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杞人憂天,在得知樂賓是佳音的生父後,他並沒有比較安心。充其量只是從這老傢伙雖然長得挺體面,但哪裡有我俊帥英偉,不曉得佳音是看上他哪一點,那麼迷他的酸葡萄心態,轉變成擔心愛女心切的樂賓會把佳音搶走的不安。
從樂賓急於認女兒的態度,可以斷定這位已屆中年、仍保持不輸年輕人體格的音樂家,顯然想將女兒帶回身邊。
這怎麼可以!
樂賓長年旅居美國,一年有一半的時間在世界各地巡迴演出,佳音要是跟著他,兩人哪裡還能像現在一樣,每天都能見上一面,膩在一塊談情說愛!
為了捍衛自己的權益,他不得不把佳音給跟緊點。但無奈人家父女情深,哪裡是他這個男朋友介入得了,連上車後的座位安排,都是兩父女坐在一塊,隔著走道的同排坐椅被者孝和寧旎旎這兩個同為「跟屁蟲」級的人物給佔領,他只分到後排,與一上車就呼呼大睡的何秀雄坐在一塊。
雖然帶著PDA,雖然公事包裡有幾份待看的企畫案、商業契約……然而心神還是不時被前座給吸引,聽見佳音自火車離開暗無天日的地下通道之後,斷斷續續為她父親介紹著東部幹線鐵路沿線風景的甜美聲調。
一開始只是平淡的城鄉風景,但接近宜蘭,佳音的聲音注入了一絲興奮。
「在這麼晴朗的天色下,沿線的風景可說是一覽無遺……您瞧,從車窗外望去,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海面,沿岸有礁石林立,龜山島赫然在目……還有零星的漁船……啊,白色的浪花泡沫湧上來了,細白沙石的海灘好美……您看那些波浪的湧動,平緩而有節奏,不過海面下的暗潮可是激烈洶湧的很……」
就像他表面上很平靜,心裡的不安也是激烈洶湧的很!
在田歆無聲的哀怨中,火車繼續往目的地前進。這班早班的自強號,只停幾個重要大站。由於六點多便從台北出發,大部份的人一上車便歪在椅背上補眠,田歆雖然昨晚沒睡好,今早又起得早,但心懸佳音,還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專注在前座的談話,但隨著時間一久,他不自覺地打起盹,直到一陣天搖地動的搖晃將他驚醒,他慌張地睜開眼,發現是秀雄在搖他。
「你電話響半天了!」
那名一上車就睡覺的青年,此時正睜著神采奕奕的眼眸在瞪他,剛從睡夢中醒來的田歆腦子裡仍是一片混亂,只依稀覺得手機的響鈴聲跟平常不太一樣,是為佳音設定的專線鈴聲。可是,就坐在前座的佳音幹嘛打給他?
就在他猶豫地拿出手機接通時,肆無忌憚的狂笑聲自聽筒;不,應該不僅是從聽筒傳來的。他驀地睜圓眼,發現者孝正拿著他買給佳音的手機在狂笑,臉色立刻黑了一半。
「哈哈……大哥喂,還是歌壇美少女團體SHE的歌耶……」
「田大哥,你真是的……」旎旎掩著嘴笑。
「呵呵……再靠近一點點,就讓你牽手,再勇敢一點點,我就跟你走。你還等什麼,時間已經不多,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者孝又笑又唱的,「我的天呀,應該改成要是再睡下去,女朋友就跟別人走了……哈哈,我服了你,真的服了你……」
原來者孝太無聊了,就跟佳音借手機來玩,一時興起,跟旎旎打起賭來。把之前田歆送佳音手機,藉著他以專線打來的響鈴聲傳達情意的事說了,還說他自己的手機想必也有玩花樣。
儘管知道田歆很在乎佳音,但旎旎還是很難相信看起來精明幹練的他會玩這種青少年才會想到的花招。就算他真的藉著送給佳音的手機以鈴聲傳情,自己的手機響鈴聲未必有同樣的心思搞花樣。
但在者孝的試驗下: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機打,傳來的是一般手機出廠時設定的第一組響鈴。見田歆沒有被鈴聲吵醒,她接著用佳音的手機撥出,SHE的「戀人未滿」的一段旋律來來回回的放送,直到不明究理的秀雄把田歆給搖醒,者孝玩鬧性質的試驗才公諸於世,氣得田歆七竅生煙,惱怒的想為什麼學正統音樂的表妹會對流行歌曲那麼耳熟能詳!
「別生氣喔。」發現了者孝開的玩笑,佳音也是好笑又好氣。她從座位上起身來到田歆身邊,一手按在他肩上,柔聲地說:「者孝就是愛玩。都怪我不好,把手機借給她……」
「怎能怪你?」他兇惡地瞪了仍在偷笑的表妹一眼,看向佳音時,眼神恢復成柔情萬千。「算了,我不跟她計較。到哪了?」
「過了花蓮,大概再一小時就下車了。忍一下喔。」知道他不耐煩這樣的久坐,佳音眼中盈滿對他的憐惜,小手沿著他頸肩的線條按摩了起來,田歆立刻陶醉地偎向她。
「嗯……哼!」偏偏秀雄煞風景地頻咳嗽,佳音臉一紅,瀲灩的眸光又嬌又媚地瞅著田歆,害羞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但這一眼,已足以撫平田歆任何的怒氣,心神都陷進某種甜美的暈沈中,在火車規律的晃動中,時間悄然溜過,池上站到了。
* * *
香草園派出了一輛九人休旅車到車站接人,大約二十分鐘的車程,眾人來到一處風景極佳的莊園,從車窗外可看到欣欣向榮的各色香草整齊有致地錯落在三棟主建築物之間和周圍,讓人有種置身在歐洲田園的錯覺。
田歆是第一次到這裡拜訪,者孝則是熟門熟路,一下車就衝著迎上來的一對中年男女親熱地打起招呼。
「何叔,包姨,我又來煩你們了。」
「歡迎你來煩!」甜甜柔柔的聲音與佳音有七、八分神似,就連身材、樣貌,母女相似的程度也接近七分。
難怪樂賓能在第一眼就從樣貌上認出佳音與他的前妻相像,這位包女士儘管臉上有著歲月滄桑,但大致上保養得還不錯,與佳音站在一塊,倒像雙姐妹。
她含笑與眾人打招呼,就連目光迎向樂賓灼熱的凝視時,臉上的笑容都無一絲的波動。
「先進來再說。菜飯都準備好了。」
在她的邀請下,眾人進入最外棟的建築物,裡頭有間小巧的餐廳,約有七、八張桌椅,假日時通常高朋滿座,但由於此刻並非假日,又錯過了用餐的時間,只有他們一行人。
在空調與吊扇的作用下,室內的溫度宜人。佳音簡單的為雙方做介紹,包秀昔對田歆的注目比對樂賓還多。這是佳音頭一次帶異性朋友回來,從女兒欲語還休的神情中,她隱隱猜到田歆在女兒心中的地位不同。
「這些都是外子為各位準備的拿手菜,請不要嫌棄。」她指著桌上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料理說。
「哇,我們又有口福了。何叔的手藝真是沒話說,尤其是將芳香藥草融入料理中這點更特別。這道百里香炒雞蛋我上次吃過,其他的可需要包姨幫我們介紹了。」者孝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盯著一道道好菜流口水。
「沒問題。」丈夫受稱讚,包秀昔一副與有榮焉。「這裡還有鮭魚山藥卷、鐵板香芹山豬肉、加了月桂調味的焗海鮮筍、葡汁牛肉球、紫蘇檸檬雞、海鮮天婦羅、炒龍鬚菜,然後是冬瓜火腿湯。今天的甜點是優酪水果盅。每一道我都先試吃過了,保證好吃。報告完畢。」
她俏皮的語氣逗笑了眾人,使得接下來的餐桌氣氛更加融洽,由於每道菜都太好吃了,使得盤盤見底,令身為主人兼廚師的何茂榮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是名中等身材、皮膚黝黑的男子,眉眼間流露出純樸懇切的神情,雖然不多話,但從他的舉止中,可以感覺出他對妻子的尊重,與對女兒的疼愛。
這些當然也看在樂賓眼裡,並令他百感交集。
理智上,他應該感謝何茂榮善待妻女;情感上,他卻嫉妒他。
何茂榮所擁有的,本來是屬於他的幸福呀。
但當初是他自己放棄的,現在見到前妻和女兒在這個男人的呵護下,身心安適,他有什麼資格嫉妒對方?
儘管如此,他仍不甘心什麼都不做就放棄。午餐之後,他忍不住對包秀昔提出單獨談話的要求。
「好呀。」秀昔不疑有他,「我保留了佳音從小到大的照片,也許你想看一看。」
「可以嗎?」他渴望地問。
「當然,那也是為你留的。」她輕笑道,準備了一壺白毫烏龍,邀請他到角落的桌位坐下。
其他人全都知情識趣地把這裡留給他們,者孝帶旎旎到房間休息,何茂榮把佳音趕去招待田歆,自己和兒子收拾桌上的餐盤,拿到廚房清洗。
悶了許久的秀雄忍不住對父親道:「爸,您都不擔心媽會被佳音的生父搶走嗎?我看那傢伙似乎還對媽餘情未了,有那個意思呢!」
何茂榮沒料到兒子會對他提出這個問題,自從邁入青春期後,兒子變得難以溝通,兩父子幾乎沒什麼話講,甚至還在外鬼混。幸好佳音將他勸回,但父子間閒隙已生,總是相對無言居多。
然而,他肯主動跟他談這個問題,就表示秀雄仍是關心他這個爸爸。何茂榮心情一暖。
「說不擔心是騙人的,但我寧願相信結縭了十三年的妻子。」他看著兒子溫和地道,「我跟你媽認識了有十六年。前兩年我們只是朋友。那時候你親生的母親才過世不到兩年,我根本沒心情想這種事。後來是接觸的機會多了,很自然的喜歡上她。經過一年的交往,她在觀察我是否可以當個好父親、好丈夫,我也在觀察她能否當個好母親、好妻子。那段時間我們常帶著你跟佳音一塊出去玩,為的是想觀察你倆是否合得來。你這孩子倒是很聽佳音的話。最後……我們決定結婚,組成四個人的小家庭,一男一女恰恰好。」
「因為你相信媽,所以放心了?」秀雄糾結的眉頭仍然沒有放開。「爸,不是我要漏你的氣,而是你實在太輕敵了。佳音的親爸爸不管是外表,還是內在,或是家產,都要強你那麼一點點。而且我聽佳音說,媽跟他年輕時可是愛得死去火來,甚至不顧家人反對而私奔。雖然兩人後來離婚了,但媽現在仍是一朵花,佳音的爸爸也還算體面,而且目前單身。你真的不擔心他們舊情復燃嗎?」
何茂榮將盤子一隻一隻的排進烘碗機,才轉向兒子回答:「謝謝你對爸爸的關心。不過爸爸認為,我跟你媽有十六年的感情,雖然不像她跟佳音的親爸爸年輕時那樣轟轟烈烈,但我們這種細水長流的恩情更能長遠。過去就過去了,你媽那種性情的人是不會吃回頭草的。」
「爸!」老爸是太自信了,還是蠢的搞不清楚狀況?
秀雄煩躁地在廚房踱來踱去,最後實在受不了,便溜出廚房窺伺餐廳裡的兩個人。見兩人有說有笑,心情更煩躁了。
「爸,他們好像很談得了,一點都不像分手的夫妻。你真的……」
「秀雄……」何茂榮低笑了起來,對兒子搖頭。「爸不怪你,因為你不像我瞭解你媽。」
「可是……」
「好了。」何茂榮安撫地朝兒子招手,要他一塊在角落的小桌子坐下,看進那雙年輕、浮躁的眼眸裡。
「就假定情況像你想的那樣好了,那也是你媽的選擇。如果她認為佳音的親爸爸比我更能帶給她幸福,我會尊重她。」
「爸,你怎麼可以……」他驚叫了起來。
「噓……」茂榮搖了搖頭,眼光顯得深邃而幽遠。「孩子,愛不是佔有對方,而是……謀求所愛的人最大的幸福。如果你媽跟我在一起,是她覺得最幸福的時候,爸爸比什麼都開心。如果她跟我在一起不快樂,那我也會不快樂,倒不如讓她能跟可以帶給她快樂的人在一起。有時候愛一個人,必須學會放手。就像我愛你,卻在當初不懂得放手,只想把你緊緊捏在手上,不讓你學壞,反而把你逼得更遠是一樣的。你明白嗎?」
「爸爸……」秀雄的眼眶灼熱了起來。
「放手吧。當你學會放手時,你會找回自己的快樂。」他意味深長地說。
「爸……」秀雄羞窘的別開眼。「你知道我……」
「知子莫若父。」茂榮感歎地道,「從你十三歲時,想偷看佳音洗澡開始,爸就知道你喜歡上她了。」
「爸……」陳年往事讓他慚愧的想找個地洞鑽。
「可是佳音只拿你當弟弟,這點你一定要瞭解。」
「所以你……」
「爸當然不能讓寶貝女兒的清白之軀被人瞧見,就算那個偷窺者是我的寶貝兒子也一樣!」茂榮站起身時,打了兒子一記爆栗。
「爸!」秀雄捧著頭呼痛,不禁要想,到底是兒子寶貝,還是女兒寶貝呀!
嗚……挨打的人是他啦!
* * *
走在餐廳外的長方型觀景平台,風一陣陣地吹來,拂過綠意光影,空氣裡浮動著沁人的香息。
佳音連續地深呼吸,任清新甜美的空氣納入肺裡,流通四肢百骸,瞇起眼眸看著恣意灑在花壇間的陽光。
天空很藍,太陽很艷,這種天氣一點都不適合散步。她輕喟出聲。
「爸爸應該讓我留下來幫忙。這種時候不適合帶你參觀。陽光很烈呢。是要到房間休息,還是在這裡坐一下?」
幸好此處有遮陽棚,不然準會曬傷。
「有沒有隱秘一點的地方?」田歆不動聲色地把手探向她腰間。
「隱秘一點的?」佳音眼中浮起疑惑。
他手一收,嬌小的身軀被鎖在他懷裡,熾熱的呼息伴隨著渴求呼上她敏感的耳朵。
「我想吻你。」
「啊!」她驚慌地掙扎,「不可以啦。」
「拜託!我們有幾天沒親熱了,我真的好想你……」濃濁的嗓音溢滿渴望,田歆以臉磨蹭著她,慌得佳音左顧右盼,就怕被人瞧見他的逾矩。
「這裡不可以……」
「那帶我去隱秘的地方……」他的聲音帶著引人墮落的誘惑。
「我們這裡哪有什麼隱秘的地方!」佳音指著周圍說,「你自己看,全部都是一覽無遺的!」
的確是!
田歆眉頭旋緊,遠觀近看,除了屋子外,還真的沒有所謂的隱秘地方!
「我們去房間。」他毅然決定。
「不可以……」佳音羞得滿臉通紅。
她是未出嫁的閨女,怎麼可以跟男人進房間……
「你剛才不是建議我到房間休息?」他不滿地瞅著她。
「那是你自己去,我可不能去!」
「佳音!」田歆的聲音充滿挫折,不甘心地抱著她不放。「我想你呀!」
「我們天天見面呀。」
「可是這幾天……我都沒有親到你……」
「真的不行啦!」她用手堵住他壓下來的嘴唇,眼瞳慌亂地左瞄右移,「這裡是我家耶!而且兩個爸爸都在,你怎麼可以這樣啦!」
見她都快哭了出來,田歆只好放開她,神情落寞。
「以為跟你回來,你多少會陪我……」
「你要給爸媽留下好印象呀。不然他們怎麼放心把我交給你!」佳音也很委曲。
田歆聞言一振,激動地拉住佳音,「你是因為這樣才……」
她紅著臉,輕輕點頭。
「好好……我一定會給你爸媽好印象。」他熱切地保證。
「嗯。」佳音抿嘴一笑,示意他跟著坐下。
這裡雖然不若有空調和電扇的室內般清涼,但山風徐徐吹來,帶著花草獨特的香味,不僅通風,氣味也很宜人。
「不曉得樂老師會跟你媽談什麼。」田歆隨意找個話題。
「不外就是談一些前塵往事,近況什麼啦。」
「我看他顯然還對你母親舊情未了,你想他會不會……」
「媽不會肯的。」佳音搖頭。
「你沒想過他們復合嗎?」他的語氣是試探的。
「那爸爸,我是說我繼父怎麼辦?」佳音睜圓眼問他,「我不能因為那是我親生爸爸就希望媽媽怎麼做。繼父向來視我如己出,和媽媽互相扶持了大半輩子,甚至在媽媽生病時,不分日夜的守護她。他們之間除了愛情之外,還有恩情,媽媽不可能背棄他。何況……」
「何況怎麼樣?」
「這個親爸爸和媽媽畢竟分開了二十一年。就算之前愛得再濃烈,也被歲月給掏空了。媽媽對他也許還有一份眷戀,但不足以讓媽媽因此離棄繼父。」
「你說的有道理。樂老師是無法說服你母親跟他復合,但如果他要的是你這個女兒呢?」他表情緊繃了起來,「你怎麼說?」
「我本來就是他女兒呀。」她一臉理所當然。
「我是說,如果他要你回去……他身邊?」
佳音可以感覺到他的緊張,聲音輕輕地回答:「爸爸是跟我提過,他希望安排我進茱莉亞音樂學院……」
「那你怎麼說?」他緊接著問。
「我有自知之明。不管是能力或音樂素養,我都不夠格。他是說可以指導我,可是我知道自己最缺少的是野心。雖然我主修的是鋼琴,也是他的女兒,不代表跟他一樣適合當鋼琴演奏家。媽媽讓我學音樂,不是為了那個目的,她只希望我快樂。最重要的一點是……」
田歆一顆心被提到喉腔,他熱切的期待著她吐出的「最重要的一點」,那必然是他吧。呵呵。
「我都跟者孝約好了,畢業後要開一家音樂班,怎麼可以撇下她不管!」
怎麼差這麼多?為什麼是者孝,不是他?
田歆俊臉垮了下來,但他隨即安慰自己,只要佳音不跟樂賓走,為了誰都好。
「不過我還是答應爸爸……」
什麼?好不容易安下的心,又再度的提了上來。
「暑假時,陪他去歐洲巡迴演出。如果還有時間,就跟他回美國一趟。我已經把證件交給他去辦了,順利的話,下個月就走。」
田歆鬆了口氣,埋怨道:「你就不能一口氣說完嗎?害我一顆心忽上忽下的。」
「對不起。我擔心你會生氣嘛。」她探了探舌頭,「要去一個月呢。你真的沒關係?」
「這個嘛……」他搔著下巴,像在考慮,俊麗的眼眸似笑非笑,流轉間,只見飛揚的神采,卻無一絲離別在即的相思怨恨。
「也該是時候了。」他湊近她,兩張唇近得呼吸可聞,灼熱的氣息拂紅了她頰膚。
「什麼意思?」她輕喘地問,在他炎炎的目光下,她體內的溫度如往常一樣升高,呼吸跟著急促。
「你見過我奶奶,我也見過你爸爸媽媽,這次趁你去歐洲時,順便到波爾多見我爸媽,不就雙方父母都見過了嗎?這樣等我們回來時,就可以依照奶奶的意思,辦一個正式的訂婚宴了。」
說著,他輕輕的吻住她的唇,很快地,這個吻如往常一樣變得深入而熱烈。
佳音的視線開始模糊,除了專注在眼前的吻外,沒有多餘的心思注意其他事,甚至忘了兩人正處身在毫無遮蔽的大庭廣眾下。
* * *
酒鄉今晚熱鬧如往昔,店門口卻貼了一張「家有喜事,歇業一日」的紅紙,原來是酒鄉的大股東田歆在這裡舉辦訂婚宴會。
觥籌交錯間,眾人紛紛獻上祝賀和禮物,者孝抱著金光閃閃的瓶狀物上前,嘴角噙了抹神秘笑意。
「包君滿意。」
田歆揚起眉,周圍的人群喳呼了起來。
「拆禮物,拆禮物!」人人都好奇看起來極為「聳」的包裝紙下,究竟是什麼神秘禮物,讓者孝如此胸有成竹。
田歆順應民情,和佳音一起拆開,一點都不意外是瓶酒,他卻怔在當場,感覺著陣陣喜悅的泡泡往上衝。
是他無緣一嘗的匈牙利產的百年TOKAJI!
「這怎麼可能!」他既驚且喜,眼神無法置信。
「什麼怎麼可能?」佳音一頭霧水。
「者孝,你是怎麼弄到的?」看清楚酒標的白沐仁也忍不住地驚喊出聲。
者孝聳聳肩,「我剛好知道表哥在佳士德葡萄酒拍賣會場買到那瓶匈牙利產的百年TOKAJI時,有人跟他標到同一批酒中的一瓶。費了我好大的功夫,才說服那個人割愛。」
說到這裡,那張小臉皺了起來,顯現出十分憤慨的神情。
「那傢伙可會敲竹槓了!若不是我知道如果事情不解決,佳音一輩子都會耿耿於懷,我才不會求他呢!畢竟這件事是我捅出來的,我應該負責。」
「者孝,我聽不懂你的話。」佳音仍是一頭霧水。
「哎呀!」她翻了翻白眼,不情願地解釋。「就是秀雄拿錯的那瓶酒呀!那天我跟他一塊進酒窖,看到了表哥不久前買下的那瓶TOKAJI,一時手癢嘛,就把秀雄拿的酒調換了,結果……你們都知道了呀!」
「啊?原來是你!」秀雄憤慨的叫道,他就知道自己沒有拿錯酒,他就知道!
「對不起嘛。」她吐著香舌懺悔,「不是故意讓你背黑鍋的。我是想幫表哥。看他暗戀佳音都快得內傷了,卻遲遲不採取行動。我實在看不過去,才會這麼做。」
「言者孝,你好過份,我不會原諒你的!」
接下來,就只見秀雄滿場追殺者孝,後者東奔西竄,最後跌進唐衍風刻意張開的臂膀中,將她摟個正著。
這一幕正好落進田歆眼底,隨即意會地笑了出聲。
「你笑什麼?我們要不要去幫者孝呀?秀雄好像過火了……」佳音眼中盈滿擔憂。
「別擔心。」他溫柔地擁住她,低下頭俯視懷中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寶貝,「我知道者孝的酒是從哪裡弄來了。那個人會幫她。」
「什麼……」未問出的疑惑全都被田歆覆上的嘴唇所吞沒,反被他燙人的唇舌翻攪著心底的芬芳。
那是醞釀成熟的愛情酒的滋味,芳馥的香氣比任何世間的美酒還要教人迷醉。
於是田歆知道,TOKAJI對他已經不再重要,只有佳音,這個他深深愛戀著的女人,才是他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品嚐、啜飲的好酒。
她是他的醇酒美人。
(由美少女團體SHE演唱的「戀人未滿」,做詞者:施人誠。)
2002/7/16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