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踩煞車了,他直覺地用力扭轉方向盤。
或許是扭轉過大,他所駕駛的CEFIRO衝向路肩,急速閃避時輪胎與地面磨擦發出的尖銳聲音混雜著引擎空轉聲仍在耳腔裡震盪,他驚魂未定的在駕駛座上喘息,眼角餘光還瞄到那只闖禍的大黃狗驚慌地竄進草叢。
等到心跳和呼吸恢復正常,奕麒再次發動引擎,不敢置信自己竟有這麼倒楣,但車子就是動彈不了。
看了一眼手錶,六點二十分,距離高中同學會的約定時間只差十分鐘。他推門下車,任晚風吹得他身上的襯衫邋邋作響,不遠處的路燈照出道路上的荒涼。
這條道路只有兩線道,車如流水的盛況在假日時算是常見的,這會兒卻反常得緊。前無去車,後無來車,只有道路兩旁的野草在晚風裡輕搖。在奕麒俯身查看卡在水溝裡的右前輪時,好幾輛汽車接連呼嘯而過。
他嘲弄的揚起嘴巴,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要是剛才他閃避狗兒時,路上也像這般熱鬧,就不會只是右前輪被卡在水溝裡這等小事了。
這麼安慰自己,並沒有讓他眉間的緊蹙略略放鬆,奕麒思考著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小事」。
他是可以打電話叫道路救援來,但考慮到約會要遲到了,這時候也攔不到計程車載他去赴約,他決定自力救濟。
應該不難才對。
雖然沒有經驗,奕麒仍認為只要有千斤頂抬高右前輪,再用力將輪子推離水溝,即可解決。
他從行李箱拿出工具,把千斤頂架好,操作間只聽到「卡」的像是某種物事斷裂的聲音,便知不妙。緊接著車身朝右傾斜,右前輪非但沒有被抬高,反而陷得更深,他的心情更往下沉。顯然自己犯了某種致命的錯誤,以至於讓事情變得更加棘手。瞪視著像張血盆大口咬著他車輪不放的水溝,奕麒納悶自己是如何陷在這種境況的。
他不是一向認為專業的事該交給專家處理嗎?瞧他一時的逞能,為自己帶來多大的麻煩!隔行如隔山,他一個錯誤的抉擇,反讓事情更加惡化。但不管如何自責,事情仍不會自行好轉,奕麒氣餒的靠在車身上,無言仰視暗沉的天空。
他不是那種怨天尤人型的人,但此刻的心情有種說不出來的煩悶。尤其是看到一輛輛由前方呼嘯來去的汽車,沒一輛稍減速度、停下來關心他的窘況,胸臆間便盈滿一種被世人拋棄的孤寂感。
倒楣。
他腦中閃現著這兩字。
台北市的地下水道工程做得相當不錯,大部分的溝渠都加了蓋,想找到一條沒加蓋的水溝還真難得,他卻好運的行駛在其中一條水溝沒加整的馬路上,還讓車子的輪子陷在埋頭。
這能怪誰呀,怪馬路嗎?怪那只黃狗嗎?
其實該怪的是他邊開車,還邊想事情,才會在狗兒竄現時驚慌失措,以至於讓自己陷在這一團亂中。
奕麒懊惱的爬流著頭髮,在風兒亂吹下,原本整齊的頭髮已經凌亂。他向來是個按部就班,喜歡依照行程表做事的人,一旦事情沒法依照既定的行程,心緒便有種接近混亂的煩躁感。
目前的情況便是典型的例子。
雖然到傅家的行程是既定的,但他沒料到所花費的時間會超過他原先的估算。
他是受妹夫傅彥豪之邀,到傅家位於陽明山區的豪宅餐敘。午餐之後,他與彥毫針對傅氏下年度幾項重大投資的可行性做初步性的討論。
在他原先的設想裡,這次的討論約在四點前結束,他還有時間返家沖洗,換一套輕鬆點的服裝再去參加同學會,哪知傅老太爺在他們會談結束前就午睡醒來,拉著他聊個沒完,將他的計劃整個打亂。
傅老太爺是傅彥豪的祖父,雖然年過八十,仍然精神程際,對各項商務話題十分熱中。難得商界裡最頂尖的投資顧問來到家中,他當然要把握機會,才會拉著奕麒從最近的股市大跌談到全面性的經濟不景氣,頻頻向他探
詢意見。
奕麒不好打斷他的興致,在那雙不因年紀大而稍減銳利的眼眸注視下,窮盡多年來累積的經驗,鉅鈿靡遍的做全盤的深入分析,足足談了快兩個鐘頭,老人家才被剛睡醒的曾孫子——傅熙月轉移注意力,那時已將近六點。他當時還對將可愛的小外甥適時抱出來的妹妹伊人遞上感激的眼光,如果不是她使出這招,他還不曉得如何從傅老太爺濃厚的談興中脫身而出。在妹妹苦笑以對之後,他隨即起身告辭。
從傅家豪富卻不失溫馨的大宅離開,體內的溫度就像夜晚的氣溫頻往下掉,他的心情冰冰涼涼。
從前被家人捧在掌心裡的小妹伊人如今已為人妻、為人母,看她抱住熙月依偎著彥豪的滿足神情是那麼甜蜜、幸福,他這個當大哥的也該覺得欣慰。只是,在欣慰以外,似乎還有著淡微的悵惘。
一抹苦澀自喉頭湧上,使得微彎的唇瓣也夾帶苦意。
奕麒很清楚心中的悵惘所代表的意義,因為它存在一段時間了,尤其是在接到高中同學會的邀請函後,跟著悵恫而來的失落如大浪般的朝他打來。
歡迎攜伴參加,闔府光臨……
邀請函上的字句簡直像把淬毒的針射向他,難以言喻的酸楚跟著襲來,儘管深惡痛絕,奕麒卻無法否認胸臆間翻騰的感覺。
忙碌的工作、成功的事業、家人間的溫暖親情……這些都應該將他的心填得滿滿的呀,為何他還會覺得——寂寞。
就是這兩個字。
彷彿在忽然之間,週遭的朋友不是成家了,就是有了良伴,唯獨他孤家寡人。
以前弟弟及妹妹都未婚時,他還沒有這種感覺,但在妹妹伊人及弟弟奕麟相繼成婚,父母又四處旅行後,每每回到家中,迎接他的僅有一室的孤寂,那種之前罕少佔據心頭的淒涼況味就這麼的滿溢出來。
像今天,周休二日的星期六,同他一般年齡的未婚男子大都會趁著假期和女友約會去,哪像他還到妹婿家吃飯兼談公事。
就連同學會主辦人張康佑也理所當然的以俏皮的語氣寫出邀請函上的文字,在他的認知裡,同窗好友們不是已成家,就該有女友了。畢竟他二十六歲就結婚,哪裡會曉得有人竟三十好幾了連個女友都沒有呢?
奕麒知道自己不該怪他,但還是無法阻止腹中的酸楚擴散。
他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以前不曾這麼脆弱過,更不曾想過自己會有在獨自駕車趕赴同學會的路上墜進自憐的情緒的一刻。
告訴別人他沒有女友,還有人不信呢。畢竟以他的條件,以他的年齡,都應該是有女友的。
而他也從未抱持獨身的想法呀。
在他為自己的人生排定的行程表,是三十歲結婚,怎麼都三十二歲了,他還是一個人?
從小到大,雖然不像弟弟奕麟那樣是個萬人迷,向他表示好感的女孩子也不少。
只是不知為何,他總是提不起勁,短暫的交往之後,最後不了了之。
其實他的人面廣闊,認識的女性不少,也不排斥親友好意安排的相親活動,為什麼就是遇不到一個能觸動他心弦,讓他想要擁有的女人?
找個知心人兒有那麼難嗎?
可為何他父母、弟弟及妹妹都能擁有美好的姻緣,看他們雙雙對對依偎的身影,相視知心的眼神,就讓他忍不住又羨又妒。
是什麼樣的機緣,讓他們能夠在億萬人中找到撥動他們心弦的另一半?進而相愛相守?那種被撥動的感覺,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他迷惘又嚮往,奈何尋尋覓覓,就是遇不上那份感覺呀!
胸臆間的苦澀頓時衝上喉頭,化作一聲長歎。奕麒在夜風中自嘲的彎起嘴角,眼光垂下看腕間的手錶。
這是三十歲生日時,奕麒和伊人合送他的一款芝柏錢,他還記得伊人當時是那麼說的。
「我跟二哥買不起法拉利送你,就用這只法拉利自動計時馬表代替吧!它有五十七石全自動雙向上鏈機芯,藍寶石水晶鏡面,玫瑰金錶身,鋼帶,後底蓋還鎊刻著法拉利標記,並以七顆螺絲緊鎖,防水達三十米。大哥不是偶爾會去潛水嗎?,即使在水中也可以看時間,讓你一分一秒都不錯過,保持你從不遲到、按時執行每樣行程的名聲。
如果她知道,即使帶了這支表,他仍然打破了從不遲到的名聲,不曉得會怎麼想呢?
奕麒感慨著,眼光落向指著六點三十五分的表面。
會不會遲到其實跟手中的表是否準時、名貴無關。
人生中有太多的意外,像在路上為了閃躲一條狗會讓右前輪陷在水溝裡,一時的自作聰明,不但沒讓自己脫困,反而讓情況更糟。然後像他剛才那樣,陷在自憐的懷緒十分鐘,而不同以往般在遇到類似的情況時,會積極的思索捕救之道。
他從未想過他會做出這種事,什麼事都不做,只是發呆!搖掉最後一絲的放縱,奕麒精準控制的理智回籠了。
他早該打電話叫道路救援,而不是浪費時間在自憐的情緒裡。難道發呆事情就能解決嗎?
嘴角的嘲弄弧度擴大,眼中有抹洞悉世事的滄涼,在他的認知裡,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何況他也不是嬌弱可憐的美人,還能指望有英雄騎著白馬來救援嗎?
毅然的轉身,他打開車門坐進車內,想以手機聯絡早該呼叫的道路救援。他的態度是那麼堅決、專心,以至於沒注意到對面車道一輛剛剛駛過、又繞轉回來的白色吉普車。
在夜色中分外鮮明的白色車子,如中古世紀騎上騎騁的白色駿馬從後方帥氣的駛來,以一個十分俐落、漂亮的動作停在CEFIRO的前方。
奕麒手裡拿著手機,手指還搭在鍵盤上,卻沒有撥號,心神被突然闖人視線的吉普車所吸引。
或許因為這是近二十分鐘內唯一停下來的車輛,引起了他的好奇;
更或許是之前閃過腦中的胡思亂想——才想著不能指望有英雄騎白馬來救援,就駛來一輛與白馬有相似形象的白色吉普車,讓他不禁大受震動,甚至有些期待。
一道輕靈的身影從被推開的車們裡下來,在車門邊遲疑了一下,隨即朝他走來。
在路燈及他車子的前燈照明下,奕麒可從對方的身材分辨出她的女子身份。他略略閃了一下神,女子已來到車門邊,屈指輕叩車窗,奕麒降下車窗玻璃。
她彎下身,一張帥氣中不失女子柔媚的臉龐充滿奕麒的視線,他怔忡的對上黛眉下微帶驚愕的清亮眼眸,感到頭腦微微的暈沉。
來不及領會自己是怎麼了,又被那兩片輕啟的菱唇所吸引,如純瓷餐具擲落地面的清脆聲音一路擅進他耳中,敲擊著他耳朵深處的槌骨、砧骨和蹬骨,陣陣的回音引發了靈魂深處的海嘯,在他的血管理嗚唱不絕。
「需不需要幫忙?」
女子偏著頭,完全不曉得她簡單的一句話會對他產生這麼劇烈的影響,見他只是瞪著她不說話,她將濃密有致的黛眉一聳,容忍似地睨視著他,重新再啟丹唇。
「需不需要幫忙?」
這次的聲音增添了一抹不容人忽視的堅定,奕麒回過神,感覺著心臟急促、有力的敲擊著胸前,難以盲喻的飢渴使得喉頭緊澀。
「我……」
一抹暈紅熱烈如滾滾潮派自男性的頸部往臉顫擴散,女子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瞳裡多添了一抹興味,唇邊盪開滑淺的笑窩。
有意思!她有許久沒遇到一開口就臉紅的男生了。
看他望著她,結巴看,神情有著說不出來的靦腆、尷尬,雖然有些無法相信一個外貌如此俊雅、穩重的男人會這麼害羞,她還是很善良的開口化解他的難堪。
「是我太冒昧了。」她開朗的道。「我開車經過這裡時,看到你一個人倚著車身,表情苦惱。同時候我也瞄到你的車子顯然有些不對勁,就雞婆的統回采,看看是否幫得上忙。」
她攤了攤手,不知為何,被那雙深黑的眼眸所注視,她竟感到皮膚表面下隱隱有股燥熱在竄動。她邊納悶著是否臉紅也會傳染,邊努力平撫這股怪異的感覺,等待他的回答。
「謝……謝。」奕麒清了清喉嚨,全身仍有種飄飄然的感覺。深吸了口氣,從最初的驚艷中略略平復,儘管心臟仍跳得狂急,腦子已不再暈沉。「車子好像是拋錨了,我正準備打電話叫人來。」
「正準備?那是還沒打羅?」她將眉毛一挑,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是還沒。」
「介不介意我先幫你看看呢?」她露出友善的笑容,「我之前略略瞄了幾眼,顯然你的右前輪卡進水溝裡,你使用了千斤頂,卻沒把輪子頂出來。我對這種事還懂點門道,說不定不用勞動修車廠。」
「好……」對於女子的熱心,奕麒有引進受寵若驚。
若是平時,他不但不會接受這樣的好意,說不定還會生出懷疑。但不知為何,當那雙明媚若秋水的眼瞳朝他照來,當她唇邊泛起晨風輕鏡湖面那般柔的淺笑,他就無法拒絕她。
「我先回車裡拿手電筒,一會兒見。」
她轉身走回吉普車,奕麒也推門下車,眼光不由自主的追著藍色格子襯衫下,被深黑色牛仔褲緊裹住的圓翹臀部,及那雙勻稱的長腿移動。
那充滿韻律感的動作有說不出來的挑逗,他的心跳再次失控,下腹處的男性需要讓他隨即警覺,心虛的移開眼睛,眉頭蹙緊。
他是怎麼了?
奕麒不明白向來端正有禮的自己怎會突然像個登徒子盯著女人的那裡看,太沒禮貌了。
「我們來瞧瞧。」女子很快拿了手電筒回來,朝奕麒露齒一笑,還調皮的眨了一下眼睛,身形敏捷的趴倒在地,打開手電筒照著車底,彷彿這麼做是再自然不過,她一天至少要做個好幾回。
奕麒不禁感到奇怪,有幾個女人會不賺髒的隨意趴在地上,幫名陌生男子檢機車底的狀況?但這個懷疑,很快就在視線被她圓翹的臀部所吸引時,悄悄消失。只可惜美麗的景致消失得也很快,女子很快從平底起身,手持手電筒,面對他。
噢,前面的風景也很好。奕麒讓視線固定在那張帥氣中不失女性嫵媚的清麗臉龐」。
她大概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紮著馬尾的頭頂約到他嘴巴,發額交際處有著明顯的美人尖。年輕的臉龐輪廓飽滿,下巴俊秀小巧,濃眉下大眼伶俐,搭配長而挺的鼻,紅潤誘人的嘴唇,賞心悅目得讓人捨不得移開眼睛。
他的眼光不自覺地、熱烈地逗留在她微啟的芳唇,見到兩片嬌紅欲流的唇瓣微微開啟,他趕忙收斂心神。
「顯然地,問題是出現在懸吊臂桿裝置上。」
「懸吊臂桿裝置?」好像聽過,可奕麒不確定;只得謹慎的重複道。
「嗯。」她看他一眼,對他語氣中的不確定感到不解。
男生不都該很懂車子的嗎?
「是控制車軸的一種定位裝置。」見他一副有聽沒有懂的神情,她索性放棄解釋。「總之,在你的右前輪被卡在水構裡時,你用千斤頂想把它抬高……」
「這麼做不對嗎?」他問。
「方法是沒錯啦,可是你的千斤頂頂錯地方,頂到了懸吊臂桿裝置最脆弱處。而且,一般來講,就算要頂,也不能直接頂,需要先墊放木板再頂,否則很容易損毀。」
「那……」
「我先幫你把右前輪從水溝裡弄出來,我們再說好了。」她建議道。
「怎麼弄出來?」
「嗯……」她轉了轉眼眸,隨即有了計較。
她將千斤頂從車下取出來,別瞧她手臂細長,力氣倒不小,將千斤頂穩穩的拿在雙手上。可奕麒當然不好意思讓她來,便伸手接過。
「我們采進行一項物理實驗。」她咧著嘴,再次露出那抹頑童似的笑容,「你先打開行李箱。」
雖然是一頭霧水,奕麒在那雙充滿自信的眼眸下,不由自主的依照她的意思行事。行李箱的蓋子掀開,埋頭整齊有序隊放置著一個備用車輪、工具箱。她挑眉偷瞄了奕麒一眼,心裡噴噴稱奇。
他是她見過的男人中,最整齊有序的一個,而且還是最循規蹈矩的一個。不過,她敢打賭,行李箱裡放的緊急時所需的工具箱,他一樣也沒用過。就如他手中新得可疑的千斤頂一樣,說不定今天還是他頭一次動用千斤頂哩。
「我們把行李箱裡的東西都集中在左側,包括你手中拿的千斤頂。」
奕麒沒有質疑,順應她的意思做。
「我先把作法告訴你。」在他關上行李箱後,她接著道:「等一下請你坐在左側車尾的行李箱蓋上,我要利用你的體重,及行李箱裡的東西重量,以蹺蹺板的原理讓右前輪抬高。然後我進你車裡,把車子放空檔,這時候你仍需坐在車尾上,接著我用吉普車上的鉤索鉤住轎車的前底盤,上吉普車發動引擎,借車身機動力將轎車拉出水溝。我這麼說,你明白嗎?」
「明白。」說得這麼清楚他還不明白,不是白癡嗎?
其實這是一種四兩撥千斤的技巧,多虧這女子機智,竟能在沒有拖吊車的情況下,及時想出這招。奕麒眼中不由得生出佩服。
「嗯,那麼你在這理坐好,我去忙羅。」
她朝他點點頭,走到車子前方,確定右前輪被抬高,便進他車裡,將車子放空檔,接著動作迅速的回吉普車,依照她剛才所言拿鉤索鉤住轎車的前底盤,再上吉普車發動引擎。
果然,藉著車身機動力將車子的右前輪拉出水溝。
奕麒鬆了口氣,離開行李箱蓋站直身,女子也走下吉普車。
「謝謝你。」他充滿感激的望著她道:「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你謝得太平了。」
她臉上閃過一抹難為情的紅暈。「車輪是弄出來了,但我很確定你的懸吊臂桿裝署被之前的千斤頂頂斷。下去的路又十分陡峭,不適合我用鉤索拖車。」
他聞言不禁愕然,「你的意思是……」
她攤攤手,「最好是請修車廠派拖吊車來,反正懸吊臂桿裝置也得送車廠一修理。」
奕麒頓時哭笑不得,敢情還是回到原點了。
「請你不要生我的氣。」她雙手合掌的做出拜託的手勢,眼神誠懇得讓人捨不得責怪。
「我沒有……」他不是那麼沒風度的男人,再怎麼說,她也費心幫他把車輪從水溝裡弄出來,而她又那麼……
可愛,誰能忍得下心怪她?
「那就好。」她鬆了口氣,朝他擲出燦爛的笑容,迷得奕麒有些頭暈。「請再給我一分鐘的時間解釋。」
「呃,好。」反正已經遲到了,而且,如果他肯坦白的面對心中的渴望,不可否認的,眼前的女子是比同學會要吸引他。他也不想這麼快跟她分手呀。
「我開車經過時,真的覺得你很需要幫忙。原本我以為把車輪弄出來就沒事,但等我確定懸吊臂桿裝置出問題,我就想……反正你需要找人來拖車去修理,我何不表現一下能力,讓你信任我呢?」
奕麒不明白的微挑起左眉,女子很快從臀後褲袋裡拿出一隻牛皮製的名片夾,取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上。
這是一張相當有個人風格的名片,做為背景的圖案有著鉛筆畫風格,是以修車廠的一隅做為構圖,一名嬌俏的女郎——
一看就知道是眼前的女子,像是很專業的在檢查汽車的狀況。
而她的職銜和名字是——大宇車輛修護廠經理陳靜儀。
奕麒還真沒料到她會是這個頭銜,雖然她展現出采的專業能力足以教他佩服,但在根深抵固的認知裡,女性擔任修車廠經理還是讓他頗覺得不可思議。
「大宇車輛修護廠位於大業路,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可以趕來。我們是一家老牌子、有信用的修車廠,絕不會胡亂開價。當然,如果你想找你向來仰賴的修車廠服務,我也沒話說。」
她看得出來,他是那種按部就班,一旦習慣一件事,就不會輕易改變的男人,八成是土象犀座。
「你……」他遲疑著。
「你趕時間對不對?」
見他挑高眉回應,陳靜儀的笑容更加的溫婉清淺。
「我剛才就猜到了。你顯然對汽車的構造並不熟悉,應該是只會開車不會修車——」
「我認為那種事交給專業人員負責會比較好。」他為自己辯解。
「當然。」靜儀連忙附和,大家如果都這麼想,修車廠的生意會更加興隆。「可你竟然拿出了鮮少使用的千斤頂,想要自己頂出車輪……」
「使用千斤頂這種小事難不倒我。」他有些懊惱的道,奕麟曾教他如何在緊急時,使用千斤頂更換輪胎。
「我明白。」
靜儀可一點都不想跟他爭論。
「我的意思是你會想自己解決,表示你顯然急著要去某個地方,所以自己動手。在這種情況下,定然沒有太多時間等待修車廠派人趕來。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願意讓大宇為你服務,我可以先送你去目的地,再回來等修車廠派的人來。」
奕麒嘴角微揚,對她的才思敏捷及好口才佩服。
「你想得都沒錯,我正急著去來源路的一家餐廳赴約。」
「我可以送你去。」
「好呀。」
他答應得很乾脆,倒令靜儀不確定了起來,忍不住向他確認,「你願意接受我的建議,讓大宇為你服務?」
「有何不可?」他笑望著她,為她臉上乍然進出的喜悅而微感心悸。
「太好了!」她嬌呼一聲,邊催促他回車上將重要物件帶出來,邊拿出手機,快速接了幾個鍵。
「阿丹,是我啦。馬上派人到泉源路這裡,還不到跟行義路交叉的地方,就是我回家的路上嘛。有輛CE-FIRO的懸吊臂桿裝置受損,需要載回廠裡修理。嗯,車主是……」
雖然覺得他就是那個人,仍有百分之一的不確定,靜儀望向將車門鎖好的奕麒,後者會意的遞上一張名片。
果然是!
是在商業雜誌出現過好幾次的投資理財專家宋奕麒。
她在敲他車窗,與他眼對眼相望時就認出來了,只是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會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他。
嗅,雜誌裡是怎麼寫的?說他是財經界的金童,十五歲就透過父母操作自己名下的股票,留學回來後,成立一塚投資公司。在最不景氣的時代創造景氣奇跡,不少經他重整的公司都重獲生機,再創利潤新高。
可這麼一位隨時經手的都是難以估料的財富的投資理財專家,怎會開國產車?
靜儀跟一般人一樣,還以為奕麒像小說中描述的商業鉅子般,出門必以名貴的進口跑車代步,像法拉利、賓士、奧迪或BMW之類的,豈料只是一輛國產的CEEIRO。
雖然CEFIRO也不錯,具有歐化配備,但比起那些享譽國際的名牌轎車,就好比平民跟貴族的對比。
不過,即使是駕駛平民化的CEFIRO,他仍有一種無與倫比的尊貴氣勢。
「喂,阿儀,喂!有人在嗎?」
「有!」不知道自己發了多久的呆,靜儀才被聽筒裡的巨吼給嚇回神,眼角餘光瞄到一旁的奕麒嘴角微揚,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頓時紅了臉。
她急急的側轉身,避開他看得人心慌的目光。
「車主姓宋,總之,你快點派人過來。我先送宋先生到餐廳,等一下會回到這邊來等。嗯,就這麼說定。」
她掛斷電話,不好意思的瞄他,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在淡藍色的襯衫上加了件深藍色的單排扣西裝,襯衫領口鬆垮的斜紋領帶也系整齊了,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具商場菁英的氣勢。
他朝她一笑,似在示意什麼,靜儀很快回了神。
「請上車。」怎麼又失神了?靜儀對自己的反常感到不解,深吸了口夜裡漸涼的空氣,爬上駕駛駛座。
不知為何,向來讓她感到輕鬆寬敞的車廂,因他的加人而頓顯狹窄,就連空氣都稀薄了起來。
尤其是空氣,一股男性古龍水的氣味淡不的飄蕩在聞嗅間,清爽而不嗆鼻。
發現他的視線燒向她,靜儀頰上的熱度再次升高。她輕輕甩開腦中混亂的感覺,將注意力投注在駕駛上,踩了油門,啟動心愛的吉普車,就像名英勇的武土操縱著愛馬般,抖一抖韁繩,帶著心愛的人兒奔向天涯。