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嫣翠的錯,全是嫣翠的錯……」嫣翠哭得死去活來,泣不成聲。
守在床邊的嬴政一反方纔的慌亂瘋狂,異常冷靜地道:
「不是你的錯,是朕!一切全是朕的錯……化蝶就在朕身邊,朕居然完全沒有發覺她已如此虛弱……是朕該死……是朕……」
「皇上……」正當李斯和嫣翠爭相安慰嬴政,羽蝶卻意外地在此刻有了反應,令在場三人全都噤了口。
「化蝶,你醒醒,化蝶……」嬴政以令人鼻酸的聲音,在羽蝶耳畔低低切切地不停呼喚。
羽蝶意識漸漸清醒,緩緩睜開眼睛瞅著黯然神傷的嬴政,氣若游絲地輕喃:
「政……」
「是朕,朕在這裡,朕在──」嬴政突地住了嘴,不敢確定的瞪著羽蝶,「化蝶?」
羽蝶熱淚盈眶地又喚:
「是我……政……我遵守約定回來了……」方才昏迷時,她做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夢,朦朧轉醒後便記起了前世的種種。
「化蝶!是化蝶!只有化蝶會這般喚朕,你記起前世的事了對不對?化蝶!」嬴政深怕自己是在做夢,抖顫著雙手緊緊握住羽蝶冰冷的小手,儘管熱淚早已模糊了雙眼,卻瞬也不敢一瞬。
羽蝶輕輕頷首,梨花帶雨的使力扯出一絲笑意:
「我不是說了……我一定會再轉生,再一次回到你身邊……」
「告訴朕這不是夢!化蝶……」
「你說過,你把心給了我,我就是你的心。沒了我,你就是無法活下去的無心之人……所以我不敢毀約,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再次回到你身邊……」羽蝶喘著氣嚶嚀。
「化蝶……是你,真是你……」嬴政終於確定這不是夢。
「公主──」李斯和嫣翠再也忍不住低叫出聲。
這神情、這語氣、對皇上這般叫法,全都是化蝶所有,獨一無二。
羽蝶滿眼感激的凝睇李斯和嫣翠道:
「李大人,嫣翠,這二十多年來辛苦你們了……」羽蝶說著又是一陣猛吐,霎時鮮血再度泉湧出口。
「化蝶──」
「公主──」
嬴政、嫣翠和李斯個個驚惶恐懼,卻全都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羽蝶漸漸走向生命的盡頭。
好不容易停止吐血,羽蝶知道自己即將離世,趕緊把握僅剩無多的時間對心愛的郎君道:
「政……我又要丟下你先走一步了……我……」
嬴政以手指輕點羽蝶的嘴,阻止她往下說:
「化蝶,你仔細看看朕……朕已經老了,頭髮白了、身體差了,人也憔悴了,不再是二十多年前那般意氣風發、年輕氣盛,所以求你別再要朕等你下次轉世了……朕……怕是等不到了……」
「政……」
「這回讓朕陪你一起走,然後我們再一起轉世,好不好?別再獨留朕一人在這世上。朕已等得夠久、夠久了……朕等你等得好苦好苦啊!好不好,化蝶?別再拋下朕……別……朕真的等怕了……怕了……」
「政……政……」羽蝶除了低切的輕喚心愛的郎君,再也說不出別的話語。
「答應朕,好不好?」嬴政全身抖顫的乞求著,像個無依的小孩般不住的反覆。
羽蝶終於軟化,妥協了。
「……一起走……這回我們就一起走吧……」
「你答應了,你答應朕了,是不是,化蝶!?」嬴政欣喜若狂,彷彿死亡才是他最幸福的歸宿。
羽蝶再也沒有多餘的氣力說話,只能噙淚淺笑。
「皇上、公主,請讓嫣翠跟你們一起走!嫣翠今生來世都要跟在你們身邊侍候,求求你們成全嫣翠。你們若不答應,嫣翠現下就一頭撞死,先到黃泉路上等皇上、公主!」嫣翠忠心耿耿的誓死追隨。
羽蝶想說些什麼卻無法言語,嬴政瞧了羽蝶一眼,代為應允了:
「就一起來吧……」
「謝謝皇上成全!」嫣翠連連叩首,謝主隆恩。
李斯知多說無益亦無意阻止,沙啞的道:
「皇上,公主,你們安心的去吧!之後的事,李斯會全權張羅!」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 * *
在嫣翠巧手裝扮下,不消多少功夫,便將羽蝶打扮好──身穿嬴政命人縫製的後袍,頭戴鳳凰對釵,額前是純金額飾,頸項上戴滿奇珍異寶,美得絕俗、令人心疼。
嬴政輕輕抱起羽蝶,上了馬車,連夜驅往帝陵。
一路上控馭馬車的李斯、隨車侍候的嫣翠、偎在嬴政懷抱裡的羽蝶和緊抱著羽蝶的嬴政,誰也未曾開口。
馬車終於抵達帝陵,在入口前停下。
李斯負責開啟入墓的機關,嬴政隨後抱著羽蝶進入墓陵中,嫣翠則隨側侍候。
整座帝陵是完全仿造阿房宮所建,墓中建築仿如一座地下皇宮,氣勢恢宏依舊。
經過蜿蜒曲徑,通過無數機關密門,嬴政四人總算來到龍寢。
嬴政小心翼翼的將僅存一絲氣息的羽蝶安置於床上,柔聲低喃:
「化蝶,我們的新房到了。」
接著,他旋身對李斯道:
「愛卿,今後的事就全交給你了。你手中握有朕的遺詔和手諭,朕相信朝中大臣無人敢不服於你。若有不服視同抗旨,殺無赦!」
「臣遵旨。」一直到最後這一刻,李斯依然必恭必敬。
「好了,愛卿該回皇宮了。」
「臣遵旨。」
君臣二人皆未多言,一切盡在彼此心中。
叩別嬴政和羽蝶後,李斯便毅然決然的絕塵而去,走出帝陵。
可以的話,李斯希望能和嫣翠一樣,留在帝陵中侍候嬴政和羽蝶今世來生。
然,他知道還有更重要的任務等著他去打理──封閉帝陵入口、宣佈遺詔、處理朝政、擁立新帝,凡此種種,不勝枚舉。
永別了,皇上、公主……
李斯雖人在帝陵之外,但封陵之際,他的心和靈魂已一併封入帝陵之中。
帝陵中的嫣翠,侍候嬴政上床和羽蝶共枕,然後放下紅色的床幔,默默地守在床幔之外。
床幔裡的嬴政,對著奄奄一息的羽蝶柔聲地道:
「朕終於可以永遠和你在一起了,化蝶,朕好高興、好高興。今後,我們再也不必分離了。」
嬴政一面說,一面褪去兩人的衣裳,心靈相契、魂魄合一的和羽蝶親密結合。
「化蝶……朕最心愛的人兒……」嬴政抓住所剩無幾的時間,不停地吮吻愛撫身下的清麗人兒,想把心上人的一切深深鐫鏤在靈魂深處,帶往來世。
本該已不再有氣力說話的羽蝶,奇跡似的發出微弱的呼喚:
「……政……我愛你……前生今世、今生來世都愛你……」這是她前世來不及告訴郎君的重要話語,今生終於得以傾訴。
「朕也愛你,化蝶……今生來世都愛你,永遠愛你……」嬴政感動得熱淚盈眶。
毒性漸漸在嬴政體內擴散。當時光不斷流逝,嬴政和羽蝶的體溫亦隨之流失得愈來愈快,終至完全沒了溫度,呼吸停了,心也不再鼓動。
來世……我們來世繼續作夫妻,答應朕,化蝶……
嗯!來世……我們再白首到老,政……
床幔外的嫣翠知道兩位主子已先走一步。她輕輕上前,探進床幔,替兩位主子重新梳理打扮,見他們十指緊緊交握不放,心中甚感欣慰,眼淚不覺淌落。
退出床幔外,嫣翠立即服下事先準備的毒藥,然後跪趴在床幔外,噙淚道:
「皇上,公主,嫣翠來侍候你們了。」話落,她便跪趴著靜靜等候死亡到來。
陵寢內一陣死寂過後,倏地,天兵天將下凡前來迎接嬴政的元神。
「天狼星君,末將們來迎接您返回天庭了。」
「這是怎麼回事?」失去凡人靈肉的嬴政,霎時記起了前世的種種。
原來他是天狼星君下凡,轉世投胎為人哪!
天兵天將面面相覷,終究還是坦言相告:
「啟稟天狼星君,您當年奉玉帝之命下凡投胎為人,本該在二十多年前的湘城之役身亡,離開人世,重返天庭。怎知卻遭舞蝶仙子從中破壞,害您失去了回歸天庭的時機,平白在人間多受了二十多年的苦。如今,該是您重返天庭的時候,請隨末將們返回天庭吧!」
「那舞蝶仙子呢?」
「舞蝶仙子罪孽深重,將留在人間,繼續轉世投胎贖罪。」
「那麼,我也要留在人間和舞蝶仙子一起轉世投胎。」嬴政斬釘截鐵的道。
「星君!?」天兵天將未料到有此一著,皆大吃一驚。
嬴政冷不防地打傷了天兵天將。
「星君!?」渾身是傷的天兵天將大惑不解地瞪視著嬴政。
只見嬴政氣定神閒的笑道:
「根據天庭律例,打傷天兵天將可是重罪,將被處以打下凡間、投胎為人之罪。我現在打傷了你們,自然犯了天律,當要留在人間轉世投胎,你們請回吧!」
天兵天將恍然明白嬴政的居心,無奈的歎道:
「星君,您這又是何苦?您該知道,再次轉世投胎便會沒了今世的記憶,這又有何意義?」
「我倒不覺得苦。如果諸位覺得我苦,不如告訴我舞蝶仙子下一次的轉生為何?」
「舞蝶仙子將轉生於百年後的東晉,名喚祝英台。末將們只知道這麼多了。」
「這就夠了,多謝諸位相助,多所得罪了。」嬴政誠心誠意的致謝。
「星君不必言謝,更不必賠罪,末將們擔待不起,只望星君多自珍重。」
「我會的。好了,時辰已到,你們該返回天庭了。」嬴政提醒天兵天將。
待天兵天將消失,嬴政回眸深凝魂魄已失的羽蝶,深情款款的道:
「化蝶,我們在東晉相會,誰也不許毀約。」
少頃,嬴政的元神便被吸入生死輪迴之中,重新轉世投胎。
徒留一室深情欷歔──
不願一個人獨自蒼老 不願留你在天涯海角
於是風裡的雨裡的尋找 只為換一次回眸的一笑
這情絲纏綿圍繞 總難斷了
留住一世情緣等你依靠 不管人間滄桑多少紛擾
無奈夜裡的夢裡的擁抱 醒來後只有無語的寂寥
莫非情路太長太苦 你忘了歸途
一生也好 一天也好
寧願愛似飛蛾撲火 轉眼燃燒
一生也好 一天也好
只怕天荒地老人已飄渺 我還在風裡苦苦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