,卻又沒有理由將她留下,急急拉住她的手,卻被她輕輕推開。
「沒錯,那只是一句話。」車門隔開了他們彼此的距離,他就在外頭,感覺卻像在天邊一樣遠。
他的那句話落下,她心酸,鼻子也酸,眼裡起了霧氣,他的影像頓時變得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我不是真的要聽你的一句『我愛你』,我只是想要一點安全感而已。」
「你別哭,別哭,你要聽什麼我都講給你聽。」這就是她哭的方式?就算掉淚仍然抬頭挺胸,沒有一點哭聲,她就連脆弱也是那麼的驕傲,這是她最真的樣子嗎?他好慌。「你別哭好嗎?」
「手拿開。」她胡亂用手臂抹去臉上的淚痕,很氣自己連最後的一點自尊都保不住,鑰匙一轉,一發動就踩了油門。
她以為自不會往後瞧,誰知還是忍不住,後視鏡裡仍是那個修長的人影,他看起來好無措,讓她只覺得心一下子被揪住,疼……很疼……根本沒辦法這樣放著他就走。
高跟鞋不受控制地踏下煞車,就離邢徹幾步之遙。
為什麼她停了下來?她不生氣了嗎?邢徹敲敲玻璃窗,對著她笑,笑得很燦爛。
這感覺十分熟悉,不久前第一次看到她時,她也是這樣敲著他的車窗,他在裡頭仔細地打量著她,在那時她的一切就深深進駐了他的心,如今立場掉換了,換成她在裡頭,而他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
玻璃窗慢慢地拉下,同樣一張面孔,感覺卻全都變了,她的確沒有當時的氣焰,因為一切都不在她的控制之下。他的目的達成了,卻讓她變得如此憔悴,可有誰知道這並不是他想要的。
「別用這種愧疚的眼神看我,你並沒做錯什麼。」她回他一笑,笑裡有著淒涼。「至少你讓我說出了很多以前我不敢說的話,畢竟這世上能夠勇敢地把自己心裡的話講出來的沒有幾人。」
「我有錯。」面對感情,任何人都變得平凡渺小,他的錯在於不能坦承地面對自己的心。
「知道嗎?有時我真希望被催眠的是你。」打斷他的話尾,不想再看他困惑的神情,她再將車窗關起。
她清楚,自己這次再也不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