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推半就之下,藍嵐硬是被白淳士「請」到他的房間,她上次到他家休息的那個房間;「舊地重遊」,心態卻回然不同,讓她不勝唏噓。
「你就不能讓我把飯吃完嗎?」她生著悶氣,光是想到自己的心血被人這麼糟蹋了,心情就很難平復。「一大桌菜欸,你不心疼,我可捨不得!」
小心地看看門外,白淳士順手鎖上房門。「算我對不起你好不好?等一下我一定負責把那些菜吃完,這樣你滿意了吧?」
「你、你幹麼鎖門?」她開始有點「危機意識」,心臟約略提高了些。
「不鎖門怎麼跟你解釋?」他看起來也有點緊張,但更變態的是摻雜了絲興奮。「萬一我們講到一半,我姊闖進來了怎麼辦?那我的詭計就全完了!」
「什麼詭計?」聽起來很不妙,她真的有很不妙的預感。
「你知不知道我姊為什麼突然來住我這裡?」他神秘兮兮地像在演「諜對諜」,搞得藍嵐也神經緊繃。
「你、你又沒說清楚,我怎麼會知道?」說得好像他姊隨時會由抽屜縫裡跳出來似的,怪嚇人的!
「噢!天啊!再也沒有任何事會比目前更糟糕的了!」他陡地抱頭大叫,嚇得藍嵐一陣虛軟,兩腿幾乎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蹬後一步緊靠著五斗櫃撐腰。
「你……你幹麼啊?」好可怕,他吃錯了什麼藥,怎麼變得這麼恐怖?
沉痛地閉了閉眼,白淳士的神色無限哀戚。「她跟我姊夫吵架了,所以包袱仔款款ㄟ離家出走,選擇我這裡當她的『避難所』。小藍嵐,我姊看起來很年輕對不對?」沒頭沒腦的,他冒出不相干的問題。
「對對對……對!」糟!她的舌頭打結得厲害,心跳更是亂七八糟。
不過,這到底干她什麼事?她還是不懂自己為什麼非得到這裡來煮飯給那位「老佛爺」吃?
「事實上,她已經快四十歲了。」說難聽一點,就是不會老的母狐狸。「我爸媽很早就不在了,長姊如母,我很感激她用心將我帶大。她從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幸福,直到三年前好不容易遇到我那不長眼的姊夫,終於拯救我脫離苦海!」
「脫、脫離苦海?」怎麼……她越聽越糊塗了?
他姊姊犧牲自己的青春歲月,用心良苦地將唯一的弟弟拉拔長大,這個當弟弟的理應對其姊無比尊崇,怎會如此形容自己的處境?
還有,白樂美的確是個美人,為什麼他會說自己的姊夫不長眼?應該是眼睛長在頭頂上才是。
「你沒聽錯,的確是脫離苦海。」似乎聽到她心裡的疑慮,白淳士像在演舞台劇般誇張地歎了口氣,雙肩無力垂下,表情無限哀痛。「你聽過『戀弟情結』吧? 好巧不巧,我就是那個可憐的弟弟,她為了控制我,簡直可以用『無所不用其極』來形容。」
藍嵐胃部一陣抽緊,怎麼也料不到這個勁爆得令人暈眩的理由。
「我承認,在你之前我交過很多女朋友。」他伸出手掌發誓,表示自己沒有說謊。
「我、我才不……」不是你的女朋友!根本不干她的事!
「可是沒有一段戀情成功。」不理會她的否認,白淳士兀自說下去。「不是我花心啊,實在是我姊看那些女人都不順眼,不是嫌人家沒身材,就是嫌人家沒臉蛋,最過分的是責怪她們家事做得沒她好;你說,我還能怎麼辦?」
藍嵐的唇瓣蠕動了下,她不曉得自己該說些什麼比較好。她似乎能體會他的歇斯底里,如果今天角色對調的話,她可能比他還沮喪。
這麼說起來,他之所以「花名在外」是其來有自,禍首就是--白、樂、美。
「原本以為我的好日子就要開始了,沒想到只維持了三年,他們夫妻就吵架了;可憐我孤獨的青春。」他簡直欲哭無淚啊!
「三、三年已經不錯了,一般夫妻很難維持三年不吵架。」像房東太太,不是三天兩頭跟房東先生大呼小叫?吵得附近鄰居人盡皆知,只是大家都不好意思明說而已。
白淳士點了點頭,贊成她的論點。「說的也是。不過那兩個人吵得起來也算奇跡的了,你都不知道我姊夫多寵她,八成是她無理取鬧。」末了,他還深歎口氣。
「我看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好好跟她講應該可以溝通。」她實在受不了自己的性子,鄉願得可怕;人家才欺負過她,她還為對方說話,當真沒救到不行。
無力地睞她一眼,白淳士連說話都沒了氣力。「你以為我沒試過嗎?」任何方法他都用遍了,要有效的話他就不用這麼煩了。
「那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些什麼,因此她試著轉移話題。「廚房裡的菜料……」到底是怎麼來的?
「嗯?」白淳士煩躁地在房裡來回走動,一向轉動飛快的靈活腦袋,因白樂美的出現而變得遲緩。「喔,我姊到菜市場買來的。」
「你自己開伙嗎?」她瞠大雙眼瞪著他,怎麼都無法想像他下廚的模樣。
「開什麼玩笑?不把廚房燒掉就阿彌陀佛了。」叫他穿著圍裙在爐火前翻鍋弄鏟,還不如殺了他比較快。
「那她買那麼多菜來幹麼?」難不成她自己想下廚?
「ㄏㄡ!說到這個,我的頭又痛了!」恍若藍嵐提起不該提的禁忌,白淳士的情緒又失控了,聲音變得高亢、急躁。「你知道她除了來避難之外,最想做的是哪件事嗎?」
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要問我!藍嵐抿緊唇、猛搖著頭,整個背部都快貼靠在五斗櫃最上層的平面,她無路可退。
「她想把我這個『存貨』 『出清』。」噢!天吶!他怎麼會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他跌坐在床沿邊,一副了無生趣的表情。
「你?」喔,她好像懂了,白樂美想把他嫁……呃,不,是想完成他的終身大事。「可是兩件事毫無關聯吶。」菜料跟他?她寧可選菜料,至少可以果腹。
「怎沒?」他懶懶地放縱軀體,躺平在床上,兩條腿掛在床沿頂著地板。「她限定我在兩個小時之內找到願意為我煮飯,並能煮出一桌子好菜的女人,不然她就要幫我排定相親對象。」
「所以?」萬一他找個歐巴桑怎麼辦?白樂美會同意他娶個老女人嗎?
「所以你就是我的救世主!」說到這個,他的精神全回籠了,腰部一躍,他瞬間坐得直挺。「就在我老姊限定的時間過了快一個鐘頭之後,我就在門口『撿』到你了:你怎麼知道我遇上麻煩?」
「我、我哪裡知道?」她沒有預言的能力,會遇到這些麻煩,純粹是碰巧倒楣。
「你一定時時刻刻想著我,所以才會有心電感應對不對?」白淳士骨子裡不可救藥的浪漫因子開始作祟,天馬行空地風花雪月起來。
「我才沒有!」她脹紅臉,反倒顯得有絲心虛。
「那你為什麼會來找我?」事出必有因,她最好有個好理由。
「我……」我根本是來找你麻煩的。她頓住了,說得這麼白好嗎?他現在都那麼煩了,萬一偷雞不著蝕把米,那歐尹瀚的下場只會更慘。
「嗯?」用腳跟蹬踢著地板,白淳士聽了半天聽不到重點。「說呀,我在聽。」
廢話!她當然知道他在聽,不然她講給誰聽啊?鬼嗎?切!
「咳,是這樣的。」她清清喉嚨,順便給自己一絲絲勇氣。「我們公司方面是覺得,你的腳本可不可以更讓觀眾加強對歐尹瀚的印象,而不是一味地搞笑、惡作劇……」
「搞笑?惡作劇!?」白淳士的濃眉隨著她的語調「步步高陞」,終至聳成V字型。「小藍嵐,我對你的夥伴已經夠仁慈的了,你要不要調以前的腳本出來看看,別人是怎麼配合演出的?」
「啊?」還有更糟的嗎?她以為這已是極致。
「觀眾會笑,表示心有慼慼焉,也正是加強印象的方式;不過是淋個水、演出短劇就受不了,我還沒叫他去跳火圈呢!」言詞間充滿對歐尹瀚的不屑。
「跳、跳火圈?」那不是只有馬戲團裡的獅子、老虎會做的動作嗎?天吶!
「還是你想讓他去演那種偶像型的短劇?」露個臉、唱唱歌,秀一下POSE就算完成通告,這種要求還真大有人在,大部分都是那些自恃偶像的「大明星」。
「可以嗎?」那太好了!起碼少受點罪。
白淳士斜睨著她,算計的眼光令她心情狂飆發毛,非常希望能平空跳出一個仙女來用仙女棒一點,讓她就地消失。
「我的字典裡沒有『不可以』三個字。」腦子長在他頭上,電腦是他養的,他愛怎麼寫就怎麼寫,天王老子都奈何不了他。
「那就麻煩你了。」噢!超級狂妄自大的傢伙!三兩下就露了餡,但這才符合他本來的真面目。
「不過--」尾音拉得老長,聽起來就是沒安好心眼那種開語詞。
「什麼?」不行了,再這麼下去,她遲早會心臟麻痺。
「你為什麼那麼關心他?」話鋒一轉,他犀利地凝住她略帶倉皇的水眸;這個認知讓他感覺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這、應該的,不是嗎?」撇開歐尹瀚跟她的私人關係不談,單就工作夥伴而言,為他多擔待一分也是必須。
「我就感覺不到你這般關心我。」這讓他覺得自己被忽略了,忽略得徹底。
「你和他根本不一樣。」奇怪,她的心臟為什麼跳得那麼快?臉為什麼那麼燙?
緘默半晌,他深邃的眼不曾稍離她泛紅的臉頰。「我很高興你能在今天來找我。」
換她無語了,不願去揣度他話裡的意思。
「不問我為什麼嗎?」揚起濃眉,明顯感受到逃避的態度,這讓他不平衡的心態平衡了些。
「不問。」她不想自找麻煩。
「你不問,不代表我不能說。」
白淳士起身緩步走向她,高大的身形令她極度不安,卻也明白自己退無可退的處境,不禁微微瑟縮了下。
「說來奇怪,自從我姊不再管我跟誰交往之後,三年來我不曾再交過任何一個女朋友。」不容抗拒地拉起她的手,大掌的熾熱溫度熨拓到她汗濕的手心。「除了你,我不曾心動過。」
閉上眼,藍嵐無法抑制心臟的狂跳。
其實兩個人都很清楚彼此對自己的吸引力,卻各自隱匿心中不肯明示;他為什麼要說出來?這樣以後見面豈不更為尷尬?
「我承認我不夠君子,在設計場景時動了手腳,不然你今天不會來找我。」預料她早晚會耐不住性子登門拜訪,只是沒料到時間上如此巧合,會與白樂美兩相重疊。
「你、故意的?」她瞠大雙眼,不敢相信他的心思竟是如此縝密。
「意料中的事。」扯開淡笑,手指勾撩她細黑的發。「連老天爺都幫我,蓄意讓你和我姊相遇,陰錯陽差地幫了我一場。」那麼,她就再難脫身了。
「我可以解釋的。」跟白樂美解釋清楚她的來意,相信不是件太困難的事。
「我感覺得出來她很喜歡你。」至少藍嵐得到她「暫時」的認定,這是他歷任女朋友從沒達到過的「境界」。
「什麼意思?」她不需要白樂美的「喜歡」。
「你知道我姊最厲害的地方在哪嗎?」也是令人最難以抗拒和頭痛的地方,他高深莫測地反問。
「我不要聽。」好可怕,他們一家都是怪胎!
「來不及了,聽聽對你比較好,好歹有點心理準備。」笑著拉開她摀住耳朵的小手,事到如今才當鴕鳥已經來不及了。「我姊最厲害的一招就是『纏』,要是不順她的意,你的日子將會變得『多采多姿』。」
「多采多姿?」聽起來好像沒那麼糟;她自我安慰地想道。
「別低估她的能耐,我實際領教過了。」差點沒讓她搞成精神病。「我之所以能寫出這麼多劇本、腳本,都是讓我姊訓練出來的;為了抗衡她,我做過太多實驗,也因此讓腦袋變得更為靈活。」
「你根本是……危言聳聽。」心涼了又涼,她感覺前途「無亮」。
「要不要試試?」帥氣一哂,他拍了拍她的臉頰。「明天,記得明天來煮飯給她吃,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你會遇到什麼『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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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為了不讓白淳士笑她膽小懦弱,藍嵐決定不理會白樂美的「煮飯之約」。
早上拉至下午,排定的是連續劇的拍攝,晚上則是要參加公益義賣活動,其間有兩個小時空檔,得跑場預定的電台通告:一整天的行程排得滿檔,她無暇思及那場約會,反正她根本不曾答應。
就在片場拍攝中場休息之際,她接到白樂美打來的電話,指控她「失約」。
「對不起,白小姐,今天我實在走不開。」她放軟聲調,多少有些忌憚於白淳士的警告。
「以後你叫我大姊就行了。」白樂美的聲調聽不出有任何不滿,令藍嵐稍稍安了心。「我知道你白天工作忙,難道連晚上你都不能來?」
「晚上我們公司有安排其他活動,我不能缺席。」宣傳總是緊跟著明星動作,就算不是圈內人,白樂美也應該明白這是行規。
電話那頭出現靜默,藍嵐狐疑地看了眼無聲的手機。「喂?白小姐?」
「我說你叫我大姊就可以了。」像幽靈一樣,白樂美清冷的嗓音發聲了。「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今天能來一趟。」
她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可是我真的沒辦法……」
「你如果不來,我就不吃飯。」截斷她的話,白樂美語氣透著堅持。
「你別這樣!」藍嵐心下一驚,多少因她的勉強而心生不悅。「我今天真的很忙,何況我昨天並沒有答應……」
「你也沒反對不是嗎?」
「你根本沒給我拒絕的機……」
「沒反對就表示你答應了,我想你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
「沒有答應何來言而無信?我很樂意再為你煮一頓飯,但我今天……」
「我不想聽任何藉口。」
「我不是找藉口……」
「一句話,你到底來下來?」
「我沒辦法……」
「卡!」
藍嵐瞪著手機發呆--白樂美掛她電話,她竟然掛她電話!?
吸氣再吐氣,她努力壓下胸口的氣悶,總算能體會白淳士所言不差。
這兩姊弟根本一模沒兩樣,每回都不讓人家把話說完,插話再插話,完全不給人家解釋的機會,實在太沒禮貌了!
銘 銘 銘
如果藍嵐以為這件事已經告一個段落,那她就錯得徹底。事情是這麼發生的「接下來,我們接另一通現場call in的電話。」電台主持人優美的嗓音充塞著播音室,並按開傳輸鍵讓call in的聲音播放出來。「您好,請問您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們今天的特別來賓歐尹瀚?」
「歐先生,請問你和你宣傳之間的八卦戀情是真是假?」
播音室外的藍嵐一聽到這個聲音,全身的神經立即戒備了起來。
是她!白樂美?
她到底想做什麼!?
「呵,這個問題……好犀利啊。」主持人乾笑兩聲,面有難色地轉向歐尹瀚。
「尹瀚,你要不要回答一下?」現場節目就是有這個麻煩,萬一接到不想回答或很難回答的問題,處理不好就會變得冷場。
「這不是新聞嘍,小姐。」歐尹瀚看向播音室外的藍嵐,直覺這個問題似乎是衝著她而來。「八卦天天都有,清者自清,我下需要多作解釋。」
「如果不是,為什麼她不能有私人時間,非得跟你一起行動不可?」
主持人開始冒汗了,涔涔冷汗逐漸暈開她臉上的彩妝。
「宣傳和明星是工作夥伴,本來就該一起行動;這是這一行不成文的規定,有活動大家都得無條件配合。」是了,果然是衝著藍嵐來的。
「很好,我相信她的職業態度;聽說今晚你要參加義賣活動?」
「是,這是為了幫助殘障弱勢團體所籌辦的大型義賣,很多明星都會參加,也歡迎您共襄盛舉。」
「倘若你的宣傳不能配合參與呢?你會同意她早退嗎?」
「目前我沒有收到類似的訊息。」藍嵐到哪惹來這麼個瘋婆子?明明是他的訪談,問的卻都是藍嵐的事;他是不怎麼介意啦,但只怕聽眾都不耐煩了。「而且這事要她本人同意,我無權為她做任何決定。」他只想快點結束這通怪怪的calling電話。
「卡!」毫無預警的,電話被掛斷了,傳來明確的聲響。
「呵、呵呵,現在的聽眾都好有個性……」主持人臉上的妝已經花了,她慶幸自己主持的是電台節目,而下是電視節目,不然這回臉都丟光了。「尹瀚,我們可以接下一通電話了嗎?」
「請。」抿唇一笑,歐尹瀚優雅地做了個「請」的動作;他看看手錶,決定待會兒下了節目找藍嵐好好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