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的老家是屏東是有名的望族,對婚禮排場講究得不得了。他站在遠處,看著好朋友被新娘一家子呼來喚去,整個半死,卻沒有半點怨言,表情還是開心得很,不禁搖頭歎息。
什麼力量可以讓人甘願做一個傻蛋,讓人放棄一切自由?他曾經有過這樣的衝動,卻結束在無言中。
新娘家裡還有幾個待嫁的姐妹,她們對夏馳非這個黃金單身漢的攻勢一個比一個猛烈。不管他躲到哪裡,沒多久就又被她們找到。
再一晚,他告訴自己再忍耐個一晚就好。
傍晚,在教堂舉行公證儀式。這是新娘的要求,聽說她少女時代漫畫看太多,堅持自己的婚禮要在撒滿了小白花的教堂裡舉行。
他那個朋友實在夠寵她的,下午被傳統酒席整,現在還得配合新娘喜好。
還好拜這個抓住夏天尾巴的颱風之賜,南部沒什麼太陽,風很大,天氣陰涼。剛好造福身著厚重正式禮服的新人和賀客。
夏馳非一個人站在樹蔭下。台上新娘子要扔捧花,台下熱鬧極了。他看著那平時自認天才的朋友,此時一掃平日的驕氣,看起來幸福且謙虛。
如果新娘是常艷羽,他夏馳非也願意這樣拋下一切…
他正在感傷著,稍沒注意,竟然被新娘的姐妹們團團圍住,拱到台下。「幹什麼啊你們?」夏馳非一向優雅,此時卻也忍不住口氣不佳。置身一群等著接捧花的女人當中,他顯得好尷尬。
「把花丟給他啦廠『有人這麼叫著,其他女人見到是個帥哥,馬上跟著起哄。」把花給他啦,反正我們姐妹太難分了!
台上新娘看向新郎,兩人開懷大笑。她把花束往空中一拋,準確地落在夏馳非的手裡。管他呢,反正他們本來就不是外國人,誰說婚禮一定要墨守成規?大家開心就好了。
一見花束落在帥哥懷裡,所有女人哇的一聲群起圍攻,一人一技,見者有份,大家搶得好高興。
花被搶光了,人群隨即作鳥獸散。夏馳非倒在地上,頭髮上還有一根青草,看起來好狼狽。
好友遠遠走來,伸手拉他起身。他看著夏馳非的模樣,忍不住大笑,夏馳非原本差點要惱羞成怒,想了想,也跟著哈哈大笑。
他們坐在山坡上看夕陽。因為颱風,晚霞異常的美麗。他們默默無語,直到夏馳非開口說:「恭喜你。」他很誠懇地祝福好友Q
長久以來,夏馳非始終認為婚姻不只是戀愛的墳墓,更是自由的墳墓。現在他不這樣想了,他看著朋友的笑容,知足且幸福,他好想也把自己投進墳墓裡。
「總有一天,你也會有這種感覺。別失望,你雖然不是個多好的男人,但也不至於太差。」朋友對他咧嘴笑。
夏馳非狠狠地往他肩上揍了一拳。「媽的,別得意得太早。」
「緣分未到時,急也急不得。緣分到時,趕也趕不走。」他朋友說了這麼一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更馳非一個人看著遠方的天空。
是嗎?可是,如果還能有機會愛她,就算沒有緣分,他也要拚命抓住她的手……
***
半夜一點,夏馳非正舒服地在飯店的浴室裡洗澡。
今天一整天簡直不是人過的,別的不說,光是要應付新娘的一堆姐妹就夠他累的。誰叫他是男方唯一代表,大大小小的事都得幫忙處理,他也真算是仁至義盡了……
拿起洗髮精按了幾下,他洗著頭髮,泡沫橫飛。外面手機響了,他不想接,繼續哼著歌,可是鈴聲一直不肯停下來。
不管它,夏馳非繼續洗。他拿起蓮蓬頭,沖掉頭上一堆泡沫,泡沫和水順著他的身體婉蜒而下。聽鈴聲一直響個沒完,他突然很生氣。那個打電話的人也真有耐心,打了這麼多通還不放棄!
夏馳非嗟了聲,隨便拿條毛巾裹住身體,走出浴室。那鈴聲還在繼續響著,他不耐煩地打開手機蓋,看也沒看,馬上向對方大吼。
「你最好是給我真的有事!不然就是找死!」可惡!害他弄得地板濕答答。夏馳非望回浴室,水漬從那裡一路連過來,他更火了,這筆賬也要算在這個人頭上!
「講話啊!」話筒另一端沉默著。夏馳非氣得簡直要爆炸,立刻拿起手機看來電顯示。突然,他震了好大一下,頓時忘了自己全身赤裸,頭髮全濕,還不斷地滴著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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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電話號碼他早就刪掉了,可是每個數字都該死的清楚刻在腦海裡。他從來沒有一到像現在這麼高興過。
「你還好嗎?」他柔聲問著。這通電話從幾百公里以外打來,卻仍讓他心跳失控。
「……你剛才好凶。」常艷羽抱怨著,她想像著另一端他的神情。他對她吼,她卻感動得想哭。
她有多久沒聽過他的聲音了?她好慶幸自己從來沒把他的電話刪掉。
「對不起、對不起……」夏馳非趕緊道歉。他從來不跟女人說抱歉,但現在情況不同,他甘願當個沒有原則的男人。
「沒關係。」常艷羽笑了。要不是剛才那吼人的聲音,她甚至不能確定他就是夏馳非。
「你還好嗎?」他不顧現在的狼狽,耳朵緊緊貼著手機,想從她的聲音裡揣測一切。
「我很好。」常艷羽聲音好平靜。沒有人知道,她為了打這通電話,花了多少時間來醞釀情緒。「那你呢?」
「我不好。」夏馳非立刻回答,隨即又補了一句。「我好想你。」
「是嗎?」聽到他這句話,常艷羽感動得幾乎要顫抖。
「是。」夏馳非總算道出這些日子以來的感受。「我想你,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我想念你的笑容,想念跟你鬥嘴的時候,我想念你躺在我旁邊,想念你的嘴唇,想念你的手指,我想念你每個表情,我好想跟你一起過日子……」他不厭其煩地反覆說著。
「那麼,你明天和我去紐約好不好?」常艷羽終於開口問道。他說的每一句都理銷敲進她的心坎,他給她勇氣,她一定要把握機會問出來。
「明天?幾點?」他人還在屏東,一個晚上到台北沒有問題,可是今天是颱風天,不知道機場有沒有關閉。
「……早上七點二十五分的飛機。」常艷羽聽出他些微的猶豫,她並不想為難他,可是這是測驗他對她到底有沒有真心的最佳時機。
「我一定會去。」夏馳非很肯定地回答。
「我會在中正機場等你,如果你沒來,我就知道你的回答了。」原諒她必須要這樣考驗他,可是不這樣的話,她真的沒辦法說服自己相信他。
「我會去,你等我。」夏馳非再一次堅定地回答。
「嗯,好吧。」常艷羽點點頭,開始有點安心了。「那麼你早點睡,明天不要遲到了。」
「你也早點睡,不要到時候遲到的是你。」夏馳非跟她開著玩笑,忘記自己肌膚上還沒沖於淨的泡沫,幾乎都要幹掉了。
「哈哈……我知道啦……晚安。」她緊繃的情緒總算稍微鬆懈了一點。
「晚安。」夏馳非笑著回答。冷氣太強,他差點打噴嚏,好不容易才忍住。
「還有……」常艷羽羞赧地說:「我也很想你。」在還沒聽到他的反應前,她紅著臉飛快地掛了電話。
聽到那句有些模糊卻又很清楚的話,夏馳非站在原地,發呆了好久。
他笑了。並不是取笑她,他只是覺得自己好幸福。有種感覺漲得他整顆心都滿滿的,但一點也不難受,這一刻他夢想了好久。
他知道,這一夜不能入睡,他必須清醒著,等著創造自己的未來。
***
鬧鐘一響,早上五點整。常艷羽起身,到浴室刷牙洗臉。
昨晚她沒有睡好,可是看著鏡中的自己,精神奕奕,雙頰粉嫩,她知道自己正在談戀愛。
再過幾個小時,她要出發到紐約,那裡不是月球,卻也很遙遠。
在那個世界裡,她要與他朝夕相處。
拖著行李,打開大門,她回頭望了一眼空蕩蕩的單人床,祈禱這一趟,上帝能讓她告別單身。
攔了輛計程車直驅桃園,看看手錶,和預計的時間差不多。到機場大約還有四十分鐘,她可以趁這個空檔先補個眠,待會兒才不會讓夏馳非看見她臉色帶著疲憊。
她閉上眼睛,基地又睜開眼,怎麼辦?興奮得睡不著。他會不會來?答案應該是肯定的,可是她怎麼又緊張了起來?
經過忐忑不安的四十分鐘後,她終於抵達機場。六點十分,天才亮沒多久,機場有著冷清的味道。
她拖著行李,到自動販賣機旁投進兩個硬幣。手捧著溫熱的咖啡,她形單影隻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咖啡的熱氣與香味瀰漫鼻間,和著清晨的空氣,這裡感覺好寂寞。
她忍不住地打了電話,給此時應該仍在台北沉睡的朋友。
電話嘟嘟響了幾聲,另一頭有人接起了電話。
「喂,繽頤嗎?」她好興奮,也好無助。
「艷羽?」駱繽頤翻身下床。「你不是今天要去紐約了嗎?」看看時鐘,六點半不到,她忍不住要笑她。「你那麼早就去機場啦!幹嘛?睡不著是嗎?」
「繽頤,我好緊張。」常艷羽好撒嬌的語氣。「我怕他不來,也怕看到他……那麼久沒見,他會不會覺得我變醜了?……如果等一下見面,他突然覺得對我沒有感覺了該怎麼辦?」她把一直在擔心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原來你那麼早去機場,是為了要胡思亂想啊?」駱繽頤笑笑,安慰她。「放心吧。你記得我們上次打的那場麻將嗎?最後有張五索被我胡了,你嘔得半死的那次?當時我不是就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麼強求也沒有用?」
「嗯。」她稍微鎮定了下來。
「那麼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乖乖的等,等久了就是你的,好不好?等一下你就可以自摸了,興奮吧?」
「嗯。」常艷羽傻傻地笑了。
她掛了電話,看看手錶,六點半整。
有點擔心他會不會賴床,如果他現在才睡醒要趕往桃園,時間也很緊迫。
她該不該打電話催他起床?可是如果打了,這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如果他真的在乎,就一定會準時趕來的。
夏馳非好著急。
他還開著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因為颱風的關係,南部機場的內地航班全部停飛,他一確定沒有飛機,立刻在凌晨兩點半驅車出發北上。
夏馳非昨晚根本沒睡。為了七點二十五分以前抵達機場,他的深藍色BMW 為了主人賣命地奔馳。
清晨六點半,他開到了新竹,距離桃園還有四十分鐘的路程,這時卻被高速公路的各察攔下,不客氣地開了一張超速罰單;原本以為開張罰單就沒事,警察卻好像故意跟他作對似的。
「打開後車廂,我看看你有沒有帶違禁品。」警察昂著下巴,用原子筆指指車後。
「拜託,你看我的樣子像有嗎?」夏馳非簡直要發火。他只是沒帶行照,用電話查一查不就好了?這人偏偏要拖延他的時間。
「先生,麻煩你合作一點。你沒有帶行照,我說你這輛是贓車都可以幄。」警察看他愈急,愈是要捉弄他。
夏馳非發狠,吼了起來。「隨便你要開我什麼單都可以,如果我再不趕到台北,我可能就見不到我媽最後一面了,拜託行行好,讓我走好嗎?」
媽,我對不起你。夏馳非在心裡仟悔三秒鐘。我會帶個媳婦回去見你們的,千萬不要篤我不孝。
事情好像很嚴重,警察不再開玩笑,還怪夏馳非不早點說,很快地把皮夾還給了他。他把皮夾用力扔在車座上,踩足了油門往前衝。
七點了,她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常艷羽告訴自己不要急,但還是忍不住打了通電話給他,沒想到電話竟然沒人接聽。
為什麼不接?難道他忘記他們的約定了嗎?她不相信,再打了一通又一通,都沒有人接。常艷羽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低頭坐在椅子上,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要被抽光了。
不接電話,那總看得到簡訊吧?
她拿起手機,開始傳訊息給他。
七點零一分,她傳了一封。
「你還沒來,我告訴自己要相信你,我想時間一到,你會出現在門口;不要讓我失望。」
七點零五分,她再傳一封。
「你還是沒來,我猜你可能正趕往這裡,我突然想到,那天你對我唱了一首歌,如果你來了,可以再唱一遍給我聽嗎?」
七點零九分,她看了一下手錶,眼神黯然。
「那天,你在街角,我們擦身而過,這一次,我不想再和你錯過了,你趕快出現吧。」
七點十三分,她沒有辦法欺騙自己,開始不安。
「你應該看得到簡訊吧?就算你不想接電話,至少也可以回我個訊息啊。」
七點十六分,常艷羽不死心地再撥了一次,仍然沒人接聽。開始覺得想哭了,她再傳出一封簡訊。
「你再不接電話,我就真的要哭了吸。」
等了兩分鐘,手機還是沒響。
她哀怨地想,夏馳非已經不管她的死活了。
常艷羽只好告訴自己要堅強,拿起手機又傳。
「你說的也許都是謊言,我已經不知過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值得相信的。但是,我從來沒有後悔認識你。」
突然她聽到機場廣播。「各位旅容,七點二十五分飛往紐約的班機已經準備起飛,還沒登機的旅客請趕快登機。」
常艷羽閉上眼睛無力地躺在椅子上,她知道夏馳非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她去紐約還有什麼意義?最後她再傳個訊息給他。
「你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我明白了。我愛你,再見了。」
常艷羽提起行李,把機票放進口袋裡,此時的地萬念俱灰。
她面無表情。忘了怎麼哭、怎麼笑,忘了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
她徹底的絕望了。
拖著行李箱,常艷羽準備離開機場。手扶梯緩緩下降,她低頭,失神地看著自己的鞋尖。她賭了一把,卻賠盡了傷心。
另一邊反方向的手扶梯上,夏馳非好心急地東張西望。突然他雙眼一亮,看到思念的人兒在那一邊緩緩下降。她垂首,模樣看起來好可憐。他失控地叫出她的名字,她沒聽見,好像伸手在抹淚。
愉悅的心情像快爆炸的氣球,瞬間充塞他整顆心。他回頭,腳步慌張又迅速地衝下仍在上行的手扶梯,毫不遲疑地往思念的方向飛奔。
下了手扶梯,常艷羽茫然地看著外頭的計程車,不知道要坐哪一輛,只知道自己此時不走也沒用。
突然,有個人從後頭扳過她的身子,是那麼急切。她驚慌地回頭,看到夏馳非氣喘吁吁的模樣。他的頭髮亂了,看起來好緊張,說不出話來,只是手足無措地對著她笑。
她的淚水一下子抖落成串。
夏馳非右手抓著手機。剛才停好車,他一路跑來,把她傳的訊息全部看過一遍,他覺得好心疼,又覺得她好傻。
他忍不住要罵她。「你傳這個什麼東西?我說我會來就是會來。」
「我以為你不來了……」她哭得亂七八糟。
看到常艷羽哭成淚人兒,忘了身在公眾場合,他傾身用盡力氣抱緊她。
看到夏馳非的瞬間,她偽裝的堅強瞬間股塌。現在她抱著他,透過衣物感覺到他強烈的心跳。這時候她終於真實地感覺到,他真的來了。
「我剛才在開快車,沒辦法接你的電話。我好怕自己來不及,你會走掉,我就又要再一次錯過你……」
他捧起常艷羽的臉,深情地用手擦乾她的眼淚,定眸凝視她。「我愛你,我不要再失去你。」
這是她心底深處最想聽到的一句話,常艷羽終於找到可以讓她安心倚靠的胸膛,她再也不用漂泊。
驀地,她又紅了眼眶。
「對不起,趕不上七點二十五分的飛機了。」夏馳非很抱歉地說。這時的他看起來如此溫柔。
常艷羽好感動,她定定地看著他的臉,一顆心都在顫抖。「就怕你遲到,所以跟你說七點二十五分,其實我們的班機是八點二十分的。」
「太好了。」夏馳非笑得好開心。他伸手放在胸口,很認真地說:「對你,我發誓,下次再也不會遲到了。」
常艷羽又哭又笑,幸福漲滿了她的心,在他的懷裡她已經無法言語。
原來,愛上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有模糊的感覺,那感覺是這麼深刻且清楚,是極端的幸福與痛苦。
等待也是一種幸福。
思念也是一種幸福。
遇到不對的人,什麼都不對;遇到對人的,什麼都對了。
這就是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