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你說,如果小四要出外,得先寫信給你才行,所以這次離家前,小四決定寫封信給你,這一去不知道何時才會回來,估計要花兩年以上的時間吧。
大姊,別撕信紙,也別騎快馬來逮我。
我猜,當你找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啟程好幾個月了,所以別白費力氣了。
你一定想問我去哪兒了?
我老實告訴你好了,我要去當太子妃了。
別動怒!別摔椅子洩憤!一張椅子要花兩毛錢的。
我一定會努力扛些值錢的東西回來還債,我已經及笄了,很多事我都懂了,不再是個哭哭啼啼的娃兒。
給大姊——我的枕頭下有一包碎銀,多少可以抵一些債。
給二姊——這幾天刮秋風了,要小心身子,如果算出我們的真命,卻讓你傷了身子,小四情願你保重自己,我相信命是可以自己掙來的。
給三姊——三姊夫很喜歡你點上瑰紅色的胭脂唷,他特別愛嘗,發現了嗎?
請姊姊們放心,小四會好好保護自己的。
愛你們的小四筆
「啊——我要殺了那個混小子,拐走我的小四。」吉祥發了狂似大叫。
她衝到門邊對著西北邊的方向大吼:「步招喜,有本事就別給我滾回來,你這個叛徒!」
原以為招喜失蹤,不過是迷路,過幾天就回來了,沒想到這回竟是惡意離家。
她這麼一吼,可嚇傻了許多正要登門用膳的客人。「吉……吉……吉祥姑娘,我……我……」
「滾!喜福客棧今日不做生意。」
吉祥暴吼完,砰的一聲用力關上門板,這下不只兩名客人呆住,隔壁的街坊鄰居皆衝出來一探究竟,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也都停下了腳步。
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敢出聲,喧鬧的街道瞬時一片寂靜,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詭異、不尋常的氣氛。
「吉祥姑娘今日是怎麼回事?」良久,客人甲顫抖出聲。
「我怎麼知道?」客人乙捂著慘遭被門板襲擊的鼻子,哀嚎出聲。
「你們兩個,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隔壁的布鋪老闆問道,手上還拿了一把用來裁布料的大剪子。
「就是說啊!別看步家姑娘纖細好欺負,我們這些鄰居第一個不放過你們。」賣麵條的大嬸拿著兩根粗面桿,惡狠狠地逼近他們。
自從發生老薛非禮招喜的事件後,與喜福客棧關係良好的叔叔、伯伯、大嬸、店家老闆們,便自動負起保護這四個水當當姑娘們的重責大任,誰叫他們平時都貪了步家不少好處。
除了到客棧用膳可以算便宜些外,喜福客棧早已是遙安城裡,頗負盛名的觀光景點,他們這些開在客棧附近的店家,也跟著沾光,如今她們有了危險,他們自然也得多擔待些。
「說啊!」布鋪老闆擺出凶臉。
「呃……我們真的什麼都沒做。」
客人甲無辜地求饒,他們壓根兒連店都還沒進去,哪有什麼事好做?
「是嗎?看來不施些手段,你們是不肯說實話了?」
砰砰砰——
「吉祥姑娘,你快出來解釋、解釋啊!我們真的是無辜的。」客人乙死命拍著門板,就快嚇暈了。
正當一場慘絕人寰的逼供大會就要開始時,緊閉的門板忽然開啟了,探出一張圓潤的臉蛋。
「求安姑娘,是不是這兩個混蛋做出什麼不規矩的事?」麵店大嬸問。「你放心,交給我們處理,我們一定把這兩個混蛋送官府。」
「不不不——家務事,是我們步家自個兒的事,跟他們無關,若造成誤會,我們很抱歉,因為今日有些事要處理,所以不開門做生意了,請大家見諒。」
話說完,求安又趕緊將門關上,躲回客棧裡處理家務事。
「混蛋,我不會放過那個臭小子。」
氣壞的吉祥拿起凳子,就往地上摔。
「大姊,冷靜點,就算你摔壞所有的東西,小四也不會出現。」
客棧裡傳來的劇烈聲響,咒罵聲愈來愈高亢,夾雜著瓷器被摔破的聲音,大夥兒冷汗直流,不約而同地嚥了口唾沫。
好半晌,有人出聲。「這是哪種家務事?」
眾人對望,無言。
從白天吵到晚上,家務事仍持續進行著。
「安兒,你懂什麼,小四才十六歲,她哪懂男人的心思,現在可好了,竟然還被那個可惡的傢伙拐去西域,這不是存心讓我難堪嗎?」
她還以為她是最後的贏家,納嵐疾都滾遠了,小妹應該就會恢復正常,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
一想到他摟著招喜,對她示威的死樣子,她就恨不得立刻衝到西域去,一掌劈死那誘拐她家小妹的混蛋。
「大姊你別多想了,小妹根本沒這樣的意思。」求安翻著白眼,拿起桌上的茶壺,咕嚕咕嚕往嘴裡灌,吵了一整天,她都快啞了。
吉祥一腳踢翻桌子,怒氣絲毫未減。「該死,我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四一個人到那種鬼地方去,我非抓她回來不可。」
氣沖沖的吉祥,二話不說拎著錢袋,就要往外走去,求安一個眼尖,連忙攔腰抱住她。
「大姊,都這麼晚了,你還要上哪去啊?」
「我要去買一匹快馬追上去,要不然就買個殺手,請人幫我做掉那個混蛋。」
「大姊,你是氣昏頭了嗎?小妹都離家好幾個月了,你哪追得上她。再說,是小妹自願去找他的,關納嵐疾什麼事?小妹已經長大了,她可以判斷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你就別再為難她了,好嗎?」
求安激動的語調,驚醒了氣瘋的吉祥。
她停下手邊的動作,一向精明的水眸,悄悄蒙上一層水霧。「是嗎?原來是我一直在為難她,我以為我這麼做是為她好。」
吉祥垮下雙肩,落寞地轉過身走回房裡。
「大姊、大姊,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說啊!」求安嚇呆了,沒看過如此頹喪消極的吉祥,擔心她的話說重了,連忙追上去。
追到門邊,忽然被納福攔了下來。「安兒,讓她靜靜吧!」
「二姊……都是我不好,大姊已經心情不好了,我話還說得這麼重,我得再去跟她說說才行。」
「不用了,讓她歇一會兒,鬧了一整天也夠她累了。」
「可是、可是……要不是我……」求安委屈地紅了眼眶。「我真的覺得大姊這次鬧過火了,都把街坊嚇壞了,再說,小四也有追求幸福的資格,大姊應該要學著放手了。」
「這些她都明白,只是她無法習慣失去你們的日子,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明白的。」
「她並沒有失去我們啊!我們都還是陪在她身邊,不是嗎?」
「在你的心中,姊妹們恐怕不再是你的唯一了吧?」納福一問,求安旋即紅了雙頰。
「不知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當你嫁入上官府那一天,吉祥把自己關在房裡哭了一整夜,直到確定你和上官翼真的相愛,她才鬆了一口氣,現在小四的情況也是一樣的,只要確定小四幸福,她就會釋懷的,你放心好了,只要讓吉祥分了心,她自然就沒時間多想。」
「二姊,你的意思是?」納福神秘的微笑,讓求安渾身一陣發毛,她清楚記得自己在被出賣前,也看過這號表情。
「沒錯,正是你想的那樣。」納福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安兒,你可能要多花些心思照顧吉祥,吉祥並沒有我們所想的堅強,她的性子常在無意中得罪人而不自知,你要多多注意她。」
「大姊是為了我們,才會變得這麼斤斤計較的。」求安歎了一口氣,眼看吉祥都要過適婚年齡了,她們可比誰都急,現在雖然也有不少機會,可按照她的性子,恐怕沒有多少男人受得了。
傷腦筋!「咦,二姊你呢?你會一直在我們身邊,不是嗎?」
「嗯!」納福笑了笑,只是,怎麼也掩飾不了她清澄的眸中一閃而過,即將分離的愁苦與無奈。
「步姑娘!這些貨請你點收一下。」一名粗壯的漢子,將十五個麻布袋搬下馬車。
「一路辛苦了,快進來屋裡喝杯茶,解解渴。」
看到堆滿前庭的麻布袋,吉祥笑得合不攏嘴,一掃前些日子的陰霾。
「不用了,我還得趕時間回去覆命呢!那就不叨擾了,王妃說,步姑娘還需要什麼花色、樣式,儘管列出一張清單,她會想辦法張羅的。」
「那就麻煩你了,順道拜託壯士幫我傳一下話,請王妃務必照顧自個兒的身子啊!」
「沒問題,我定將話傳到。」漢子一躍上馬車,就駕著馬車離開。
「慢走、慢走啊!」吉祥開心地揮手道別,艷麗的臉蛋上漾滿興奮的神采。
吉祥又恢復過去讓滿城佳麗盡相失色的嬌艷神態,白裡透紅、晶瑩剔透的瑰澤水膚,窈窕纖細的身段,一舉手、一投足都蘊滿魅力風采,輕而易舉攫住所有人的視線。
不管是在客棧吃了一上午的早膳,還是在大街上來回走了數十趟的男人,無法否認他們都是為吉祥而來的,因此喜福客棧週遭百尺內,永遠是遙安城最熱鬧、人潮最多的地方。
她抿了抿鮮紅欲滴的艷色唇瓣,更是讓一旁看得目不轉睛的男人,不約而同吞了口口水。
「有人可以幫我把這些麻布袋搬到後院嗎?」她眼波流轉,嬌甜的嗓音入耳,所有人聽得渾身一陣舒暢。
「我!」
「我來!」
「吉祥姑娘,我來幫你。」
所有男性,一致放下手邊的工作,自動自發扛起粗重的麻布袋,三兩下,麻布袋就被搶個精光,也放妥了。
「真是太感謝你們了,那今天我請客,要吃什麼儘管點。」吉祥甜甜一笑。
「這怎麼好意思呢!吉祥姑娘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儘管開口。」
「是呀!」眾人十分踴躍。
「那怎麼好意思?你們都是有工作要忙的人。」吉祥一個皺眉,大夥兒也跟著擰眉,一臉失望。
「那好吧!就看看有沒有人願意幫我,修葺一下屋頂的磚瓦、清一下灶房外頭的水溝、客棧角落的蜘蛛網、修一下那幾張缺腳斷腿的桌椅、到酒鋪打五十斤好酒來、到城外割一車的乾草餵馬……」
不用吉祥分配,一群男人已經主動分配好工作,以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好博取佳人歡心。
「阿全,你說的人就是她嗎?」
遠遠的,對街立著一抹修長的身影,來人手持白柄玉扇,薄唇噙著一抹淡笑。
等了好半天,一直沒聽到身邊人的回話,轉過身去,才發現他的呆頭下人,兩顆眼珠子早就牢牢盯在那女人的身上。
「哎唷!」挨了一記悶棍,阿全哀嚎出聲。「少爺,小的做錯什麼了?」
「還問!我正問你話,你聽哪去了?」
「聽著呢!」阿全摸摸頭,愧疚地低下頭。「……少爺問什麼?小的剛沒聽清楚。」
「沒聽清楚,可瞧仔細了?」
黑眸一冷,削了下人一頓,瞟了瞟令他失魂落魄的禍首。不過是個女人,有何大不了?連他最廉價的貨品也比不上。
「是不是她?」
「是的,少爺,就是她說我們是賣假貨的人。」
「原來是她,她不是客棧的老闆娘嗎?怎麼又會涉足古董生意?」
他仔細瞧了那纖細的人兒一回,略沉的眸光似在打量,又似在盤算些什麼。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步姑娘都會拿一些古玩,到鋪子來脫手販賣,以換取現銀,據說是為了還債。」阿全補充道,關於步吉祥的芝麻小事,都是遙安城裡男人們的大事,也是彼此共通的話題。
「原來如此。」他滿意地點點頭。
頓了頓,他才道:「回府。」攏起扇面,他足跟一轉,往回走。
「回回回……府?」阿全瞪大眼。就這樣?
他都拉起袖子,準備擺出幹架的姿態了,好歹也上門吠個幾聲,抬出自家名號嚇唬嚇唬對方吧?而少爺竟然什麼都沒做,就要回去了?
「不然呢?你忍心傷害她嗎?你不是對她有意思?」男子微彎的唇角,似笑非笑。
「她啊……小的不敢。」阿全臉一紅,露出嬌羞狀。
「有什麼好不敢?」
「看看就好,小的可不敢造次,聽說那步姑娘都二十出頭了,雖然我年紀比她小,真要我娶她,我也不反對啦!就怕她不肯委屈……像那麼漂亮的女人,就算花盡我一生積蓄,娶來放在家裡供著,我也甘願吶……」
男子瞇起黑眸,瞧著口水流滿地,沉浸在粉紅色夢境的下人,無奈地搖搖頭。「沒救了。」他啐了口。
省得繼續站在路邊丟臉,他扔下發癡的下人,再度邁開腳步。
「唔……」
發完春夢,吸了吸口水,阿全猛然醒悟,一抬頭看見主子早已走得老遠,連忙追上去。「少爺,等等我啊!」
「少爺!就這樣?你不問個明白嗎?」
雖然不忍心傷害佳人,可自身信譽也是不容人詆毀的,何況這個步吉祥那天可是當著所有人的面,指明他們「玩古閣」賣的都是假貨,這對他們專司經營古董生意的店舖來說,可是無法彌補的傷害。
「等你流完口水,對方都打烊了。」
阿全縮了縮脖子。「少爺,對不起啦!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算了,不需要,找美人的麻煩不是我的作風。」他抿唇輕笑。
主子笑了?這麼說他心情很好囉?
阿全愣了好一會兒。美人,難道……
這個想法讓阿全頹喪地垮下雙肩。「少爺,難不成你也對吉祥姑娘……有了意思?」
不然依照過去的例子,沒有人在惹上他家主子後,還能安然度過餘生,若真是他所想的那樣,那麼其他男人都沒望了,因為沒有人會是主子的對手。
「你說呢?」男子薄唇上的笑意更深。
只是沒人注意到,他的笑,並未到達他的瞳眸,再仔細看,依稀可以看到他唇上的笑,帶著一點咬牙切齒、無法置信……以及不輕言罷休的狠勁。
他,玉冷霄,正是玩古閣的當家,最擅長的就是將人玩弄於股掌間,他絕對不會讓一個女人,莫名其妙壞了他全盤的計劃。
無法否認的是,她很艷,像個發光體,自然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不似豢養在深閨、不知人事的呆蠢千金,她有種難以駕馭的美,很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但被馴服的反倒是男人。
呵,有趣。
但,就算她再美再艷,也比不上他手上的古董分毫。必要時,為了周全,他將會不惜一切毀了她,女人向來就不在他的心軟範圍之內。
棄之,無妨;毀之,小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